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盏————雨蛾

　　"且慢！"
　　凡挡在他们中间。
　　"青莲，与冥界交兵会引来多么严重的后果，你知道吗？"
　　青莲摇头。
　　"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
　　凡轻叹，神情复杂。
　　"青莲，我爱你，所以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即使违天逆地也再所不惜！一千年了，我对你的爱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但是青莲，虽然我如此爱你，你可有一丝一毫地爱我？如果你爱我，那么为了我你与冥界为敌尚可称值得；如果你不爱我，却为了我犯天条，那么我受之不起！"
　　凡深深地望着青莲。
　　"青莲，你究竟爱不爱我？"
　　胸口又再度难受起来，难受中又仿佛有种尖锐的刺痛，令青莲不能呼吸。为什么要逼他？为什么又要逼他？
　　"我......"
　　"你爱我吗？青莲！"
　　"我......不知道。"
　　看见凡失望的眼神，青莲心痛到无以复加。是不是说爱凡就会好一点？是不是说爱凡，凡就不会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但他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凡......"
　　好难受，好难受！凡，救我，帮我，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没关系，青莲！爱是不能勉强的，你也不要勉强自己。"
　　凡对着青莲微笑，温柔而哀伤。转身对黑白无常道：
　　"我跟你们走。你们记住，我不是被你们抓回去的，我是自愿跟你们回去的。所以......青莲，你千万不要为难鬼差们。"
　　定定望了最后一眼青莲，凡终于流下泪来。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凡！"
　　青莲想拉住凡，不让他走，却扑了个空。
　　风寂寂，水清清，青莲池畔，人迹杳然。
　　滴答。滴答。
　　青莲低头，发现水滴如雨，打湿草地。奇怪，天上又没有下雨，地上也没有起风，哪来的水滴？
　　滴答。滴答。
　　为什么滴个不停？为什么滴到脸上来？哪来的水滴？哪来的水滴？
　　您哭了！是您自己在哭！
　　青莲们吵嚷。
　　哭？什么叫哭？为什么要哭？
　　青莲跃入莲池，化为青莲。
　　盈盈水波间，一枝最动人的青莲含露挺立。
　　"这不是水，这是泪！我的傻青莲！"
　　"这就是我爱你的证明呀！"
　　是谁的声音不断回绕？走开！走开！不要听！不要听！
　　爱？什么是爱？
　　"爱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叫人朝也思，夜也想，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爱是一种至死方休的折磨，拥有的时候你不珍惜，失去的时候又无限后悔！爱是一种最令人回味无穷的美酒，苦中有甘，涩中有醇，令人情愿一辈子醉死，也不要醒来！"
　　不懂！为什么青莲就是不懂！
　　爱是什么？爱是什么？

　　冥界。
　　阎王给凡的判决非常严厉，从下一世开始，整整十世为孤，身有残疾，一生磨难，至死方休。
　　凡拖着重重锁链，被押去转生。凡磨磨蹭蹭，百般拖延，但终究还是慢慢接近了望乡台。
　　望乡台上，不知有多少鬼回首红尘，迷恋不舍。
　　凡想见的只有一个人。
　　然而，看遍整个青莲水榭都没有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凡慌了。
　　青莲呢？青莲哪里去了？
　　难道......青莲回天之涯了？
　　比负重千斤的铁链更深刻的痛楚压垮了他，凡无力坐倒，神情凄怆。
　　难道一切都是徒劳吗？
　　忽然，满池青莲升起水雾，现出一个熟悉到心痛的身影。
　　青莲！
　　太好了！青莲还在！青莲还在！
　　青莲神情恍惚，容颜竟有些憔悴，脸上挂满泪痕，凡隐约听见青莲不住地喃喃：
　　"爱是什么？什么是爱？"
　　乍喜还悲。
　　青莲！
　　你仍然不能明白吗？
　　我终究......还是赌输了吗？
　　青莲！
　　小鬼将凡推下望乡台，孟婆倒了碗汤给他。
　　凡看着四周，平静地可怕，这个充满鬼气的冥界，没有一丝异动。
　　迷魂汤就在他眼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从这既悲且苦的绝望之恋中解脱出来......
　　只要喝下去，前缘尽勾消......
　　"不！"
　　凡挣扎。
　　怎么可以忘！怎么能够忘！
　　青莲！青莲！

　　青莲蓦然惊醒，化为人形。
　　"凡？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但空屋寂寥，莲池宛然，哪里有伊人踪影！
　　"为什么？凡为什么离开我？上次是为了报仇，这次是为了什么？你们谁能告诉我？"
　　青莲失魂落魄。
　　"因为主人爱您。"
　　一枝历尽风霜的莲回答。
　　"爱我就要离开我？那如果凡不爱我是不是就可以留在我身边？"
　　"不！主人爱您才会留在您身边，而您不爱主人，所以主人无法忍受，才会离去。"
　　另一枝阅历更丰富的莲回答。
　　"爱！又是爱！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说爱？"　　青莲心乱如麻。
　　"如果只有爱凡才能留下凡，那我要怎样才能爱上凡？"
　　众莲相顾默然。
　　青莲觉得从未有过的寂静，从未有过的孤单。即使是从前在天之涯，什么都没有，唯有青莲这独一无二的生命时，也从没这么寂静和孤单过。
　　青莲终于明白凡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有时候明明身处人群中，却会有种天地独我一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青莲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
　　想凡！好想凡！好想好想凡！
　　从前在天这涯等待凡回来的日子虽然漫长，虽然寂寞，但因为有了凡的许诺，日子并不难熬。青莲从不知道，原来每一分，每一秒，竟会流逝得如此绝望！
　　凡还会再回来吗？
　　"凡！凡！凡！凡！"
　　这就是相思吗？令人朝也思、夜也想，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刻骨铭心的相思的吗？
　　青莲觉得好痛！拥有的时候你不珍惜，失去的时候又无限后悔，爱就是这样的折磨吗？
　　这般苦中有甘，涩中有醇，叫人情愿一辈子醉死，也不要醒来！
　　如果不醒来，就不会看见凡的再度离去，就不会如此心痛，如此悲哀！
　　这就是爱吗？令凡如此执着的爱吗？
　　青莲爱上凡了吗？
　　举首莲池，青莲们都在含笑点头。
　　这就是爱！这就是爱！
　　不必去问理由，不必探索真谛，青莲早已爱上了凡，事实就是如此！
　　快去追吧！快去追吧！在主人喝下孟婆汤前！在主人忘却青莲之前！

　　冥界，象是经历一场千古浩劫，处处狼籍。
　　谁也料想不到，小小一株花仙，竟会有如厮法力。
　　直到无所不知的地听到来，始知原委。
　　青莲是盘古开天地以来，世间最初的青莲，一直居住在渺无人知的天之涯，才不为人所闻。
　　至今已活了数亿年的青莲，法力之高，莫说小小冥界，即使是天界只怕也难撄其锋。
　　当青莲赶到时，凡已被打入六道轮回，转世投胎，青莲迟了一步。
　　问出凡投胎之所，青莲追随而去，但凡此生注定命运坎坷，一生流离无定，对世事一无所知的青莲不知要到几时才能找到他。
　　送走青莲，阎王判官鬼吏们相顾骇然。

　　若干年后，某闹市街头，一个瞎眼断腿、面黄肌瘦的肮脏乞儿四处向人乞讨，被人又踢又骂，乞儿神情麻木，继续乞讨。
　　忽然，乞儿闻到一阵淡淡的莲香，一双温柔的手轻抚乞儿的头，乞儿茫然抬起头，却感到几滴温热的水滴落在他脸上。
　　"凡......"
　　乞儿听到一个有如仙乐般动听的声音唤道。
　　"我终于找到你了！凡！"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凡。"
　　"不，这次我不会再认错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那，我以后叫你凡渊，好吗？"
　　"好。"
　　"凡渊！"
　　"我在。"
　　"凡渊！"
　　"我在。"
　　那人的泪水滴在乞儿的眼上，清爽得有如炎夏的冰。乞儿的双眼渐渐重现光明。乞儿看到一张含泪的颜，清雅到不可思议。
　　一瞬间，乞儿以为看到了一株莲，一株举世罕见的青莲！
　　奇怪！自幼失明的他怎么可能见过什么青莲？错觉吧......但真的好象！
　　"凡渊，我们走吧。"
　　"走？到哪里？"
　　"到所有你想去的地方。然后等你长大，我会告诉你，虽然我至今仍然不能明白爱是什么，但是此生此世，我只会爱上一个人。"
　　"爱上谁？"
　　"等你长大，我再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