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施文应该配得上用场。」荆泉把话点明,「书呆子对适合整理杂书。」
「那些不是杂书,是我的参考数据。」韩宁为自己辩解着。
「施文。」荆泉呼喊着施文。
施文和茱莉聊得十分愉快,带着灿烂的笑容,问他:
「什么事?」
有一瞬间,韩宁就快想起来他是谁了,却又匆匆地消失。
「我舅舅家里有一些书,太多了很难整理,想请你帮忙。」荆泉指着韩宁,向他解释。
"好啊!"施文在心里大叫,这是接近韩老师的大好机会。
「你知道爱伦坡的小说跟恐怖小说的差别吗?」韩宁没头没脑的问。
施文愣了一会,没有想到韩宁会主动跟自己说话,鼻子一酸,又想哭了。可是他还是回答韩宁的问题,他都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模模糊糊中听到,他的韩老师说:
「说得不错,条理分明,你什么时候有空?」韩宁就像是面试主考官一样,说着:你合格了之类话语。
「咦?」施文再次愣住。
「你什么时候能来我家?」韩宁说,欣赏施文错愕的表情,一股想恶整对方的感觉猛然升起。
「什么?!」这次惊呼的不是施文,而是茱莉,她将施文推到一边,用媲美机关枪的英文,对韩宁说:「我认识你七年,都不曾去过你家,这小子你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你就问他什么时候能去你家,有没有搞错啊!七年耶,又不是七天!」
「我知道。」韩宁点点头,从口袋掏出一包烟,原本想抽,看到施文不着痕迹皱着眉头,他基于礼貌,没有抽。"基于礼貌",天那,他什么时候会为了礼貌这种事限制自己,完全不像自己会做的事。
「我也要去。」茱莉任性地说着,笑话,她苦追韩宁七年,一开始是对韩宁的钢琴一见钟情,然后越接近韩宁就越被他吸引,七年来,她软硬兼施,不得回报就算了,她连踏进他家门的机会一次也没有。
「不行,我要的是条理分明,善于统整的人。」韩宁无情的拒绝。他有点赌气,不像被他人限制,他狠狠地抽起烟,越抽他越火,施文皱着眉头的表情在他脑里挥之不去,尽管施文被茱莉挡住,他似乎能感觉到被施文厌恶的视线。
韩宁猛然熄了手上的烟,像是烫手山芋般,惊慌地熄掉,他拨开茱莉,直直盯着施文看,发现他其实没有厌恶的表情,不明所以的放心:
「你什么时候有空?」
施文仰望着韩宁,印象中韩老师就是这么高大,「周末吧。」他不确定。
「星期五你要访问茱莉?」韩宁问。
「是的,」韩老师。施文说在心里,曾经他曾要求自己回话时,要加上"韩老师",他很想这样叫他,却又怕造成麻烦。
「访问完后你有事吗?」
「没有。」
「那我直接带你到我家。先在我那里住下,隔天在开始整理。因为除了星期五以外的日子,我都很忙,所以那天先接你过来。」韩宁说着。没有征求施文的意见。
「咦?」
这么多年了,韩老师怎么还是这么专制霸道啊?施文苦笑。
「施文!」后方传来淫魔的叫喊声,他回头看顾,发现淫魔搂着妙龄女子要他过去。
「抱歉,我得走了。」施文欠身,不舍,他直直看着韩宁,多年相见,他要将他的样子好好记下。
「再见。」茱莉大方地向施文道别,神经大条到没有发觉施文的视线有多热切。
「再见。」茱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低头向各位再次道别。
韩宁手一挥,随性又潇洒,荆泉瞇着眼,没有吭声。
荆泉已经注意到施文的热切,太不正常了,或许施文本人没有发觉,可是他注视韩宁的眼神,根本不像一般崇拜者,反倒像凝视着......爱人。
他对他,是爱吗?
荆泉疑惑地看着施文的背影,若有所思。
哎呀!他忘了跟荆泉说,他要归还他的大衣。施文猛然想起,那时,他已经在归途上了。
是夜,伴着蒙蒙细雨,道路上全是雨的味道,柏油路上的水随着车辆的经过溅起,溅湿了多少路人。
施文带着无可奈何地微笑,再次来到"夜色",虽然他有撑伞,但是他的衣物不可避免地淋失了。
推门进入,原以为室内会更阴暗,没想到居然打着大光亮着,施文眨眨眼瞬间的刺激。
「嗨,」荆泉一看到他立刻上前招呼,「真准时。」
施文看着他露出微笑,「嗨。」他的眼睛还在适应光度,眨着眼睛,水光闪闪看起来十分亮眼。
荆泉认为这样的施文很可爱,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荆泉不否认,他对待施文和别人不一样。他想知道施文多一点,他第一次这么积极想认识一个人,或者说施文让他很心动。
「有件衣服我得还你。」施文匆匆地拿起包包,欲拿出大衣,却被荆泉阻止。
荆泉压下他的手,「先坐着再说。」他示意另一端的包厢。
施文没有异议,他跟着荆泉走。
「哈啰!」茱莉露出快乐的笑容,向他打招呼,「阿宁会晚一点到。」
「好的。」
「那我们赶快开始吧。」茱莉摩拳擦掌着。
「我去弹琴。」荆泉微笑说着,往外走去。"夜色"负责人得知他是韩宁的学生,二话不说大力邀约,终于荆泉肯点头,马上请他上阵。
施文和茱莉的采访进行的很顺利,施文的问题题得好,茱莉也就比较好回答,茱莉深深的感受到跟一般记者采访的差异,这是有关深度的问题。
他们之间就像在聊天一般,也像是在讨教,总之十分惬意和愉快的访谈,愉快到她都忘了录音机的存在。
和平与愉快的对话,直到荆泉弹奏由古典音乐改编成爵士风味的真善美,停下对话的是施文。
他愣住,直盯着台上的荆泉,由于距离和琴架的关系,他没办法看到荆泉的表情,可是他看到黑色琴板上他的倒影,双手灵活的流动着。
「啊,是真善美。」发出惊叹的是茱莉,「这可是韩宁的拿手好歌,那小子该不会想模仿吧?」她说,一付看戏的模样。
施文直直盯着琴板上的倒影,他的视线没办法离开它。
"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施文微微摇着头,茱莉没有注意到施文摇头的模样,她嘴里带笑直盯台上的钢琴。
「哇呜,我要上去唱!」茱莉大呼,兴冲冲地奔去,她先对荆泉微笑,打声招呼,荆泉微笑点头,从中间一小节回到前奏,等她上来开嗓,他望向施文被麦克风挡住,看不到对方,他稍微低头,看到施文也盯着台上看,他给予善意的微笑。
茱莉懒散的声音扬起跟真善美原曲轻快活泼的曲调不相同,十分懒散又悠闲的曲调,是荆泉所弹奏的真善美,不是韩宁,一点也不像韩宁。
「嗨。」不知何时韩宁已经在施文对面坐下,上次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脸,如今灯光明媚,他才将他的容颜看得清楚。施文模样清秀,身材瘦弱,给人弱不经风的感觉。
施文茫然地拉回视线,迷惘地望着他,他还沉溺在韩老师的回忆中。
和施文四目相接的瞬间,韩宁震慑了,难怪他一直觉得施文很熟悉,这种懦弱却又坚忍的眼神。
记忆汹涌了起来,排山倒海,原先的一股想不起来的闷气,消散无踪。
「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原来是你啊!文文。」韩宁难得温柔地轻叹,久逢故人的喜悦,难以言喻他现在的心情,当年的文文可是不告而别,消失不见。
施文一震,原本迷离的眼神,慢慢回神,他的耳朵清楚听到韩宁的声音,他叫他"文文",他还以为他已经忘了,他还以为再也听不到韩老师这样叫他了。
他还记得他。
「韩...老师。」施文轻轻笑着回应,很高兴能光明正大地叫他老师。
「你这小子!明明就知道我,还不承认,害我想半天!」韩宁伸手对准施文的头敲下,就像以前施文偶尔弹错音符一样。
好怀念的感觉,施文缩头,可是他的脸是愉快的。
「为什么装傻?」韩宁大有逼供的味道。
「因为我怕您已经忘了我了。」施文带着苦笑说着,原以为他已经忘了他了。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韩宁轻笑摇着头,「真不敢相信,你现在已经是记者了。第一次见面时你才到我这。」韩宁将手往自己的膝盖一比。
「哪有这么矮?」施文小声抗议着,他那时的确很小,但也没他比的这么夸张。
「哪没有,你每次跟我说话,都要将我拉下来,我才听得到。」韩宁说着,煞有其事的样子,事实上他知道施文没有这么矮,他太夸张了。
「那是因为你有重听。」施文白他一眼反驳。
「啧,啧。」韩宁摇头咋声,「以前你都不会反驳我的话,恭恭敬敬的不得了,我还担心你太没个性,弹不出爵士的味道。」
施文苦笑一声,落寞地说:「我已经不会弹钢琴了。」
「怎么了?」韩宁问,发自内心的担心。
施文将母亲意外去世到被奶奶收养的事解释一遍,然后吐出长长地叹息,「抱歉,我把你的心情搞砸了。」最后他以道歉结尾。
「傻瓜,不用道歉。」韩宁又是一记,不过这次是轻轻地敲下,比较像点。
「韩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去上课的,我......」
「文文,你就是太在意别人,什么时候才能有任性一点的行为呢?」韩宁打断他的自责,回想以前,他真的从来不曾看过他任性过。
施文低着自己的膝盖,就好像回到以前,被韩老师训着话,他有点难过,能和韩宁如往昔般地聊天让他很高兴,可是他想要的不是这样,他想要更多更多,虽然他不知道他想要更多什么。
「文文,」韩宁呼唤着,让施文抬起头来,不论何时、何种情况都是直直地直视对方,「想不想回温学爵士的感觉?」韩宁问,对于施文,他有责任未尽的感觉。
施文点点头,想他当然想。
「到我家来,你张我整理书,我教你钢琴。」韩宁说。
「嗨,两位在聊什么?」茱莉突然打断,施文慌张地望去,看到美艳的茱莉往韩宁身上扑去,韩宁皱着眉头,却没有拉开她。
施文的眉头微皱,心里头彷佛有一块大石,压了下来,让他难以呼吸。
荆泉过很久才出现众人面前,他手上拿了四瓶啤酒,他将其中三瓶放在桌上,手上那瓶,他拿着去冰施文微皱的眉头。
「怎么了?」荆泉轻声细语问,没有让其它人听到。
施文看着他摇摇头,露出不自然的微笑,「没事。」接过荆泉递给他的啤酒,准备一口灌下。
「等等,文文。」韩宁出声制止,他伸手拿开施文的啤酒瓶,「你只能喝果汁或者可乐。」
施文乖乖的点头没有反抗,反正他也不喜欢喝啤酒。
「为什么不能喝?」茱莉问。
「他年纪还小。」韩宁解释,以一个老师的角度说。
「舅舅,什么时候跟施文感情这么好?」好到会限制他饮酒。荆泉看着这两人莫名其妙的制衡关系。
「我以前是他钢琴老师。」韩宁坦白。
「果然......」荆泉恍然大悟。
「这么巧!」茱莉惊呼。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施文,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施文,「这么说你也会弹钢琴啰。」难怪能和她侃侃而谈,对乐理了解甚深,一定有某项乐器拿手。
「不,我已经十五年没碰钢琴了。」施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这种情况。尤其是茱莉期待的眼神,让他倍感压力。
「好可惜喔。」茱莉失望的说,施文看着她失望的神情,也觉得很难过。
「不过应该有点印象。」说这话的人不是当事人施文,而是韩宁,他站起身,推开身上的茱莉,站出包厢,拍拍身上的灰尘,或者是茱莉身上的香水味,老实说他不喜欢香水味。「记不记得我们唯一一次的四手联弹?」韩宁问施文,对他比出"请"的姿势。就像引道迷途羔羊,堕入地狱的恶魔,魔魅的脸孔诱惑着。
施文迷忙地看着他,环顾其它人,荆泉笑着鼓舞他,茱莉期待的表情,他硬着头皮站了出去:「我不知道我记得多少。」事先声明,「我可能都忘了。」他站到韩宁面前。
「放心吧,你的手指会告诉你答案。」韩宁笑着说,狂妄的难以置信。
施文一听,会心一笑,放心了,因为他是韩老师,天下无敌的天才钢琴师,有他在,还怕什么呢?
两人往台上走去,有人看到韩宁开始欢呼吹口哨,可见他在"夜色"人气不在话下,他微笑点头,落落大方接受各方面的掌声,他对着麦克风说了一段话:
「光头,」光头是"夜色"负责人兼酒保的昵称,「借我一下钢琴。」然后看到在另一头擦着高脚杯的光头,高举高脚杯示意可以,「谢啦。」韩宁帅气的手一挥。
韩宁微笑看着施文说:
「好了,现在你给我去那边坐下。」完全的命令句。
「是的,韩老师。」施文在他的指使下,乖乖到钢琴前坐下,他坐在高音琴键的位置,一直以来左手的配乐都是韩老师负责的。
韩宁听到施文那句"是的,韩老师。"愣住了,多耳熟的话,这可是文文从以前最常说的话,他还有印象,他记得可清楚了。
人的记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韩宁感叹着,想当初文文跟荆泉可是他的头号问题学生。
「文文,不要忘了......」韩宁提醒。
「要把弹错当作理所当然。」施文和他一起接下去,施文笑得十分灿烂,由侧面看去,依然可以看见他的小虎牙,模样十分可爱。
果然是文文。
和记忆中完全符合,他坐在施文身边,像是忆起什么,他对着施文说:
「大波丽舞曲?」
施文微笑着点头,双手放在固定的位置,回想第一个音阶。
"真没想到我还记得。"韩宁自问。
"真没想到他会记得。"施文心想,两人都有相同的疑问。
然后华丽的大波丽舞曲,伴随着繁复的点缀音,反复再反复着,韩宁一手弹奏固定音也就是小鼓的节奏,是大波丽舞曲的骨随,然后任由他的左手弹出疯狂又华丽的伴奏,施文则是弹奏主旋律,两人合作无间。有时候施文忘了一个音,韩宁会帮他补上去。
一首大波丽舞曲结束,观众意犹未尽地拍手叫好,施文心有余悸地看着韩宁,他的手在发抖,可是他很开心。
韩宁寒着脸说:「我们快点下台,不然他们叫安可就糟了。」看样子观众的反应比他所想的还要热烈。
「是的,韩老师。」施文的脸涨红着,直到现在他才有意识他是在台上的,底下欢呼的全是观众,他匆匆下台,赶紧躲到包厢中,后头尾随着韩宁。
「不错,对你刮目相看。」茱莉拍手欢迎两人,这番话特地说给施文听。
施文不发一语,低着头沉默坐着,双手握拳微微颤抖着。
「怎么了?」荆泉凑前问。
「别理他,老毛病了。」韩宁笑着回答,没想到文文对观众有恐惧的心态也没改变,他喜欢看文文焦虑的模样,从以前就是这样。
「舅舅!」荆泉不解为什么韩宁这么开心。看着施文低头发抖的模样,他好不心疼,他伸手搭上他的肩,想给他安慰。
两人的模样有些暧昧,他们离得很近,荆泉可以从施文身上闻道肥皂香,可以从施文微弯的颈部,看到他突出的锁骨。瘦弱的让人想疼惜。
愈接近施文,荆泉越能肯定,他对施文很动心,很想跟他在一起。这该不会是别人所说的"一见钟情"吧?
「文文看起来好娇弱。」茱莉学韩宁叫施文为文文,看到文文脆弱的模样身为女性的茱莉也忍不住母性光辉,想好好疼爱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