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看着那少年白嫩嫩的手掌中一片小小的粉白色的花瓣,那少年干净清澈如同清泉的眸子期待得看着他,顾易下意识的想点头,临了却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不行。”
少年失望时,眸子都有些黯淡,他可惜得看了看掌心的花瓣心中有股没来由的强烈的欲望告诉他,他一定要得到这片花瓣,他不肯死心的问道:“为什么?”
顾易也在想,是啊,为什么不给他呢?
顾易眼中闪过狡黠的光:“除非你和我换。”
少年不假思索道:“好啊。”
于是沈栗用自己攥了大半个花季的一罐樱花换了一片花瓣和一个形影不离的朋友。
第十一章
沈栗的曾祖父是书画大家,一笔山水画风流豪迈,受尽追捧。沈栗的爷爷没能继承曾祖父的一身风流意蕴,却在油画上颇有心得。
沈栗自小受环境熏陶,作画上颇有天赋,不论是传统国画还是油画素描都信手拈来。
他喜爱画画,也爱设计,在别的男生看武侠看漫画看悬疑的时候,沈栗桌洞里全是一本本时尚杂志,对杂志里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沈栗说起来头头是道。
但纵使沈栗对此再着迷,却也并没有将其当做自己未来事业的发展方向。沈爷爷在京大教了一辈子的书,做了一辈子的研究,对那坐学校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沈爷爷一直对他有着期许,希望沈栗能继承他的事业,考取京大,而京大恰好没有设计系。
京大作为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学,门槛之高令无数学子心生敬仰的同时又望而却步。
但对于有着优异成绩和沈爷爷人脉的沈栗来说,这是一条理所当然的平坦的康庄大道。
顾易从来都不是刻苦努力的主儿,但他自小聪明资源又好,再加上他京城本地户口,考京大也十拿九稳。
初三毕业时,沈栗以为顾易会被家人接回京城去念高中,当别人都沉浸在毕业的喜悦中时,他却处在即将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惶然不安中。
他至今都记得那种感觉,像是悬崖边一个坠崖的人死死的用手抓住藤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却亲眼见证那藤蔓一根根的断裂。
沈栗不曾诧异过,为什么他会对顾易的离开有这么大的反应,当年的他什么都不懂,只以为人面临离别都是这般的失魂落魄,伤神难过。
知道后来他才懂得,与朋友分别纵然伤怀,但如此失魂落魄,只怪他将一颗心早早的托付罢了。
顾易确实如他预料一般的回了京城,他离开的那天,沈栗呆呆的在樱花树下坐了一天,直到一场暴雨把他淋醒,他失魂落魄的走回家,当晚就发烧病了一场。
病好之后他似乎忘了那个离开的朋友,依旧看书画画帮着奶奶做些家务,只是沈栗整整一个暑假没露过笑脸。
直到他在高一新班级的教室里再一次看到顾易,他才像是蓄满了能量的花朵,绽开了三个月以来第一个微笑。
沈栗仍旧清楚的记得,教室里一个暑假不见长高了不少的顾易见到他时,露出的得意而张扬的笑容,他下巴扬起的高度,他眉眼弯起得弧度,他嘴角上扬的角度,就像是照片一样刻在他脑海中。
顾易揽着沈栗的肩将他带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狠狠的揉乱了沈栗新修理过的发型,“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沈栗仍旧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易不高兴的弹了弹他的脑袋:“怎么不想见我?”
沈栗道:“不是,你爸妈怎么同意你到这儿读高中的?”
顾易道:“这你就别管了。”
沈栗笑了笑,他不想说,他就不去问。
顾易道:“我要是离开了,你找不到我,我怕你哭鼻子。”
沈栗笑了笑:“不会,我去京大找你。”
顾易:“你怎么知道我在京大,万一我没考上呢?”
沈栗道:“不会,因为你知道我要去京大,你就一定会在京大。”
顾易没说话,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京大,是他们一直以来的默契。
默契一直都在,但是有些东西却悄悄变了质。
于是沈栗带着他那颗卑微而见不得光的心思挣扎许久,细细斟酌,做出了决定,他要考美院。
说是兴趣爱好,说是理想追求,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喜爱设计,喜爱设计者投入线条布料中的灵魂,但他同样也喜爱爷爷醉心一生研究的博大精深的国学。
选择美院只不过是因为它是沈栗唯一能够不着痕迹得与顾易疏远的借口。
顾易天赋绝佳,但凡学东西,一点就透,不论是数学、书法、甚至乐器,信手拈来,学得极快。
但是上帝给你一扇门就会给你关上一扇窗。
画画是顾易一直点亮不了的技能,是他驱向全能之路上的一个BUG。
顾易绘画天赋为零,认真临摹之下如同幼儿园涂鸦,顾易不服,但跟沈栗学了许久,屡战屡败。
邻近高三,顾易就算短时间内点亮了绘画的天赋,从头学起也为时晚矣。
美院的大门几乎不会为顾易敞开。
顾易同样清楚,于是在沈栗第一次对顾易说他要考美院时候,顾易只当他在开玩笑。
沈栗见顾易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心中莫名一酸,他凭什么就这么肯定,自己不会离开他?
心中虽这样想,但是沈栗积攒了许久的勇气就被顾易这般轻描淡写的化去。
他既庆幸又失落,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只想在顾易身边多待一天是一天。
沈栗鼓动的心脏与贪婪的想法没有一天都没有停歇。
沈栗第二次攥够勇气,又用了许久。这次他学聪明了,不给顾易说话的机会,否则他会输的五体投地。
那天下着雪花,顾易天生体热,只着一身长长的大衣,长身玉立的少年是雪地里最耀眼的风景。
沈栗的脚步沉几乎走不动,每一个脚印都深刻的印在雪地上,似乎是要踩碎什么一般的用力。
顾易还笑着朝他招手,沈栗心钝钝的疼,他抿了抿唇,走上前在离顾易一米的地方站定。
沈栗不敢看他,他盯着被雪压弯了枝丫的松树,轻声开口:“我要考美院,我想成为一名设计师。我说真的。”
说完沈栗转身就要离开。
顾易愣了,他伸手去抓沈栗的胳膊,却被沈栗抬手躲开。
顾易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落空了的手,感觉心也空落落的,他喉头有肿胀堵住了所有的话,想要找沈栗问个清楚,但抬头发现沈栗早已离开,他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肩上的雪厚厚的积了一层。
沈栗逃也似的离开,一步都不敢停。
沈栗跟着画社去外地学习了一个月,一个月,他想了顾易无数次。
一开始他想,自己就这么走了,顾易一定气得发疯,他一定会不停的找自己,再一次次的生气,他会暴躁的在湖边扔石头,再骂骂咧咧的坐在旁边的座椅上等他,可他不回去...他等了那么久,会渐渐失去耐心吧,等到自己回去的时候顾易大概已经不想理他了吧,这样...最好。
后来渐渐地变成了,如果自己不再顾易身边,他睡过头了怎么办,他饿了忘带零食了怎么办?他中午和谁一起吃饭?他寂寞了怎么办,他难过了怎么办?
他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他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在顾易发现之前离开,也比被发现之后被厌恶的好’,真的就对吗?可是说不定顾易一直发现不了呢...
等一个月过后,如果,如果顾易不生他气,他要不就,不离开了?
再后来,沈栗每天只想着结束,他只想回去看顾易一眼。
沈栗盼了许久,一个月之期即将结束之时却又发生意外,见面的时间又向后延迟了一周。
沈栗度日如年,恨不得立刻长翅膀飞回去。
等终于回到学校之后,沈栗却得到一个噩耗,2天前,顾易转学走了。
沈栗只觉晴天霹雳,只差两天。
沈栗哑着嗓子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那人道:“他找了你好久,你一直都不在,他挺难过的,从来没见他那么失落。再后来他家里有事,一直催着他回去,他等了一个周你迟迟不回来他就走了。”
沈栗闻言心如刀绞,惨白着脸,颤抖了两下唇,声如蚊蚋的说了声谢谢,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就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沈栗想,也好,既然是自己的选择,既然已成定局。
如今十年过去,再提起此事沈栗心中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年的失落与痛苦,仿佛心都被剜去了一般。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沈栗灌了口酒,一堆话堵在口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顾易也不出声,但愈加压抑沉默的空气似乎是他的逼问。
沈栗咽了口中的酒,苦涩辛辣:“都过去这么久了,不记得了。”
顾易闻言轻笑声,轻飘飘的重复了一遍:“不记得了。可是怎么办,我还忘不掉呢。”
顾易闻言看向沈栗,他眸子中暗沉沉的光却有着灼人的温度,烫的沈栗偏过头去不看他。
顾易一字一顿道,“可是,我一定要知道,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捉虫)
沈栗又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像火一样一路烧到胃。脑中回响着顾易的发问,可这让他怎么说?说你把我当兄弟,我却想和你上床,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害怕了就逃了?
沈栗从没向任何人坦白过自己的性向,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自从顾易之后,他再没有对任何男性或女性产生过好感或冲动。关于他的性向,他以前没说过,以后也不打算说。
说到底自己与顾易现在的关系也不过是“老同学”或者勉强算是一个不太熟的朋友,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顾易是风头正盛的影帝,他只是一个名声不显的小网红,因缘际会之下有了牵扯,但说白了顾易不过是来躲个雪的过客,匆匆而来必然也会匆匆离开,到时候两人又处在界限分明的两个世界里,能不能继续联系都是未知。
他们现在这般亲密,只不过是乍见旧友引发的对往日的怀恋罢了。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对他说实话,将往日那不堪的心思抖出来污了他的耳呢?
于是沈栗笑了笑,道:“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年轻时候做的一些蠢事,今天想当学者、明天想当画家,不知天高地厚的横冲直撞,确实辜负了许多。”
顾易闻言讽刺的笑了笑,“这就是你对当年突然离开的解释?”
顾易暗沉的眸子带着探究意味得望着沈栗,那种似乎洞悉了他灵魂的尖锐感让沈栗受不住的几乎是狼狈地垂下头去,“不过是十年前的一点儿小事......”
顾易嗤笑一声,“啊,对,不过是十年前的一件小事,偏生我小肚鸡肠的至今念念不忘,还跟个傻子似的要为当年的自己讨一个说法,真可笑啊~”
沈栗闭了闭眼摇了摇脑袋,“能不能不说了!”
顾易简直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他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冷的刺骨。
看看吧,顾易,你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东西在别人那里屁都不是,你竟还可笑的眼巴巴的上赶着去要一个说法,殊不知你自己却只是别人年少轻狂时难免辜负的什么东西之一罢了。瞧瞧,他连提都不愿提,你的脸面你的心算什么,双手捧着送上人都不愿看一眼...
顾易的心一寸寸的凉了下去,他气这个人的无情,气自己的犯贱,他有一腔的怒火与酸涩堵在胸腔中,他或许不该待在这里,像只摇尾乞怜的流浪狗。
顾易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时,却蓦然看见沈栗那双带着湿意的桃花眼中满满的恳求时骤然泄气。
沈栗漂亮的眼中带着醉意,湿漉漉的眸子干净的像是清泉汩汩,眼角的一抹红色更是给他平添了一丝艳丽,他既委屈又难过,嘴角嘟囔着别说了,眼中写满恳求。
顾易心软了,他竟没有注意,这人什么时候把自己灌醉了。顾易拿过他手上的酒瓶,果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啤酒换成了白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算了,算了,他心里也不痛快...
顾易收拾酒瓶的这一阵,沈栗头一歪就醉倒过去。
顾易把人拦腰抱起送到主卧的床上。
腰比想象中的还细,长得也不矮却这么轻,他这么会做饭,怎么就养不胖自己?
沈栗一沾床就舒服的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蜷起身子,这一动作衣服一扯露出大片雪白的腰肢。
顾易站在沈栗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拂过他的额头、鼻梁、眼窝、脸颊、嘴唇,最后用手捏住他的下颚,拇指轻轻的在沈栗的唇角碾压“这是我第二次找到你,沈栗。”
沈栗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他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见天还没亮,本想倒回去继续睡,猛然想起自己是喝醉了酒,从中午一直睡到现在。沈栗头一阵阵的疼,嘴唇干裂,他挣扎着坐起身,伸手在床头柜上还摸到一杯水,还是温热的,喝了几口。想起这么晚了顾易还没吃饭,就忍住倒回去继续睡的念头,打算下床给顾易做饭。
沈栗打开床头灯却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黑影趴在床头旁边放书的小吧台上,仔细一看是睡着的顾易。
想来是顾易为了守着喝醉的他,结果却把自己守睡了。
沈栗不由笑了笑,心下酸涩又温暖,顾易表面上虽然看上去一副趾高气扬不好接近的样子,实则内心柔软又温暖,自己对他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他依旧还肯在他喝醉后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他这样好,娱乐圈混了这么对年依旧没能改变他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