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柜台那边传来一声不一般的动静,玄青小心地放下杯子,脚步不稳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同时试探地大声问道:"谁在那边?"
柜台里的人影显然一惊,没料想到这空寂的小店里竟还有人,他稍愣片刻,随即往敞开的大门外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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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带上999朵玫瑰到我的屋前,将黄金靴子放左边,白玉佩饰放右边,吟唱那动听的情歌,以博取佳人芳心。
否则,不要让我看见你。
明净的小饮料店Touch里,今天仍然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那首亘古不变疑似情歌的Jazz曲调在空气中震动回荡......间或伴随了尔雅难以自禁的痴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噢--活活活活活活............乙--嘻嘻嘻嘻嘻~~~~~~"
风帆嘴角抽搐几下,挨到尔雅身边撞他一下,然后迅速离开,把头撇到另一边咕哝:"我说你,就算现在只有Bonny一个客人,而且还坐得离我们有一段距离,你也适可而止收敛一点吧!"
"哈哈......哈哈哈......你......你让我怎么能不笑......"尔雅几乎到要窒息的程度,顺手抓来一旁的晴空趴在他背上继续,"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种白痴小偷!哪儿不去,偏跑来穷Touch偷东西......简直是低能中的低能,集世界上所有小偷缺点于一身的顶级傻瓜。"
"我也觉得奇怪。"玄青打个哈欠,伸手揉揉睡眠不足导致略微红肿的眼皮,"从三天之前开始,我早上开店老是觉得柜台抽屉有点怪,又说不出究竟是哪儿不对劲。现在想来,平时我一直把钥匙挂在抽屉上从来不锁的,怎么会突然有人来帮我锁抽屉?"
"有良知的小偷,还负责帮被盗者锁抽屉。"晴空用力向后靠,企图甩掉背上的尔雅,却被他的章鱼爪子牢牢攀住。
"最大的问题在于,那家伙的目的似乎不在钱。"玄青无奈叹气,逻辑思维能力急速退化,"三天来,Touch没有丢失一分钱。"
"噢噢~~"剩下的三人同时唏嘘。
正当四人如火如荼地猜测小偷的真实动机之时,窗边皮沙发上不停观察手表的Bonny忽然站起身,以魅惑撩人的姿态作了一个标准转身动作,脚踏红色高跟鞋径直往柜台方向走来。面向着柜台外的玄青第一个注意到Bonny的举动,立即戒备起来,待其余三人也才发现这个刁钻的客人今天竟然不声不响地坐在那边好久都没有刁难他们,这在平时简直是个求之不得的奇迹啊!
Bonny 来到柜台边,抬起长长的眼睫毛,赐给Touch里每人一个深情的眼神,弄得那四人一阵恶寒,浑身布满鸡皮疙瘩。
"我要走了。"Bonny恋恋不舍地开口。
"呃?买单的话叫一声我就会过来了。"风帆温柔地笑笑,虽然心底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不过外表柔弱罢了,但是不自觉就会用了柔和的态度。
"你们今天也会请客我吗?"语毕,Bonny似乎非常满意地看到四个大男人佝偻起背脊缩着脖子的样子,呵呵笑道,"开玩笑罢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我自己来。"
"最后一次?"晴空终于挣脱身后的尔雅,回头有些疑惑地问。
Bonny从红色手袋里掏出粉红色花纹的Dior皮夹,微微一笑:"我要离开这个城市,去国际T台施展才华了。"他略一抬头,发现那四人呆呆望他,眼神里似乎透着些落寞,继而他又笑:"怎么?不恭喜我?"
"恭喜。"玄青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恭喜的意味,他正算计着将来的N天内,Touch又要经济负增长了。
尔雅回头白了玄青一眼:"我说黑子你怎么一点诚意也没有?"
晴空风帆闻言,旋即抱住脑袋拉Bonny往墙角的方向逃,Bonny也早已习惯那两个人每天一玩的无聊把戏,见怪不怪了。
果然玄青的脸色越见消沉,颤抖的手慢慢摸到放玻璃杯的餐盘边缘......握紧......提起......
"打住!"尔雅出乎意料地按住玄青的手背制止他的动作。角落里三人被不寻常的状况搞得摸不着头脑,思忖尔雅究竟想怎么做。
"玄青啊......为什么你总是要生气?"尔雅的视线直勾勾盯着高他半个头的大个子,蹙起眉头装出疑惑的表情来,"风帆晴空都不介意我叫他们绰号,只有你每次地反应都这么大。"
"想知道为什么?"玄青用凌厉的眼神瞪回去,尔雅和墙角边的风帆晴空都不约而同地抽搐了一下。
尔雅咽一口口水,故作镇定地问:"为什么?"
"因为......"玄青翻转手压住尔雅拼命挣扎的爪子,脑袋越渐凑近他,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这,个,绰,号,太,难,听,了!"
"砰!砰!砰!"墙角边三个巨大的物体撞击地面的声响。
尔雅额角滑落一滴冷汗,那个古怪的家伙......他回头看看如贞子一般自角落爬出来的三个人,打算转移话题:"Bonny,你这次还是以女装模特的身份向国际进军吗?"
正在整理着装的Bonny抬起头得意地笑笑:"不,这一回,我要恢复男儿身了。"
"祝贺祝贺!"风帆道。
"恭喜恭喜!"晴空说。
"记得要向你的朋友推荐Touch啊!"玄青略勾起唇角,"以后如果有空回来的话,最好亲自带他们来消费。"
"O.K!No problem! Bye."Bonny挥着手仿佛机场送别一般踏出Touch,伴着身后传来四个人整齐的"欢迎再度光临Touch!"而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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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已尽,夜幕低垂。几颗孤单的星辰嵌在深蓝色天盘里,偶尔闪现微弱的光芒。地处繁华路段分支的小饮料店Touch早已准时在晚上8点歇灯打烊,此刻呈现一片寂静。
不多久之后,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自星光下闪出,偷偷移动到Touch的正门口,手中亮起一块奇怪的硬质材料,朝着门缝中一插,大门便自动打开。
贼影蹑手蹑脚地溜进柜台,打开抽屉,右手刚才拿的硬质材料这会儿变成了一只小型手电筒,光源直指向抽屉内部。当贼人对于抽屉内的物品似乎产生了浓厚兴趣欲罢不能的时候,从旁边射来另一束光源,照在此人脸上,他一阵惊慌,转身欲往门外跑,却发现已有人堵在那儿并且开启了门边的日光灯开关。
"啪!"Touch里忽然灯火通明,那人急忙用手臂遮住脸。
"兄弟,不用垂死挣扎了。"堵住门开灯的正是风帆。
"放下武器,把脸转过来。"尔雅用拖把柄当作枪抵在对方腰间,"否则我就开枪了。"
"不......不要紧张!我......我不是小偷!"那人转过身,俨然一幅未成年人的面貌,他低头看看尔雅手中的拖把松一口气。
晴空不禁挑了一下眉,好漂亮的小男孩......他生怕自己又要胡思乱想,于是回头问玄青:"怎么样?现在把他送去警察局?"
玄青从暗处从容出现,疾步来到男孩面前,抬手扇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啪!男孩连同其余三人瞬时傻眼。
尔雅见玄青再度举手欲扇,急忙伸手挡住:"玄青,你想干嘛?"
"没什么。这个小孩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玄青笑得冷峭,示意风帆把男孩绑在椅子上。
"你认识他?"晴空有些搞不清状况。
"他叫作夜,职业小偷。"
"别胡说!你怎么知道我?"夜显得局促不安,在脑中反复搜索玄青的资料,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曾见过他。
"你管我怎么知道!今天既然落在我手上就不会让你轻易离开。"玄青偏头看看后面三人吩咐道,"弄一杯薰衣草茶过来。"
尔雅风帆回头瞪住晴空,晴空叹气:"好啦,我去。"
玄青将夜身上所带的全部工具搜出来丢给尔雅然后问:"你不是很久没做了?来Touch到底想找什么?"
夜翻个白眼,偏过头:"没有找什么,我不过满足一下自己的偷窥欲罢了。"
"啪!"又是一个巴掌,夜连同椅子一起摔倒地上,震得他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朝玄青怒吼:"你干什么!送我去警察局!我要去警察局!你没有权利审问我!"
"玄青......茶......"晴空战战兢兢看玄青接过茶杯蹲下伸到夜面前。
"夜~你喜欢的薰衣草。喝一口?"
夜咻地瞪大双眼仔细望玄青,接着好像看到了妖怪般用双脚蹬地,妄图远离他,一边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玄青诡异地笑弯了眼,将手中的茶杯高高举起,杯中香浓液体顷刻泄下,湿了夜一身,他却连怒吼的力气也没有了。玄青弯腰松开绑住夜的绳子,在他耳边轻念:"傻瓜,你也不过是工具罢了。回去告诉他们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如实禀报。"
绳子掉落地面,夜不顾散了一地的生存工具,飞也似冲出Tou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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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请你解释一下状况。"尔雅的口气十分之不悦。
"不是说了吗?他只是一个偷窥欲过盛的小孩。我认错人。"玄青自得轻松地举杯饮速溶咖啡。
"即使晴空风帆不介意假装相信你的话,我也不会白痴到以为那个家伙连续来这儿四天只是因为他的偷窥欲。"尔雅歇口气继续道,"你知道我最看不惯的是什么吗?你总是刻意和人疏远!我们四个之间需要存在秘密吗?"
冷哼一声,玄青笑起来:"尔雅,你越来越单纯了呢。最近一直碰到思想简单的人,所以被同化了?我们四个人不正是因为各自的‘秘密'而聚集到这里的吗?"
"玄青......"
"尔雅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首诗?What is in your heart let no one know;When your friend become your foe,Then will the world your secret know.心里想得不要让别人知道,当你的朋友变成敌人时,你的秘密就被这个世界知道了。"
"玄青,你真可悲!"尔雅一付怜悯的表情望着他。
"嗬嗬,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玄青拍拍尔雅的肩膀,"你也回去吧,到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仍然是我,你依旧是你,而Touch也还是Touch。"
尔雅拾起柜台上的外套悻悻离开。
玄青倒回沙发中,燃起一支烟,指尖即刻为烟雾缭绕。他闪烁不定的眼神透过硕大的玻璃窗望向天外,星光璀璨。
"这个城市,没有永恒是永恒的。"
Touch--重来
记忆中,只有湛蓝湛蓝的天空,金灿金灿的沙漠。阳光妖艳得令人抑制不住流泪的冲动,空旷的寂寞自心中慢慢溢开扩散出去,一圈一圈。
玄青是在阴天某一个湿漉漉的街角遇见他的。那时候玄青还年轻,俨然一副壮志凌云踌躇满志的祖国大好青年,怀着远大理想与抱负,打算好好干一场惊天动地的事业,然后出人头地娶妻生子。没想到偏偏遇见了他。
那时他自街角冲出,差点撞上玄青的车。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之后,一道条形黑影在空中划着弧线,最终落在车前窗玻璃上。玄青惊得险些踩油门逃逸,幸而那男孩自己从车底下爬起来,用怨愤的双眼瞪他,他才想到要去看看对方有无受伤。
从车里出来,玄青注意到砸上他车玻璃的只是一块旧得掉漆的四轮滑板,他暗自松口气。回头看男孩,白色运动衫,绿色宽松裤,身后背着一只几乎与身体同大的吉他,蹙起的眉头下,黑得发亮的眼睛笔直看向他。
"滑板还我......"男孩伸出手,话音未落,身子忽然向前一倾,扑倒在玄青怀中。
"喂!你没事吧?喂......"
男孩在猛烈的摇晃中睁开眼,双唇颤颤巍巍抖了好一阵才勉强挤出一个字:"饿......"
"......"
玄青带男孩回家,伺候他吃饭喝茶,以弥补交通肇事的错误。
"你家在什么地方?"玄青问得古怪,俨然一幅自动把对方归入离家出走行列的口气。
男孩狼吞虎咽的动作忽然停滞,画面定格间,他的眼珠慢慢向上扬起,目光闪烁,好像电影里倒叙故事的惯用手法。
"我......的家?我的......家......在......哪里?在......哪里?"
"......"玄青无奈,"好吧。不想说就算了,我不会刻意赶你走。那么,至少告诉我名字吧。"
"名字?"男孩握住透明玻璃杯微微偏转脑袋,"名字?"他十分认真的捉摸起这个问题,黑亮的眼珠再度不自觉地向上飘去......数十秒钟之后......
"啊啊啊!"男孩大叫着从座位上跳起来拍打自己的脑袋,"我......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
玄青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年掀翻了桌子,打碎了被子,踢翻了椅子,毁坏了房子......却仍然在努力地思考Who am I的问题,于是终于觉得不能如此袖手旁观下去,伸腿绊倒了他。
"好吧好吧。无论你是谁,我都不会过问了。从今天开始,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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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顺理成章地住下,玄青也乐得每天回家有人提了拖鞋出来迎接。当然,他更满意的是自己希望安静工作的时候有个家伙肯主动出来哄骗楼下的小屁孩们。
"唱歌吧!重来!唱歌吧!"孩子们叫嚷着,"唱吧!唱吧!"
于是他便吟唱起来。轻盈欢快的乐调立即环绕屋梁起舞,指尖碰触琴弦弹跳着活跃的音符,木吉他独有的古朴音色搭配了少年时急时缓的歌声鱼跃而起。
孩子们满意地卧在木地板上倾听,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有时候玄青会觉得自己很鲁莽,竟然让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孩住进自己的房子。虽然这小子帮他搞定了所有家务活,并且和邻里关系极佳。但是"让他住"这件事本身已经很有问题。
难道是日子过于无聊,想要寻求一些与众不同的刺激?唉!人活着好累,凡事都得为自己找个理由。总之,他当时一定是晕了头才作出这样的决定。
"你平常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总是一幅无所事事的样子?"重来跑到玄青背后张望桌子上密密麻麻的信件。
"自由职业。"玄青懒懒地答。
"果然是适合你的工作。"重来撇起嘴一脸的不屑。
"怎么?我得罪你了?说话这样冲。"玄青回头看重来嘟着嘴就猜到他八成又对自己给取的名字不爽了,"其实重来这个名字不是挺不错?人最重要的是本质,相貌名字这类表层现象无需记挂心头。"活该!谁让你假装失忆。
"我看你不过懒得思考更好的而已。"切!我就是不承认,看你拿我如何!
"说起来,你以前会是什么职业呢?"好啊!我套也把你的底细套出来,"看你背这么大的吉他......难道是......街头艺人?"
"我这样年轻就晋升到街头艺人的地步?"你做梦!"真是人小志气大,一代有志青年的典范!"
空气中碰撞着艳光四射的火花,经由潮湿的水气蹦散开去。原先熟睡在地上的小孩们被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的两人吵醒,揉揉惺忪的眼睛坐起身望着眼前奇异的场面发呆,然后咯咯地笑。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地过去。直到2个月后的某一天。
某一天,重来忽然说要去看演唱会。
"你在开玩笑?"玄青的表情无比夸张(可见他从这时候起就已经是个守财奴),"我可没有钱给你买入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