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做捕快查案经的多了,很快调整了心情,回家过节。
端午节这天,穆林特意嘱咐穆清彦带着闻寂雪一起来。
早前不知道,如今知道闻寂雪乃是雪家人,又是仅剩的一个,穆林心里头唏嘘感慨,对闻寂雪观感自然不同。再遇着过节,倒不好把人丢在一边不管,更何况穆清彦跟闻寂雪关系很好,一起过节倒也正常。
闻寂雪没推辞,拎着两坛子好酒登门做客。
中午是穆武动手,做了一桌好菜。
穆清彦想起一事,问道:“小武没去参赛?”
每年端午赛龙舟,大雁湖那边十分热闹,之前穆文穆武还参加了一回,今年却不见去。穆家这边,青娥有孕,不适宜去拥挤的地方,穆林难得闲暇,自然在家陪着,收拾收拾家里,去田间地头看看。穆婉倒是想去,小梅还来找过她,但知道穆清彦穆武都要回来过节,她就不去了。
穆武嘿嘿一笑:“饭铺子里忙的很,越是过节越忙,抽不开空。”
“别只顾得忙,每月空两天歇歇,你还小呢。”
算起来,穆武今年十五,但身量比穆清彦十五岁时健壮多了,个头儿也高。
如今的穆武很招媒人喜欢,不少人跟青娥攀谈,想给穆武说媒。穆武虽说才十五,但身量没的说,面貌英武,跟穆林颇为相似,又有一手好厨艺,独自经营着渡口的饭铺子,在村人眼中,“事业有成”。
穆林探过穆武口风,穆武自己也觉得不急,想等两年再说。
穆武瞧着嘴巴不如穆文利落,却并非心里没成算。他也想着好好儿干几年,攒些银子,将来娶亲上的花费也不必全靠大哥二哥。再者,他如今对娶亲什么的,也没什么想法,上头二哥还没娶呢。
至于穆清彦娶亲的问题,穆林早前提过,如今自然不会再说。
青娥跟穆林私下谈论过,也不会不是眼色的乱提。
穆林给几人挨个儿斟酒,笑道:“今日还有一件喜事。”
“什么喜事?”穆清彦看了眼青娥,青娥怀孕的事儿已经知道了,应该不是这个。
“得卢县尉赏识,将我收入神捕司,早先递交的文书已有回函,通过了。”穆林满脸喜色的说道。
“恭喜大哥!”穆武反应最快,抢先道贺。
神捕司啊,以往都是传闻中的存在。穆武哪怕立志做个厨子,到底从小习武,听过不少江湖故事,对于主管江湖事务的神捕司自然也有过憧憬。
青娥也是一脸意外,显然穆林也是瞒着她的。
“这可着实是大喜事!”青娥同样激动。
“恭喜大哥!”穆清彦与闻寂雪对视一眼,举杯恭贺。
穆林是长兄,穆林有更好的前程,穆清彦自然为他高兴。
早先穆林托着关系、花了银子才进了县衙做捕快,别看在外行走挺威风,人人称一声“穆捕爷”,实际上捕快根本不在朝廷正式编制。在本朝还略好些,以往朝政昏聩世道不好的时候,捕快衙役都是当地的泼皮无赖,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即便现在情况好些,但到底捕快也是贱役,对子孙科举有影响,也没什么晋升前途。
神捕司却不同。
尽管神捕司一样对科举有限制,但却有晋升途径,升到一定位置,便对应了官身,不仅收入增加,且本身光明正大,受人仰慕。
节过完,天气实在炎热。
又过了几日,略凉爽些,穆清彦这才动身前往河义县。
河义县是个偏僻小县,人口少,地贫人穷。其治下有个叫做靠山村的小村子,便是金六的家乡。因着天气太热,闻寂雪劝他先留在县中,让高天去一趟村里。
高天避开日头,傍晚骑马出发,次日临近中午才回来。
穆清彦在县中最好的酒楼点了一桌菜,冰盘冷菜有好几样,高天要了一壶冰镇冷饮,一饮而尽。
“穆公子,金六一家的确不在村中,但去向问出来了。”
“哦?”穆清彦有些意外,是没料到事情这般容易:“仔细说说。”
高天道:“我昨晚赶到村子里,见那村子很小,且大多都是土坯房,倒是有一家是青砖屋子,很显眼。我去了那家,一问,姓金,且正是金六的大哥家。
我怕打草惊蛇,没敢说是来找金六的,只说代人送信,走错了路,借住一宿。我取了一串铜钱做酬谢,对方便拿我当贵客招待。席间,金大找来金二一起陪酒,我顺势套话,很容易就问出金家的情况。
金大说,他们一共六个兄弟三个姊妹,因为穷,养不活那么多孩子,爹娘把两个小些的女儿送出去做童养媳,最小的六弟过继给同族的老叔。又说,他六弟被带去京城,曾在王府里当差,还接济了家里,他们日子才逐渐好过,其他几个兄弟也有了本钱出去做个小买卖。
这金大倒是没什么顾虑,话里话外都在提金六。
据金大说,金六多年前得了恩典放出来,在京城开店,也积攒了些钱财。只金六思乡心切,又遇着老叔亡故,便借着送棺回乡一家子都回来了。金六在村子没久留,他们住的青砖房就是金六盖的,他帮着给看房子。金六在村里待了不足一年,便外出经商,妻儿家小都带着去了,在冲云府,路途太远,才开始两三年才回来一次,如今倒是年年回来过年祭祖。”
“冲云府……”穆清彦挑眉,他们来河义县,途中便经过冲云府,距离此地有七八日路程。
这个距离是远,但不至于让金六两三年才回村一次。
高天又道:“金大说,冲云府他们兄弟都没去过。他们最远就来过河义县县城,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是路引,又是盘缠,他们目不识丁的,心里也害怕。所以,只知道金六在冲云府,经营着一家布庄。”
“越来越有意思了。”闻寂雪发笑。
穆清彦却想叹气:“这么简单就问出来了,我们却顶着炎热大老远来一趟。你说,净闲究竟是什么意思?”
金六家乡何处,是从京城打听来的,找个王府当差的人,跟金六有旧的,八成都知道。毕竟金六养父在王府是老人儿,总有人去巴结讨好,其又收养了金六,那么他们家乡何处很多人都知晓。
到了金六家乡,金六的具体去处,其大哥一点儿没避讳一股脑儿都说了。对于金家而言,金六是他们金家最出息的一个人,与有荣焉,巴不得宣扬宣扬,村中其他人肯定也是知情的。
净闲若当真想要知道其乳娘下落,派个人跑跑腿儿就行了,何必大费周折来委托穆清彦?
闻寂雪道:“你别忘了,她嘱咐过,‘不要声张’此事。她看似在京城自在随意,可盯着她的人不少,她又不想张扬这件事,连找王府询问都不敢,更遑论派人离京。再者,她未必有可信又得用的人派出来。”
穆清彦更加哭笑不得:“所以,我是做了跑腿儿的苦力?”
这种事情他也不爱干,尤其这么热的天,赶路赶的人心浮气躁。当发现事情居然这么简单,更是厌烦,但理智来说,净闲此举也是无奈,穆清彦倒不至于这种时候去迁怒。
闻寂雪饶有兴味:“阿彦不必气恼,等我们到了冲云府,便知净闲究竟想查问什么隐秘了。”
这隐秘,小不了!
第308章 金家夫妻
因着天气太热,河义县之行又太过顺利,对接下来的行程倒是不必急切。
穆清彦和闻寂雪寻个住处,正经歇了两日,缓缓一路的燥热和烦闷。
这其间,闻寂雪也没闲着,只因京城传来新的消息:皇帝自四月便没上朝,对外称天气炎热避暑养身,但自私下渠道得知,皇帝又犯了病,且昏厥了两三日才醒。
外间看似不得而知,但闻寂雪能探得的消息,旁人也能。
好消息也有。
“朝廷正式下了调令,命姚文石接任无南县县令一职,按路程,姚文石此刻已经到任了。”闻寂雪早有吩咐,一旦姚文石到任,那边的布置就会启动。
说着,将其中一张消息递给穆清彦:“忠靖王府的。”
穆清彦立刻想到之前翟俊飏的委托,只怕是有了后续。
待接过纸张一看,果然。
“忠靖王妃突然大病,药石难医,转而寻求神佛庇护……”
这是半个月前的事,忠靖王妃小霍氏突然病倒,没几日便传出无法医治的话。随之,王府后园动工,将一处小院儿改成佛堂,小霍氏带着贴身婢女入住其中,每日只管吃斋念佛,把王府中馈交由世子妃管理。且这小霍氏入了其中,不曾踏出一步,忠靖王爷有严令,不准下人靠近,以免惊扰王妃清净。
看似正常,可实际上,连小霍氏的亲子要见她都有限制。
翟俊飏和妻子每日只在院外问安,并不踏入院中。
忠靖王爷更是从来不去。
又有霍家那边的消息,小霍氏的母亲,三房太太因女儿突然大病,惊忧之下病倒,没几日便身故了。小霍氏的父亲爱妻深切,十分哀痛,向朝中递交了辞呈,闭门谢客,不问外事。
可见,翟俊飏这一发力,直接把小霍氏所有筹码都给掀翻了。
这件事涉及忠靖王府,定是皇帝亲自处理的。
这个结果可没有留情,那小霍氏只怕一辈子别想再出来,连忠靖王爷也是得了暗中训斥的。当然,翟俊飏也受了影响,毕竟他控诉的乃是父亲和继母,即便出师有名,到底丑闻也会伤及自身。
单单揣摩皇帝举动,未尝不是借此事震慑他人。
“这是个好时机,若姚文石将飞仙镇之事上报,正好给了皇帝机会。所有人都觉得皇帝不行了,动作越来越多,皇帝正需要杀鸡儆猴。”闻寂雪眼中冷光闪烁,一连串的计划在心头浮现。
处理和飞仙镇有牵扯的端郡王,只是个开始!
他要借皇帝的手,先把那些实力强大的皇子郡王们打落。
此次受净闲委托,看似做苦力似的跑一趟,却令他忽而福至心灵。净闲在忌惮什么?刘家么?未必!康郡王待她很是宽和,她却不敢去询问康郡王,只怕忌惮的就是康郡王本人。
弄不好,此回能从乳娘口中得知康郡王的什么隐秘呢。
花了数日功夫,抵达冲云府。
进入府城,高天和焦礼分别去寻找金家的布庄,穆清彦和闻寂雪则躲在客栈纳凉。已是傍晚,微风徐徐,正是舒爽。
“净闲委托时,只说要寻找乳娘下落。她清楚,其乳娘早已离开京城,当真怀揣某种秘密的话,只会离京城更远。我答应帮她寻人,她却没说让我将人带回京中。难不成我给了她地址,她能亲自来一趟?”这是穆清彦的疑点。
“不必想的那么复杂,她没办法避人耳目离开京城,若当真被某人知晓她在寻乳娘,那这乳娘必死无疑。我猜着,她是借你的手,掀开秘密。哪怕会暴露,但她总归能知道,总好过乳娘死去,把秘密掩埋。”
“或许吧。”穆清彦着实有点不能理解,究竟什么秘密那般紧要,令净闲如此豁得出去。要知道,当真是某人不欲张扬的隐秘,她给掀出来,必然惹某人不快甚至记恨,她难免被报复。
从接触来看,净闲对刘家颇有怨恨,除此外,好似没别的仇怨。
然而闻寂雪却觉得乳娘这边的隐秘牵涉的是康郡王。
唯有找到乳娘,方能知晓了。
冲云府虽大,但此回目标明确,只打听姓金之人经营的布庄即可。花点铜钱,高天两个很快就得了消息,当即回来禀报。
“夜长梦多,晚上去也方便问话。先吃饭吧,吃了饭就去。”穆清彦说道。
闻寂雪自无异议。
用过饭,高天焦礼留在客栈,只闻寂雪跟穆清彦两人去。
金六的布庄在城东大街,位置略有点偏,但多年经营,买卖做的稳当。夏日里炎热,晚饭后,不少人去街面上闲步纳凉,灯火照映,店铺中依旧有人进出,丝毫不比白天冷清。
金家布庄!
从大门朝里望,铺子不小,横着柜台,有个伙计正招待着客人,另有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低头翻看账本儿,圆领绸缎衣裳,半指长的胡须,脸庞略圆,笑起来十分和气。听人跟他交谈,便知此人是布庄老板,金六!
柜台后面除了装着各色布料的货架,还留有一扇小门,挂着帘子。
通过这小门,是通往后院住处的。
“客人请进,本店有新出的夏布,裁衣裳最好不过。”伙计刚送走前头的客人,立刻热情招呼穆清彦两人。
穆清彦摆摆手,走到金六跟前:“金老板,京城有人托我来问一件事,不知能否换个地方谈谈。”
金六面色陡变:“京、京城?”
半晌,金六才恢复面色,将二人一番打量,又苦笑:“二位请。”
前头店铺冲着大街,行人往来热闹,穿过一道布帘,仿佛就将那些热闹隔了出去,后面的小院儿安静很多,尽管还是听得见大街上的动静,却不至于太烦闷。
院子布局倒也简单,四四方方一个院子,地面铺着碎砖,很平整。院角栽种了一株石榴树,其下摆着木头桌椅,旁边是紧锁的后门。院中有大小屋子五六间,这金家一共九口人,金六夫妻,长子长媳长孙孙女,次子次媳,幸而古时屋子都大。
此时只厨房里有声音,是金六老妻和小儿媳。
“劳烦让她出来。”穆清彦一句话,刺破了金六紧存的那点幻想。
金六点点头,脚下却没动,试探的问:“不知、是什么人让你们来的?”
金六也是在王府当过差的,听养父讲过,也亲眼见过主家如何处理下人,很多时候你根本不知为什么而死,主家想料理你,有的是法子和手段。他之所以没一下子崩溃,就是见这二人是明堂正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