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最爱————因业

叽－───
刺耳的煞车声、人群的尖叫声、物体碰撞声...这一切全像是慢动作的电影画面，在我眼前发生...
我的双脚彷佛生了根似地，无法再移动...身体僵硬住了，动弹不得，只是颤抖个不停。脸上的表情消失了，脑中一片空白。
刚才...发生什麽事了？到底...
快！快叫救护车，有个男孩被车撞了！
真可怜！年纪轻轻地...
人群的吵闹、耳语一一传进我耳中，但我却像失去听觉能力，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不远处忙碌的人群...灵魂彷佛脱离了身体，飞往不知名的地方，直到有人说了一句──
真可怜，撞得这麽严重，一定没救了...
我的灵魂一瞬间归位，不！撕心裂肺般的呐喊，让所有人的目光全朝我这边望过来。我像疯了似地，拨开眼前的人潮，只想看到他...
他没事！他一定没事...也许只是恶作剧...他会站在人群中，一脸歉疚的笑容，对我说：对不起，害你担心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我的希望终於在看到躺在血泊中的他时，完全破灭了。
他一动也不动，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胸口的起伏，细微地叫人心惊...
你醒醒...你迟到了，知道吗？我缓缓走近他的身边，双腿无力地跪在他身旁，发出的声音似耳语，若不细听，根本不知道我刚开口说话了。
他似乎知道我来了，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看向我。
他扬起了一抹歉疚的笑，和我刚才的想像一样歉疚的笑容！只是眼前的他，脸色惨白，满脸的鲜血，令我的心跳几乎要停止...
对不起...我...来迟了...他歉疚地说著，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不，你没有迟到，是我早到了。我带著体贴的笑，轻轻地这麽说著。
他的眼中浮现出痛苦、难过，因难地抬起巍颤颤、沾满鲜血的手，抚上我的脸...
别哭...我会心痛...
原来我哭了！
好，我不哭，只要你好起来，我就不哭。我哽咽著声音，这次我不再倔强地否认落泪的事实！只要他能好起来，就算要我哭瞎双眼，我也甘愿。
他沈默了，脸上的歉疚无奈更加深了，对不起...他虚弱地吐出这句话。
你干嘛说对不起...我的泪掉得更凶了。
自他的口中又吐出令人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液，我吓得紧抓住他再也无力举起的手。不要...不要...
他的眼中有著满满的不舍、眷恋、遗憾，他深深地再看了我一眼，断断续续地说著：你要...幸福...抱歉...无法遵...守...诺言...
闭上的双眼，彷佛一把利箭直直刺穿我的心脏！我的身体在一瞬间冰冷起来，耳里再也听不进任何的声音了。
自他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水！他...再也不会张开那双总是带笑，深情望著我的眼睛了...
泪不知何时，又爬满我的脸庞...
你离开我的身边後，又过了多久了呢？
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照片上的人儿依然笑得灿烂，却再也不会回应我任何言语了...
今夜又是个思念你的夜晚...
你...会来看我吗？会到我身边吗？
他的手无力的垂下，自眼角滑下了一颗泪珠，他再也不会张开那双深情望著我的眼眸了...
我的世界在这一瞬间，突然崩毁了！我感觉到身体不断地往下掉，掉进无尽的冰冷黑暗中，好黑、好冷、好苦、好痛、好痛、好痛...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围观的人潮纷纷让出一条足够让救护车通过的路。
我双眼空洞无神地看著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的他，泪...流不出来！奇怪，我明明好难过，心好痛好痛...为何就是哭不出来了？我不明白，只是握著他冰冷的手，紧紧地...怎麽也不想放开！这个世界彷佛与我们隔绝了，我听不见任何声音！
救护人员说了什麽，我不知道！他一脸著急的神情，我也看不到！我只感觉到他在用力扳开我紧握住他的手！
不要！不要！不要！
我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任由救护人员怎麽使力，都扳不开我们紧握交缠的手。我抬起茫然空洞的眼，直盯著救护人员，没说一句话，我也说不出话来了！就像是在无言控诉他的残忍拆散。
救护人员被我的眼神骇住了。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扳开我紧握他的手。所以他放弃了！唤了几个救护人员，合力将他搬上担架，任由我握著他的手，如无灵魂的躯壳般，跟上救护车。
救护车行驶得很快，一路上刺耳的鸣笛声不断，听得人心惊胆颤，虽好奇观望，却也纷纷让出车道，让其先行。
我茫然空洞地看著救护人员们用尽一切方法在抢救他的生命，但我紧握的他的手却越来越冰冷了...
救护车很快就到达医院急诊处门口。救护人员手脚俐落迅速地将他抬下救护车，朝手术室推去！我也跟著移动，因为我的手仍紧握著他的手，不愿放开。
到了手术室门口，我还是被挡下了！
几个医护人员合力想将我紧握住他的手扳开。我恐惧地拚命挣扎，握著他的手更紧了。
不要！不要！我大喊著。眼神依旧是茫然空洞的。
最後，我还是被拉开了！他被推进手术室，留下我被拒绝在门外。
一阵强烈的恐惧袭向我，我自地上爬起来，冲到手术室门前，用力地拍打著门，原以为乾涸的泪水却又开始溢出眼眶了...
开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大声哭喊著。我敢说，这是我打出生以来，哭过最惨的一次，但我却再也顾不得了！我只想看到他，只想陪著他...
不知道我到底哭了多久，拍打著门的手，早已没了知觉，嗓子也喊哑了，但手术室的门依然紧闭著，不曾开启过。我终於筋疲力尽，慢慢软倒在门前。
此时，突然有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将我温柔地从地上拉起来。别这样。
熟悉的心疼怜惜语调，令我猛然回头，泪掉得更凶了！站在我身後的人，竟然...是他！
你果然...活著...你让我好担心...我紧紧抱住他，就像怕他突然消失掉似的...
他温柔地轻抚著我颤抖不已的背脊，一下又一下，任由我将刚才的不安、恐惧、无助...全都发泄出来！等到我稍微冷静了点，他身上质料上等的西装，以及里面的丝质衬衫，早被我的泪水、鼻涕给全毁了。
冷静点了吗？同样温柔的语调，我轻轻点了下头，但埋在他胸前的头颅，仍不愿抬起，抱著他身子的双手仍紧紧地，似乎是想更确定他的存在是真实的。
你应该就是我表弟常提起的情人吧！
我不解地抬头，望向他一脸的温和，大脑还无法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他笑了笑，我是他的表哥，刚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就立刻飞车过来了。
你...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眼神、一样的温柔，却不是他！不是他！我有些承受不住，脚下一阵虚浮。
小心！他眼明手快地扶住我即将软倒的身子。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几步，跌坐在墙边的椅子上。
他担心地靠过来，你没事吧！
看到他靠过来的大手，我反射性地吼道：你不要碰我！你不是他！
他怔了一下，停在半空中的手，也顿了下来。
你不是他...不是他...我喃喃念著，眼神又恢复先前的空洞茫然，彷佛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像是座雕像似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满身触目惊心的血迹，令过往的人群侧目，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个自称是他的表哥的男子，就安静地站在我身旁，倚著墙壁，脸上的表情显得凝重。
不知又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护士匆匆忙忙地不知进出了多少次，我的心空空的，灵魂彷佛出了窍似的，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手术室的灯终於灭了。几个小时的等待，却像是几世纪的漫长。
医生走出来，和他的表哥说了几句话，然後就走了。接著，就看到他被推出手术室。
我僵硬地站起来，慢慢走近他的身边，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令我的心狠狠地揪痛起来。我轻轻地握起他的手，感觉到脉博微弱地跳动著...他还活著，真的还活著...还活著...
眼前一黑，我坠入了黑暗中...
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你醒了！
又看到那张和他如出一辙的脸孔，正担心地望著我，一切的记忆，又回到我的脑海中，我紧张地从床上跳起。
你要做什麽？他也被我的举动吓到了，扶住我几乎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用力抓紧了他扶住我的大手，激动地大喊。
他一边用力按住我激动挣扎的身子，一边安抚道：你先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你放开我！
你转头过去看看，他就在你身边啊！
我闻言，怔了一下，停止一切的挣扎，然後迅速转头，望向病床另一侧的另一张病床，上面躺著的人，确实是他！
我急忙冲到他身边，看著他依然苍白的脸，包裹在头上那刺眼的白色纱布，灼痛了我的心、烫热了我的眼眶...泪...就这样一滴一滴地滚落，落在他那插著针头的苍白大手上！
我感觉到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心脏仍在跳动...真的...他真的还活著！
感谢上天，感谢天上诸神佛...
时间又慢慢地流逝，他一直没有清醒。
医生宣布了，他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
只是我不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因为他不会抛下我一个人孤单地活著！
我越来越沈默了，脾气也越来越差。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除了他那位表哥，竟然没有任何亲戚来探望过他！
呵...看来他童年在亲戚家所受到的待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想到他童年所受到的种种，我的心不禁疼痛起来！
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我们要一起过日子，要一起活到好老好老...
我们会幸福的！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所以...请你醒过来吧！
我紧握著他插著针头的瘦削的手，凝视著他沈睡的脸庞，内心深切的呐喊。
而他...何时才会醒？
某一天的清晨，阳光很耀眼，我走近窗边，将窗帘整个拉开，让温暖的阳光洒进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的天气真好，是你最喜欢的阳光普照的好天气呢！我转过身，笑盈盈地说。你看...声音却在下一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半年...整整半年，那双曾经深情望著我的眼眸，从不曾睁开过！连医生都宣布，他也许不会再清醒！他的表哥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早就放弃了自己的表弟会清醒的希望了！只是我不相信，我不接受，我不放弃...
早安，你睡得好久了！我的声音淡淡地，平静地，甚至是带著笑意地。
他微微牵动了下唇角，对著我微笑。瘦削的脸庞，只有那双晶亮的眼瞳未变，里面同样盛满了对我的深情爱意，柔柔地、满满地、浓浓地，几乎要将我淹溺了。
他缓缓地伸出手，半年的昏迷，令他的动作有些不流畅！我明白他的意思，主动地走近他的身边，握起了他伸向我的手，眼里、脸上的笑意未减。
感觉他的嘴唇蠕动，似乎想开口说话，只是他似乎还无法完整地发出声音。
我将头低下，仔细倾听他想说的话，只见他嘴唇蠕动，似很困难地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传进我耳里...
辛...苦...你...了...我...爱...你...
我怔了一下，直直地望著他，不，一点也不辛苦。泪水不自觉地自眼眶溢出。
他满眼的心疼不舍，缓缓地伸出手，将我拥进怀里。
一接触到熟悉温暖的体温，我一直悬在半空中，不安、恐惧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地！心安的感觉，令我的眼泪掉了更凶了。
自从他清醒後，恢复的速度简直超乎医生的意料之外，很快地，他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天气很好，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我一大早就到医院，帮他办理出院手续！现在正在病房里，替他整理行李，一边等待著他的表哥开车来接我们。
我一边整理行李，一边看手表，心想著他的表哥也该到了吧！身後却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从刚才就一直射在我身上，让我想忽视都办不到。
你在看什麽？终於，我忍不住转过头，双手抱胸地瞪著他。
他但笑不语，只是朝我伸出厚实的大手，将我拉坐在他大腿上。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爱你？温柔呢喃的语调在我耳边响起，害我一张脸立即涨得通红。
你...你干嘛突然这麽说？我红著脸，不知所措地嚷道，想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搂得更紧了。
没什麽，只是我想跟你说，我很爱你。温和低喃的爱语似蜂蜜般，慢慢渗进我心里，好甜好甜...
我...我知道。我红著脸，低垂著头，小声回应。
你呢？你爱我吗？温柔的声音突然又在耳边响起。
我的脸涨得更红了，干...干嘛要问这个？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啊！因为你从没说过你爱我！他一脸无辜的表情。
我...
什麽？带笑的眼神，鼓励我说出他最想听到的那三个字。
我的头垂得更低了，犹豫了一下子，终於还是小声地说出来了。我...我爱你。
什麽？我听不见你说什麽？他竟然还可恶地故意将耳朵凑近我嘴边。
我咬了咬下唇，豁了出去地大吼：我爱你啦！看到他被我的音量震得捂住耳朵的模样，我的脸反而更红了。可恶，你明知道的！还要我说！可恶...可恶...未竟的话语全淹没在覆盖上来的唇瓣里。
我怔住了，为了眼前突然放大的带笑脸孔。
我爱你。唇边的呢喃爱语，让我的心涌起一阵热流，眼眶开始泛红。
我爱你。吻逐渐地加深，我感受著来自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终於安定下来了。
我爱你。
这句话不知是出自谁的口中说出来的？就这麽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