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气,水里能见度极低,跟大浪肉搏更不容易,池晋瞧着已经力竭,却仍高高扬起一臂,竖了个姿态相当坚定的大拇指。
陶龙跃与凌云一起拉他上来。
摘了呼吸器,卸下部分潜水装备,池晋仰躺在岸上连连喘气。也就是陶龙跃眨眼的工夫,这小子好像就歇够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对陶龙跃说:“找潜水员,带上水下气割工具,海底阀附近发现了焊住的可疑铁箱,很可能就是红冰。”
专业潜水员带着专业工具来了,又费一些功夫,几人合力抬着个铁箱从水里冒出来。
切割开一看,果然是一袋一袋紫红色的透明结晶体,颜色相当艳丽。粗略估计,这批货的货值高达五千万,堪称汉海史上最大一起运毒案。
池晋说:“很显然,这个贩毒网是以汉海为据点,从东南亚进货后再往全国各地进行分销。鉴于案情重大,星汇海运即日起查封整顿,相关人员务必配合警方调查。”
第81章 恶之花(5)
“现在风好像小了,你是不是可以开船带我们回去了?”
风是小了些,但浪还是很急,乌黑的海水在翻滚,摇撼推搡着游艇。驾驶室损毁严重,整艘船也在摇晃颤抖,女孩子们为船况感到担忧,都殷切注视着谢岚山,盼他带自己回家。
谢岚山头疼得厉害,那种可怖的尖锐的痛感在他头颅里豕突狼奔,他坐在沙发上扶着前额,轻轻喘息调整,休息片刻后又将十指交叉,支在额前,他说:“我?6" 在黑暗中0 ">首页28 页, 恕!?br /> 彭艺璇不可置信,尖叫起来:“你忘了?开玩笑吧,这难道是什么游戏技能,还有时间限制的?”
“我确实忘了。”谢岚山自己也感到惊讶,那千钧一发时刻对游艇舵盘爆发出来的熟悉感,眼下又无影无踪了。他忍着剧烈的头疼,从沙发上站起来:“不用太担心,公安那边已经定位到了我们的位置,等台风过去,营救人员就会来了。肖谷是重大嫌疑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艇内把她找出来。”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他仍有一个担心,身份暴露的肖谷会选择同归于尽,真的引爆炸弹或作出别的什么破坏船身的事情。
“我跟你一起去找!”邹若棋先开口。
“我也去,我也去!”于洋子跟着说。
女孩们纷纷提出要帮忙,只有彭艺璇,一脸冷漠地站在众人身后:“我早知道那个贱货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岚山犹豫了一会儿,想到这些女孩与彭艺璇待在一起也极可能惹出事端,同意道:“陆薇薇需要人照顾,邹若棋你有经验,留下照顾她吧,其余的你们两个人一组,见到肖谷别逞强,喊我就行了。”
然而,没人愿意与彭艺璇一组。她们站成齐整一排,用眼神、用行动传达对这人的厌恶与恐惧。彭艺璇本人也不想帮忙,她像只妖娆的蝴蝶款款飞到谢岚山面前,搂住他的手臂,把脸搁上他的肩头:“我爸一年缴的税养活了你们一局的警察,那贱货是为了她的贱女儿冲我来的,你应该留在我身边保护我。”
“肖谷有过多次与你们独处的时机,她曾单独照顾过陆薇薇,也与于洋子同居一室过,她在餐桌上提醒我不要喝酒,一来是担心双硫仑样反应过早出现症状,露出她的马脚,二来我想她也并不想取我的性命。这只是一位走投无路的母亲,她没有要杀害你们所有人的意思。”谢岚山看了彭艺璇一眼,将手臂与肩膀从她的钳制下移开,“至于你,你留在这里跟陆薇薇、邹若棋在一起,也是安全的。”
没能把这警察留在身边当私人保镖,彭艺璇用足够谢岚山听见的音量骂了一声:“废物!”
谢岚山充耳不闻,让女孩子们拿着球棒之类的钝击物防身,彭艺璇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尖刀来,引得女孩们齐声尖叫起来。
刀光雪亮,透着森森寒气,彭艺璇拿着刀,得意洋洋地在女孩们的面前晃了一下:“如果肖谷想要伤害我,我就捅死她,正当防卫总可以吧。”
尽管嘴硬,尽管有着不符年龄的恶毒与残忍,但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彭艺璇坐在沙发上,两手紧紧握着刀,瑟瑟发抖。谢岚山回头看她一眼,继而对于洋子她们说:“好了,剩下的你们三个人一组,跟我来吧。”
于洋子率先跟上,谢岚山问她:“你一直带在身边的DV哪儿去了?”
于洋子撇嘴道:“这几天太混乱了,我也不知道掉哪儿了。”
从甲板开始,一层一层、一处一处仔细找过去,一直找到底舱,都没见着人影。外头风雨未歇,浪声滔天,这么大的风浪,肖谷不可能跳海逃生,那无异于自杀。
谢岚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女孩们的尖叫声,先是裘菲,再是于沁与于洋子,这三个女孩的声音惊天动地,足以穿透整艘游艇。
在船上这些日子,谢岚山最怕听见这些女生的尖叫声,这叫声分贝高不说,还相当持久,他都快听出神经衰弱了。
谢岚山循声找到了三个女孩,离他不远,就在曾经关着他的那间储物室门口。她们愣怔在那里,扭头见他到来,结结巴巴地说着:“找……找着了……”
谢岚山拨开女生进了门,也怔住了。
肖谷找着了。
一张扭曲的脸孔惨白如纸,嘴角有一道潺湲淌下的血迹,肖谷瞪着眼睛目视众人,双手下垂在身体两侧,身体轻微地前后摆动。
她吊死在了这间屋子里。
看上去像是自杀的,肖谷脚下又被踢翻的垫脚物。谢岚山脚踩着垫脚物,将肖谷脖子上的绳索解下来,然后抱扶住肖谷的尸体让她平躺在地。
从肖谷的口袋中掉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像是一封短信,内容是她承认了她跟前夫姚树新调查掌握了船上所有人的生活习惯,是她在食物里投放头孢制造常明产生双硫仑样反应继而杀了他,也是她调换了陆薇薇的胰岛素笔,还是她将冰壶放在了裘菲的床上再用红冰引她坠海……她坦承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要查清当年真相,并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知美丑、明是非、辨善恶,无论如何,剥夺他人的生命的行为是卑劣又可耻的。我深感抱歉,愿意以命抵命偿还我的罪孽,也恳请谢警官能够早日找到我的姚媱,将她与我们夫妇埋葬在一起,她生前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就让她死后有枝可依,有一个完整的家吧。”
肖谷最后是这么说的。信很短,寥寥数语却字字泣血,浸透为母者的血泪与深情,谢岚山心情沉重,兀自平复了好一会儿,才俯身开始尸检。
异样很快就被发现了,他掰开肖谷的嘴巴,发现她将自己的舌头咬破了,嘴角边的血迹就来源于此。而不符合常情的是自缢者的舌头通常会吐出嘴巴,不太可能发生自己咬破自己舌头的情况。再看肖谷的颈部,悬吊部位的青紫色勒痕虽然符合上吊自缢的情况,但她脖子上还有数道新鲜抓痕。谢岚山抬起肖谷的手看了看,与这些抓痕相对应的,他在肖谷的指甲里发现了大量皮屑,一枚指甲甚至已经折断了,这显然是她死前激烈挣扎留下的。
自缢者不会这样挣扎抵抗。
怎么可能呢?这封信的内容让谢岚山陷入更深的迷惑之中,难道肖谷自缢还有隐情,真凶另有其人?
女孩们平静下来,讨论起肖谷的死亡,于沁说:“看来肖老师是畏罪自杀了。”
于洋子同意姐姐的观点,点着头,叹着气:“她肯定是知道警察在这里,很快就会戳穿她的身份,已经没可能继续完成她的计划了。她只是想替女儿讨个公道吧,也怪可怜的……”
裘菲一语不发,但从她的神情看得出来,她不恨这个女人害得自己险些“失足”坠海,更多的却是内疚与怅惋。正如谢岚山所说,肖谷不是恶人,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母亲。
“哈哈,这下好了,凶手自杀死了!”
一个与这痛心伤慨气氛截然不同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回头,看见彭艺璇也来了,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陆薇薇与邹若棋,应该都是被刚才的尖叫声引过来的。
“凶手死了,我们现在安全了,只要耐心等待救援人员就行了。”彭艺璇拨开门前的于家姐妹,探头往储物间里看了一眼,确认肖谷死亡之后,便打着哈欠转过了身,“哎,你们也别在这儿杵着了,事情总算完了,都各回各屋睡觉去吧。”
经历了从未经历过的海上暴风雨,又担惊受怕这么些天,确实够累人的。见凶手自裁身亡,女孩们也都宽了心,扭头要走。
“不,事情还没完。”一直埋头不语的谢岚山站起来,一脸严肃地注视着六个女孩,“肖谷的死因尚有可疑,真正的凶手或许就在你们六个人中间。”
第82章 人格碎片(1)
第六天傍晚的时候,沈流飞又一次来到了彭宅,这次他一个人,没有陶龙跃随行在身边。
身为父母的彭宏斌与程雅都知道儿子“犯事”了。货值五千万的汉海史上第一运毒案,星汇海运已经被查封,包括彭程在内的八名涉案人员也都被拘传到市局接受调查。
距离姚树新在恐吓信上所说要炸毁游艇的时间不剩几个小时,女儿危在旦夕,而儿子又牵扯进了这么一桩大案子。程雅惦念两个孩子,已经哭得摧心裂肝了,那日沈流飞离开,她就与丈夫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彭宏斌顾及星汇集团的名声,但她只是一个母亲。
“你还有脸哭?不是你无条件地纵容溺爱,他们会变成这样?”彭宏斌既急且气,他动用一切社会关系去市局打听儿子的案子,得到了一个悲观的答复,再想问得细一点,就没有消息了。
沈流飞淡淡道:“你的儿子拒不承认参与贩毒,但常明的货船几次在金三角地区莫名改航的文件都是他亲笔签的,同时他的账户还有大量不清不楚的资金进出,目前调查取证工作仍在进行之中,情况已经对他很不利。”
彭宏斌面色凝重,但坚不吐实,还是那一套打发人的说辞:“我个人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我不相信我儿子会参与贩毒,星汇一年营收几个亿,他不缺钱,没理由惹这种犯罪的生意。”
“是么,看来彭总真的忙于生意,对自己的子女太不了解了。”沈流飞往彭宏斌面前甩出几张照片,很有风度地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照片中的彭程正与两位嫩模勾肩搭背地搂在一起“溜冰”,他面前放置的就是冰壶与吸管。照片看上去是彭程在酒吧厮混时被人偷拍的,但拍得足够清晰,整个吸毒过程中,彭程口喷白烟,一脸迷醉,英俊的面容看着异常扭曲与丑恶。
彭宏斌忍不住地骂了一声“畜生”,攥着照片的手直打抖,见老婆还哭个没完,又把怒火对准了她:“别哭了!都被你哭丧了运气!”
程雅不听劝,哭得更响了,她边哭边喊:“你想想办法呀,想想办法呀……”
“我能有什么办法?”可能是被妻子声嘶力竭的哭声刺激了,彭宏斌再次深深叹气,卸除一个成功商人的冷淡与戒备,终于面露出一丝丝父亲的疲惫与软弱,他对沈流飞说,“我要为我儿子请律师,请最好的律师。”
“当然可以,”沈流飞深谙刑诉程序,平静地说,“只是,再好的律师侦查阶段也是不允许翻阅卷宗的,你可以让律师为你儿子申请取保候审,但五千万货值的毒品案件,取保候审也没那么容易。”
“这也不行,那也不能,我对我儿子做的事情毫不知情,我不知道你们来找我干什么!”彭宏斌因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而愤怒,他意识到了与往常不同的地方,“你们警察办案不都是两个人吗?那位陶队长呢?”
沈流飞说:“我不是警察,我只是市局外聘的顾问,事实上我对你儿子参与的这起贩毒案件一点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那个女孩被埋在哪里了。”
彭宏斌敏锐地意识到对方“话里有话”,立马问:“这是交易?”
沈流飞微微颔首:“可以这么说。”
彭宏斌一脸狐疑:“你为什么对那个女孩的事情那么感兴趣?”
沈流飞皱着眉,脸色诚恳而凝重:“我上次已经说了,我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也在那艘船上,到今天一点消息没有,我不愿意拿他的生命作任何冒险。”
彭宏斌看着还不放心:“你的意思是?”
“告诉我姚媱藏尸的地点,可以救包括你女儿在内的一船女孩的性命。”沈流飞前倾上身,凝神注视着彭宏斌那双老浊的眼睛,“提供重要线索,排除重大事故,这样的立功表现,可以减刑。”
沈流飞话音刚落,程雅就叫喊起来:“你快说呀,快说呀!”
“但立功好像……好像只能本人实施,家属是不能代劳的……”在妻子一声声哭喊催促之中,彭宏斌显然有所动摇了。
“这简单,我可以安排彭程征求警方同意后给你们打电话,委托家属提供线索。”还是台风天气,可能是正处于风眼位置,天上短暂的出过太阳。这会儿窗外的太阳正在下沉,晚霞染得树梢金一片,红一片,这红绿驳杂的景色昭示着一天又将过去。沈流飞看了看表,说:“你们只有几个小时了,关系着你女儿的生命、你儿子的未来,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你犹豫的。”
程雅完全崩溃,几乎以头抢地去求她的丈夫:“你知道的,你让常明埋的……你就说吧!”
太阳又往西坠下了一截,天色更暗了,妻子的哭声炸得他心力交瘁。终于,彭宏斌合起眼睛,深深长长叹了最后一口气,说:“艺璇惹出这件事后,我给学校捐赠了一个户外运动场,那个女孩……就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