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uch————伊芙

这是一家小小的，小小的饮料店，地处繁华路段......拐角上的小岔道口，说显眼不算显眼，说偏僻却也不那么偏僻的位置。当然，选择这样一个尴尬的地址，原因自然是我们的主人公们得考虑如今的世界局势国内行情物价上涨房租飙升等等复杂因素。
哦，对了，这家小饮料店的名字叫做"Touch"。从外观上看，朴素淡雅恬静悠闲，没有络绎不绝的顾客登门，仿似与世隔绝，然而透过大而明净的玻璃窗望进去，此时的Touch里却正在进行一场硝烟弥漫却不见血的激烈厮杀......
"炸。" 风帆丢出四张7，小心翼翼地盯着尔雅手中的牌，心中默数11、12......还剩15张。
见另外两人没有动静，尔雅用5张K压住风帆的7炸："炸！"随后抬头看另外三人问："怎样？要不要？"
风帆立马摇头，刚才是最后的炸弹，现在只能靠那两个人了。他斜睨了身旁的晴空一眼，晴空又转头朝玄青使个眼色。玄青觑着尔雅手中的牌，10张......这家伙该不会还有炸弹吧？
"不要。"玄青和晴空异口同声道。
"嘿嘿~"尔雅轻扯唇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旋即抛出手中全部的纸牌猛砸到四人方桌上，大喊一声："飞机大炮！"
"啊啊啊............"剩下的三人皆拍桌而起，神情激动有如忽见天外飞仙。
"来来来！每人3块钱，谢谢惠顾啊！"尔雅乐滋滋地伸出手收钱，仰望抓狂中的三个穷光蛋。
"不玩了。"玄青将手中的牌一摊，悻悻地踱回柜台后面去擦酒杯。
"没，没钱了......" 风帆噙着热泪，郁郁地飘到一旁用力拖地板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恨。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你当地主从来没输过？"晴空抱着自己的脑袋窜来窜去。
"这就是我智商比你高的最好证明啊！"尔雅嘿嘿笑地整理好牌，跟着扩音器中的乐调哼唱起来；"黄金靴子放左边~白玉佩饰放右边~啦啦啦~"
"叮铃-"随着悦耳的铃声响起，小店的门被人推开。四人同时停止手中的动作，转身朝大门方向绽放出灿烂得冒着金光的微笑，齐声道："欢迎光临Touch！"
来人招架不住四人热情的问候，愣了一下，退出去抬头望望门上的招牌，犹豫片刻，才再一次踏进小店。
"这里是......饮料店？"年轻男孩梳着古怪的发型，红绿相间的小夹子固定住鬓角两旁垂下的编织整齐的小辫子，他身后背好大一只包袱，被阳光晒地黝黑的脸蛋上，清灵的眼睛眨巴地望着店内四人。
晴空咻地瞪大双眼。好......好可爱的小男孩！他这么想着就打算过去招呼，忽听得柜台方向传来玄青冷冷的嗓音："我们这里不需要人手了。"
"诶？"男孩显得有些茫然。
尔雅见状连忙收好桌上的扑克，腾出空位过去拉男孩坐下，回头瞪玄青一眼，对男孩道："你不要理那个人，他刚输了钱，心里不平衡。"
晴空乘机凑上前俯身朝坐着的男孩微笑，问："弟弟想喝点什么？我们这儿的饮料都很好喝哦！"
风帆单手撑住拖把，接晴空的口："用料着实，营养丰富。珍珠奶茶泡沫红茶薄荷绿茶一律10元一杯，价格便宜实惠，方圆百里只此一家。"
见柜台里的玄青拿出一只玻璃杯娴熟地晃悠一圈摆正，等待任务，男孩用力摆手道："我，我只是在这里等人的，饮料就不用了。"
画面瞬间定格。1秒、2秒、3秒......
"啪！"拖把柄与木地板相撞的声音。风帆依旧维持手撑拖把的姿态甩一下散落下来的刘海，语调异常平直："小弟弟，进门之前有没有看到挂在门口的‘营业中'标示牌下方一行小字？"
"小字？"男孩想了想，恍然大悟，"噢！你是说那个‘最低消费10元'？"
"原来你看得懂中文。"玄青手指一动便把玻璃杯原封不动地送回槽里。
尔雅拍拍男孩的肩膀，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失优雅仪态："出去之后记得带上门。"
晴空碍于三人的贪财性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闪到一旁偷偷看那男孩。哎呀呀！真是他喜欢的类型，健康活泼纯真可爱，可惜穷了点。这里已经有四只穷光蛋了，不能再养一只，否则......嘿嘿......
男孩顺从地站起来，将包袱向后一甩，鬓角的小辫子也随之晃动了一下，他用无辜的眼神扫视态度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四人，轻叹一口气，最终鼓足勇气向大门迈出步伐。门上的铃再度响起，接着店里恢复了平静。
风吹尘动，暗流涌动。
沉默许久，风帆首先打破寂静："哎呀呀！我们的Touch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每次的每次都会遇见这种穷人！"他掩面作哭泣状，连地上的拖把都忘记捡起来。
"是名字起得不好？风水不好？"晴空趴在桌上自言自语。
"都不是。"玄青无聊地摸出酒杯一只一只擦拭，断言道，"客人只要从外面看你们几个花枝招展的，以为这是牛郎店，当然不会进来。"
尔雅挑一下眉，斜睨黑发黑眼一身黑衣的黑心肠玄青，然后转头望风帆和晴空："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有一句话叫做‘物以类聚'？就好比Touch的店主是个大穷，引来我们三个打工的小穷，连带着把穷顾客也招来。"他停顿一下，最后面向玄青，"你说是不是啊，‘黑子'？"
玄青的脸色刷地变成昏黑，风帆晴空见状，赶忙躲到离柜台最远的角落，用桌椅遮挡身体。只见霎时之间，众玻璃杯从柜台里腾空而起，闪过银光直飞向站在原地的尔雅，那尔雅却只是轻轻地摆手挡开，杯子"嘭嘭嘭嘭"撞在墙壁和桌子上，碎成一片片的玻璃屑子，飘落地面。
风帆望着地上的碎屑欲哭无泪--刚才的地白拖了。
尔雅邪恶地笑笑："人穷还要这样浪费，杯子的钱我可不出哦！"
"下次不要叫我黑子！"玄青手中仍然紧抓住托杯子的餐盘，阴沉着脸警告。
晴空无力地用手拍脑袋，尔雅那家伙，每次都爱犯禁惹玄青生气。
☆☆☆☆☆
下午5点的时候，晴空拖着满满一袋四人制造出来的垃圾往门外回收站走。想来他也倒霉，每回猜拳都输给风帆尔雅，要是抽签之类的还能借口说他俩出老千，可是猜拳......如果玄青不是老板，不是付他们工资的大人，不是拥有免猜拳劳动权利的话，现在阴郁地溜在街上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他。
就在晴空将所有的怨愤不平转化成对于玄青的埋怨之时，他不小心低头瞄到Touch墙角边的一团可疑物体。虽然橙红的夕阳光并没有直接照射到昏暗的街角，虽然他的间歇性夜盲症基本上已在蠢蠢欲动呼之欲出，然而晴空仍然一眼认出了坐在台阶上无所事事把玩着自己包袱的男孩。
"你还没走？"晴空溜达到男孩身边，挨着他坐下。男孩转头看他，思考了片刻才恍然大悟的样子张大嘴道："啊！原来是饮料店的叔叔！"
叔叔......？
晴空险些没跌倒，惊慌地四处张望一下，看那三人有否潜伏在附近。开玩笑！这种事要是传到他们耳朵里还不被拿来做笑料压榨他10天半个月的。
"这位弟弟。"晴空伸出双手握住男孩的肩膀，用无比认真严肃诚恳的眼神直视他，"我是哥哥，叫我哥哥。"
"......哥哥......"男孩憋了好久才终于挤出两个字，继续低头去研究自己的包袱。
"诶！你在等什么人？"记得之前他有提到过这么一件事，反正现在晴空人在Touch之外，要找谁搭讪都跟里面那三个没有直接关系，既然男孩仍然待在门外没有离开，那即表示上天眷顾他，让他好好把握这千年难得的机会。
要知道，懂得把握机会才能够成为聪明人。
晴空半天没等到回应，于是好奇地转头看，少年忽然红了脸，脑袋直往地下冲。
"噢~女朋友吗？"无聊地踢了两下地上的石子叹口气，晴空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
"你要走了？"男孩仍然红着苹果脸望他，视线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是呀。"晴空举高晃了晃手上的垃圾袋，另一只手怜爱地摸摸男孩的黑发，"下次出来记得要带钱，否则哪儿也去不了。"
"那个......"
"什么？"晴空看着男孩打开包袱，在一堆古怪的牛角蛇皮之中翻寻着某样东西，不觉有些毛骨悚然。
"我没钱，不过听说这个可以用......咦？到哪里去了......啊！在这边！"
男孩抬起头，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卡片。待晴空挤着瞎子眼终于辨认出那张东西的时候，他大张开嘴，连手中的垃圾袋也掉到了地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赶快进来。"把男孩拉进Touch里，晴空脸上笑得似朵花，连嗓音亦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想喝点什么？来，来。这边坐。"他用袖子掸了掸靠窗的座位上的灰尘，让男孩坐下。
"我......"不想喝三个字没出口，男孩就瞥见柜台里三个散发着阴气的男人用鄙视藐视仇视的眼神看着这边。于是他转回视线勉强朝晴空裂开嘴微笑一下："那......我要一杯果汁。"
"果汁。好，你等一下。"晴空跑向柜台，立即被风帆赏了一记暴栗。
玄青斜睨着眼，一付你欠扁的神情："我最近没给你吃饭吗？饿坏脑子了？"
"什么呀......"
晴空话未完，被一旁悠闲地嚼着口香糖的尔雅接过口："什么呀，嫌我们这儿还不够穷吗？"
晴空嘿嘿一笑："我就说你们没眼光，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金灿灿的信用卡，引得三个刚才还在不屑的家伙一同探出头，直瞪着那卡瞧。看晴空抬头挺胸的得意劲，仿佛忘记了先前自己也跟他们摆出过相同的姿态。
四个贫穷单身汉望着美丽的泛着无比光鲜色彩的信用卡，几乎要把它一口吞下肚似的呆愣着。许久，尔雅终于有所动作，他站直身子，转身拍拍晴空的肩膀："宇宙，我们都很穷，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是作奸犯科的事情是做不得的。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吧......"
"......"
"我这家店可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你不要给我抹黑。"玄青转身开始榨橙汁，"果汁的钱你会帮他付的，我这样认为。"
"我说晴空，没想到你这么主动要包揽这个月所有的杂活。"风帆将手中的抹布塞到晴空手里，"那我就轻松多了。"
"喂！你们......这么不信任我！这张卡是那个小子的！"晴空颤抖着手，无奈地解释。
"真的？"风帆疑问。
"他之前怎么不拿出来？"尔雅的视线穿过晴空直射在窗边发呆的少年。
"......"晴空再度无言。这几个人，没钱的时候叫嚷着穷啊穷，等到有赚钱的机会时又疑心这疑心那的。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终于有一个富有的顾客了。"玄青背对三人把玻璃杯碰地频频欢唱。
☆☆☆☆☆
很快，果汁被端到桌上，男孩偏过头来注视粘稠的液体，顺便看到了柜台里殷勤地绽放春天般微笑的几个人。
"哎呀......你可以无视他们。"晴空小声地附在男孩耳边道。
"哦。那个......东西可以还给我了吗？"男孩指指晴空手上的卡。
"当然！"将卡恭敬地递到桌上，晴空本打算退回柜台里边，忽然听见男孩嫩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这卡片是那个人给我的宝物。"
"诶？"他低头瞅拽住自己衣摆的男孩的手，黝黑有力。于是他轻拍着示意他放开，接着坐到对面的座位上，柔声道："好吧，我洗耳恭听。"
男孩一愣，再度涨红了脸，低头喝一口果汁。
"我叫......嗯......直接译作普通话，应该是‘恋歌'。我生长在一望无垠的广阔草原上，那里有碧澄的蓝天，呼啸奔腾的大风，成群驰骋的牛羊。我喜欢自己的故乡，喜欢自然的一切，当然包括了同族的朋友们。对我来说，他们就跟空气一样的重要。
我们那儿的美丽风光博得很多游人和电影导演的青睐。有一次，一位年轻的导演到我们这边来拍摄影片，族长以每头羊5块钱的价格出租给制作组。要知道，从前的那些导演都是马虎自大的家伙，他们能省就省，一味靠后期制作来填补拍摄空缺，顶多只肯租一两百头羊。然而那个年轻人很爽快，他租下了所有的羊群，他说这一部戏也要追求至高的美学境界。况且他不像从前的那些人一样妄自尊大，肆意地破坏我们的家园。他尊重我们，用尽全力融入我们的生活。"
男孩说得很高兴，本来已经很亮的眼睛在夕阳的映衬下更显光彩。晴空暗自欣赏这美景，还不忘随时给他递上果汁。
"他住在我们家，我妈妈很喜欢他，特意让妹妹给他送饭端茶，我的妹妹也很喜欢他。不过他一直对我的妹妹很客气，不如她对他的那样，反而经常找我带他出去溜羊和牛。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非常非常好。他甚至说想要跟我一块儿生活，环游世界，永远在一起。"
"这个已经不属于普通朋友的范畴了。"尔雅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趴在桌上的，"你们已经进展到那种程度了？"
恋歌霎时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慌乱地妄图解释："不是......不是他，是我不好......我......"
晴空拍拍恋歌握着玻璃杯的手："没有人说不对啊，不用紧张。"
"没错，继续。"八卦尔雅饶有兴趣地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恋歌仍然不放心地犹豫着，手指不自觉地搅动包袱上的细碎花纹，然后他接着讲："我渐渐发现......在我心目中，他的地位远高于我的家乡和朋友，比空气还重要。后来，他的影片拍摄完毕，不得不回去。临走的时候，把这张卡交给我，说如果三个月里他没有回来找我，就到这个城市一个名叫‘Touch'的饮料店等他。"
"所以你就来了？"风帆将手肘撑在柜台上诧异地说，"这显然是个骗局。连具体的地址都没有，只不过报了个名字，你竟然真的傻呵呵地找到这个地方。"
"不用等了，他不会来的。"玄青一点没有怜悯的语调冷冷飘来，"我们这边可从来没见过这样有钱的客人。最明智的办法就是背上包回你的大草原去。哪个该死的王八蛋想陷害我们Touch，让我找到就灭了他！"
"不会的！"恋歌忽然激动起来，他很用力地为那个所谓的导演辩护，"他说过叫我等他，他不可能骗我！"
另外四人只是不置可否地望着他，静静望着，事不关己的样子。恋歌放低嗓音，喉咙口哑哑的："我......我先走了。"
于是他抓起包袱，飞奔出饮料店，门上的风铃被震地瑟瑟发抖。
☆☆☆☆☆
自那以后，Touch靠窗的座位上每天都会出现一个发型奇特，肌肤黝黑的大眼睛男生痴痴地发着呆，好像在等待什么人的样子。

Touch--迷途　

春阳和煦，熙攘的街道被日光晒得反射出金色蒸汽。
风帆最近觉得这个城市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就好比他刚才走在街上，被一个风度翩翩衣着得体的男子询问："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或者疑似男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