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晔呆呆地望著他,为了压抑著心酸而紧紧皱起眉头,半天才说得出一句:"你快点好起来,他就回来了。"
"......是吗?"得到这个回答,他漾出一个浅浅的笑,倦极了一样,慢慢睡过去。
经历了太多伤害的身体,全靠细心的照料和珍贵的药食才慢慢调理了起来,等他能下床的时候,也快到夏末了。
白虎天兴合作,跟长水火拼的事,道上被搅得一片喧哗。几个元老级道貌岸然地站出来要调解,拉了三个帮主喝茶。结果正在劝著,张一超连日来的闷气化成了不屑,说,不过是个被玩遍了的烂货,也只有王先生从外面过来不知情。问问这里的,谁不知道他睡遍了多少老大的床?
当下全场无声。胖子全当即就要拔枪,被陈川浩拦了,王晔大笑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阴冷的脸上全无笑意,张帮主真是快人快语,正合我意。究竟有多少人,不妨请你给我列张单子,王某一定一一问候过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都变了脸色,王晔扫过一眼,冷笑连连,甩手而去。
消息传出,道上大小帮派像炸了锅。吴某人有次酒後才说出来,那个白少爷啊,之前就是王先生的心上人。这次青龙帮被灭,全因这个缘故。你当我愿意给他这麽多好处?这不是以前给方鸣坑了吗?白虎会不光在马来,整个东南亚都很有势力,王晔跺一跺脚,全城都要震一震。斗不了的,何必......你问我从哪里知道这麽详细?唉,还不是用深水码头换回来的,人家冒死提点,你可别轻易外传啊......
一传十,十传百,且不管是不是真的惹不起,但凡还是别惹火上身。长水要倒霉了,看好戏吧。
自从正式杠上长水帮,王晔就回了总部坐镇。他不像白起山和方鸣,白府既是住宅又是作战指挥所。白虎会的总部在另外的地方。他在白府加派了人手,尤其白湘宇门口,就算他有力气再偷跑一次,也不可能了。
除非晚上他去白湘宇房里,这些人才会撤下。不过白湘宇根本没出过门口,也许还不知道门前人山人海呢。
他现在浑浑噩噩的,有时连王晔跟他说话,也好久才知道要回答。
连,王晔想对他说,不再恨了,也不知他能不能听进去。
歉意总是迟来的。如果当初没有把他吓疯,两个人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他知道,让他陷入疯狂的是方鸣临终前的那句。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已经经当时在旁的手下转述。
他是怕他也这样对他?恐惧到了极点,崩断了神经线,连那场两人的"重逢"也一起埋在了脑海中的某个角落,永不解冻。
於是,不认识他,不承认他,不相信他。
不能接受──晔也会一样的对他。
那只是有恶鬼出没的噩梦,梦醒了,晔还没有回家。
他还是喜欢坐在窗前发呆,一成不变地唱著单调的歌。
王晔不能永远陪在他身边,跟他说话,有时从外面回来,抬起头就看见那个落寞地靠在窗边不知在看什麽的人影,也会不自觉地看呆了。宛如失去了翅膀的精灵,渴望著永恒的自由。
长水帮也在道上这麽多年了,颇有些根基的。说要一下就摧毁,也非易事。况且现在帮里人人自危,空前团结。就像陈川浩说的,齐心的帮会,总会有些震慑力。
虽然很忙,晚饭是一定会到他房里陪他吃的,所以每晚都会回家。吃完了顺便跟陈川浩和胖子全在书房做些讨论。
那晚,刘妈的打扰突然得让他都不由心惊。惊惶失措的她颤声连连:"先、先生,少爷他,你快去......"
他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跑出去,跑到二楼的那个房间前,他派的人一个都不见了。房门大开。
往房间里只看了一眼,就惊得呆住了。
四五个人,都是本来应该守在门口的,现在全在房间里,也跟雕像一样,一动不敢动。
白湘宇平静地从一个个面前走过,看过,如水的表情里甚至还有一丝甜媚。
"......是你?"他已经慢慢地晃到了靠近床的那个,手放在睡衣扣子上,已经解到了胸口。
王晔知道他解扣子的顺序很特别,是从下往上的,一颗一颗,又慢又认真。还是......很久以前,他曾笑话过他这个可爱的习惯。
看那个人没动,他又从左边走到右边。"那......就是你?"
最後一颗也解开了,柔白的身体敞著,可是屋子里谁都不敢动。看著这些沈默的壮汉,他疑惑了,想了一下,现出惊惧的神色,像是明白了什麽,一张本来粉白的脸更是面无血色。可到最後还是铁了心地点点头,低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那......就是要一起来了?"
轻软的睡衣飘然落下,他走到床靠里的一边,不自在地侧著身,脱下裤子,一直低著头,慢慢地爬上床,双肘和双膝撑在床上,雪似的身体摆出一个向下倾斜的姿势,带著恳求地说:"我的身体还不太舒服,请你们快一点好吗?"
又长又宽的浴袍从天而降,张开著裹住了还在颤抖的身子。有力的双臂把他抱下来,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搂著,要把他嵌入身体里似的,低沈的男声在他耳边说:"他们什麽都不会做,别怕。只是来保护你的。"
在他脱下衣服,站到床边时,王晔去拿架上的浴袍,陈川浩把人都赶了出去,赶紧关上门。
被他当孩子一样抱著,搂得紧紧的,一遍遍地在耳边重复著要让他安心的保证,本来就混乱的脑子更迷惑了,抬起头,对上那双流露出无比的心疼的眼,轻轻地问:"......为什麽,我觉得你很像晔?只有晔才会对我这麽好......"
王晔愣住,怔住,一颗心冷得要死掉了。
"为什麽,你到现在还认不出来?"那双眼里的已经不仅仅是痛苦,悔恨和全身力气被抽光了一样的无力交织成复杂的眼神,比两年里更痛了十倍。"要怎麽样,你才能认出我?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痛楚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依然迷茫的白湘宇仰起了头,只是,看著精致的天花板喃喃自语:"晔,不会回来了......我差点害死他,还有小方哥......我一直在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世上最漫长的的等待,不是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而是,我早已回来,你却永远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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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回到楼下的时候已经近半夜。胖子全和陈川浩坐在大厅里,满心的担忧。
"大哥,"看到他,立刻就站了起来,"少爷怎麽样了?"
"大哥,我问过了,他们不是故意闯进去的,是听到有打破东西的声音,也是被我们吩咐得太神经紧张了。没想到少爷会......"
王晔走到陈川浩面前,一巴掌扇出去,那麽强壮的人也被他扇得差点跪倒在地板上。惊讶地抬起脸来,黝黑中透著鲜明的掌印,连嘴角都被咬破了。
胖子全赶紧扶起他。"大哥......"
王晔已经拔了枪,指在他脑门上,厉声道:"我问过你,你还有什麽没跟我说的?现在,全给我倒出来!一五一十!别说什麽为我著想的鬼理由,我不想听!说!"
"大哥,"嘴角淌著血,头上顶著枪,陈川浩还是犹豫地看了一眼胖子全,才放弃地垂下头,"我什麽都说,你先消消气。待会儿听我说完,觉得还是要毙了我,我也绝不会抵抗。但在说那些之前,我还是要说,川浩这条命是你救的,都豁出去,我也要为你为白虎会打算,其他的,我顾不了这麽多了。"
王晔听得眼睛一眯,放下了枪。"这麽说,你的确是瞒了我不少事?"
胖子全听那语气里的冷,急得连忙把陈川浩往後面一扯,又对王晔说:"大哥,川浩都愿意说,大家先坐下来,都是兄弟,有事慢慢说啊。"
半劝半求,两个人总算坐下来了。陈川浩耷拉著脑袋,语气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干干脆。
"你有多爱少爷,我们还不知道吗?如果一开始我不瞒著你,你真知道少爷在这里受了什麽罪,绝对会丢下在马来创得辛辛苦苦的基业跑回来。那时青龙帮人多势众,这不是送死吗?"
"可是直到青龙帮倒了,你还是什麽都没说。"讥诮。
"你对他恨得那麽重,只要谁一提少爷,你就发火,而且当初少爷确实为了跟方鸣而负了你,谁还敢说什麽。我当时甚至想,这样也好,如果你一下把少爷杀了,你的心结也解了,没有人再提起他,自然以前发生过什麽都不再重要了。可是没想到,你越爱他,就越是要慢慢折磨他。你把他拉去观刑的那刻开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之前没有说什麽,这个就算说了也没用。後来少爷疯了,我反而放心了,一个脑子不清不楚的人,对你来说也该甘心了吧?对少爷的恨也好爱也好,都烟消云散了。还说以前的事有什麽意思?原来打算找个机会劝你,把少爷送到别的地方去,再看不见,一辈子就这样算了吧。可是,你真的恨少爷吗?你要用折磨他来让自己好过,可是他真的难过了,你又会心痛。而又会因为你的痛要更加折磨他,说到底你就是太爱他了,他背叛你,你还是爱他。对於这样的自己,不说别人,就是你自己也接受不了,所以你一直要催眠自己,恨他!恨他!既然这样,我更不敢把以前的事说出来,从最深的爱到最深的恨已经让你变了个人,如果再到最深的歉疚,再强的人也会崩溃的。大哥,我不能看你做出什麽伤害自己的事来。宁愿就这麽瞒下去就算了。可是没想到问题会出在吴某人身上......唉。"
连前因说起来也跟一团乱麻一样扯不清。
王晔不说话,只拿著烟出神。陈川浩停了一会儿,看了看他,才慢慢说:
"至於今天的事,少爷会那样反应,当然也是有些原因的。我当时就一直觉得奇怪,少爷跟方鸣,好像不是移情别恋那样简单。不说方鸣对少爷总是用强才能,呃,那个,而且少爷明明是那麽温柔的人,如果爱上了他,一定是乖乖顺顺的才对。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未必是当初大家想的那样。方鸣一开始强占少爷,也就算了。谁知道有次某个大人物来吃饭,一眼就看上了少爷。方鸣当晚就把少爷送了过去。可少爷在那边拼死反抗,就是不从。也是那人太养尊处优,一不小心竟给少爷割了一刀。後来方鸣的生意没谈成,还赔了一大笔,气得半死。当然想教训少爷,让少爷以後都乖乖地听话。我从没见过少爷那个样子,他拿著那把刀指著自己,说你要拿,就拿我的尸体吧!你上次问我,为什麽他不选择一条让自己好过的路?我就想说,他几乎选了,可是在方鸣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之後,他的手一抖,哭了笑,笑了哭,还是把刀一丢。结果......方鸣叫了五个人,就像今天......在房间里折磨了少爷三天,少爷被弄得跟破娃娃一样,差点连命都丢了。後来,再被送到哪里去,少爷都不在乎了。"
王晔听得脑子里晕晕的,有什麽热辣辣的东西,要从眼眶里流出来。
在乎?在乎是什麽?
那个如同冬夜里的融雪从房檐滴落廊下冰水里的声音说,平静,又,没有温度。
即使这样,也要活下去......方鸣到底对你念了什麽咒语?让要选择死亡的你仍然这麽痛苦地坚持活著?
连我,都已经宁愿你能走上那条路来逃脱这些非人的折磨。
是什麽让你无法解脱?
"既然如此,为什麽他还不愿跟小方走呢?"胖子全也是第一次听得这麽详细,叹息连连,喃喃地问出大家的疑问。
"这个,就要问少爷了。"
陈川浩当时是跟小方一起跑出来的,却因为答应小方一个人回去接白湘宇而让他落入了方鸣的陷阱。无论什麽时候说起来,都是歉疚。
又是下弦月,月色微薄,夏夜竟因为这样稀疏的月光而透出凉薄来。
白湘宇的状态不够稳定,医生来看过,在他的药里加了少量的镇静剂。现在裹在薄毯中沈睡,渗著淡白的月光,越发觉出整个人的细瘦。
方鸣对陈川浩留下来不是没有怀疑的,所以他故意在他面前折磨白湘宇,就是要让王晔知道。
他早就明白,要打击到他,用什麽方法最直接有效。
而陈川浩也明白,所以直到方鸣死,也什麽都没说。
王晔用指尖小心地挑开他额前散落下来搭在眼睫上的发丝,平日里如冰的眼神现在已经渐渐被夏日里白花上的阳光融化。
谁都知道你的对我的重要啊。听到川浩说的那些,你知道我是什麽样的心情吗?
你当初是不是弃了我,选了他,甚至,甚至想让我死,其实我都不在乎。不能忍受的,是你明明想让我死,为什麽不明白地告诉我?而选择了那种方式,太狠。太狠了!
我也不能忍受,你的所为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所以我恨,恨了两年,恨到不停地想著要怎麽折磨你才好。你选了方鸣,我就给你看,他是什麽下场。是的,这两年里,其实我对他妒忌得发狂。又恨又妒的我,以为折磨了他,就是折磨了你,就是解脱了自己。
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得到解脱。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什麽也不是。你那麽憎恨方鸣,你一直说差点害了我,难过地说要等我回来,说你很想我......
两年前的事情其实没有那麽简单,对不对?是你的暗示错了,还是我的理解错了?
你什麽时候能醒来?我们把一切,都说开。
然後,重头再来。
好不好?
虽然缓慢,但总算是在恢复。
王晔每晚睡在他的身边,就算不能抱著他,也让他渐渐习惯他的碰触。他开始能不借助药物入睡了,脑筋也渐渐恢复灵活。
王晔总是问起他以前跟"晔"在一起的日子,那段时光,要两个人一起温习。
白湘宇也越来越惊讶,为什麽他会带他去吃哈根达斯的冰淇淋?会去买卢福记的糖水?会讲那些他熟得不能再熟,只有晔才会讲的故事?会带他到只有晔才知道的偏僻却美丽的海岸?会知道他喜欢吃咸的饼干甜的粽子?......
他做的,跟晔一模一样,连现在常常看他的眼神,都那麽像。
可是,还是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同?他说不清楚。只知道,其实不管他为他做了什麽,自己心里还是会怕,怕什麽时候,他就会像对那个人一样,把他......
"啊!晔──"
半夜惊跳地叫出来,一下就把身边的人也惊醒了。
"怎麽了?"赶紧把他拉进怀里安抚。
王晔从熟睡到清醒的过程相当短暂,快速的反应当然得益於黑道的生活。
他对他说,可以做噩梦了也可以大声地叫晔的名字,绝没有人会打他。这让他睡觉时确实放松了很多。
在他怀里也是缩著,禁不住地哆嗦。"鬼、鬼......"
这就是现世报。王晔叹了口气,弯过手臂抚著他的後脑。不是仅在表面,而是手指揉进头发里,直接接触到头皮,轻轻地来回抚摩,脸颊贴在他的额上,也不说话,只是不住细吻,另一只手臂圈住他的腰,让他整个人贴到他身上,用体温安抚他。
只是这样,就能让他慢慢地从恐慌的潮水中抓住可以依附的礁石,一点点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