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的老丈似乎是觉得梁生这样儿就不像一般人,挺好奇地就问了一句。
“小买卖,不挣钱,图个温饱,以前家也在南方,后来为了来回方便,就跑首都那边了,过年都没空回老家了。”
梁生嘴上这么说,也含着笑喝了口桌上小杯里的白酒。
“首都好啊,新文厂里最近不也来了个首都的大学生吗?新文可喜欢这小子了,成天见人就夸,这次还给带出去温州了,听说脑光灵的哟,算那些写起来密密麻麻,一般人根本看不懂的数字一算就出来了,是个了不得的数学天才……”
“数学天才?”
大概是觉得这嵊泗船厂里还有个首都来的大学生,还是什么数学天才这事挺稀奇的,本来只是饭后随便聊聊的梁生一听说这事也好奇地挑挑眉。
而那的哥师傅家的老人听到他这么问也挺骄傲,一副上赶着要帮人家宣传似的就如数家珍地大声开口道,
“对啊,挺不错一小伙儿,虽然闷不吭声的,但看着干干净净的,将来一定是块大材料,这首都培养人才肯定还是有一套的,往后咱们家这两个小娃也得好好供着上首都读书去……”
这话说着,倒有些勾起梁生内心对着‘素昧平生’的小伙儿的兴趣了。
只可惜,听老人家话里的意思,这来历还挺神奇地年轻人目前也并不在嵊泗,想来要看见也得等蒋新文从温州回来了。
而到此,针对这事,完全没想太多的梁生也算是在这舟山暂时找到了落脚暂住的地方。
接下来三天,他也没去别的地方。
就在这小县城里一边继续了解些当地实用经济状况,一边想办法继续等人,到晚上,他会给首都那边打几个电话,大致就是关于舟山这边情况进度的反馈的。
可头两天,蒋新文人都没回来。
梁生抽空去船厂附近看了看,见没动静才继续回来。
正好那天,那让他住下的大哥家的孩子在门口做作业。
他回来的时候,远远瞧着这俩孩子挨在一张拼在一块的凳子上埋头写算术题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有个人小的时候。
而一没忍住,咱们被勾起记忆深处某些事情的梁老板就给从旁边端了张凳子在旁边坐下,又兴致盎然地低头看了起来。
这家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头天见陌生人来家里住还有些怕生。
这么两天了,对梁生这人大概也算是熟悉了,抬头见这叔叔坐他们俩旁边盯着他们写作业的样子,顿时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叔叔,您看什么呢?”
那住在舟山旁边,大名听说就叫海洋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问道。
“叔叔看见你们做作业,突然就有点想起我弟弟了。”
“梁生笑眯眯地答。
“诶,叔叔,你弟弟呢?”
那个大一点的小女孩又拧着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问。
“不知道,估计现在正在学校上学呢吧,他长大了,早就不用叔叔天天都陪着他了。”
“那也不一定,我要是长大了,以后出去上学了,我肯定还想和我爸爸妈妈在一块,我离不开我爸爸妈妈,哪怕我去了别的地方,我都会回家的,多大了都是这样的,因为有我的爸爸妈妈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啊……”
那小海洋这么说着,一脸机灵样的小脑瓜还转了转。
梁生一听就笑了,拿手摸了摸着小子的后脑勺,却也没再说什么。
不过这一大两小的对话莫名还挺投缘,搞得梁生原本心头这干等了两天的无聊也稍微下去了。
可巧,这天下午,这俩孩子又一块踩着夕阳出门玩去了。
听他们妈妈和爷爷说,这俩孩子很喜欢上海边摸沙蟹,因为水性好,又有大姐姐带着,一般情况下,大人们也不去费心管他。
可就在这天天色暗下来好些的时候,梁生正在这大哥一家好好呆着等开饭呢。
突然他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敲门声,先是海洋的妈妈去开门。
随后就听门外一个人说着什么让水里的东西给蛰了脚背,两个孩子估计是准备一个拉一个全给沉下去了,现在救上来已经一个都没气了。
而当下只听女人一声疯了般的大哭,夹杂着大量听不懂的本地方言。
脸色一变的梁生这边听到话也跟着跑出来看时,门口只见一堆人围着地上一大滩水,而那下午还在和自己在门口有说有笑的一对孩子正一动不动,浑身湿透地被大人们抱在怀里。
“海洋!!!小汐!!”
海洋的妈妈怕是已经崩溃了,当下除了抱头大哭竟也没了魂儿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孩子们的爸爸,也就是那开摩的的大哥这会儿还没收工回家,家里乱作一团的情况下竟也没个人能出出主意了。
见此情形,一看见那对孩子都不动了,心都凉了一半的梁生也顾不上太多了。
大步上去先赶紧把人软作一团的大嫂给搀起来,加上他一个男人到底力气够,当下便皱眉抱上这两个已经做过人工呼吸的孩子就站了起来。
“您别急,现在没气可能是肺里还呛着水,我马上电话叫辆车,咱们现在上县里正规医院去救……”
“呜呜……谢谢,谢谢你……梁先生……谢谢你……”
这连恩带谢的,哭的和泪人似的孩子妈妈也就跟着梁生赶紧出来了。
这小县城里,几公里外车一会儿就开过来了。
所以没一会儿本来也就在这附近的毛成栋就和司机一起来了,梁生见状也没废话,脸色凝重地和孩子妈妈把两个孩子背着抱着就上了车往县里开。
路上,天是越来越黑。
嵊泗县周边就一个医院,但是离得距离却有些远,加上司机一个外地人只能靠导航开,这救人的当口谁都等不起。
而就在这万分焦急,开上立柱山码头的位置上,远远的,车上的梁生就见对面公路上面,他们的反方向也开来了一辆本地牌照的车。
待他心中一动,又赶紧提醒司机先开左边灯示意了一下他们,迎着灯光,所以看不清楚车上具体有什么的人才招收示意了下。
“你好!麻烦问一句,现在车上有两个溺水的孩子,得马上送去县医院急救,请问你们是嵊泗县的吗?能麻烦送这两个孩子去医院一趟吗?”
“……”
来帮忙的司机这稍微提高嗓音一喊,对面那辆车里恍惚间灯也停了一下。
大晚上的,这从外地大半夜赶回来的车里好像坐了不止一个人,但因为双方隔着些距离,所以谁也没看清楚谁,只听说有溺水的孩子要去急救,对面立刻就停下来了。
夜色中,两辆车都靠边停。
黑漆漆一片的情况下,把外套都脱了给人身底下垫着的梁生这边先帮大嫂把两个孩子抱上对面的车,也没工夫注意具体对方车里都是什么样的人。
一通兵荒马乱把两个孩子好不容易送去医院。
等到后半夜,两边都参与救人的都有功夫坐下时,一个让梁生压根没想到会撞见的人竟就这么出现了他的面前。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那个该在首都好好上大学,还准备毕业深造,开始自己光明人生的国之栋梁竟会出现在这里,不仅穿的和些小地方打工的青年似的,还一身船厂实习厂工的旧衣服,两只手上都是些不知道干了什么的老茧。
——而这人,竟也就是先前从那本地老人口中曾经提到的那位打首都来的年轻数学天才,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联系——梁声。
作者有话要说:
吱吱吱
第57章 十四
晚十一点。
嵊泗县,城镇医院住院部。
年久失修的灯泡挂在整体药水味很重的一楼走廊上头摇晃,不远处坑坑洼洼的墙上,还有一台普及农村生理卫生的安/全/套一元机。
一眼看去,那一元机上书写着一行红色的大字‘男女生理健康,全民共同维护’。
但实际上,这种机器早两年当地根本没有,还是这几年浙省城镇经济上去了,才开始从全国,陆陆续续在医院,小宾馆,农村敬老院之类性/卫/生比较混乱的地方常见起来。
听说,当地正经人平时都不怎么好意思靠近这类机子,往往就是那些社会关系比较混乱的流动人员才会趁着大晚上的花个一块钱买个再找桑拿房过夜。
而这大半夜,从楼上缴费处拿了单子,还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四处找的梁声也是一路穿过乡镇医院走廊,从二楼病房处下来。
等他再下楼,就见有个仿佛正好在此处等着他的身影正一动不动站在不远处,眼神似乎还不偏不倚就落在楼下那台安/全/套机上。
“……”
这一幕,让手里还拿着单子的年轻人一顿,随之先前下来时,还在一本正经思考着什么的表情也跟着古怪了起来。
但看背对着他站在那儿的那个男人的身旁此时也并没有熟悉的秘书和司机跟着。
想来是今晚救人这一件事情已经解决了,另外的一件事情还没完,所以他自己才把人都给先赶回去了。
而望着他明显肩膀放松着单手插兜,兜里的那台手机露出一角,明显是已经打过电话给他某些远在外地的关系询问过什么,搞不好已经什么事情都清楚的样子。
站在走廊里的月色中显得年纪尚轻,却也已经有了成年人该有的一切棱角的青年也没有说什么。
但与此同时,他一向内敛深沉的内心却也跟着变得莫名沉默下来。
就在方才,他在楼上缴费时,那大夫还问他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是不是从温州回来的。
算起来,这两天,梁声自己也确实一直在和蒋新文在温州忙着些事,所以没来得及赶回嵊泗县城。
过程中,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和蒋新文一块参与推广和介绍船厂目前最重要的一个技术点——吃水深度稳定性/机轮,因为梁声先前有大半个月几乎都在通过自己个人的数□□算方法帮助这个零件做基本测算。
所以即便他的样子还年轻,名义上也只是个暑假过来这边的业余实习生,但蒋新文还是十分信任地将他带了过来,又在一堆老技术员,老教授当中听了两三天课。
这帮舟山各地的老工程师大多岁数挺大的了,但关于测算方面的各类经验却都是积累了几十年才下来的。
所以他们的方法自然是非常效率,也非常实用,抓住这次机会的梁声为此特意在这场交流的基础上请教了不少关于实用运算的问题。
因此这一趟下来,着实对他是受益匪浅。
而赶上这趟正好来温州,自离校一个月来,一直也没有和学校的任何同学老师们联系的梁声还借着机会找了个小卖部旁边电话亭,给清华那边的宿舍楼打了个电话。
正好那天贾思凯和雍杰都有事不在,还是留在宿舍庄姚接的电话。
结果一听到对面那个他不认识的陌生电话竟然是梁声打来的,这三年来铁打的兄弟顿时心理上就垮了,情绪一上来就差没在电话里哭嚎着喊上几嗓子老三了。
对此,梁声也没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这一落难,还留在学校宿舍里那三个铁定要为此内疚,难受,觉得做兄弟的到头来什么也帮不上他。
——这份情他很明白,所以他心里也从来不怪任何人。
而且说实在的,就他所知,庄姚家还是拿低保的。
贾思凯他爸多年前工伤退休,雍杰家里还有两个上学的弟弟妹妹,谁辛辛苦苦考上名牌大学后的日子都不好过,更别提要在那种情形下,还要为他站出来伸张什么所谓的正义了。
所以这难得他这种人居然还会大老远地主动联系人,人在温州,却显然没忘了自己在首都那些烂摊子的梁声也没浪费太多口舌。
赶在双方挂电话之前,就简单地把自己为什么要把今天这通电话的目的给说了下。
而那头本来还没搞明白梁声想做什么,结果听他这么一说,那头庄姚也顿时惊了,半天才压着丝紧张在电话里问了句道,
“什么……老三,你说你想问问之前……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嗯,就是之前处理结果说作弊买我答案的那两个,你最近在学校还见过他们吗?”
梁声回。
“这都快一个月了……你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事了,我和你说吧,这俩人贼得很,明明是自己一肚子坏水干这种事坑人,现在反而还赖在学校里逍遥快活的很,他们今年暑假也没回去。”
“……”
“听贾思凯师兄他们说,这两人现在不仅天天有钱下网吧,还动不动请一群人包夜阔气的很,我还听说教工处是看在他们认错态度好,你认错态度不行,所以他们只挨处分不用离校,这他妈不就是胡说八道明摆着就是针对你吗……”
庄姚这说着说着,火气就又上来的一席话让梁声一时间也没发表看法。
但听到说那俩他实质上都没见过面,却害得他沦落到这番境地的人不仅留校了,还一夜之间仿佛变得各方面阔绰起来了,他还是眼神有点冰地看了眼小卖部外头的马路,又低头没吭声。
等从兜里掏出纸笔,又在路旁卖香烟的那个玻璃柜子就若有所思地写下一串数字,一直单手拿着座机电话的梁声才放缓声音对那头的庄姚开口道,
“就你所知,王师兄他们和这两个人熟吗?”
“……应该,应该也不熟吧,但王师兄他们一个宿舍不是经常去学校后面的网吧通宵打lol嘛,所以总是会看到……”
“那你让贾思凯抽空帮我和王师兄他们说一声,想办法在暑假里留意着点这两个人,方便的话,时不时请他们两个喝个酒,下个馆子之类的,钱我来出,就说只是想和学弟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