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捷蹲在地上,说起这个就有点不好意思,仰视着他笑道:“从乱七八糟的机子上拆的零件,拼的。”
路荣行停下动作,将灯控盒捡了起来,心口突然就软了一下。
礼物的重要性在于送的人和他的心意,因为几乎没有分开过,路荣行根本没有契机去思考,关捷对他重不重要。
但这份心意足够了,他用了心,而自己正好需要,这种感觉、这份礼物都恰到好处。
路荣行还不至于鬼迷心窍,觉得这是全世界最好最珍贵的礼物,他只是切实地被取悦了,并且心情明朗地笑了起来:“谁拼的,你吗?”
关捷过于老实了,连装逼都不会:“我哪有这个本事?大部分都是街上的电工师傅帮我拼的。”
“那也很厉害了,”路荣行将本子合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接着用下巴指了指椅子,发自内心地说,“你是怎么想起来,要送我这个的?”
关捷觉得从攒钱到最后不够买刮胡刀的过程有点蠢,就只说了看电视产生灵感那一件事。
牛顿也是从掉落的苹果上发现的万有引力,路荣行生平第一次有了种关捷挺厉害的感觉。
他以前看vcd里的老师们翻琴谱,也没产生任何灵感,他对关捷的思路产生了兴趣,有点好奇地说:“那这个东西的原理是什么?”
关捷动手的能力有,文字表达够呛,想了半天才说:“没什么原理,就是电风扇摇头嘛,区别的话……就是这个开关里面加了个复位弹簧,你把脚一拿开,就相当于关了摇头的功能,很简单的。”
路荣行张了下嘴,最后又闭上了。
他堂堂一介文科生,还是不要去深究电风扇摇头的原理比较好。
不过这个新鲜的功能,路荣行还是挺喜欢的,他将翻页器抱起来说:“辛苦了关师傅,你这个礼物惊到我了,你等会儿,我冲个澡,完了咱们吃串儿去。”
关捷得到了认可,十分心花怒放:“要叫叶子哥一起吗?”
“叫,”路荣行抱着本子进了房间,很快拿着衣服和手机出来了,自己带着衣服去了院子里,手机留给了关捷,“你给他打电话,让他半个小时后麻辣烫店里见。”
关捷按完#*号,翻出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张一叶在家里白日宣淫,颜色电影正看到一半,接通的语气很不耐烦。
不过听说路荣行回来了,加上他去麻辣烫店里只要3分钟,答应后扔掉手机,有始有终地撸完了。
直男冲澡3分钟都不要,半小时后张一叶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老地方,跟兄弟们舀上辣椒酱、喝上了绿豆水。
他一上来就问了关捷的学校,知情后拿塑料杯跟关捷碰了一下,笑道:“弟弟真上道,还真考上城南了,叶子哥一有时间就去看你,哈?”
关捷知道他的心里装的其实是美女,跟他碰了下饮料:“来。”
张一叶又去跟路荣行碰,寂寞地说:“你们他妈还在一个学校里,就我在外面,草!要不我也转过去吧?”
路荣行虽然不太热烈,但也还是欢迎的:“来啊,城南除了篮球队很水之外,其他都还行。”
他除掉的这点对张一叶很重要,这是他叱咤风云的唯一途径,闻言大受挫败,不提转校的事了,只说:“暑假这就没了,又要开学了,想哭。”
关捷却对开学有点渴望,他每年都这样,放假的时候想上学,上学期间又垂涎放假,说白了就是贱心作祟。
于是他积极地跟路荣行打听了一些高中的事情。
关捷:“学校大不大?”
路荣行:“比一中大一半吧。”
关捷:“那挺大的了,食堂的饭呢,难吃吗?”
路荣行总共没吃两回,印象十分浅淡:“还行吧,我都在对面学校吃的饭。”
关捷心说还行你倒是吃啊,嘴上却没敢说出来,换了个话题:“寝室呢?”
路荣行:“跟你初中住的格局差不多,不过房间新一点,都是楼房……还有个吊扇,其他没什么了。”
比下有余,关捷越听越满意,说完了物质需求,又开始打探精神需求:“挺好的了,除了运动会,学校平时还办别的课外活动吗?”
路荣行:“也跟初中差不多,电影、演讲、朗诵比赛什么。不过对面的艺校活动多,有兴趣的周六日可以去看。”
关捷感兴趣地说:“都有什么活动?”
路荣行每回拿了琴就走,没有仔细逗留过,只好说:“没注意,开学了你自己去看吧。”
张一叶在旁边看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因为是别人的学校,便只有坐冷板凳的份。
吃完后3人去张一叶家拿上篮球,沿着街道溜达回大院了,为了消食,难得一起打了会儿篮球。
可说是打,其实就是单方面的血虐。
张一叶以一对二,还能打出完全碾压,一会儿来个剪刀腿,一会儿又带球转身灌篮,还有余力说垃圾话,将路荣行和关捷批鄙视得一无是处。
关捷不以为耻,用膀子拐路荣行,当着“张老师”的面窃窃私语:“说你呢,反应迟钝,像个丧尸。”
路荣行麻木不仁,相互伤害道:“到你了,说你人矮脑仁小,跳起来只有3厘米高。”
张一叶:“……”
他是表达了类似的意思,但是完全没有这么刻薄和夸张,只能说这些人心理太阴暗了。
闹着玩的打了40多分钟后,路荣行和关捷都跑不动了,回家门口坐着吃桔子去了,剩张一叶一个人在篮板下跑跳。
路荣行吃了两个桔子,等手心的热度退了,回屋里洗了个手,把翻页器和谱子拿了出来,坐在椅子上把《赶花会》给撕了下来。
关捷看见他撕书,心里隐隐就有点惭愧。
其实他努力过了,但镇上没有琵琶教材,去的那天靳滕也不在家,关捷其实还有点买书的钱,就是到最后没花出去。
路荣行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家里谱子一大堆,翻页器却从没见过,在他看来这个礼物已经很好了。
他把赶花会的简谱卡进前3页,又回屋里搬出琵琶,动了下手指打开了翻页器,然后坐下来,对关捷笑了一下。
欢快的旋律很快响起来,在他翻过第一页之前,关捷一直盯着他,听见曲子没有断,心口无端就盈满了淡淡的喜悦,就像不期然闻到了喜欢的花香一样。
旁边的人在弹琴,对面的人在扣篮,关捷两边转动视线,真心觉得有特长的人确实有种让人侧目的帅点。
关捷心里很羡慕,他也很想有个特长,但想完只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他什么都不会,长得也不高,真是不能细想……
关捷连忙晃了下脑袋,低头去撕桔子皮,淡淡的香氛随着他的动作扑进了空气里。
29号,关敏自己回学校报道,李爱黎抽出半天时间,押着关捷上街去买了2套衣服。
裤脚都有点长,李爱黎比划完拿到厂里去给他改了,走前交代他:“今天别乱跑了,回家把秋天冬天的衣服都收好,我晚上回去给你装被子。”
关捷提着外套回了大院,二话不说先收了7条内裤和7双袜子,对于男生来讲,什么衣服都没有内衣重要。
第二天早上9点半,关捷带着自己的爸,他爸带着他的学费,和路荣行一起上了大巴车。
开学车上学生和行李多,走道里都放着棉被包,路荣行没地方放琵琶,干脆将它打横放在了自己腿上,琴头那边支棱出去,自然就压在了关捷腿上。
关捷挺重视他的琴,一路上都将手搭在琴轴那个圆包的沿口,怕突然刹车给它飞出去了。
这细节他自己没留意,路荣行却不知道怎么看见了,并顺便注意到了他的手指。
关捷小时候爱玩泥巴,指甲缝里总有圈黑线,现在他的指甲变干净了,像粉又像白的指甲盖曝在日光里,上面有层珠贝似的光泽,看起来温柔而健康。
这瞬间路荣行忽然发现,关捷的手不大,但指头细长,也没有过大的关节,手型居然还挺好看。
大巴车压到了路上的一个坑,车身突然震了一下。
路荣行被震回魂,愣了一秒,迅速恢复了正常,好物共赏、不分男女,他没觉得自己的念头有什么不对。
关捷看了会儿风景,觉得无聊,凑过来问路荣行要耳机。
路荣行向来好说话,把右边的耳机给他了。
关捷听了一段,死活没听清歌手在唱什么。
他耳朵就是不行,不太擅长在一堆音轨里分辨音节,所以英语听力也很渣。
但听都听了,加上无所事事,关捷就想知道自己听的是什么歌,他伸手过去拿了下路荣行放在肚子上的mp3,按亮了看见字幕在屏上滚动。
歌名有点肉麻,叫陪伴是最深情的告白。
但歌词却又挺简单,关捷拿起来看的时候,歌已经快放完了,于是他只来得及看见最后一句词:陪伴你,一直到这故事说完……
歌唱完了,关捷看了路荣行一眼,发现他闭着眼睛在睡觉。
七拐八弯、下车又转车,2个小时后,关捷再次来到了城南的大门口,享受到了和路荣行去年同等的接引待遇。
路荣行看了他的班级和寝室号之后,暂时跟他们分开,去对面放琴了,接着回寝室放了行李,才去对应的寝室门口等关捷。
关捷已经缴完费,在男生寝室2栋509和室友做起了自我介绍。
他来的晚,靠厕所的两个下铺已经被人占了,左边那个留着三七分刘海的叫罗峰,右边那边看着病恹恹的白皮叫彭剑南。
罗峰非常健谈,关捷跟他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彭剑南有点腼腆,他妈收拾床铺,他在一边干瞪眼,明显看得出是个住校的菜鸟。
时间还早,关捷不急着铺床,连忙挥别两位室友,和关宽、路荣行一起下楼了。
路荣行带着爷俩在学校逛了一圈,接着将关宽送上了公交车。
关捷改道去采买日用品,有了初中的经验,这事他很熟练了,不用劳烦路荣行跟着他,他说:“你去忙你的,我买完了喊你一起吃饭。”
路荣行没什么好忙的。
高一放假之前,学校把班分了,但是寝室还没来得及调,今晚进了新班级,开了班会才知道他住哪里,所以床不用铺。
但从校门口到寝室有点远,而且待会儿吃饭他也倾向于清音的餐厅,路懒神权衡了几秒,说:“那我去琴室坐会儿,你弄完了就过去找我。”
关捷比了个ok,在地上随便拿了个最上面的塑料桶,低着头开始往里面丢东西,毛巾肥皂洗衣粉,衣架口杯卫生纸。
他无所谓好看不好看,收割机一样很快就满载回了寝室,看见时间还早,就跟室友们聊了聊,什么你是哪里人,从哪个学校来的等等。
关捷一直等到11点40,还是没有等到胡新意,他在班级表上看见了,刷牙头动牙不动的傻子男孩历经千难万险,又和他分到了一个班上。
等不到人他只好去对面学校找路荣行吃饭。
路荣行锁上门,问他:“吃什么?”
关捷初来乍到,秉着外行不说话的原则说:“你定,我又不知道有什么吃的。”
路荣行记得暑假之前,清音学校里新开了一家奇奇怪怪的餐厅,口味怎么样不知道,但新颖程度肯定够了,他征求道:“铁板饭行吗?”
关捷完全可以,他还没吃过这种饭。
2人步行了将近10分钟,进入了一个桌子板凳都比人高的私募餐厅。
关捷稀奇地踩着高脚板凳上的爬梯,爬上了店里高约1米8的吧台桌,上去之后他事儿多,又爬下去上厕所。
路荣行问他吃什么,他说随便你点,路荣行就点了两个招牌饭。
点完关捷回来爬上来,撑着下巴环顾四周:“这店真奇怪,桌子板凳这么高,擦桌子、收碗多不方便。”
路荣行表示同意,但这家店就是门庭若市。
几分钟后,服务员端着盘子来上饭,将盘子高举过头,微笑着说客人您的铁板饭来了。
关捷看他端着餐盘,按照老规矩,他就只捏住了餐盘上的那块黑色托底木板,拿的同时还在问路荣行:“这个叫什么饭?”
可谁知道关捷双手一捏上去,指尖登时袭来了一股锥心的痛,他耳朵里甚至还听见了滋啦滋啦的炙烤声。
他痛得要死,差点就把铁板丢了,但底下有个服务员,他怕伤到别人,只好忍着痛,哆哆嗦嗦地将手臂移到桌子上,整个丢了下去。
路荣行原本要答的是“铁板烧咖喱”,被他一吓,就蹿了词,说成了:“铁板烧手指。”
第62章
地上举着餐盘的服务员目瞪口呆。
正常情况下, 他的手中应该空无一物,可这回他只是感觉手上一轻,紧接着听见这桌上响起了“哐当”一声。
服务员花了几秒来理清思路, 感觉好像是这位壮士徒手抓铁板。
这是一项傻瓜式的壮举, 但他看壮士一声没吭,就鸡贼地舒了口气, 选择性地感激起了厨房的山寨铁板。
烧铁板太费煤气,而且用餐高峰期也烧不过来,他们老板于是从大城市里取来经,将铁板都放在锅里蒸着。等菜单送进去之后, 在炒浇头的功夫里,将铁板盛上饭,拿到打火灶上象征性地烧两分钟, 最后在板边浇上一勺滚油完事。
碰上一次有多份同样的点单, 那2分钟就也省了,反正多数人也吃不出正宗不正宗。
火烫不烫,是个人都知道,服务员看关捷居然把板端上了桌,误以为他这块铁板是没有烤过的,就默默地垫着脚,将那块不应该在手里,而应该在桌上的餐盘推上高脚桌, 赶忙去端下一份了。
桌上,关捷恍惚感觉路荣行在嘲讽自己, 痛并愤怒着,有点想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