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我的贴子,去请学菊篱将军过府一叙!"
"是"
起轿--
"学将军,请--"面上堆起厚实的笑,近月热络的招呼着应邀而来却显然是十分戒慎的学菊篱,"看茶--"
"不必了,近大人客气了!"学菊篱扬手欲止住近月那近乎是热情的招待,却被老于世故的近月给挡了回来,无奈坐下,"未知大人见召有何吩咐?"
"既然将军动问,那近月就老着脸皮说了,将军,请用茶--别让人以为将军来访,近月连一杯茶也吝于奉上啊。"看着学菊篱将那茶饮下,近月的脸上掠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呵呵!将军少年英雄谁不称羡,学相国好福气哪!唉--"
"近大人说笑了!"学菊篱眼中有丝不耐,却聪明的没有表露于面上,这头老狐狸又要耍什么鬼把戏了?
"学将军尚未婚配吧?下官有一胞妹,虽非倾城之貌却也少有容姿,可称得上与将军......"
"近大人!"出声打断近月的话,学菊篱站起身略抱了下拳,"请恕菊篱无礼,小将目前无意婚姻,也自知难配大人娇妹,请大人另择佳偶,莫误了近小姐红娈之期。菊篱告辞!"
"哎--学将军!"意思意思的叫了几声,看着那雅逸的身形消逝在厅堂出口,近月拿过学菊篱饮用的杯子,摸着那杯沿,笑了。
"将军,将军!可找着您了,大王宣您进宫哪!"甫出近府的大门,学菊篱便被急慌慌的小黄门给拦住了。
"大王宣我进宫?"学菊篱皱了皱眉,心中掠过了一丝厌烦,还不死心吗?在吃了排头之后?"劳公公久候,容末将回府饬衣......"
"回禀将军,大王说了,此次只是私下宣召,无须更换朝衣。请将军即时接旨进宫。""......"
"将军?"
听那小黄门步步紧逼,学菊篱心中冷笑,也罢!且看他又能耍出些什么花招,朝候在一旁的小黄门微点了下头,学菊篱凛然开口,"烦请公公带路。"
"请随奴婢来,将军!"
小黄门引领着学菊篱行至宣德殿前门,‘恰遇'岳春迟从偏殿走出来,小黄门忙不迭躬身行礼,"见过岳公公--"
"罢了!你先下去吧......"抬手挥退小黄门,眼光扫过那傲不为礼的学菊篱,岳春迟略显尖酸的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高深。侧过身子,将手臂伸向前方做让客状,岳春迟刻意低哑的声音此刻竟然显出几分男儿气,"大王已在殿中久候了,学将军。请随春迟来!"
"那就烦劳总管大人了!"疑惑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向来不屑为伍的宦臣,学菊篱心中竟突兀的生出异样的感觉,总觉得好似有什么奇怪的事已经在发生着。
"将军请进,大王正在宫中,春迟告退。"将学菊篱让进宣德殿,岳春迟示意殿门边站着的两个黄门掩上殿门,而他自己则向宣德殿右侧廊柱后的一个躲躲闪闪的人影靠过去,"这--不是小筝姑娘么?怎么擅自跑来宣德殿了?"
"啊--"突来的声响吓坏了那探头探脑的宫女,"岳公公!你做什么?!什么擅自!本姑娘可是奉了公主的命来宣德殿取东西的!"
"哦?是吗?那为何还不进去呢?"似笑非笑的陪着小宫女打着哈哈,岳春迟脸上是一派从容。
"刚刚......刚刚看到有人进去,所以......"咬了咬嘴唇,挺了挺腰,小筝仗着自己是德馨公主最得力宫女的身份,蓦然向岳春迟开口,"那进去的是不是学菊篱?大王为什么要召见他?"
"小筝姑娘的好奇心真是不小啊!"眼中掠过讥讽,岳春迟慢悠悠的说:"是啊,正是学将军。至于大王为何召宣......这就是我们做奴才的所不能发问的了。不过......"
"不过什么?哎呀!你到是快说呀!"岳春迟故意的顿语,惹得那支起耳朵的小宫人急似被抽打的驼螺。
"听奴才们说,大王到是让人取了七巧转香壶......"
"啊?!"到抽了口气,小宫女伸手掩住了嘴,喃喃自语:"这个笨蛋木头人......"
"小筝姑娘说什么?"岳春迟疑惑的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走了,我先走了,公主!公主!"
"小筝姑娘好走--"目送那神色慌张的小宫女飞也似跑去,岳春迟也笑了。
不比外头的风起云涌,此刻的宣德殿中到是一派古怪的祥和。在依礼跪拜、山呼大王万寿之后,殿中便陷入人为的沉寂里。那掌宫高高坐于宣德大殿的正位上,不语不言只是一味的拿着期待的眼光看着立于下方的学菊篱,反到让原本打定以静制动、见招拆招的学菊篱迷惑了。这一刻到真似兵不血刃的另类战争,哪一方沉得住气哪一方便多了制敌的筹码!"学卿!"良久,那似是稳操胜卷的主子漫启金口,"你何苦将咱们君臣间的关系弄得如此之僵?须知就是尔父学相国也未曾以这种态度对朕。"
"末将不敢,大王!"学菊篱不卑不亢的回道,"末将只是一介武夫,只知战场杀敌,明枪对阵,不懂迂回求全,请大王明察。"
"你是笃定朕动不得你吗?学卿!"矮下上身俯视着那昂然立于宣德殿堂的战菊,因着殿中垂绕的纱帛而在面上形成的阴影竟出人意料的洇散开一片诡异的色彩
"大王?"听着主子似带玄虚的话,学菊篱疑惑了,他看向高高在上的大王,眸中满是悬疑,正思索间一股不可抗拒的晕眩突然在脑中炸开,不自禁的摇晃了下身形,他震惊的看向自己的主子,"大王!!"
"哈哈!"立起身形掌宫长笑,"学卿啊学卿!任你神机妙算,猾似狡狐,也终难逃朕的手掌心!!"
"大王!"一刹间想透了整个事件的脉络,学菊篱嘶喊出声。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主子竟会这样的设计臣下,更没有料到自己的君王竟会不顾大局到如斯地步,强压下眩晕,学菊篱心头满是茹血般的惨烈,"所谓君正臣忠、君贤臣良、君昏臣邪!!大王是镜国的君主,是先帝寄予厚望的承袭者,请大王以国事为重、以社稷为重!"
"哼!这个寡人不劳你教,除你学家寡人自有可安邦定国的贤臣!"闲散的从上方步下,掌宫眼中是再难按捺的情色讯息,"此刻你所要操心的--是你该怎样来服侍好朕......"抛舍去一身的华衣贵饰,至高无上的君主也不过是沦于肉欲的粗俗之徒。
伸手推开逼近的主子,学菊篱蹬蹬退后几步斜倚着殿门,面上凛然泛出不容人污的刚烈。‘虎去威犹存、龙眠风犹利!',对这样的臣子掌宫毕竟还是要忌惮几分的,他悻悻然一甩袍袖,"哼!朕看你还能硬到几时?!"
象是回应着他的话般,学菊篱的意识越发的模糊了,曾经持剑傲恃群雄的手紧紧地抠住殿门,悲哀的支撑着昏昏欲坠的身体,昂起头努力的将昏然的焦距对向噬人的主子,学菊篱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缓慢的说:"大 王 是 想 让 臣 玉 石 俱 焚 吗!"
"你--"掌宫刚想说什么,宣德殿的大门突然间大开
"兄王!母后宣你去慈宁宫!"
"德馨?!是谁准你进来的!"掌宫恼羞成怒
"兄王,何事大怒?母后要见你,臣妹特来相请!"敛衽为礼,德馨公主举止间尽是不容人轻忽的固执
"你给我出去!没看到朕正与学卿商讨大事么?"
"啊?!学将军也在?!"似是刚刚看到学菊篱,德馨轻掩了下唇,福了一礼,"那要请将军见谅了,请将军先回吧!母后的话纵是骄宠如德馨也断断然不敢违逆的。"
"是!"学菊篱强支起身子蜷起手指将指甲刺入手心以获得片刻的清醒,他知道此时不走以后就没人机会了。
"你敢!"掌宫暴怒,伸手欲拉学菊篱,却被德馨挡住,"兄王,母后还等着呢!小筝,送将军出去!"
"是!"乖巧的小宫女,知机的上前扶住学菊篱,"将军请--"
"微臣告退!"学菊篱紧握住小筝的手,低低地道,"替我多谢公主!你回去吧,我自己还可以走。"(我的天!这时候你还死要面子!!!)
"那将军走好!"小筝依言放手。
身后的争执愈来愈远,眼前的景象也愈来愈扭曲,学菊篱勉强抬手终于身躯一软跌了下来,却意外的倒入了一个人的怀中,他尽力睁大眼睛只模糊的看到了一个人影,"送......我回相府......"
抱着此刻脆弱如婴儿般的沙场名将,在一片暗黑中,那人低头以自己的唇刷过学菊篱的,"真是糟糕啊!战菊!"抬起面容,在远处或明或暗的光影的照射下,那人赫然是岳春迟!!
四 下狱
"嗯!"在一片眩晕中抓住意识,武将特有的机警迫使学菊篱恢复神智。睁开眼睛,由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父亲那流溢担忧的脸。
"父亲......"开口欲言却发现声音竟粗嘎的好似几十年未曾说过话,"我--"
"菊篱儿,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事等你好些了再谈。"明显的因为儿子的醒来而舒了一口气的学斋堂心中自然有着许多亟待解决的疑问,可是终因舔犊之情而暂时压下不提。毕竟,有什么比让孩子好好将息身体更重要的呢!
紧闭了闭眼,学菊篱压下昏昏欲睡的神智,迫使自己清醒--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可以拖得的!"父亲!"再开口时学菊篱的声音已恢复了以往的坚定和......决绝,学斋堂为着儿子的语气而讶异,是什么使儿子要以这样一种置之死地的心态来面对?!学斋堂沉默着,睿智的眸光盯视着儿子,等着他的下文。到底、到底在儿子昏迷前发生了什么?这显然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父亲,我与大王......"学菊篱抿了抿嘴,艰难的斟酌着不太惊世骇俗的字眼,"我与大王撕破脸了!"
"什么?!"一层石激起千重浪,学斋堂豁得站起身,脸上一片错愕,"你能告诉我,什么叫你与大王撕破脸了?"
在相府中激浪翻飞的同时,镜国宫邸中也是一片飓风掠境。
"德馨这个贱婢!竟然敢坏我的好事!!"掌宫一掌击在宣德大殿的门柱上,语气中净是不甘和恼恨,到嘴的肥肉就这么轻易的飞了,任谁也难平息心情,更况且还是自己肖想了很久的上等佳肴。
"大王息怒。"眸中快捷的掠过一丝嘲弄和猫儿耍逗鼠儿的冷酷,岳春迟敛下眼眉,低首上前扶住掌宫,语中净是忧虑,"大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不同以往的音调成功的勾起了掌宫的注意。自从经历了昨天的事以后,掌宫已彻彻底底的把所有的信赖交托到了岳春迟身上,"岳总管,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是!"抬起脸,面上满是对君王的担忧,那发乎于外的纯然感情让掌宫心上一片激越,他缓下了脸色,和声对着岳春迟说:"总管,慢慢说。"
"大王,昨天的事是奴才的错,要是奴才能够拦住德馨公主就好了。"
"别提那个贱婢!"掌宫咬牙切齿,显然,岳春迟的话惹起了他的不得意处。
"可是大王,昨日之事若是得手了,一切便可在咱们的控制之中,学菊篱自也逃不过大王的五指山;可是......糟就糟在......功亏一篑,让那学菊篱给逃了出去,他若是回到相府,大王......"刻意停下,岳春迟小心的观察着掌宫脸上的神情。
"哼!你去查一查,是谁这么大胆把朕的东西给带出去的!"掌宫面色铁青,不知是因为岳春迟的话还是因为又触动了他心中的痛。
"能跟、敢跟大王作对的......"岳春迟近前一步声音愈发的阴柔了起来,"奴才不敢说......可是,那学菊篱饮下的药茶既已发作,若是没有人帮忙,他是绝不可能自己走出宫门的!"看着掌宫那愈来愈冷的脸色,岳春迟索性又加了一把火,"那样学菊篱应仍是大王的掌中物!"
"可恶!"掌宫又一击落在门柱上,他大甩袍袖来回的在殿内踱着步,语气中是绝对的厌恨,"德馨那个贱婢!哼!"
"大王,"冷眼看着掌宫暴怒却无功的行为,岳春迟越发的恭顺起来,"学斋堂一旦知道此事,就绝对不会罢休的!"
"啊?!"掌宫猛得停下,仿若大梦初醒,"对了,朕怎么忘了那个老匹夫!这个,岳大总管你就不必担心了,他不敢有什么动作的,他在先帝榻前立过誓......"
"大王,请恕奴才无礼。"打断掌宫的话,拔高声音,岳春迟话语中有着恶意的挑拨,"商臣黄飞虎也曾说要世代尽忠于朝廷,可是最后仍不是因着一、二个女人而叛纣反出朝歌么!"
"这--"掌宫迟疑了,"学斋堂不会吧......"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大王,您能肯定吗?当断不断,要小心猛虎噬人悔之晚矣呀!大王!"岳春迟跪伏在地上,沉痛的语气成功的引发了掌宫的暴虐和杀机。
"那你说该怎么办?"
"大王,除害务迟疑!为了社稷江山,要趁早立下决心,学家父子一文一武掌控着镜国的命脉半点不容轻忽哪!"
"你的意思......"
"买凶除掉学斋堂!!!到时候学菊篱孤掌难鸣,还不是任由大王处置!"昨日之事未必就激得起学斋堂的反心,应当再下一剂猛药,寒透学家的那两颗灼灼丹心!岳春迟丝毫不掩饰面上的算计之情,可掌宫显然误以为那样的神情是忠心的奴才为主子出谋划策的体现,他动情的对岳春迟道:"春迟总管,这宫中就只有你是最体贴朕的了!"不否认,对暗杀学斋堂一事有不妥的感觉,可是一想到‘学菊篱将任由自己处置'这一甘美的成果,掌宫的心不禁痒痒起来,或许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呢!反正那个老厌物自己早就看不惯了,只手拉起仍然跪伏于地的岳春迟,掌宫脸上已是一片煞人的阴狠,"也罢!就照你说得去办,朕--也终是要报那先帝榻前的一跪之辱的!"一语定论,刹那间宣德大殿森寒冷冽,各怀心事的两人笑了。
是夜。学相府后花园,学家父子漫步于庭园间气氛一片沉重,"菊篱,为父以为你还是返回淇城为好,朝堂不适合你。先帝之托,为臣子的终是不能......"看向身侧沉默不语的儿子,学斋堂叹了口气,"学庆发现你时,你已在府门外昏迷不醒,到底是谁甘冒逆君之罪犯险送你回来呢?"
学菊篱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疲倦,"孩儿不知道,当时我已是强撑着了,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会不会是公主?"学斋堂揣测
"不是!绝不是!"学菊篱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笃定,但是他就是知道那人绝对不是公主派来的,一个大王就足以让她应付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岳春迟,就自己昨日与他的接触,此人绝不是易于之辈,德馨公主是分不出精力来的,可是那人究竟是谁呢?父子俩陷入了沉默。
"叩,嗒、嗒--"突然一个小石子被扔了进来,弹跳在庭院间光洁的路面上,激起了静夜间的回响。
"谁?!"学菊篱一声震喝,怒目瞪向暗黑的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