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七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外出返家时不慎落马,被马踏了数次,腿骨被马踩断多处,被下人送回府中之后,已是人事不知,昏迷了大半年才醒来,之后便一直在家休养,到了这几日方才可以下床。
李国良几年前的遇险,李若松并不是没有怀疑的,李家虽然世代都是文臣,武将虽少并非没有,李国良自小被太夫人教导,文采不出众,身手却极好,太夫人当年是准备让李国良走武将这条路的,对自己的曾孙儿,太夫人并不勉强。
骑术极佳,身手极好的李国良却偏偏在李若松科考前出事,这都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若李国良的腿愈合不好,导致不良于行的话,李国良将不能作为李家的继承人,到时候,李家下一代的继承人便只能从二房或者三房之中挑选。
李国良意外坠马,这是李家给出的定论,李若松自两年前便知晓,长房是不为人所待见的,除了爹娘以外,祖父祖母,叔叔婶婶,再无一人愿意自己走科举扬名,只因二房叔叔已是举人,二房嫡长子李家嫡长孙李若柏明年便可下场,李家,有二房便已经足够了。
李若松幼时太祖母便为他定下一门亲事,乃松江知县家中嫡长女,十数年后,松江知县已是松江知府,还是退了亲事的松江知府。
被退亲之时,李若松心中是有恨的,祖母和二房在这件事上是光明正大的动手脚,他幼时定下的未婚妻,现下已是李若柏的未婚妻,只待李若柏明年考中秀才之后便迎娶进门。
这等算计另李若松心中郁愤难当,若真如二叔告知父亲的缘由,李若松便认了,可偏偏是为了给李若柏腾地方,他们是算准了就算长房知晓也全无办法,所以才敢如此败坏他的名声,就为了让女方好退亲。
5、八字相合
李若松就是再不忿,也只能把这些愤恨按捺下去,他们在过继一事上已经令二房上下防备的厉害,若是这个时候再闹出点事情,恐怕他的祖父祖母就再也容不得他们一家三口了。
长房一直想过继李国良去继承长房的香火,但是二房却想把李业良,也就是李若松的三叔过继给长房,长房却瞧不上李业良的做派,一直不同意,这也是李国良遭毒手的另外一个原因。
长房仅得一女,在宫中为妃,别的不说,只要是过继到长房去了,就等同于直接有了一位入宫为妃的嫡姐,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过继过去了,就有天大的福分,无论走不走仕途,都能高人一等,家中小辈也更好议亲。
李老太太打的主意就是由嫡次子李成良继承二房,嫡三子李业良过继长房,李老太太两个心头宝就等于是各有各的靠山,各有各的家业,至于嫡长子,一个不讨自己欢心,不听自己安排,现在又身有残疾的人,不过一点家产就可以打发了。
李若松打小天资聪颖,李国良对这唯一的儿子也很上心,这里面也不乏有希望儿子能圆自己遗憾的意思。
李国良八岁那年,他的祖母去世,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他便再也没有了嫡长孙应有的待遇,书院是再没去过,当年李老太太告诉过他,李府将来都是他的,让他专心打理府内事物,也好尽早继承李府。
从八岁到十八岁,李国良在李老太太的教导下只懂些账房方面的事情,若不是有点幼年时打下的底子,恐怕李家嫡长孙将是个目不识丁之人。而这,也恰恰是李老太太想要的结果。
李国良自己未能参与科举,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李若松身上,李若松倒也争气,小小年纪便考中童生,只可惜,李老太太担心这个孙子太有出息,会压住其他两个儿子,便使了不少手段,让李若松无法赶考,长房便只能看着李若松一次次的错失机会。
李老太太知道长房对这门亲事是有怨言的,索性就没让长房出面,纳采一事是由李老太太亲自找了媒人到成府提亲,为表示李府对成栋的重视,还专门送上两只活雁。
成府本也愿意攀上李府,在李府上门之后,立刻将成栋的生辰八字写在红纸上交给媒人,当天下午,两人八字相合的结果便送至两府。
根据卜算,李若松和成栋的八字非常好,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交到陈氏手中的红纸上面写着夫妻二人坐高堂,钱财积聚喜洋洋,子女两个生端正,个个聪明学文章。
陈氏虽然不愿意李若松娶个双儿,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认了,只盼望着成栋在成亲之后能把性子改改,他们一家人也能和和睦睦的相处。
李老太太催的急,在八字结果出来之后,便催着媒人将纳吉礼送到成府,同时还有一封李老爷子亲手写的聘书,成府收下纳吉礼和婚书之后,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小定之后,李老太太请人算了日子,最适合嫁娶的黄道吉日就在一个月后,日子赶了点,但是甚合李老太太的心意,李老太太点头了,这日子也就定了。
6、李若松迎亲
成亲的日子定在下月中,李老太太在日子定下之后的第二日,请了两位全福之人,带着聘书和礼书以及三十样聘礼跟着媒人去了成府下聘,成府准备的非常充分,日子虽然仓促了一些,但是该有的礼都备好了。
成府的当家主母先是将李府下的聘礼放在院子中展示,这是必不可少的步骤,只不过李府并不关心李若松的亲事,又能给出什么样的好礼来,无非就是那几样金饰,若是成栋为女子,倒也说得过去,偏偏成栋是个双儿,这些聘礼下的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按习俗来说,给双儿下聘礼应该是以文房四宝为主,李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几样倒是一样没有,而成府却是欢天喜地的收下了,成府的当家主母取出几样聘礼之后,另外加了十二种礼品让李府的人抬回去,这意味着成栋出门的时候,成府会给成栋一笔巨额陪嫁,李老太太在得到媒人回信的时候,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交换了婚书,下完聘礼,就等着到日子让李若松过来迎亲了,李若松的心情不用说也知道绝对称不上好,另一位当事人成栋,也是在府里闹得天翻地覆,因为惹恼了成老爷,这会儿已经被关了起来。
在李府下聘礼的当天晚上,两个丫鬟连两个壮硕的小厮进了成栋的房间,按着成栋给成栋灌下了孕子丸,在大楚,凡是出嫁的双儿都要服下孕子丸,否则双儿是不能孕育子嗣的。
服用孕子丸并非完全没有风险,就成栋本人来说,在被灌下孕子丸后便陷入昏迷,高烧不退,直到李若松来迎亲之时都未能清醒。
李若松穿着蓝色的伪九品官服,胸前戴着大红花,骑着马,身后跟着一百多人前往成府迎亲,可笑的是,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之外,其他人比他们喜的多。
守在成府门口的两个小厮见花轿到了,笑容满面的点燃了花炮爆竹,这是告诉里面的人,迎亲花轿到了。
李若松在成府门口下马,跟在媒人身后进了成府正堂,成栋的父母已经坐在高堂之上,李若松恭恭敬敬的给两人跪下行李,双手奉上以李国良的名义写的迎亲简帖,当大红色的帖子被人取走的时候,李若松的心沉了下去,再没有哪一刻让他这么清晰的意识到,成栋,这个松江府出了名的纨绔,马上就要成为他的正君了。
成老爷收了简帖,命人鸣乐开席,李若松的神经一下绷紧了,他来之前,李国良跟他讲过自己娶亲的事情,陈氏嫁人之前也算得上是大家小姐,她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就没有一个人看李国良顺眼。
在李国良上门迎亲的时候,先是在自己的碗里吃了半碗辣椒面,随后是在大舅子和小舅子来敬酒的时候被人摸了一脸的锅底灰,李国良还必须从头到尾的笑着,不能生气。
李若松就怕会被人这样对待,席间一直小心翼翼的,却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成栋这种人,怎么会有关爱他的兄弟姐妹因为舍不得他出嫁而整新姑爷。
喜宴过后,成栋穿着一身凤冠霞帔,顶着红盖头,被丫鬟扶着拜过祖宗牌位和成老爷夫妇,由成栋的弟弟成材背上了花轿。
7、礼成
李若松去迎亲,李陈氏正忙活着在新房里面铺床,原本应该是前一天由成府派人来铺床的,李陈氏等到夜半都未见人来,幸而李国良提前有安排,且不说成栋这个人风评如何,进了李家的门,就是自己的夫郎,该讲究的地方还是必须讲究的。
请来铺床的是李陈氏娘家一位老嫂子,家里四代同堂,八十八岁米寿眼不花,耳不聋,每顿皆可吃一碗饭,算是难得的有福之人,老嫂子一边铺床一边唱道:“蒿草青,稂草黄,我替新人来铺床,两头铺的高高的,中间铺个子孙塘,预祝今年生贵子,明朝出个状元郎。”
铺完床之后,李陈氏亲手将五个父母兄弟俱在的五岁左右的小哥儿抱到床上团团围坐在一起,寓意五子登科,李陈氏见新房该布置的已经布置了,便领着人去了正堂,算算时辰,花轿该到了。
未等李陈氏走到正堂,鞭炮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李陈氏心里一跳,幸好适才铺床铺的及时,若是再晚点怕是会耽误时辰。
李若松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接过喜婆递过来的一包铜钱,绕着花轿撒了一边,喜婆跟在李若松身后,高声唱道:“新人来到大门边,诸亲百眷分两边,取出银锣与宝瓶,蚕花铜钿撒四面,蚕花铜钿撒上南,添个官官中状元。”
待铜钱撒完之后,成栋被丫鬟扶着下了花轿,李若松走在前面,成栋跟在后面,一路上都有小厮在地上铺麻袋,两人就这样踩着麻袋步入喜堂。
喜堂正面摆着一张供奉天地诸神的天地桌,桌上摆着天地牌位,李氏一族的祖先神座、彩印神以及龙凤烛,另有一个盛满粮食的米斗,斗中插有弓、箭、尺、秤等物,天地桌两边各有太师椅一把,李国良和李陈氏已经坐在正堂之中了。
李若松和成栋进入大门之后,司仪高声喊道:“吉时到。”
香烛点燃,喜乐响起,待喜乐停止,司仪喊道:“新郎立于左侧,新夫郎立于右侧。”
李若松和成栋分开站好,李若松注意到,成栋从头到尾都是一言不发的被丫鬟搀扶着,这根本不像是成栋一贯的作风,虽然心中怀疑,李若松还是按部就班的跟着司仪的唱声往下走。
“香烟缤纷,灯烛辉煌,新郎新娘,双双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李国良和李陈氏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一对新人,有无奈也有欣慰,李若松年近弱冠,在大楚朝已是成亲较晚的,若是弱冠已至仍未成亲,李若松必须前往官府,先接受杖责二十,再由官府指定婚配,幸而,李若松今日成亲了。
拜完堂,司仪拿出一条宽寸许,长六寸的红绿绸带各一条,一边交给李若松打一个结,另一边交给成栋打结,成栋的结是由扶着他的丫鬟打的。
打完结,司仪喊道:“同心结成双,恩爱万年长。”
随后,司仪有掏出一面铜镜,照了照李若松的脸,喊道:“福星照明镜,明镜照新人,一照照出状元来。”话音刚落,喜乐再次奏响。
喜婆连忙在新人脚下铺上麻袋,李若松和成栋踩着麻袋往新房走,新人走过一个麻袋,喜婆便迅速把刚踩过的麻袋拾起来铺到前面,一边喊道:“接代啊,传宗接代啊。”
李若松牵着成栋步入早已布置好的新房,两人按照喜婆的要求在新床上坐下,之前压床的五个小哥儿已经被人给抱到门外去了。
全福老嫂子捧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桂圆、红枣、花生、栗子,她抓起一把喜果撒在李若松和成栋身上,口中说道:“今夜吉辰,成氏子与李氏子结亲,伏愿成纳以后,千秋万岁,保守吉昌。”
随后,又将喜果按照东西南北中上下左右等方向不停的抛撒,口中唱道:“撒帐东,床头一对好芙蓉,撒帐西,床头一对好金鸡,撒帐南,儿孙不打难,撒帐北,儿孙容易得,五男二女,女子团圆,床上睡不了,床下打铺连,床上撒尿,床下撑船。”
撒帐结束之后,老嫂子带着人退出新房,没有闹洞房,也没有问新妇,李若松隐隐觉得不对劲,尤其是成栋的坐姿,怎么看怎么别扭。
只是他现下要先去正堂,那边的喜宴已经开席了,作为新郎官,他必须去敬酒,想了想,李若松觉得还是决定待喜宴结束后再看看成栋究竟是怎么回事。
8、被识破的成栋
李若松去正堂敬酒,一直扶着成栋的小丫鬟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溜进新房,她把成栋的盖头掀起来,只见成栋后脑勺有根棍子,上面用了一条沫儿捆在额头上,下端则在喜服中,用布捆在腰上。
而成栋此刻依然是满脸通红,额间的温度丝毫未退,从成栋被灌下孕子丸开始,一直到今日成栋都处于昏迷之中,若不是小丫鬟一直搀扶着,他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小丫鬟把成栋扶到床边,让他靠在床柱上,给他把盖头盖回去,又把棍子和抹额以及布条收拾好,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新房,待李若松回来了也只会以为成? 3 页, 良端起茶杯,吹开浮漂,喝了一口茶,说道:“莫担心。”
“老爷,您说松儿跟他夫郎会不会。”
“嘘,来了。”
李国良没让李陈氏说出后面的话,他听到李若松的脚步声。
李若松和成栋并肩走进屋中,成栋仔细打量了一下坐在高堂上的两个人,左边的男子三十多岁,面白无须,李若松跟他长的很像,只不过李若松更多了一些斯文,他的父亲比他看着粗犷一点。
右边的中年女性很秀气,气质很温和,五官并不艳丽,最多只能算是清秀,但是给人感觉很舒服,很有母亲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