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一关,天下太平,无事发生。
戚麟还没有回来,但有好几份快递。
江绝拆了几份,是自己之前定的杂志、买的新书。
由于太久没有回来,有的都积了很重的灰,让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有一份似乎是什么文件,A4大小但不太重。
江绝拿美工刀开了包裹, 摸索着拿出了里面的剧本。
——《舔我一口长命百岁》。
这是个什么鬼名字。
江绝看了眼里面夹着的字条,确认这是魏风他们团队出的作品。
魏风还特意附了一张他们两之前拍《星途》的合照,显然是拜托他多给点面子。
导演的发际线似乎越来越危险了。
虽然这个名字颇有些诡异, 但他还是开灯开始翻了下去。
一只千年人参精岑安为了躲避多只妖怪的追杀,一路顺着最强大的妖气躲进了时都三医的某间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主人叶肃看似是个冷漠寡淡的医生,真实身份却其实是吸血鬼和妖狐所生的孩子——也就是吸血妖狐。
在岑安躲进医院扮演盆栽的日子里,各种奇异又脱线的事情相继发生,情景喜剧也因此展开。
——两个固定情景,一个是医院诊室和主任办公室,另一个则是叶医生的公寓里。
江绝在看完这个设定之后静默了几秒钟,开始考虑要不拿这剧本当压泡面的工具算了。
他放下来试图去看点别的,又开始回忆剧本里的剧情。
比如叶肃叶医生在医院里随手把突然袭击的雉鸡精薅着烫毛弄熟,拿回家准备做烤全鸡。
再比如岑安试图住在大佬的公寓里,打开冰箱如同看到了藏尸现场。
人参精平时不吃饭只喝水,生病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会去农业站喝植物营养液。
狐狸平时都隐藏的很好,可看到蛇的时候会瞬间露出毛绒绒的尖耳朵。
江绝想到这一幕的时候,突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感觉……有点意思啊。
这剧本虽然还很粗糙,很多地方的设定都不熟,但跟电影剧本完全不是一种风格的。
他忍不住又翻开了本子,多看了几幕,然后成功的被逗笑了起来。
魏风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跟一帮朋友们钓鱼。
他听到江绝声音的那一刻,刚好鱼竿猛地往下一沉,手忙脚乱的边用脖子夹着电话一边受着线,高声道:“剧本——剧本还可以吗!”
“我看了一些,有些地方想跟您确定下。”
“渔网呢!帮我抄一下啊兄弟!这么大一条花鲢!”魏风两只手根本忙不过来,鱼竿都快给拽断了,又急匆匆道:“你看岑安这个角色,不就是给你量身定做的!”
江绝本来想说,要不你先忙,我晚点再聊,这时候反而皱了眉头:“可我想演的是叶肃。”
“叶肃其实挺好找的,个子高挑,高冷脸眉毛长的,就那种总裁气质的都行。”魏风拜托朋友帮自己把鱼扔篓子里,擦了把脸上的泥水道:“问题是人参精这个角色,是真的不好挑,要又机灵又呆蠢,一般小年轻哪玩得转这个。”
江绝怔了一下,忽然道:“你认识林久光吗?”
“谁?”
“这样,我等会把他的照片发你,你看一眼。”
他挂了电话,直接在林久光的朋友圈里找了张照片,发给了魏风。
没过两分钟,对方的电话打了回来。
“挺像的啊!”魏风都有点不敢相信:“除了脸上太精明,眉毛要修细点之外,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你们这个剧本要调,好些情节逻辑都说不通。”江绝还没想好自己到底参不参加,只就事论事道:“像叶肃说话的语气,还得修一下。”
“那好说——我们明天回时都,开编剧会的时候,你带着那小朋友过来一趟呗?”
江绝怔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等这个电话打完,屏幕还没熄呢,又一个电话拨了进来,是时都戏剧院的小齐。
“江哥,我问你个事儿。”小齐翻着手里的一沓面试报名表,抽出一张来,看着上面的登记照片道:“你明年不演话剧真是可惜了,猜猜谁想来?”
“谁?”
“戚麟!”小齐晃了晃手里的报名表,正经道:“他后天来参加初试,咱这不是差配角来着么——你要是回来,可以演男主哎。”
“我档期不够,暂时不去了。”江绝顿了一下,又问道:“真是戚麟?”
“哥,你是要我手下留情,筛的时候松点么?”小齐一脸的跃跃欲试:“这年头大咖全往话剧院跑了,也是稀奇。”
“该怎么考就怎么考,”江绝瞥了眼下铺空空荡荡的床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要是真进了话剧院,可真的有不少苦头要吃了。
时戏院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明星要来,还是演配角。
戚麟三轮面试的成绩其实都中规中矩,真按能力来不一定能稳进。
但院里领导批示过,就冲着他那些粉丝的购买力,时戏院也最好收了他跑跑门票,淡季里的生意也能好不少。
学校这边和时戏院关系颇好,课程也总是往上午排。
戚麟一回来住,就开始感受当年江绝的生活。
上午六点起床,七点半出完晨操。
中午十二点上完课,十二点半吃完饭直接出校。
一点半开始话剧训练,然后九点半再回学校。
剩下的时间用来写作业、温习剧本,然后洗澡睡觉。
大一那会儿,戚麟还一度觉得江绝是个奇怪人物,晚上睡觉之前怎么从来不玩手机。
可真的等他进了时戏院,哪怕只是演个背景板似的小龙套,每天晚上十点一回宿舍就困的眼睛都睁不开。
江绝反而进了戚麟从前的状态里。
他推了大部分工作和采访,专心上课、听讲、课堂练习,下午花大段的时间看各种著作和剧本,晚上回宿舍忙得差不多之后,再试着学吹笛子。
宿舍有被特殊设计过的隔音层,本来也是防止某些人在隔壁宿舍动手脚,如今确实予了他们两人方便。
戚麟有时候靠着他睡得都开始流口水了,会突然开始念台词。
江绝伸手帮他擦擦嘴角,然后把他抱得更紧一点。
时戏院的生活,有点像加强版的表演系精品班。
真正练习剧本,对照台词排练的其实很少。
那些个剧本都是老剧本,来这儿混的人基本上都是剧本和原剧全都看腻了的老戏迷,张口就能来一段台词。
他们会去上角色的研讨会,会一块跟着戏曲老师练形体和发声,或者一起尝试苏联式的复古训练法。
每天的时间都是从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偶尔会加时到十一点。
但给人的感觉,简直像在这补课补到人间白头,补到岁月苍老。
这一天,他们一行人在舞台上做即兴表演练习,听说难度是研究生级别的。
等下台休息了,不远处有个老头儿嗤了一声。
戚麟一听见这声音,感觉头发都本能地竖了起来。
这不是……严教授吗?!
院长显然是陪着他来参观的,后面还跟了好些个领导。
严思依旧拄着拐杖,远远地就扬起眉毛看着他。
所有演员都立刻站了起来,跟他们鞠躬问好。
戚麟站在后排,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严思走了好久才到他们的跟前,只握稳了拐杖,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你怎么过来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
“我……我想锻炼下能力。”戚麟握住自己的双手,稳了语气坦白道。
“锻炼?”严思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这法子,是秦以竹教你的?”
“不是,”戚麟摇头道:“我自己想的。”
“你来这儿挺好的。”严思看着他的眼睛,顿了一会儿才又道:“但在这之前,你还缺点东西。”
他看向旁边的院长,附近的其他人也全都露出拘谨又尊敬的表情。
连院长都是他老人家的学生。
一瞅见老教授这么看着自己,之前还严肃威风的院长清了清嗓子,回答问题般的狗腿道:“你这张脸啊,一看,就是没经历过生活。”
戚麟眨了眨眼睛。
我……缺乏生活?
严思扬起笑容,晃了下拐杖。
“你把这个搞懂了,就有出息了。”
没等戚麟多问一句,他就径自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前走去。
戚麟留在原地,隐约有种被世外高人送了本《九阴真经》的感觉。
但这九阴真经也太薄了点吧……
第75章
有了这九阴真经,其实也不太会练。
戚麟收工回家的时候, 江绝正在泡热可可。
巧克力的浓香味兑入了淡奶, 旁边还有些抹茶曲奇。
之前因为剧组和车祸的缘故, 他的体重骤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精神状态也不算很好。
现在多吃些高糖高油的食物,反而是在促进身体健康。
“回来了?”江绝放下手中的东西,凑过去接他的包,俨然不知他们两颇像一对小夫妻。
“我今天又见到严教授了,他好像是过去视察。”戚麟想了想道:“然后教了我一段话, 我没太听明白。”
他把前后都复述了一遍, 江绝也听懵了。
严思的话其实很好懂,问题是这体验生活该怎么个体验法?
比起戚麟, 江绝是幸运鹅本鹅了。
他从出生起就在各个国家辗转着游览体验, 虽然小中高都读过,但更多的时间是泡在剧院和不同的职业里。
父母都有意打磨他的能力,江绝也对此一直兴趣勃勃——
他做过肯德基的柜员,也知道炸香骨鸡要多熟。
他在蛋糕店里做过学徒,分得清椰子油橄榄油的区别。
甚至在寒假的时候,还一度被母亲扔去红酒酒庄里当小员工,对地窖的温度、酒桶的木质全都摸得清清楚楚。
这些经历虽然不一定都用得上,也确实能够丰富他对人生的认知和体验。
可现在, 总不能让戚麟跳井里重生一次,过一遍他曾经有的生活吧。
江绝随手给他捏着肩,头上忽然亮起了小灯泡。
“我记得……不是还有个人也是严教授的徒弟吗。”
秦以竹正批着作业, 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进来。”
戚麟在跟严老爷子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对班主任反而生出了一种松了口气的亲切感。
他本来觉得会请家长的秦老师已经够凶的了,没想到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戚麟?”秦以竹在论文上批了个D,头都不抬地继续道:“请假直接拿去教务处盖章,不用再跟我说了。”
“是这样的,”戚麟小心着语气道:“我前两天在时都大剧院,遇见严思严教授了。”
秦老师差点没抓稳笔,条件反射道:“他跟你提我了?”
她如今都已经带了好些届学生了,一听见这名字还是会条件反射的坐直。
“他建议我说,要多体验生活,问题是我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戚麟思索道:“我要是现在去打零工,好像也对表演没什么改变吧。”
秦以竹听到这里,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把红笔抓好继续低头批作业。
“你知道一般的大学生,每个月的生活费加零花钱有多少吗?”
戚麟没想到她会提这么个问题,非常不确定的思考了几秒,试探道:“两三万?”
两三万好像连个包都买不起吧……
秦以竹差点一笔划到桌子上面去。
她抬头推了下眼镜,盯着他道:“小少爷,你家里人没让你管过钱?”
“我都是刷卡……”戚麟声音越说越小:“那,五六万?”
行,真是标准的蜜罐子里养大的。
秦以竹拿笔帽敲了敲桌子,开口道:“两千块,两千块过一个月,你试试看吧。”
戚麟对这个数字没什么概念,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他平时在超市或者商店里买东西,从来不看商品的价格,只关心这个东西是不是自己喜欢的。
真正买起黑胶唱片或者耳机音响起来,也从来没手软过。
等回了宿舍以后,江绝已经开始学着吹笛子了。
他是跟着视频一点点学的,显然并没有搞懂其中诀窍,看起来像只试图啃树枝的鼓着脸颊的小狐狸。
戚麟本来开门时想说些什么,见他连摁孔的姿势都不对,随手关了门就凑过去教他。
江绝任由他帮自己调着指尖的位置,很没面子的试图辩驳两句:“这根笛子肯定是芦膜没贴好,我吹了好久了。”
戚麟没有开口逗他,就着他拿笛子的姿势垂头下去,运气长长的吹了一声。
伴随着两人重合着的指尖共同点按,清丽婉转的笛音犹如夜莺啼啭一般流淌出来,清澈流畅的好听极了。
被打脸的某人试图把笛子放下来:“我不练了。”
“没事,以后我教你,”戚麟小心地接过那笛子,帮他擦拭上面的指印。
两人一起坐在羊毛软毯上面,聊起了秦老师之前说的东西。
戚麟感觉这个话题肯定跟绝绝特别有共鸣,抱着软枕揉着脸道:“两千块——出去逛街也就吃个几顿饭啊。”
江绝沉默了几秒钟,有点不忍心揭穿他。
“现在的大学生一个月两千多的生活费吗,”戚麟完全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试图找出漏洞来:“秦老师没诳我吧。”
“戚麟。”
“哈?”
“你知道……一个馒头多少钱吗?”
“……啊?”
“那一顿饭呢?做一顿饭,有排骨有鱼,大概要花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