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所回来了!干事小王首先瞄见了何大为。
这是什么?何大为朝地上的东西努了努嘴。
嘿!小王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说,这不是三元里那巷子里又开了一家酒吧,刚才那老板过来找您,您恰巧不在,他就把这东西留下了,说是给所里的。
所以你们就收下了。何大为闷闷的说。
小王见所长脸色有点不好,赶紧说,张所让我们收下的,说等您回来处理。
正说着,副所长张先明就过来了,胖胖的脸上满是笑容,说,何所,是我让他们收的,人家大老远的送来,我说不要,对方死活不同意。在说这点东西也值不了两个钱,没什么事。
何大为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直接进办公室里去了。他拿起茶杯喝了两口,听见张先明在院子里吆喝大家分东西,何大为皱起眉头,冷了的茶叶水真他妈的难喝。
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办公室的女人们早就收拾好了东西,五点刚到就跟何大为打了个招呼,全走了。
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何大为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他有点不想回家,可又不知道该去那里。
何所还没有走啊?值夜班的老江进来,随口问了一句。
噢,马上走。何大为掩饰性的笑了一下,站起来,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小区的路灯又坏了,何大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水中走着,心里咒骂着。他抬头看着自家的窗口,灯亮着,轻叹了口气。
何大为推开门,正好看见老婆陈小娟从厨房里出来。
哎、哎、哎,陈小娟直把他往门口推,嚷着,把鞋换了,看你一身的泥水!我刚拖完地,家务不用你做吧?!
何大为顺从的把鞋子换了,目光落在门旁边,看见那儿放着一堆东西。
这是谁拿来的?何大为大声问。
陈小娟从厨房里探出头,顺着何大为的目光看去,顿时冷笑了两声,这是人家张所帮你带上来的。你还不好意思拿,这年头装什么清高,拿着点东西又算不上受贿,不拿也没有人给你发奖状。
何大为眉头一挑,刚想发作,却又忍了下来,只是默不作声的坐下来吃饭,任凭妻子唠叨。
陈小娟一看对方没有反应,也就失去了继续的念头,一顿饭就在两人的沉默中吃完了。
何大为在黑暗中瞪视着天花板,妻子小娟背对着他睡着,可他知道她也没有睡着。
什么时候生活变成这样了?何大为思索着,小娟是个普通的女人,他们象普通人一样谈恋爱、结婚,象所有夫妻一样的生活。也许事情是从他们没有孩子开始的。结婚很长时间怀不上孩子,到医院检查又没有什么问题。何大为到不怎么介意,没有就没有,他们家不止他一个儿子,还不用为传宗接代操心。但小娟为这事很急,到处找秘方。当上床办事成为一种强迫性的义务,何大为开始感到厌烦,以至于一他看见小娟那张急切的脸,本来硬起来的,也软下去了。自从何大为的那里软下去以后,小娟的脾气到是硬起来了,常常话中带刺。想到这里,何大为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三元里不过是一条几百米上小巷子,曲里拐弯的,竟然开了十几家各式各样的酒吧,生意十分兴隆。
三元里属于何大为他们所里的辖区,是治安重点监管地段。因为冬天到了,发生火灾的危险增加,市里要求对所有存在火灾隐患地段进行检查。当天晚上,何大为带着所里的人,和张先明兵分两路对三元里所有的酒吧进行检查。
何大为检查了四五家酒吧以后,来到了巷子的拐角处,这里也有一家酒吧,门面挺小,不怎么起眼。他抬头看看,名字叫"深蓝",没有印象。
何所,这就是那家新开的酒吧,老板叫韩晓。干事小王上前提醒。
何大为哦了一声,推开门进去。外面看不出来,酒吧里面其实挺大的,环境布置的也很优雅,何大为最讨厌那些迪吧,音乐震天响,一进去头都发昏,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客人以男的居多。
酒吧服务员一看见进来一堆警察,赶紧迎了上来,客人中间也起了一阵骚动。
何大为他们把来意一说,服务员就领着他们到酒吧后面的办公室。刚到门口,门就开了,一个年轻人迎了出来。由于逆着光,何大为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只看见一双闪亮的眼睛。
何所,您好!年轻人极为客气的把何大为一群人让进了办公室。
到了明亮的灯光下,何大为才发现对方是个长的挺漂亮的小伙子,个头不是很高。
何所,上次去所里拜访您,恰好您出去了,没碰上。韩晓热络地向何大为他们递烟,何大为一摆手拒绝了,韩晓又叫人倒茶。
何大为也没有客气什么,直接把来意一说,让韩晓领着他们去看看酒吧的防火措施。
一行人把酒吧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何大为把该传达的精神都传达了,就要离开。韩晓也客气的邀请他们留下来喝一杯,何大为以在工作时间不能喝酒为由拒绝了。
韩晓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何大为走了几步又转回来,轻声说以后不要往所里送东西了。由于何大为的表情极为严肃,口气极为正经,所以韩晓不由自主的点了个头。
韩晓回到酒吧里,朋友柯乐就过来搂住他的肩膀说,那帮警察来干嘛?韩晓不留痕迹的推开他,说:没什么,例行检查。
那个什么所长长得还满不错的。柯乐一脸坏笑。
那你去追啊!韩晓说着,就往里走。
哎,等我!柯乐不死心的追上去,我那敢啊,人家是警察啊。到是你,什么时候答应我?
韩晓没理他,直接进酒吧后面去了,
检查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何大为回到家里已经快半夜了。家里黑忽忽的,没有人。何大为这才想起来,小娟今天回娘家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何大为站在浴室里,任热水冲刷着脊背。他伸手抹干净镜子上的水汽,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张三十几岁的男人的脸。凭心而论,何大为长的挺英俊,原来在警校时,倒追他的女孩不少。即使是现在,刚分来的小姑娘看见何大为朝她们微笑,也会脸红。但那双眼睛却已经是一双充满疲惫的中年人的眼睛。
何大为仔细打量着镜子中的这张脸,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韩晓那张漂亮的脸孔,闪亮的眼睛,让他印象深刻。
防火工作检查结束以后,何大为让干事小王把报告写出来,自己上分局交报告去。
何大为在分局遇上不少熟人,跟老同事聊了半天,他原来就是分局刑侦队的。刚从警校毕业那会,何大为热血沸腾,一心想要干刑警,后来也确实如愿以偿的分到了刑侦队。可是自从结婚后,陈小娟非让何大为从刑侦队里出来,尤其是何大为有几次遇险挂彩以后,陈小娟上局里闹了几回,又找了熟人帮忙,硬是把何大为从刑侦队里调了出来。何大为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抵不过陈小娟又哭又闹的说你想让我当寡妇啊?
从分局回来时,已经快下班了,何大为的心情很不好。刚进院子,他就看见一辆警车横在门口,心里知道是出了警的,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还有不少女干警凑在里面。
怎么回事?何大为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往桌上一放。
何所!何所!三四个人同时开口,何大为都不知道要听谁的。
好了!好了!何大为大手一挥,指着小王说,你把事情说一下。
小王点了个头,说:何所,下午我们接到110报警,三元里酒吧有人打架,就过去了。原来是"深蓝"的老板韩晓和一人打起来,对方伤的好像不轻,送医院了,我们就把韩晓带回来了,正在关在拘留室里。
何大为点点头,还没开口说话,就听一女干警说我看那韩晓长得也挺秀气的,怎么打人那么狠!就是,就是,旁边的人也附和,真看不出来。
看这场面,何大为有点来气了,每天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烂事,他不耐烦的大声说,不就打架这点屁事,没见过啊?值得你们说三道四的吗?是不是最近太闲了,都给我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看所长发火了,顿时作鸟兽散。小王悄悄的说何所刚从分局回来,众人恍然大悟。何大为狠狠地瞪了小王一眼,小王脖子一缩,溜出去了。
等到下班,人都走了,只剩何大为一个人,他今天值夜班。何大为这才想起来,拘留室里还关着一个人。
走到拘留室前,往里一看,韩晓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一抬头正对上何大为的眼睛。何大为看见那张漂亮的脸上有淤青和血的痕迹,不知怎么地心里起了一阵怜惜之情。
何大为打开拘留室,向韩晓招招手。韩晓站起来,跟在何大为后面走出去。
何大为把韩晓带到办公室,指着椅子让他坐下,拿出医药箱,自己也搬了张椅子坐到韩晓跟前。
韩晓本能的向后一避,何大为瞪了他一眼,粗声说,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何大为拿出药棉帮韩晓清洗伤口,按到痛处,韩晓疼得一抽气。何大为说现在知道疼了?打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语气虽然恶狠狠的,但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
何大为细心的把韩晓的伤口清理干净,上了药,又起身倒了杯水给他,这才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坐,背向后一靠说:说吧,怎么回事?
韩晓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生意上的小纠纷。
小纠纷?只是小纠纷你就把人打成那样,要是有大纠纷,你还不把人往死里打。何大为边说边拿出香烟盒,一看,没有烟了。他随手把烟盒揉成团,往垃圾篓里一扔。
韩晓见了,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何大为,说:当时火上来了,没有注意,下手重了点。
何大为也没客气,从里面抽了一根,说:切!每个打完架的人到所里都这么说。我现在一个人也不可能给你作笔录,你最起码得在这里待上一晚。何大为抽了一口烟,继续说你最好指望那家伙伤得不重,不然有你好受的。
韩晓只是苦笑了一下,那双明亮的眼睛变得忧郁起来。
长夜漫漫,一个人在所里值班确实有些寂寞,所以何大为心里到有些庆幸,可以有个人陪着聊聊天,那怕对方是个被拘留的人。而韩晓也是个不错的谈话对象,使何大为对他顿生好感。
俩个人聊着,转眼就到了半夜。何大为说韩晓,今晚你就跟我在值班室挤挤吧。韩晓说那怎么行,我就在拘留室里凑合一晚就行了。何大为说拘留室里的被子洗了,还没有干,没法睡。韩晓说没关系,我坐一晚上也行。何大为这人直脾气,一听这话就不耐烦说韩晓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我都不介意你介意啥,你想冻死吗?你要是出事我还要负责的!
韩晓无话可说,只有老老实实地跟着何大为去值班室睡觉。只有一床被子,所以两人得合盖。韩晓心想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但事实恰恰相反,韩晓上床以后,何大为身上的热气一阵阵传过来,只觉得暖暖的,再加上白天打架消耗了毅力,他很快就睡着了。
清晨时分,何大为从睡梦中醒来,觉得背上紧紧贴着一个人,大腿根还顶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猛地一翻身,就看见韩晓的睡脸。
何大为盯着韩晓看了半天,发现他的睫毛真是长,象个半圆形的小刷子,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得何大为都有点失神了。
半晌,何大为才回过神来,心里暗骂道何大为你欲求不满是吧?一男的也看的出神,幸亏人家没醒。不然丢脸丢大了!想到这里,何大为赶紧起身,才掀开被子,韩晓也醒了,一骨碌就坐起来。
两个大男人就在床上对坐着,视线落到对方的两腿间,那里翘得高高的。嘿嘿!两个人同时傻笑起来,都有点不好意思,对男人早晨的生理现象无可奈何。
你也醒了,那就都起来吧。何大为首先下床穿衣服。
真是不好意思,昨晚挤一起,让你没有睡好。韩晓真诚的说。
何大为说韩晓,我发现你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罗嗦。你有空还不如想想等会作笔录时该怎么说。
韩晓微笑起来,经过一晚的相处,他已经知道何大为外表看起来凶,其实心肠软得很。
上班的人陆陆续续来了,何大为叫了两个干警给韩晓作笔录,又派了一个人到医院看看对方伤得如何。
韩晓正在作笔录,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地,一个人冲了进来,一看是柯乐。
韩晓,你还好吧?柯乐一个箭步就冲到韩晓面前,他们没有打你吧?那小子纯粹是个流氓,应该把他关起来!凭什么关你!
柯乐,我没事--,韩晓刚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就被何大为打断了。
你在这里瞎嚷嚷什么!你把我们警察当什么?流氓吗?我们会乱动手吗?何大为的声音低沉,但隐含着怒气。
你们凭什么拘留韩晓?那人才真是一渣子!柯乐也不甘示弱,和何大为对峙着。
韩晓一看情况不好,赶紧拉住柯乐说,柯乐,他们没对我怎么样?你冷静点!
柯乐这才安静下来,不过依然瞪着何大为。何大为不屑的哼了声,懒得理他。
好在这时被何大为派去医院的干警回来了,带回消息说对方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而且也表示不追究韩晓的责任。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何大为正好顺水推舟,说韩晓把笔录作完就可以走了。
做完笔录以后,韩晓说了声麻烦大家了,就和柯乐离开了。
那个什么所长真让人看着不爽。离开派出所以后,柯乐一直抱怨着。
韩晓说看着凶,其实人挺好的。柯乐说算了吧!不就一派出所所长,有什么了不起。
柯乐一把懒住韩晓的肩膀,很认真的说,说真的,那个躺在医院里渣子要不要我找人收拾他一顿,让他在里面再多待几个月。
算了吧你!韩晓推开他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别给我惹麻烦。
柯乐撇撇嘴说太便宜那小子了!算他走运!
韩晓没有说话,打架的事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到是一直在想着何大为,很有意思的男人。他觉得有点危险,不能在想下去,何大为是他们最不能碰的那种人。
韩晓强迫自己收回心思,现在酒吧的事最重要,其他的什么也别想。
眼看春节将至,派出所渐渐忙起来,各种检查布置增多,为此何大为常常工作到深夜。
这天,所里事情不多,何大为少有的在正常时间下班,他想着老婆小娟最近老抱怨他不顾家,于是到菜场买了些好菜,准备夫妻俩好好吃一顿饭。
何大为刚进家门,就看见地上放着个大袋子,打开一看,全是桂圆红枣之类的干货。
小娟!小娟!何大为喊着老婆。小娟从卧室里出来,何大为指着袋子问这是那来的?
小娟看了一眼袋子说你爸拿来的。
我爸来了?他在那里?何大为一听,急着问,我怎么没看见他?
早就走了!小娟淡淡的说。
走了?怎么可能?何大为奇怪了,他老家离得远,来这里一趟得坐火车,他爸怎么可能连儿子都不见一面就走了。
怎么不可能?小娟有点不耐烦,说,他自己说要走的。
是不是你又说了什么?何大为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他知道小娟和自己的父母的关系处的不好,以前他们来时也曾闹过不愉快,所以父母很少来。
何大为!你什么意思?陈小娟冷冷地说,我可没有说什么!又不是我赶他走的!他有手有脚的,我可拦不住他!
陈小娟,你--,何大为气急地上前一步,举起手。
陈小娟双手叉腰,胸脯往前一挺,叫嚷起来:好啊,何大为!怎么你还想动手!你无原无故冤枉我,还想打我!她边说边上前,你打啊!打啊!你今天不打我还不依呢!
何大为气极了,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在跟陈小娟吵架这件事上,何大为从来也没有赢过。
所以,何大为什么也不说了,转身摔门出去了,留下了犹自哭闹不休的陈小娟。
走到外面的何大为心里郁闷,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窝囊过,过得是什么烂日子!何大为是越想越生气,不知不觉就到三元里的酒吧街上,要是在平常他绝对不会上这来,认识的人太多。但今天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随便进了一家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