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最爱————因业

夜已深沈，我坐在书桌前，翻动著厚重的参考书，明天...又要考试了！唉...每天除了考试，还是考试！都快成了只会考试的考试机器了！
窗外传来了烧肉粽哟！的吆喝声！每晚固定在这个时间，总会有个老伯，推著车子来卖粽子。那老伯卖的粽子很便宜，料又多，味道更是美味极了！每次当我熬夜念书时，他...总会提著二粒粽子来看我...
听著一声声的烧肉粽哟！我的心神一阵恍惚，眼神又不由得地飘向书桌角落的照片──
你...现在好吗？我喃喃问著。但如同每个夜晚，他...只是静静地笑著，并没有回答我。
看著照片上，这曾经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美好...我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和他认识，是在一间专门教日语的补习班。
他活泼、开朗、个性温柔，阳光般的笑容，让他成为补习班里最受欢迎的人。而我，和他正相反，沈默、寡言、不擅与人交际，若非成绩顶好，恐怕班上同学也不会注意到班上有我这一号人物存在。
我羡慕他的开朗，欣赏他的温柔，还有他不管成绩多差，都不灰心的斗志！但我只是远远的看著他，看著被众人包围、喜爱的他，就只是看著他而已。
能不能...请你教我日语？一个腼腆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突然自我头顶响起。我将目光自参考书上移开，当目光接触到那张阳光般的笑脸时，我竟有些晕眩！是他！那个我只敢远远看著，却从不敢与之交谈的阳光男孩！而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为什麽找我？才一开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样不友善的态度，简直就是摆明了拒绝嘛！唉...难得他来找我...唉...我在心里懊恼地责怪自己的快语。
因为你的日语最好啊！他彷佛没听见我问句里的冷漠，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解释。
班上不止我一个日语好。哦，上帝啊，请祢现在就来接我吧！让我立刻从他面前消失掉！
他似乎有丝困惑，阳光的笑容有些尴尬，可是，我只想找你教我日语。
轰...我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暂时失去了运转功能，只剩下那句──我只想找你教我日语！
他这句话是什麽意思？未思考出答案，我的嘴比大脑更快一步行动...当我意识到时，话已经从我的口中吐出...
好，我教你日语。
他听到我的回答，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我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恍惚著，迷失在他阳光笑容的漩涡中...
补习班结束後，我跟著他回到他租赁的套房。
只有几坪大的房间，却意外地整理得井然有序，丝毫不显脏乱，看得出他是个爱乾净的人。
请坐。他搬了张椅子到我面前，这也是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
呃...不用了，我站著就好了。我摇摇头，婉拒他的好意。就算要坐，也该是他这个主人坐，我这个客人怎好喧宾夺主呢！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嘴角微扬了扬，伸手将我推坐在椅子上，在我要开口拒绝前，先开口道：你是客人，怎麽能让你站著呢？这不是待客之道吧！
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令我有些炫目了。
从这天开始，我开始了替他补习日语的生活。
他幽默、风趣，在替他补习的日子里，我的笑容从不曾消退过！常常因为他的妙语如珠，而捧腹大笑。我想，这段日子里，我的笑容大概比起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还要多吧！我开始期待每个星期二次的补习日。
但二个星期下来，我发现他真的是...一点学日语的天份也没有。常常记了几个单字，不到几分钟就全忘光了！文法更不用说，常常我讲解了二、三次後，他还是一脸茫然又抱歉的苦笑望著我。
唉...真的是没办法呀！
你为什麽想学日语？不是苛责，纯粹是好奇他明明就对日语不拿手，为何还要来学日语？
他骚骚头，腼腆地笑笑，其实...我是为了某个人，才会进补习班。
我怔了一下，感觉好像突然有块石头压在胸口，让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是吗...我努力用著平常的声音回应。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吗？我装著不在乎，开玩笑似地调侃他。
没想到他却突然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笑著。
原来如此。我听见我的声音正用著恍然大悟的轻快语调说话，但胸口却像要窒息般难受得紧。
他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我对他是一见锺情。
是吗？我发觉喉咙像有什麽东西梗住似的，让我很难顺利的发出声音。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了...
一股失落爬上心头，我不知道这是什麽感觉，只知道心...隐隐痛了起来。
之後，他没再提起他一见锺情的对象，我也不主动问他。知道了他心里早有了人，而且还为了那个人，跑来补习日语！心情真是说不出是什麽滋味！只是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
你怎麽不吃红萝卜和青椒呢？他皱起眉头，看著我无意识地将盘子里的红萝卜和青椒挑出来。
我...不喜欢这两样东西。我脸红透地低声说。
这两样很有营养。他皱眉地看著我愈来愈低的头。
很难吃。我小小声地辩驳，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
他沈默了。
他一定生气了！我有些害怕地想著。
自从开始帮他补习日语後，我们就常一起在他家吃饭。
而我也是到此时，才知道原来他会做菜！而且做的比我做的还好吃。
突然听到他叹了一口气，接著他将我面前的盘子拿到他面前。我疑惑地抬头看他，发现他正细心地帮我挑掉我讨厌的红萝卜和青椒！我怔住了。
他的脸上带著包容的笑容看著我，不喜欢就别勉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试著吃吃看这两样食物！下次我会把它们再切细一点，这样你应该可以吃下去吧！
我看著面前那盘已挑掉红萝卜和青椒的炒饭，内心激盪不已。
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出口，却怎麽也发不出声音，好多的感觉充斥在胸口，像要爆炸似的。
一种不知名的情绪缓缓自心灵深处漾开...就像无波的湖面漾起了波纹，愈漾愈大...
补习仍持续著，但他的日语却仍在原地踏步，一点进步也没有。
我考虑著是否换个方式教他会比较好。
弯过转角，我的脚步突然像生了根似的，再也跨不出半步...心脏在那一刻，彷佛撕裂般...为了眼前所看到的一幕──
在夕阳的馀晖下，一男一女相拥，那幅画面就像是一幅画般美丽，令人不忍心去破坏。
那就是他一见锺情的女孩吗？心脏一阵强烈的紧缩、刺痛...
突然间我明白了常充塞在胸臆间的感觉是什麽了。
我爱上他了！打从一开始，那个有著阳光般灿烂笑容的男孩就夺走我的心，让我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为什麽以前，我都没有发觉呢？哈哈哈...就算发觉了又如何？只是自取其辱，然後让他看不起我罢了。
我僵硬地移动脚步，想赶快逃离这令我心痛的画面。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认为那二个人真的是相配极了！
我的嘴角嘲讽似地扬了扬，是在嘲笑自己的妄想，嘲弄自己的自不量力啊！
或许是我的视线太令人难以忍受了吧！他竟抬头望向我所在的方向！当他看到我时，脸上闪过了惊讶与错愕...
我转身跑开，不想看到他露出厌恶的表情，更不想再看到那二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心真的像要碎掉般的难受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後渐渐接近，接著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我的手臂，下一秒钟，我已经被拥进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时间彷佛静止了，大脑全呈现一片空白，暂停了思考功能。
我的身体动弹不得，到底...怎麽...
别再跑了，拜托！一个彷佛是压抑著什麽的声音自我头顶响起。
是他！他...跑来追我了！丢下那个女孩！
我的心里有著惊讶，但更多的是喜悦！他丢下那女孩，跑来追我，是不是代表著在他心中，我比那女孩重要呢？
但随即一股惭愧的感觉淹没了喜悦。
我不该这麽想的，他和那女孩是多麽相配，就像一幅画似的，而且...那女孩是他一见锺情的对象...我的心又紧缩了下。
刚才...你误会了。
咦？
我讶异地抬起头看他。
他一脸尴尬地露出苦笑，刚才我是在拒绝她的告白，只是她说要我给她一个拥抱，这样她才能死心！所以...
她不是你一见锺情的对象吗？令人意外的答案，让我不禁脱口而出。
谁告诉你，她是我一见锺情的对象？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失笑，有些无奈...
可是...他们很相配。我的心又刺痛起来，脑海又浮现二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
她不是。他失笑地回道。
那麽是谁？你一见锺情的对象...我像失魂般地冲口而出，话一出口，我才惊觉自己问了什麽，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先是一怔，然後笑了起来。
你还不明白吗？他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我一见锺情的对象就是你啊！笨蛋。
什...麽？我的脑中突然轰了一声，一片空白。
他...刚说了什麽？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了很明显了，没想到你这麽迟钝。带笑的眼里有著满满的爱意！为什麽我从没发现呢？
那你进补习班...
当然是为了你啊！不然我这个日语白痴，干嘛进来活受罪呢！他一脸无奈，但语气里却充满真诚。
我傻怔住了，心情一下子从半空中，跌到谷底，又从谷底飞到云端，速度快得几乎令我招架不住。
为什麽...你会...我是男的呀！我不敢置信地开口。
我知道。
那你还...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但...谁叫我就是对你一见锺情呢！他毫不迟疑地回答，脸上的笑容真诚无伪。
我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得好快、好大声！声音大到我几乎要以为他也听到了。
我一点都不好！我突然这麽说。
嗯。
我个子很矮，长得也不好看。
嗯。
我不擅与人交际，个性也惹人厌。
嗯。
我是男的，不是女的。
嗯。
和我在一起，你会很辛苦...说到这里，我的声音愈来愈小，心情难受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了。
所以...所以...我几乎要说不下去了。
他笑了，带著满满的温柔，满满的爱意笑了。
谁叫我就是爱上你了呢！所以...和我在一起吧！
我讶异地抬起头，看到了他脸上温柔，满是爱意的笑容。
慢慢地...他将唇印上我的──
与他相恋的日子，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是个体贴的情人，知道我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议论，所以在人前，他完美的扮演朋友的角色，不露丝毫破绽，而且时时注意我的感受，不让我有丝毫的不安。
因为他的关系，我慢慢地能和班上同学交谈。渐渐地，总算像是班上的一份子了！不再只是坐在角落，羡慕地看著其他人热闹的谈天说地。
我的个性变得较开朗了，连班上同学都吓了一跳！直问我，为什麽突然改变了？我笑了笑，不做任何回答。眼角馀光却瞄向在另一边死命K日语的他。
呵...今天有日语小考，而他一向对日语不拿手！本来他是抱著考零分也无所谓的心态，结果因为我说了一句：我这个班上第一名的人亲自教你日语，结果你还考零分！那会让我很没面子耶！所以他现在才会死命地背日语单字。他说：绝不让我丢脸。
呵呵呵...真是个单纯的傻瓜！不过看到他为了我这麽拼命念日语，我的心里甜滋滋地，感动极了。
考试结果是令人满意的！当他笑咪咪地拿著考卷给我看时，他脸上晶亮的双眸彷佛等待被夸奖的孩子般，令我觉得他真的好可爱啊！让我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呵！这样说一个二十岁的大男孩，是不是很失礼啊？但我真的这麽觉得啊！
随著暑假的结束，我也结束了日语补习班的补习，专心准备起即将来临的大学联考。这是我答应父母的，他们希望我念大学的建筑系。
望著桌上那堆了如山高的参考书，真是提不起一点兴致来念。
唉...为什麽要有联考呢？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想念建筑系！但那是父母的希望，我也不敢违抗他们的命令。毕竟他们也容忍了我的任性，让我去学了我感兴趣的日语了。
门铃在这时响起──
我像弹簧似地弹跳起来，迅速地跑去开门。门一开，印入我眼里的是一张阳光笑脸。
嗨，我来看你了！肚子饿了吧！他扬了扬手上刚买来，还热腾腾的粽子。
我笑了，就知道门外的人是他。
这彷佛已成了习惯，每当我熬夜念书，他都会在深夜时分，提著宵夜来探望我。让我的心涌起阵阵的暖意。
父母是建筑界的名人，因此非常忙碌！回到家的日子简直少得可怜。来帮佣的大婶入夜後，就回去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要说不寂寞，那是骗人的！
虽然我从没说出口，但他似有心电感应似地，竟然知道我害怕寂寞！所以每个夜里，他结束了打工後，就会直接提著我爱吃的粽子来探望我。
他是个孤儿。父母在他很小时，就因交通意外过世了！所以他从小就在各个亲戚家，像颗皮球般，被踢来踢去！像个不受欢迎的外来客。所幸他的父母留给他一笔不少的遗产，所以他的衣食无虞。
到了他十八岁考上大学那年，他终於搬出了亲戚家，自己在外租了间房子，结束了像被踢来踢去的皮球般的生活。
我初听到时，著实怔愣了好一会儿，因为他太开朗了！所以我实在无法想像在他身上，曾发生过的事实。
他笑著摸摸我的头，告诉我，他的人生哲学是：快乐的渡过每一天的日子。
我怔住了，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湿热...直到看到他一脸的苦笑，然後将我轻拥进怀里，柔声道：傻瓜，怎麽哭了呢？那时我才知，原来我哭了。
但我还是倔强地反驳：谁说我哭了！我才没哭。却将脸更往他胸口埋进，泪掉得更凶了。
他无限怜惜地轻拥著我，不发一语，只是任由我的泪水将他胸前的衣服全浸得湿透...
有时我们会坐在窗前，我依偎在他怀里，看著窗外的明月，漫无天际地聊著...
他谈著他的梦想，一双眼闪耀著晶亮的光芒，对未来充满无限的希望。
我喜欢看他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好耀眼、好帅气，令我更加地迷恋他。
他也是个严格的老师。知道我的理科成绩差强人意，主动提起要帮我补习。刚开始，我因为彼此的立场对调，觉得很奇怪而拒绝他的提议。但最後还是在他的坚持下屈服了！答应让他替我补习。
而我的理科成绩确实进步了不少，这让我很开心，而他同样替我开心。
我们开心幸福的过著每一天的生活，满心的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到永远永远...
由於我的理科成绩不错，所以他提议：我们出去约会吧！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外面约会。以往不是在补习班，就是在他家！而现在则是在我家。我们从来没有单独出去约会过！这是第一次，所以我很兴奋，也很紧张。
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到了半个小时，我满心期待地等著他的来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约定的时间过去了！但就是见不到他前来赴约！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倒不是愤怒，而是担心。为什麽他还没到？连通电话也没有...我不知是第几次拿起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它却一次也没有响起过。
随著时间的流逝，我的心更不安了。发生了什麽事？他怎麽还没来？
就在我已经快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决定要去他就读的大学找他时，却自马路的另一头，听到他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我一转头，就看到他一身汗水，喘著气，朝我这边跑来。
他来了！看到他身影的瞬间，我才发觉我的神经一直绷得好紧好紧...现在一下子全松懈下来了，我的脚无力移步走向他，只剩勉强站著的力量。看著他跑向我，我的脸上露出了松口气、欣喜的笑容。
但下一瞬间，发生在我眼前的情景，却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