浮云不蔽日————混世精灵

"方巍你今天傻了还是怎么的？"
"没有......我笑我自己去找你的时候那样子......"
"什么样子？"严颀一脸无知。
"我以为你生气了，不回来了......所以我特别怕，急得像个孩子似的就跑来找你了。"
严颀憨厚一笑，"我什么时候和你真生过气了？不就是因为今天第一天去那工作，我忘了时间了，没打电话和你说。"
"没事......都是我不好，说的话太重了。"
"......"
"严颀......我还是喜欢你......"
刚才还满脸笑容的严颀忽然僵硬了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不说话......"方巍皱着眉头，"男子汉大丈夫的，扭捏个什么劲？"
"没......我没阿......"严颀心虚地摇头，"......"
"严颀......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也等不及了......"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侧过头去。
"方巍......你哭了？"
"没......谁说的......我好着呢......"
"那你不舒服了？"严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迟钝地伸手摸了摸方巍的脸颊，"怎么了？不是眼泪还是鼻涕了？"
"去你的！"

严颀第一次给方巍回复是那个雨天，那场雨很大，却是在中午忽然浇灌下来的。严颀在那家餐馆已经干了大半个月，那天之后方巍没有阻止，严颀每回收工回来都带了几碟子小菜，说是借那里的锅子煮的。
糖醋排骨，闷烧茄子，丝瓜蛋汤，把那些刚出锅的菜一个个装盆，然后放在保温盒里，严颀冲着自己笑了笑，提起袋子就往门外走。
那天严颀没听天气预报，刚走出饭馆的门没几步就傻眼了，那雨忽然就浇了下来，丝毫没有让他躲雨的机会，整个人便都湿透了。
一路小跑回去，只觉得两只脚冰凉冰凉的，手里却还紧紧拽着那装着保温盒的袋子。他知道方巍在家里一定等急了，绕过小巷子，那里头没有灯，漆黑漆黑的。
严颀不知道是自己倒霉还是命中注定，在转进最黑的那条弄堂，眼看就要走到大路上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朝自己冲了过来。
方巍在家里看着钟，心里掂量着严颀该回来了......可等了半天再朝窗外一望，忽然想起了什么，冲进了厨房，拿起一把黑伞，就又冲出了门。
沿着小巷子一直往严颀回来的路上走，方巍的皮鞋踩着水花发出清脆的声响，裤管已经完完全全的湿透了。
忽然，眼前一亮，"严颀！"
巷子口，一个身影倒在了地上，是严颀！！"方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冲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只见严颀缓缓睁开眼睛，腿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我不小心......没看路就冲出来了，给自行车撞了......"
"该死的！"方巍骂了一声，"你个笨蛋！走那么快做什么？"
"菜......凉了......"
方巍的目光随着严颀落在了他紧紧拽着的手上，忽然眼眶湿了，"傻瓜......"
"我好冷......"严颀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走......我扶你回去......"
说着拉起严颀的手，那人却纹丝不动，"怎么了？"
"脚......好痛......"
方巍犹豫了一下，忽然蹲下去，"走，我背你回去......"
"不......我......不用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想我们两个都感冒发烧吗？"方巍不再多语，拖起严颀的一只手往肩上一搭，一个用力，把严颀背了起来，起先几步有些不稳，严颀咬着下唇，"方巍......行了，我太沉了......"
"不沉......"方巍摇着头，脸上全是水珠。
一步步走着，耳边除了雨声便是方巍沉重的呼吸声，那条寂静的路，仿佛成了没有尽头的长路。
"方巍......谢谢你......"好久，严颀趴在他的背上，有些不知所言。
方巍的心沉了一下，"严颀你就是傻......"
"方巍......你说你喜欢我？"
"是......"
"可你又说我傻，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严颀迷着眼，靠在那湿透的背上。
"......"方巍的脚步放慢了，他觉得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迟疑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我就喜欢你傻......"
"可是方巍......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严颀歪着脑袋，浑身凉凉的，心里却是滚烫。
"说什么......"那声音听在彼此的耳朵里都是沉闷。
"不知道......我只觉得.......方巍......和你在一起......我不寂寞。"
那一句话犹如一个开端，方巍的心忽然激烈地跳动了一下，他停了下来，许久许久，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却又唯恐自己听错了。
"严颀......真的？"那个声音，第一次开始发颤，没有了自信。
"恩......"严颀默默的点头，他觉得累了，脑袋好沉。
就这样吧......方巍......我憋累了。

醒来的时候，严颀觉得头还是很沉，低头一看，方巍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刚想起身却又不忍惊醒他。
"严颀......你醒了？"方巍揉着发红的眼睛，"你昨天昏倒了......"
"我......"严颀脸微微一红，"太没用了......"
"还行......就是咱俩都感冒了......"
严颀一愣，这才觉得两人的声音都有些沙哑，"都是我不好......"
"不说了，就算咱俩给自己放假好了......"方巍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就是你病了，我们都没饭吃了......"
"......"
之后方巍和严颀像是跨过了那道天然的屏障似的，两人的关系越来越暧昧起来。
严颀老是宠着方巍，他爱吃什么就给煮什么。当然，自从那回之后，严颀的腿似乎就落下了老毛病，那只曾经摔折过的腿再那么一折腾，一到阴雨天就开始发作。方巍不忍心，硬是要带他去看病，可每回都被严颀给拒绝了。

18．
方巍虽然口上不说，但他知道自己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看着严颀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的时候总在边上偷偷地笑，听到他笑的严颀也回头冲他笑，这副场景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回了。
严颀继续在餐馆干活，方巍像是改了原先的态度，"严颀......虽然说一个大学生干这活实在委屈，可要是你喜欢我无所谓。"
"嗯，晚上带葱烤鲤鱼回来给你试试......"严颀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方巍还没来得及笑出声的时候，他已经冲了出去。
生活就是这样，也许一辈子都平平淡淡，但已经是幸福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若延和他们两个总有着古怪的缘分。那天中午，严颀在厨房忙得团团转，那阵子老板有时候忙不过来，也会让严颀赶紧进厨房帮烧几个小菜。擦着汗，端着一盘刚出锅的菜走进大堂。
"先生，您点的菜。"匆匆放下便要离开，却忽然被人拽住了。
"严颀！"只听见身后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严颀好奇地转过身去，"学......"喊到一半，想起了什么，"若延......怎么是你啊？"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呢？"陈若延也是惊喜异常，从上至下地打量一番之后，呵呵一笑，"严颀......你在这工作？"
点了点头，傻傻一笑。
"方巍没拦着你？"陈若延皱了皱眉头，看着严颀被熏得有些发黑的脸，"你干这个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呀......"严颀摇晃着脑袋，"我挺喜欢的......"
若延更是大惊，"搞什么呀？方巍没给你找个像样点的工作呀，严颀，你竟然到现在还不肯接受那小子的帮忙阿......你个死脑筋，现在找不到工作又不是你的错，那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没点后台谁肯给你饭碗阿......"
"这话你上次来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若延一愣，看了看他，"我说过了？！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对了，你小子和方巍咋样了？"
"没怎么样啊......"问起这个，严颀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脸也红了。
"喂喂......别不说话阿，你们到底怎么样了阿？"说实在的这事情若延倒是一直放在心上，"严颀你再不给个答复，他真疯了，我也快疯了......"
严颀听着，一乐，"没啊......他很好，我俩挺好的。"
"什么叫挺好的阿......"若延只差拍桌子瞪眼了，可脑中细细想了一会儿，忽然腾地跳了起来，"真的？严颀？你和他......好上了？"边说还边激动地晃着他的肩。
"厄......我......"严颀也不记得刚才自己是怎么回答了，只是一个劲地"厄"个不停。
"我就说方巍那小子最近在他们报社写报道写得越来越勤了究竟是怎么个回事？原来是你们俩......终于......"说着说着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抽得严颀的两肩一阵发麻。
"若延......不说这个......你今天怎么来这......吃饭？"严颀尴尬地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若延看了看自己，"哦......听说这里的白切羊肉不错，我来试试......"
"哦......"严颀点了点头，"那你先吃着，里面我还要忙，豆腐都凉了。"说着指了指自己端来的一盘菜。
"天！你不说我都忘了......"
"......"严颀无言地转身回厨房，刚走出几步，忽然听见几句模糊不清的话，"严颀......到时候办喜事记得要通知我......"
"瞎说什么！"严颀一恼，气鼓鼓地丢下这句话腾腾腾跑进了厨房。

如早上约定的那样，严颀带了他在下班前准备好的葱烤鲤鱼和几盘小菜回了家。一掐钟点，方巍就快到了，摆上筷子，坐在餐桌前等着。果不其然，六点半刚过，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饿死了......"方巍大咧咧地往严颀身边一靠，看了看桌上的菜，吞了口口水，"葱烤鲤鱼！"眼睛一亮，拿起筷子就朝目标袭去。
"啪"地一声，方巍的手被重重打了一下，"急什么？洗手去！"都和他说过多少回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吃个饭的规矩也不懂。
"没关系......吃不死。"方巍嘿嘿一笑，忽然凑到严颀身边，"要不你帮我夹？"
"去你的！"
"严颀......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严颀瞪着他，自己委屈阿......
"我写了一天，手都发麻了......"说着慢吞吞地举起手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活该......"严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说话也不给对方情面了，就准你方巍说我呀？
"哦，对了，听说你这些天挺卖力的阿？"
"你怎么知道的？"最后还是听劝的方巍跑进厨房洗手。
"哦，今天在餐馆遇上陈若延了......不知道是有缘还是怎么的，上一回我还在一家面馆遇上他的。"
"他从小贪吃。"方巍的回答给了严颀一个不小的意外，"啥？"
"那家伙念大学那会儿，附近的小吃店都给他吃了个遍......"方巍笑着走出来，从严颀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手，"这城里恐怕就没几家店他没吃过的吧......"
"真厉害......"严颀巴瞪着两只眼，感叹道。
"厉害什么......会吃有什么用？得会烧......嘿嘿......严颀你才厉害呢......有了你我还愁什么吃饭阿？"
"别油腔滑调的......"
"嘿......严颀你这阵子会和我斗嘴了，看来变聪明了不少呀......"
"你讽刺我怎么的？"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方巍跑去接电话。
严颀起先没怎么注意，可忽然感觉方巍的声音越发的微弱了，他望过去，他的表情也变了，阴沉了一大半。
"嗯......我知道了......我就回来......"说完最后一句，方巍匆匆挂了电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方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严颀意识到那通电话给方巍带来了些什么，他走过去，拍了拍已经有些失神的方巍。
"......没怎么......"他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兴奋，"我爸......病重。医院打来的电话，我妈让我.......回去一次。"

19．
严颀的表情也在转瞬之间变了，话在嘴边，却久久没能说出口。
方巍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默不作声地走进卧室。这时候严颀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动于衷。他腾地冲进了房间，方巍在收拾东西，他踌躇着，最后还是轻声问了一句，"方巍......明天就走？"
"嗯......"轻缓地回应，即使方巍的语气中没有透露出半丝的不安与难过，这时候的严颀也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方巍......"
"我这里还有一千块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先拿着。"
"不，不是......这个意思......"严颀摇着头--他进来不是为了钱。
"哦，对了，要是不够的话就去银行取，这是卡，密码是你的生日，别忘了。"从抽屉里抽出那张银行卡递了过去，下一秒，方巍感觉自己的手被对方紧紧地攒住了，抬头，茫然若失地，"怎么了？"
"别难过......你爸会好的，别乱想了。"
方巍打量着严颀的脸，忽然笑了笑，"知道了，都多大的人了......你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下班回来要是累了就别干活了。"
严颀摇了摇头，咬着下唇，犹豫着。他知道自己想对他说什么，可是仍然迟疑，"方巍......"
"实在不行，万一出什么事了，就打电话给陈若延......"方巍做着最后的嘱咐，把所有的衣物一鼓脑地塞进了行李箱，"我有空会打电话回来......"
"方巍......"严颀不知道该怎么打断他，他按住他正欲关上行李箱的手，"方巍......我......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什么？"方巍注视着他的眼神，疑惑不解。
"我......我想和你一块儿去。"严颀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实在放心不下方巍，他一个人回去，会面对什么呢。
"......"方巍愣住了，他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严颀，一动不动，"严颀......你说真的？"
"方巍......有什么事，还有我在。"
"谢谢。"那句感谢的话，他觉得说出口的时候沉甸甸的。
他真的笑了，那一刻，方巍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身边有个可以依靠的人更幸福的事了。

之后，方巍坐在床上，看着严颀忙这忙那。他说自己干不来这活，准得忘了带些重要的东西。方巍傻笑着摇头，没有拒绝严颀的插手。他坐在那里静静的看，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忽然地就把自己从漩涡中拉了上来，心里仍是忐忑却又暖暖的。
严颀也察觉了方巍的目光，，一抬头，"看什么呢？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