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他的心里,他从来都更希望自己让那个人为自己的努力而自豪骄傲。
而不是作为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活在成年人的庇护之下,一辈子长不出丰满的羽翼,也飞不出那片拘束着他长大的悬崖。
就像林侗说的那样,如果你还没勇敢尝试就已经认输,认定自己会失败,相比起你心中在意的亲人,老师,同学,其实到头来你最对不起的那个人,真的还是你自己。
“……还有!这次别再提前交卷了!考完了记得好好检查一下!不要和别人对答案!”
等见林小二这家伙冲他眉开眼笑的一乐又再次挥挥手喊了句好嘞,匆忙叮嘱了他几句的小梁声也跟着对他挥挥手。
接着,暂时都对彼此放下心来的两个臭小子才这么兵分两路,各考各的去了。
说起来,因为上午这场数学预计会持续一个半小时,所以考前大多数人就已经自行去去接过手了。
按照一般考场规则,过程中,要上厕所或是有其他需要,都必须要向两位场外监考老师申请,并向外头的巡考主任告知。
巡考主任多是教育局那边找来的省里的老师,时常也不熟悉本校学生的面孔。
一旦遇上刻意压分一点的卷子就会比较浪费本就比较紧的时间,因此一般也没人会主动找这种麻烦。
如今天梁声他们这场监考老师给人的感觉就都十分面生。
先前林侗也有和他悄悄在门口讨论过,说这回学校找来的老师据说是省里附中的老师,以前都是带省队去北京上海参加数学金牌联赛的。
因为这两天教育局集中开会人才会过来,所以相对的,也会对这帮并非本校的学生们越发的严厉不留情。
而此刻背对着外面考场排队的学生们,两位来自外校,正在核对考生名单的监考老师也是简单的碰了头。
其中这位中年女老师在眼见来人后,更是讶异地拿手指推推眼镜,就望向了另一边那一身姜黄色西装,个子高大,比起老师更像体育教练的中年男子。
“哎哟,薛峰老师,你今天也来了?滨江附中省队这个寒假不办夏令营训练了?”
叫出这个名字时,这位也是省城中学来的女老师的语气明显是格外尊敬的。
毕竟在她们这个圈子里,各个学校教相同科目的教师之中每年也会有职称考试,评级教学之类的活动,见的次数多了彼此之间就会格外眼熟。
而这其中,升学率长居华中地区榜首,向北大清华输送过无数优秀学习的滨江附中又是这其中数一数二的王牌高中。
该校更以校内训练的那支每年都会在全国竞争国家数学金牌联赛名额的省队闻名。
听说训练这帮孩子的老师姓薛,是滨江附中的数学教研组主任,更是如今放眼全国都闻名的省队金牌教练。
所以毫无疑问的,此刻那身份一目了然,被对方称呼为薛峰老师的中年男子一时倒也笑了,等拿起手上封号口字的牛皮纸袋示意了下他才爽朗地回答道,
“训练,但时间不算紧张,正好邓校长找我来帮忙监考两天,我就给答应了,还可以顺带在初中部这里给咱们省队挑挑好苗子,长江中学,上海附中这两年势头很旺啊,等我手上这批学生明年夏天考到大学去,我这可就彻底断层了。“
“啊?来初一初二挑人这也太早了吧?一中这帮毛孩子夏天的时候才刚小升初了,真在数学上有天赋这会儿也看不出来啊。”
对于这个令人感到出人意料的回答,女老师一时倒有些惊讶。
然而那做派十分新潮年轻,一点没有教师严肃感的薛峰老师却只是摇头晃脑地大笑着回答道,
“哈哈,我挑人和一般人标准可不太一样,而且初一算起来也不早了,奥赛这东西竞赛周期就这两年,三年初中一栽培,等上高中往省队一领,就可以上场比赛拿真正国际金牌了,嗯,等这回几个综合考场卷面收上来再说吧,到时候真有合心意,先留在你们第一中学看两年,我让邓校长给我留好人……”
“哎哟,那我可要看看薛老师您这回到底会在一中看中什么样的学生了,说不定再过个三五年,咱们身后的这帮孩子之中,也能出个下一个国际数学联赛小金牌,小银牌得主咯……”
这一男一女,都非一中本校的两位监考老师的这番话题独特地对话冥冥之中似乎暗示了些什么。
但很可惜,这间考场之外连带着小梁声在内的,这帮小小年纪还被期末考试困扰着一中考生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而当这第二场考试正式开始,带上考试用具的小梁声准时在门口检查过随身携带的东西,又按顺序进来找到自己的那张考试座位。
一进入考场,人就彻底融入了严肃考试氛围中的他这边才一坐下,耳边就听到喇叭里传来了一阵统一的考场规则广播声。
“——!——!”
Bandari《安妮的仙境》
——自1994年之后,全国中学生通用考场应试音乐。
这阵伴着嘈杂电流声的纯音对于大多数经历过考试的人来说都无比熟悉。
不得不说,也把此刻低头不语的小梁声的注意力都仿佛一下子集中到了考场气氛浓重沉闷的眼前。
他因为坐下之后逐渐冷静下来,而汗液逐渐干燥的手底心镇定地搁在桌面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情绪紧张地发抖或是发呆,相反他今天,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考前状态都出奇地良好。
桌角上削好铅笔,橡皮,答题卡和圆规都整齐地排列着,也令小梁声习惯绷紧了的大脑将周围一切纷扰,嘈杂的声音都仿佛隔绝在了另一个只属于个人考场的世界。
而与此同时,此前无数次他一个人挑灯夜读,坐在简易小书桌前奋战在复习前夜的读题声都开始依稀徘徊在耳边。
……
这显然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奇妙又神秘的数学世界,将一动不动坐在考场上的小梁声冥冥中都和周围其他人隔绝了开来。
眼前,用订书针装订,又反面盖着预防考生提前阅卷的试卷和草稿纸则在手边,但还有十分钟他才能真正地去翻开那一面的考题。
他暂时还看不见试卷的正面。
但不知为何,他微微闭上的眼睛和略微皱起的眉头,都像是染上了整间教室里这种即便此刻粉笔灰落下,都发不出一丝一毫多余声音的静谧气氛。
“滴答——滴答——”
后桌有个考生带进来的电子表正在课桌上发出微弱的跳动声音。
“哗啦——”
讲台上,其中一位盘着头发,戴着细框眼镜的女老师正在抿着唇最后翻阅着备用的监考卷面。
“——刺啦——”
右前方捏着手面色苍白埋头发抖的考生在撕着桌角的草稿纸一角试图地缓解情绪。
周围这些乱七八糟的噪音明明近在咫尺,但好像都梁声自此无关了。
明明进考场前,他的脑子里还装着些不少令他心烦意乱,左右他正常情绪的东西。
但是等双脚和身心一进入这真正考试,容不得他有一丝为其他事而扰乱心神的地方。
他已经调动出充分应试能力的大脑就像是自动上了轴的机械一样,再难有超出他身体和脑部的其他多余的杂念,只留下了那些烂熟于心的几何图形,函数公式,数学定理,唯有一条光明无比的道路在他眼前徐徐拉开。
“哥……为我加油吧。”
这最后一句发自内心的祈求,为了保持专注,不自觉闭上眼睛的小梁声默念完手也缓缓地握紧了自己的圆珠笔。
——直至,前方的考场铃声再次伴着刺啦啦的电流声同时响起!
“好,同学们,现在是八点四十五,本场考试将持续一个半小时,请大家抓紧时间,开始答题——”
教室的正中央,那位身着姜黄色西装,口音似乎带点省城味道的中年男老师话音才刚落下。
眼前齐刷刷的一张张雪白的试卷就被埋头开始动笔的考生们‘哗啦——’一下翻过,又低头开始速度地答起了题。
这一道道纸张划过半空,如同叠起的千纸鹤的白色风景线一时让整个一中里里外外都陷入了静谧之中。
自此,上午整场数学考试,都再没有任何人敢打破这份弥漫在整个学校上空安静。
夹杂在这一间间考场中的孩子专注面孔,被考场内一波波掀起的浪花所裹住翻滚着,渲染着,激昂着。
连带着中国这个自古就‘考试’这两个字情有独钟的古老文明国家上方响起的滴答钟声,漫长的一个半小时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
而就在一中上空结束考试的铃声响起的一刹那,另一头,城南菜市场大门口却是远远驶来一辆明显从外地回来,开的还有点着急的国产轿车。
等伴着市场门口金萍听到动静走出来的一句惊喜又激动的‘阿生,你怎么着急赶着回来了!’,下一秒,从车窗里猛地探出头,先前了无音讯了一个晚上的梁生才又是心急又是无奈地招招手道,
“哎,对!回家了!我没事!老关也没事!阿嫂!声声呢?声声在哪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少,所以发的也快,咳,其实也不算快,因为我太懒了。
感谢卡斯拉咩咩咩,罂,一只懒猪,林林林木,言涧的地雷及手榴弹,谢谢所有留言给出建议的妹子们对本文的支持和鼓励,谢谢你们。
第37章 十七
上午的这场期末考,到底是在一个半小时后彻底落下帷幕。
早上十点半,走廊上挤满了各种刚结束考试,兴冲冲下楼跑去食堂和小卖部的孩子。
考场里,监考老师这边还没有完全离开,另一头,这帮知道已经彻底解放了的毛孩子就纷纷冲到楼下了。
他们边跑边大吼大叫,快活的笑声响彻走廊,有几个好动些的孩子更是把校服一脱,直接扎在腰上就从楼梯边往下蹦了。
也因此,一眼望去,只见乱糟糟的走廊此刻满地都是遗留下来的考场垃圾。
卷子上撕下来的装订针,一张张废弃的草稿纸,还有没水了的蓝色笔芯一时都被人兴奋又随便丢在地上,四周围也是充满了考试结束后,欢快无比的气氛。
“哦哦!终于可以考完放假了!诶,你爸这次带你去哪儿啊?是坐火车吗?我长到这么大还没坐过火车呢,听我叔叔说火车上有免费的开水喝,还有方便面吃,晚上能睡卧铺,一路上一定特别好玩……”
伴着一阵嘈杂的笑闹声,身边跑过几个别班的同学。
耳朵里听着他们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寒假的安排,人也从考场出来的小梁声正好听到了一句,之后倒也没留神听。
他正在找扫帚和簸箕,一般教室门口拐角处都会放着,而他拿手揣着的校服裤袋里则依稀塞着一大团自己用过的废弃笔芯和草稿纸。
因为不想把考试垃圾都丢在考场里,增加人家班级里值日生的麻烦,所以他刚刚都给随身带了出来。
等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先是把草稿纸之类的都给一股脑扔到旁边的簸箕里。
接着看看四周围没人,一整场考试都绷着的小梁声这才缓缓松考的都快麻了的神经,又和其他表现的很兴奋的孩子完全不同的,对着无人的走廊就默默松了口气。
复习了那么多天,今天总算是解放了,之前担惊受怕了那么久的期末考也好歹是圆满结束了。
论心情,这会儿他肯定也是十分兴奋的。
交卷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在把这一学期最重要的答卷都人老师交了出去。
当下内心既想和走廊上的其他开心的要命的同学一样疯喊疯叫一下,或是用力地朝着外面喊几声,但最终,明白自己在拿到成绩单之前都得先沉得住气的小梁声还是压下心头的躁动不安,一时也没有太外露。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场考试,他确实发挥的还算不错。
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浪费一分一秒,而是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眼前的这场时间格外紧张的考试上,堪称是投入了全部的脑细胞。
此前,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调动起全身心投入到一场考试中。
以至于第一次感受这种大脑和身体步调绝对一致,思维和知识碰撞出刺目火花的感觉,他都有点难以相信,这是他个人能发挥出的真正实力。
或许也因为这样,今天反复检查过卷面的他算是比较晚才站起来交卷的。
那两个考场里的监考老师为此还稍微等了他和另外几个孩子一下,直到最后一次打铃提醒骤然响起,反应过来的小梁声才飞快地和其他人一起站起来交卷。
而似是注意到坐在考场后排的小梁声在最后一道图形题上明显花费了比较多的时间。
等到他交完卷子又准备走的时候,那位姜黄色西装的男老师先是扫了眼他胸前的学生证,接着又有点出人意料地叫住了他。
“诶,等等,同学,问个问题,今天的试卷感觉难不难?”
这面相陌生,语气却很亲和的男老师如此笑眯眯地问他,像是对这张卷子的内容和梁声口中的评价还挺感兴趣的。
“……还,挺好的,前面的题型老师都有讲……但最后的大题很有难度。”
大概是没想到这位监考老师会这么问他这样一个问题,表情顿了顿的小梁声转头想了想也如实回答了。
“哦?所以前面难度对你来说不大?不过,我好像看你最后一题写了很久?最后做出来了吗?”
那老师又好奇地笑着问他。
“嗯,做出来了。”
小梁声回。
“做出几种解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