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十八岁·我们————轻萤流转君

作者:轻萤流转君  录入:12-22

如果现在庄逍逸看到了这样的一张脸,他又会说什么呢?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一下,然后带着嫌恶的口气说,你真恶心。
  对于打我的那些学生,我倒几乎没有多想。我觉得那是自己的错,如果在他们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申心时,能够肯定的回答也就不会引起众怒了。
  可惜我说了实话,不知道。
  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仿佛我是晚间八点档电视剧里的负心汉,申心是注定要被抛弃的可怜女主角,他们则成了救女主角于危难的男主角。
  申心翘了下午的课来看我,看见我脸上的伤气得发抖,但很快又转成了恐惧。她歇斯底里的抓紧我的袖子,以近乎卑微的神情乞求我的原谅,要我别嫌弃她。我一下子慌神了,申心从来都没有表现过这种无助,她的眼神空洞的叫人害怕。我本能的想要抽回手,她却露出骇人的表情,紧紧的抱住了我,紧得令人窒息。
  我吓了一跳,睁开眼却发现只是场恶梦而已。拉开窗帘,发现申心正站在她家窗前看着这里,她的唇无声的动着,对不起。

  再见到彼氏,是在乒乓房里。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却眼尖,还是看出来了。什么都不说,先是大笑,等笑够了才问,景煜,你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摔的!我疵牙瞪他,雨天楼梯滑!你少幸灾乐祸!否则当心和我一样。
  听见我的回答他却沉下了脸,景煜,我以为我们已经很熟了。然后他转身离开。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那些个事儿学校里面早就传遍了。那些学生全部被严重警告,为首的还记了过,我却安然无恙,听说申心的母亲在教育局里工作,只是最近往学校跑得频繁了一些。
  申心说这是她的错,她会想办法不让我再被敌视了。
  说到做到是申心一贯的风格,很快,几乎所有人的矛头都掉转了方向,还有不少人看我的目光中居然包含着同情与自怜,就像看同样穷得脚碰脚的无产阶级兄弟。申心成功的转移众人目光的代价是和某人做了一场交易。申心说,那个人样子必须好看,否则大家会觉得不配,就像我和她那样。
  申心又说,那个人必须人缘广阔,善于交际,这样记恨的人才不会太多。
  申心最后说,那个人必须有能力保护自己,她不会让我的事情重演。
  接下去的几天后她就告诉我,这个人找到了。

  那个我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里,窗外是那棵血色的红枫,背后是一轮红色的落日。他的身体仿佛融入了夕阳的混沌之中,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那一刻,我看不见申心,看不见教室,只知道彼氏在略带紫红的天空下,微微的扬起手,朝着我笑了。
申心说彼氏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合适人选。
他们两个相识的经历,说起来可以写一个言情小说的序曲了。
申心捡到了一本笔记,或许是随笔、日记什么的,她很好心的等着失主。然后,彼氏回来找自己的东西。
  申心有意刁难,你凭什么证明这是你的?
  彼氏说,扉页上写着:"缘起缘灭,只一瞬间"。
  一瞬能有多久?
  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一切都随人的心境而变化。
  那么"我欲花则现"罗?
  是啊,彼氏回答的很干脆,而且还很一本正经的样子。
  唯心主义,申心笑着骂了一句,终于认认真真的抬起头观察他,你这个人有点意思呵。
  
  接下去是一段孤独的日子。申心每天半真半假的拉着彼氏在学校里招摇过市,正如她自己所说,如果她旁边的那个相貌好、人缘好、又有能力保护自己,那大家的不满也就渐渐平息下来,公开承认他们是一对了。
  我开始习惯独自一人在自修室里做作业,用自己的walkman听Lennon的歌。和申心在一起时,我都会腾出一只耳朵听听她的声音,那是我们与外界维系的纽带。而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不必与人共享的耳机的好处便是能制造出理想的音效,我在那个脆弱的理想世界中深陷不可自拔。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那天。我走出自修室,走廊的尽头是高大的玻璃窗,窗外是哥特式的教堂,尖而长的顶刺破红日,整个世界沉浸在一片如血的潮红中。窗下那个红色的灭火箱上坐着彼氏,他看到我,就跳下来。景煜,他把手伸给我,别独行侠似的,这样太孤单了,一起来吧。
一起来?来那里?我想我是被满世界的红色蛊惑了,于是在这样一个充斥着艳丽的诡异的傍
晚,我反射似的应了声。好。
彼氏笑了,眼睛亮亮的。

我的学校是一所半寄宿制的高中,从各个区来的高材生们为了抓紧学习时间而住进了寝室,彼氏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和申心家住得离学校不算近,却成了走读生。
那个时候,为了说服家人,我列举了许许多多住宿的不便,例如没有电视看、例如寝室里太吵闹、例如学校饭菜不好等等,然而最重要的原因我却没有说出口,那便是恐惧。
不是与人交往的恐惧,而是秘密暴露的恐惧。
很多时候,只要想到室友可能从自己的梦呓中听去只言片语,就不禁感到一阵心悸。关于这一点,我和申心有着相当的默契。我们的房间晚上都会上锁,关住了可能泄露的隐秘,也关住了夜阑父母的关爱。
我总是在害怕,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忍不住要感到厌恶。我是如此的憎恶着自己,憎恶着攀附在灵魂深处黑色的污垢。所以我一直感到奇怪,像彼氏这样一个聪明又阳光,具备那种使我的龌龊无所遁形的特制的人,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在那个时候冷漠的拒绝他。
如果说申心是为了她的恶作剧而要和他交易,那我又为什么要去趟这趟混水呢?我想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因为不知何时,我已经被彼氏夹在胳膊下拖出了图书馆。
在那个看得见红枫的音乐教室里,申心正在等待,她面前的课桌上放了一个大口袋。
试过啤酒吗?彼氏问。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接着,一个易拉罐就从天而降的到了我的手中。
庆祝我们三人正式建交!彼氏提议,笑得很漂亮。你们运气真不好,我这个人别的不敢说,活跃气氛的本领绝对一流。景煜,碰到我注定你以后清静不起来了。
  我木讷的举罐回应,抬眼望去,申心正啜着手里的啤酒,有些漠然的望着枫树后的斜阳。
  
高二的时候新来了一个化学老师,非常年轻,他的出现几乎在短时间内就捕获了全校女性的目光。她们说他不应该去教化学,而应该教文学。
我坐在教室的后排,这几个月视力开始退步,连抄板书都要在同学的指点下完成,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大概看得出大概的样子。
他的声音却很好听,不是很阳刚的那种,沉稳的语调中带了一点近似阴柔的儒雅,丝毫不令人反感。他上的选修课上,有初中部的小女生问他以前是不是当过配音演员,因为在演职员表上曾经看到过同样的名字,他却只是笑而不答。
他的发根很高,额头光洁而饱满,中分的刘海在脸颊两侧垂下,稍稍嫌长。入秋以来,他的衣着不曾有很大的变化,灰色的毛衣和那条长长的白色的围巾。
我经常在我们的体育课上看见他,在那样的午后,太阳无力的隐没在浮云背后,天空中带着萧索和寂寥,我站在操场上,偶尔瞥向那幢大楼,他正站在图书馆的窗口眺望远方。他在上,我在下。
有人说:人的眼睛会纪录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我想,如果自己就此死去,那么留在我的眼中的一定满是他探出身的模样,扬起的发丝和白色的围巾交缠着,掩不住的寂寞。
那么,深深印在他的眼中的又会是什么呢?

彼氏说他很看不惯这个化学老师的时候,居然还是带着一贯阳光般的笑容,丝毫看不出怨气的存在。
我说,你是因为最近订情信物的数量大大减少,所以嫉妒了吧。
你这家伙!彼氏突然跑过来,咬牙切齿的把我夹在胳膊下面,让我硬生生的矮了他一大截。几天不见居然造反造到你师父头上了,不要命了是不是!
  自从我们三个正式建交以来,彼氏就一直履行着活跃气氛的承诺,一段日子后他终于发现,问题的结症在于我的寡言少语。彼氏当下决定承担起调教我的义务,也不征求我的意见就自说自话的成了我的师父。训练我成为"禅"话连篇的高手,虽然这在申心看来,不过是贫嘴而已。
如果是在以往,申心一定不愿意我堕落成这样,但她最近自顾不暇,所以也就任由我被彼氏带坏了。
折腾了一阵后彼氏继续说,我前面那巴婆居然撂下话来,说什么不喜欢林梓晗的就不是女人!我想这下坏了,这下天下女人数目岂不是要锐减?!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放声大笑,我对彼氏说,你别伤心,我受到的打击不比你轻,我和申心在一起这么多年,现在才知道她不是女人--因为,她就不喜欢林梓晗。
彼氏也笑起来,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问,申心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老不见人?
我想我脸上的笑容一定隐去了,因为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说,不知道。那不是我们应该打听的事。
我不知道你和申心在顾及些什么,不过朋友不是这么当的吧。彼氏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有些事情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的。但是,除了这以外的东西,我向你免费开放。
景煜,我有的时候很羡慕你,因为你像神仙一样,无欲无求。但你是人,是人就应该要有好奇心。彼氏的眼睛闪着光,就像最初看到的那样,他说,景煜,我要把你的光环拉下来。
那一刹那,他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在笑,我却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动弹不得。我忽略了最后那句显得有些恶意的句子,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或许,我有了一个朋友了!
  
"在归途中,克利斯朵夫在拥挤的巴黎街上走着,一无所见,一无所闻,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他好似一口湖,四周的山把它跟其余的世界隔离了。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骚动。只是一片和气宁静。他再三说着: ‘我有了一个朋友了。'"
我合上书,把已经被翻烂的《约翰·克里斯朵夫》放回床头。我告诉自己要冷静,然而心中还是充斥着莫名的兴奋。
我和申心很久以来一直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我们不是朋友,更不可能是恋人,是比这更远,却又更近的一种关系。我们是同病相怜的,或者,我们原本就是一样的。
光鲜的申心和默默无闻的季景煜在本质上其实是一类的。
我了解申心,正如了解我自己一样,我懂得光华外表下的她的脆弱。我眼中的申心的心如同一片泥泞的沼泽,在沼泽的深处有一块更深更深的荒芜,那是她的禁忌,她对我张起的最后一道防线使我永远无法参透那是什么。我只知道申心总是在害怕,害怕每个走近她的人会去触摸这禁忌。
我了解这种痛楚,我告诫自己不要好奇,我习惯于放弃,所以,她和我在一起,很安全。我们是共栖的生物,不是朋友,而是支撑彼此活下去的动力。
彼氏却成了我的朋友。这样的人,从小到大也碰到了几个,但只有他真正的走近,伸出手,对着我说:景煜,别独行侠似的,这样太孤单了,一起来吧。
有些事情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的。但是,除了这以外的东西,我向你免费开放。景煜,我要把你的光环拉下来。
一个人真的可以在向别人袒露心声时却不对对方产生好奇吗?我想彼氏那个时候一定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他说,那我们就试试吧,等哪天你受不了我了就赶快逃走!我绝对不会刨根问底为难你的。不过,在此之前当个正常的普通人吧!
  正常的普通人?我笑了,用手肘狠狠的戳了他的肋骨,痛得他直疵牙。
  
我总是在发呆,站在图书馆走廊尽头的窗口,看带着昏黄色彩的风划过窗户,坠入苍茫的暮色之中。
高大的玻璃窗下有个红色的灭火箱,彼氏第一次向我伸出手时,就坐在那上面。他的身影逆着光,表情模糊在融入了夕阳的混沌之中,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艳丽的橙色,他的背后是哥特式的教堂,尖而长的顶刺破红日,整个世界沉浸在一片如血的潮红中。
所以,当我第二次瞥见有人占据了那个位置时,便很习惯的叫出了彼氏的名字。
那个人回头的刹那,我明白,自己搞错了。
......季景煜,对吧?他站起身,慢慢走过来,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家?
啊是林老师,我......有点事。
我心虚起来,身为化学老师的他当然不知道我和彼氏放学后,经常偷偷的跑到已经废弃的音乐教室,肆无忌惮的喝酒聊天。
  刚从外借处出来?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约翰·克里斯朵夫》。
  嗯。我点了点头,我是去续借的。
  我倒比较喜欢卡夫卡,那种冷艳的风格,带些自虐。他开始和我东拉西扯,而我则有种预感,似乎这一切都只是铺垫,我等待着他真正目的的出现。
  终于,他沉默了片刻,移开目光,有些心虚的问。
你......认识申心......对吧?
我想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不怎么高明,方便了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对,我们一个班。
哦,那很好。以后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他仓皇逃跑的背影说不出的狼狈,我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后来,每次路过办公室,都可以从半敞的大门里捕捉到化学老师的身影。他坐在靠外面的位置上,很多时候都若有所思的模样。最新的视力检查结果是我已经成了近视族,不假时日,便会成为浩浩荡荡的四眼哥哥中的一员,他的模样在我的记忆中愈发模糊了。
我总是远远的看他,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申心明显的讨厌这个老师,每次和他不期而遇都没有半点尊师重道的意思,那些围着老师问问题的小女生们很早就看不惯她,这下她更难和女生相处了。
  我说,申心,别这样了,犯不着为了一个讨厌的人孤立了自己。
  申心说,景煜,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从来就没有真正融入过这个世界?
  我想了想,决定换一个话题,我觉得林梓晗有些眼熟,以前见过吗?
  见过的,申心说,景煜,你有些变了,以前的你不会这么问的。我有点后悔了,不应该让他接近我们的。
我知道她指的那个人是彼氏,申心还不知道我和彼氏私底下已经成了朋友,真正的那种,否则的话,她的反应或许会很激烈。
你是你,他是他,我说,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他而改变,你放心吧。
  景煜,喜欢我吗?她突然问。
  不知道。我依然是这个回答。
  你是不知道喜不喜欢我,还是不知道如何喜欢我呢?她直直的看我,眼神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我有点后悔了,景煜,你这儿是我最后能待的地方了,不管发生什么,别嫌弃我。

申心和彼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曾经落单,独自享受了一阵宁静安逸的日子。后来,申心有段时间神神秘秘,老不见人影,彼氏这个她名义上的男朋友也就落了单。我们两个开始占据原本属于申心的地盘,窝在自修室做作业,不过多半是他很快的做完,接着就不停的瞟我的作业本,看到答错的地方迫不及待的告诉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高材生似的。
高二下的时候学三角函数,每次做题就觉得一大堆转换公式在脑子里"嗡嗡"飞舞,都搅成了一锅粥。我在心里暗暗的发誓:只要过了高考这关,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去碰那东西。可惜的是,后来进了大学学习法律,虽然逃过了高数的劫难,却还是要和几十条逻辑换质换位公式进行战斗,麻烦程度一点都不比三角函数逊色。
  当时,为了避免被他看到自己做错或做不出题的尴尬,我们定下了君子协定:首先,彼氏必须坐在我的对面,绝对不能坐到旁边的位子来;其次,做作业时不得对对方的正确与否产生质疑;最后,如果他做完了觉得无聊,可以去旁边的阅览室找些东西看,或者先回寝室,但绝对不能干扰我。

推书 20234-12-22 :溺爱论————r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