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听了顾如琢的回答,眼中冰冷稍缓,但是他的表情还是很严厉:“我想问你一件事。”
顾如琢微微垂头,安静地等容瑾说。
容瑾径直问道:“我听说你想去古境?”
顾如琢看了贺天凝一眼,大概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的了。既然容瑾已经知道了,他也不想撒谎:“是。”
容瑾一字一顿道:“我不同意。顾如琢,这件事我不同意。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顾如琢张口道:“大人,我……”
容瑾打断了他:“那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不同意,你也要去?”
顾如琢沉默了。
容瑾笑起来,他的神情非常冷淡:“那你就看看你能不能走出景明山吧。”
……
容瑾丢下这句话,径直拂袖而去。
贺天凝追在他身后,看他气成这样,劝他道:“其实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再说,这不是还没走吗。说不定他只是想想,还没来得及征求你的意见。”
容瑾不在顾如琢面前,那种冷冰冰的表情也融化了少许,变作愤怒和冷笑:“我还不知道他?我一看他那个心虚的表情就知道,他就是想偷跑!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走,就被我给逮住了!”
以往总是贺天凝跟容瑾抱怨家里各种熊孩子,生气之处破口大骂。现在终于轮到容瑾了。
容瑾开了口,胸中那股郁积之气再也堵不住,反正顾如琢也不在,恨声骂道:“小兔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出去转悠几圈,人家吹捧几句,真当自己是天命之子了!这种事也敢想!再不管他,是不是噬魔渊也敢闯一闯?!”
“老贺,你别劝我。”容瑾打断了贺天凝的欲言又止,“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你说的果然是对的。对这些小混蛋,就不能给他们点好脸色看。我这次绝对不会再心软了。”
贺天凝心想:你可拉倒吧,刚刚还说要是找到顾如琢,非得打死他不可。现在就变成不能给他好脸色看了。再过一会儿,就该变成教育孩子必须耐心温柔了。
算了,反正顾如琢没去成古境,容瑾也没疯,他的任务算完成了。你俩的事你俩自己掰扯去吧。反正你再心软,以后吃亏的也是你自己。
第220章 仙侠37
容瑾面子上冷冷的, 似乎一眼也不想瞧顾如琢, 但实际上每时每刻都把神识散出去, 生怕他一时疏忽, 顾如琢就给跑了。
据说每个人的成长过程都存在叛逆期。顾如琢小时候没叛逆过, 指不定就推到现在了。这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毕竟贺天凝有几个徒弟, 都五六百岁了还没摆脱叛逆期。
到了夜里, 顾如琢没再继续傻站着, 乖乖回了木屋。容瑾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其实以顾如琢现在的境界, 早已经不必在意这些了。但是容瑾习惯了这样。在他心里, 顾如琢好像还是那个, 会因为夜里在外面不小心睡着,第二天着凉的小家伙。
第二天中午,顾如琢去河边抓了鱼, 去了鳞, 拿回木屋这边。
容瑾看他仿佛气定神闲,和往常一样的作息,再想想自己一整晚的恼火焦虑, 忍不住出言挤兑他:“你不是现在翅膀硬了,打算离家出走吗?谁让你吃我的鱼了?”
整个景明山,所有的鱼!虾!螃蟹!都是属于我的!
顾如琢很好脾气, 将容瑾的刁难全盘接下, 温柔笑道:“我不吃, 我做给你吃。大人昨日不是说想吃糖醋鱼吗?”
一提这个容瑾更上火:“我昨天要是不说这一句话, 你是不是已经走了?”
顾如琢垂下头,不吭声。
容瑾太了解他了,每次遇到心虚,或者是跟容瑾意见不同,他也不争辩,就是这幅死也不开口的德行。容瑾很清楚,他这是心里还想着那件事。于是容瑾冷冷地“哼”了一声。
别以为说两句好听话,做几顿好吃的,他就会轻飘飘地放过这件事!
顾如琢举着手里被处理了个差不多的鱼,无辜道:“那大人还吃吗?”
容瑾:“……吃。”
不吃白不吃。那都是他辛辛苦苦养的鱼,他辛辛苦苦养的厨子,当然要吃!
容瑾愤愤坐下,等顾如琢端鱼上桌,就飞快地拿起了筷子。等顾如琢回了一趟小厨房,将汤端上桌,桌上的盘子里就只剩下鱼头和鱼尾了。
容瑾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一点也不感到羞愧。他瞟了一眼,发现不是他喜欢的甜汤,于是表情严肃道:“现在,我们来谈谈吧。”
顾如琢在他对面坐下,贤惠地给容瑾舀了汤,递到他桌前,才安安静静地看着容瑾,听他讲话。
容瑾板着脸:“你告诉我,你是哪根筋不对,才突然想着去古境遛一遛?想找死也不用跑那么远,一句话我就成全你。”
顾如琢低眉顺眼:“大人,我只是偶然听闻古境的消息,想着道途艰险,本就为常人所不能为,既然有机缘……”
“你别跟我来这套。”容瑾敲了敲桌子,眼神冷淡了两分,“我只想听真的理由。”
顾如琢沉默片刻,轻声道:“我想早点飞升。”
“我当74" 听说你要辜负我[慢穿]0 ">首页76 页, 然知道你想早点飞升,毕竟谁一开始进去也不是奔着想死去的。”容瑾直视顾如琢的眼睛,“你为什么急着飞升?如琢,你向来心性稳重,欲望淡泊,不是急于求成的人。”
顾如琢看着容瑾黑色的,他有点狼狈地扭过头,不跟容瑾对视:“大人太高看我了。我不是什么心性稳重,欲望淡泊的人。我也有我自己想要的东西。”
和想要的人。
容瑾敏锐地听出一点端倪:“你想要什么不能跟我说?顾如琢,你长这么大我亏待过你吗?有什么东西,你想要我不肯给你的,要你去拼命?”
“大人待我好,可我总不能因为你待我好,就什么都找你要。”顾如琢苦笑,他声音很轻,“而且,就算我真的死皮赖脸找你要,你也未必愿意给。”
既然贺天凝听到了他跟卫重的道别,那肯定也知道了他对容瑾的不轨之心。现在看容瑾的反应,贺天凝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告诉容瑾。但是贺天凝已经知道,那想必也瞒不了容瑾多久了。
容瑾迟疑了一下,他看了眼顾如琢略带伤感的表情,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但想想又觉得应该不可能。
看着容瑾脸色变幻,顾如琢的心情也宛如在巨浪中起伏不定。这些年,他在外行走,也经历过许多凶险危急的时刻,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但这一刻,他却无法自抑地感觉到了惶恐和不安。他不知道容瑾会怎么反应。
半响,容瑾终于试探着问道:“难道,你也想要我的地脉吗?”
顾如琢愣住了。他反应过来,赶紧飞速摇摇头。
容瑾松了一口气,严厉道:“那你吞吞吐吐地做什么?想要什么就直说!”
顾如琢不知道容瑾是装傻,还是真的没听懂。但是事到如今,不知道贺天凝什么时候就会告诉容瑾,他也觉得再掩饰下去没什么意义了。何况,他或许有许多事瞒着容瑾,但是容瑾真的问起,他也不愿意骗他。
他抹了一把脸,突然笑起来:“我想要你。”
“我喜欢你。容瑾,我喜欢你。”
他几乎是破罐破摔地站起来,语速很快,不去看容瑾的眼睛:“不是我之前装的那种,尊重长辈一样的孺慕。也不是我之前说的,只是感激你依赖你。我想要你,容瑾,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下山历练。我想每时每刻都看到你。早上唤你晨起,为你束发,夜里给你脱鞋,为你掖被。我恨不得连喝水都喂到你嘴里,想让你习惯了我,离不开我。”
“我讨厌有别人来景明山,最讨厌魏姝来景明山!我看到你和她谈笑,就觉得心中有烈火焚烧,恨不得将你锁起来,要你再也不能见她!”
他惨笑一声:“怎么样,大人?是不是很可怕?”
他自从意识到自己对容瑾的妄念,一直都很害怕容瑾知道这件事。就在刚刚,他隐约透露出一点苗头,都为容瑾可能会有的反应惶恐不安。但是现在,所有的不堪坦露在阳光下,他迫使自己抬起头,去看容瑾的脸。他不想错过容瑾的每一个表情,无论那表情是什么,会不会让他一瞬间坠落深渊,万劫不复。
空气安静了很久,顾如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变得麻木和冰冷。
容瑾突然开口了。
他抬眼,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那这跟你要去古境有什么关系?”
“你是因为,”容瑾说到这儿,也忍不住停顿了一下,暗叹了一口气,“因为喜欢我,所以觉得自己违背了人道伦常,应该一死以谢天下?然后决定去古境中找死?”
顾如琢脑海中空白一片,很久才慢慢明白容瑾话的意思。他抬眼,小声问:“大人不生气吗?”
容瑾叹口气:“生气。要不是因为我千辛万苦把你养大,我现在就把你打死。合着你是为了这点小事就给我要死要活?”
顾如琢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响后,就像突然被告知不用处决的死刑犯一般,他剧烈地喘息了一声,身体还控制不住地轻颤。
“我的天,有点出息吧行不行?”容瑾走到他身边,手指落在顾如琢的眼角,“我是骂你了呀,还是打你了?都一百多岁了,走到外面也是有名头的人,你不会还要哭鼻子那么丢脸吧。”
顾如琢本来只是眼睛微红,闻言,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和委屈涌上来。他知道这幅情绪很没有道理,颇有种恃宠而骄的意思,所以很努力想把眼中的湿意逼回去,但是他没能成功,倒把眼泪给眨出来了。
容瑾一惊,手忙脚乱地警告他:“行了行了,别得寸进尺啊。别以为你哭两下鼻子,就能把你想瞒着我去古境这件事给揭过去!做错事就得受罚!”
顾如琢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乖巧地看着容瑾点了点头。
有点可爱。
“咳。”容瑾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声音严厉,“无论如何,生命可贵,轻生这种行为,是非常怯懦并且不负责任的行为。你这些天哪里都别去,就给我待在景明山,你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反省你自己!”
顾如琢哑着嗓子应下:“是。”
等容瑾拔脚离开,顾如琢独自坐在木屋中,才非常迷茫地反应过来:“不是,我想去古境,不是想轻生啊。”
我难道,不是为了成仙,才想去古境的吗?
……
景明山中,一仙一神对坐喝酒。
贺天凝想想都替容瑾发愁:“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容瑾仰头喝了一口酒:“不处理。”
贺天凝微微皱眉:“不处理算怎么回事?”
容瑾把空瓶子扔到地上,靠着石头:“就是假装这事没发生过呗。我把事给糊弄过去了,反正我不主动提,他也不敢过来问。”
贺天凝摇摇头,不赞同他的做法:“这事已经发生了,怎么可能假装没发生过。”
“那你说我怎么办啊?”容瑾觉得心很累,“我是骂他,打他,还是直接把他赶出去,叫他自生自灭?万一一句话没说对,小混蛋真给我钻进古境了,我上哪儿哭去?”
见好友愁得头快掉了,贺天凝很敷衍地安慰他:“没事,至少这个只想跟你合籍,不想找你要地脉。对吧?”
容瑾嘟囔道:“要是他想要地脉,那倒不用发愁了。”
“怎么?”贺天凝饶有兴致道,“要是顾如琢也想要地脉,你会直接打死他吗?”
容瑾沉吟片刻,认真道:“打个半死吧。”
第221章 仙章侠38
月明星稀, 深山寂寂, 好友肩并肩坐着对饮。
酒意微醺, 贺天凝问他:“你是怎么想的啊?反正现在就咱们两个,也不用忌讳什么。”
容瑾因为顾如琢的事,始终兴致不高, 有一种垂头丧气的感觉:“想什么?”
贺天凝叹口气,所以说养孩子就是劳心啊。容瑾虽然年岁长, 但在土堆中也算是风华正茂, 结果现在都开始听不懂人话了。他决定对自己饱受打击的好友包容一些:“他怎么想的, 你现在是一清二楚了。你一晚上跟我叨叨个没完, 全是担心他。说话重一声,都怕他脆弱的小心肝受到伤害。唯独不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容瑾这下听明白了, 他没好气道:“你说我怎么想的?你徒弟要是跑过来, 跟你说, 师父啊,我想了想, 觉得我喜欢你, 就是跟人间夫妻差不离的那种喜欢。你怎么想啊贺兄?”
贺天凝嗤笑一声:“先别说我收了几百个徒弟,没一个人起过这种贼心。就算真的有, 我直接把他打个半死逐出师门,从此阎罗地府任他闯,绝不多言半个字。你舍得吗?”
容瑾跟贺天凝呛声很少落于下风, 但今天他听了贺天凝的话, 蔫蔫地嘟囔道:“你有多少个, 我有多少个,这怎么能一样?”
贺天凝凉凉道:“那你打算把你这一根金贵的独苗苗怎么办?恕我直言,少年人情热,你能糊弄过去一时,糊弄不过去一辈子。阿瑾,如果不去考虑顾如琢的感受,单说你,你希望这件事怎么解决?”
容瑾往后一靠,看着高空中的月亮:“我希望,我希望什么也不用想,就和以前一样,一起住在景明山,他每天用功,我负责偷懒。每天最重要的事是监督他每天按时吃饭睡觉。为什么小孩子一定要长大呢?要离开家那么久出去历练冒险;要去结识很多新朋友;有了自己固执又危险的念头;还有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情思。”
贺天凝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惊讶,他了然地看着自己的好友:“那你就答应他呗。这不是一回事吗?”
容瑾瞪他:“这怎么能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