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凡心出来:“这个热水器我不太会用,好烫。”
顾拙言故作镇定地“嗯”一声,抬眼便乱了方寸。庄凡心站在床边,身上裹着一件深蓝色的日式浴衣,腰间系的衣带是深红色,绣着一簇朝颜小花,左右襟搭着,露出一截锁骨和一小片胸膛。他还冒着热乎气,足踝、脖颈,甚至鼻尖眼尾,暴露着的瓷白的皮肤都被热水泡得泛红。
他瞥见卷子:“你做完了吗?”
顾拙言哪还有心思:“我不想做了。”
庄凡心说:“那别做了。”
顾拙言弹的是弦外之音:“……我想做。”
“那你做吧。”庄凡心摸摸腰带,扭身便走,“这件浴衣是裴知送的,我让他看看去!”
人走了,顾拙言坐在沙发上,手里的塑料笔管不知什么时候被掰断了。他有点不高兴,穿成那样瞎跑什么,他还没看够呢。
充着电的手机响一声,是陆文的信息:“我操,小邻居怎么穿成这样?”
顾拙言回:“我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陆文:“快把他领回去入洞房啊,他在这儿开始吃凤梨酥了!”
顾拙言焦头烂额,他买了五盒凤梨酥堆在桌上,庄凡心却跑别人那儿吃嘴。就隔着一道墙,他惦记庄凡心,恨庄凡心楞,怨庄凡心傻,怪庄凡心搞得他不知所措。
憋得肺管子快堵了,顾拙言起身找到隔壁,敲开门,拿着数学卷子编了个巨扯淡的理由:“有道大题不会做,你回来给我讲讲。”
庄凡心拿着半块凤梨酥回房间,门一关,被顾拙言按在门后亲了一口,那么用力,被亲过的脸颊甚至红了一块。
仅留两盏床头灯,庄凡心上床钻被窝了,趴在枕头上解那道数学题,一边列式一边嘟囔:“和书上的例题五一个思路,你怎么可能不会呢。”
顾拙言躺在另一张床上,侧着身,右手不动声色地摸到枕头下,庄凡心扭脸看来,他嗖地抽回手藏被子里。庄凡心狡黠一笑:“拿出来吧。”
心脏蹦到了喉管儿,顾拙言装蒜:“拿什么?”
“就藏在枕头下面。”庄凡心说,“你以为我不知道?”
顾拙言紧抿着嘴唇,暴露了?就在他愣着没反应时,庄凡心讲道:“高一春游我和齐楠住一间房,他就把脏袜子塞在枕头下面。”
陡然松口气,顾拙言濒临脑溢血:“我能和他一样么,也不怕熏着。”
庄凡心咯咯笑:“他自己也嫌臭,然后我们俩挤一张床睡的。”说完才想起来,他下雨钻衣服都是上西天的重罪,当即保证道,“以后不了……”
顾拙言却没发作,寻到由头般,一秒钟跨上庄凡心的床。床垫陷下去一点,他掀开被角看清庄凡心趴伏的身体,那么瘦,腰臀间起伏的弧线浅浅的。他一寸寸往里挪,滑进被窝挨住对方,说:“我也和你挤一张床睡。”
那目光太幽深,像远处的海,庄凡心觉出其中的意味,乱了阵脚,在卷子上略过两步直接写下答案。顾拙言将卷子抽走扔地毯上,关了灯,在黑下来的一瞬间将庄凡心收拢在臂弯里。
低头亲到绒绒的刘海儿,嘴巴一路向下蹭,顾拙言噙住庄凡心的唇舌,然后是下巴,滚动的喉结……他拨开浴衣的衣襟,问:“你的文身呢?”
庄凡心已经迷迷糊糊,却听话地耸起左肩,压下一股重量,潮湿灼热,顾拙言把他的一小颗心嘬成了红的。
被窝里一阵窸窣,顾拙言脱掉上衣丢了出去。庄凡心触碰到光滑结实的肌肉,嘴都紧张得瓢了:“你冷不冷啊……”
顾拙言也瓢:“我有点热。”光着膀子仿佛豁出去了,他扣着庄凡心的腰,摩挲几下试图解开缠扎的腰带,没干过这种事儿,唯恐蛮力弄得庄凡心害怕。
没解开,他在黑暗中无奈地笑,随后另辟蹊径撩开了下摆。他摸到庄凡心的腿,捏着,热乎乎细条条,又嫩生生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庄凡心两股战战:“据说很疼。”
网上也这么说,顾拙言无法否认:“是,尤其是第一次。”
庄凡心小声道:“我从小就不怕疼。”
顾拙言莫名眼眶发热,不是要哭,说不清是哪种滋味儿,他手掌上移,坐垫似的兜住庄凡心的屁股。
安静得过分,连轻喘都听不见了,顾拙言狐疑地打开灯,只见庄凡心软在枕头上,怕疼得出声扫了兴,嘴里竟然咬着他脱下的上衣。
“你他妈……”顾拙言把衣服拽出来,连着人也抱起来,再强烈的渴望也抵不过此刻的心软,他顺着对方的脊背轻抚,“不弄了不弄了。”
庄凡心惶恐道:“是不是我搞砸了?”
顾拙言的心此刻是泥塑蜡铸,渐渐化成一滩滚烫的水,他搂着庄凡心说:“和你搞柏拉图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该这么匆忙,还有,你在我这儿挺珍贵的,疼了伤了,我舍不得。”
关灯躺好,虽然偃旗息鼓,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俩人用手处理了一下,也还成吧!
隔壁还亮着灯,陆文一想到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在入洞房,激动得难以入睡,他在裴知的床边坐下,问:“你和小邻居是同学?”
裴知正看书:“不是,我高三了。”
陆文惊讶道:“我生日靠后,那你就比我大快两岁?”自来熟的第一步,叫得亲昵些,“小裴哥?”
裴知笑着应了声,合上书,发觉陆文看他的眼神有些探究,紧接着确认他也是gay?他点点头,开玩笑说:“我们都是,你难受吗?”
“我难受什么。”陆文吸吸鼻子,“我的乐队弃我而去,我爸揍我一顿也不找我,我难受这些还差不多。”
那天听庄凡心在电话里讲过,裴知问:“那你妈呢?”
陆文顿了几秒:“难产死了。”一般这样问的人都会对他道歉,他已经做好说“没关系”的准备。然而裴知也顿了几秒,轻声说:“这么巧,我也是。”
彼此的目光变得相似,自怜的,逞强的,更厚重的是一份遗憾。陆文回自己床上,激动劲儿消失殆尽,一沾枕头觉出浓烈的疲惫。裴知关了灯,也躺下,没想好要不要说句“晚安”,先想到“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句诗来。
“你有对象么?”陆文忽然问。
“没有。”裴知紧了紧被子。
“小邻居是我兄弟的,你可别那什么。”
裴知没忍住:“……傻逼。”
那点同病相怜的情感仅维持了十秒钟,一阵死寂,就在彼此以为对方睡着的时候,枕边的书掉在地上,同时惊起两声低呼。
“你这么好看……为什么没对象?”陆文又忽然问。
“你也挺帅的,为什么没女朋友?”裴知巧妙地避开。
“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我只属于音乐。”
裴知差点又骂一句“傻逼”,看在庄凡心和顾拙言的份上,也看在那声“小裴哥”的份上,他劝道:“你热爱音乐,以后可以考音乐学院,那现在就应该好好学习,动辄旷课小半月,难道音乐就能搞好吗?”
陆文哼唧起来:“可我不喜欢学习,只想搞音乐。”
裴知说:“所以你搞来搞去,乐队背叛你,你爸暴打你,你觉得爽吗?”
“我……”陆文嘴硬,“那帮孙子王八蛋,干什么怪我!”
“不怪你,但你应该意识到,只砸钱是留不住乐队的,也说服不了你爸,更搞不出什么好音乐。”裴知耐着性子,“无论如何你才十七岁,该上学上学,该补课补课,不然以后跟个文盲似的,你混娱乐圈吗?”
陆文拍床:“操,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裴知气得翻身,“……傻逼!”
天还没亮,走廊脚步声纷乱,许多游客去海边看日出。他们也陆续醒了,下楼吃早餐,顺便商量一下今天的行程。
陆文坐在顾拙言对面,挑了挑眉毛。
顾拙言呛了口粥,那盒冈本完好无损,但他在对方眼中已经没了清白。庄凡心啃牛角包,感觉陆文看他,主动问:“昨晚睡得好吗?”
“特别好!”陆文擎等着呢,“你们俩昨晚睡得好吗?”
庄凡心脸一红,他和顾拙言睡的一张床,还亲热了,而且对方知道他们在谈恋爱。他害羞地点点头:“挺好的。”
顾拙言看一眼庄凡心的情态,别吧,什么都没发生你害哪门子臊?再瞧桌对面的陆文,怕那厮多想,于是在桌下踹了一脚。
陆文痛呼一声:“干吗啊?怎么恩将仇报,我昨晚送你——”
急刹车,生生咽下敏感词。
庄凡心好奇地问:“你送他什么了?为什么送礼物?”
“没、没什么。”陆文现编,“趁着这趟来,送他生日礼物。”
庄凡心连朋友的生日都不错过,何况是初恋男友的,他立刻问顾拙言:“你过生日了?什么时候?”
顾拙言好无语:“明年三月。”
庄凡心松口气,没错过就好,裴知始终没说话,看向陆文:“你送的什么生日礼物?在岛上买的吗?”
陆文支吾道:“那个,就是,橡胶的吧……日本产的。”他抬手比划,“这,这么大?分型号的,喜欢哪种就买哪种……”
顾拙言几乎晕桌上了。
不料庄凡心恍然大悟:“噢,手办!”
第41章 疯了吧你们。
到海边时日出快要结束了, 早霞弥漫, 海水铺着一层浓淡适宜的橙红色, 庄凡心光着脚沿海岸线飞奔,草帽被海风吹得挂在脖子上晃荡。
顾拙言坐在棕榈树下休息,一顿早餐吃得跌宕起伏, 险些在餐桌上交代了这一生。罪魁祸首买了盒莲雾过来,坐下说:“你怎么不去陪小邻居踏浪?”
“你饶了我吧。”顾拙言戴上墨镜,“我怕他问我手办长什么样。”
陆文嗤嗤笑起来:“哥们儿为你殚精竭虑, 昨晚我还跟裴知说了, 小邻居属于你,他千万不要有什么额外的想法。”
顾拙言痛苦道:“你多为自己想想行吗?”墨镜后的双眼透着无奈, 学庄凡心吹牛,“人家裴知有对象, 哈佛的。”
陆文大吃一惊:“那你要加油啊,别给小邻居丢人。”
顾拙言被这傻逼折磨得没了办法, 起得早还困,索性靠着陆文补个觉。陆文心想,看来兄弟昨晚累坏了, 都虚了, 便赶紧把顾拙言搂住,转念不禁纳闷儿,怎么庄凡心活蹦乱跳的?
没等陆文琢磨透,裴知捧着一杯饮料经过,看见他们互相依偎, 走近蹲下身,小声说:“顾拙言是我朋友的,你千万不要有什么额外的想法。”
陆文说:“我替你朋友保管一下,你甭看谁都基。”
裴知逗弄道:“你又没女朋友,没准儿真是基呢?”
“……放屁!我只是没遇见理想型,一旦遇见,我爱得比谁都带劲!”陆文猛地把顾拙言推开,顾拙言磕树上,吃痛醒过来。
裴知伸手摸摸陆文的头,好比把小孩儿逗生气后再哄一哄,他的手微凉,陆文被碰到耳尖时激灵了一下。裴知眼中戏谑,丢一句轻佻话:“小直男还挺敏感的。”
陆文的脸刷一下红了,偏头躲开那手,心中缭乱地想回一句厉害词,最后搜肠刮肚想出一句:“你不是说没对象么,基佬的嘴骗人的鬼。”
裴知笑喷,却不想解释:“我和你又不熟,还要对你交代清楚吗?”
陆文瞠目:“不熟你蹲在我面前干什么?走开,别挡着我看美女!”
裴知抿着唇笑,起身朝海边走,陆文瞪着那身影龇一龇牙,紧接着嘴角一抽:“你真走啊?你生气了?”他真的很不懂gay,拿起莲雾扔过去,“给你一个!”
裴知转身接住,又哄小孩儿似的:“哥哥给你捡个贝壳哈。”
庄凡心三岁开始学画,第一幅得大奖的作品是《赶海》,老孺,妇女,少年孩童,人们在退潮后的海边搜寻拾捡海水带来的馈赠。此刻他蹲在淡去的朝霞里,背后广阔的海面将他衬托成一个小点,草帽摘下放在一旁,捡到的东西都丢在帽兜中。
扒开沙子,他又挖出一颗海玻璃,饱和度极低的薄荷蓝,已经被海水打磨成椭圆形,这东西不值钱,但有一种宝石拟不来的清新温柔。
裴知找到他,惊讶道:“你捡了这么多?”
庄凡心拈起一颗,冲着光:“筛去形状和颜色不过关的,这些还不够呢。”
裴知问:“你准备干什么用?”
庄凡心说:“我想用海玻璃设计一件首饰,送给顾拙言做生日礼物。”他朝棕榈树下望一眼,“他明年三月过生日,我可以好好准备。”
做首饰是磨工夫的活儿,他考虑好了,顾拙言明年是十八岁生日,也是他陪对方过的第一个生日,海玻璃他一颗颗捡,然后自己设计、制作,要亲手为顾拙言做一件礼物。
棕榈树下,顾拙言眯一觉醒来,拎着庄凡心的球鞋往海边走。他寻到庄凡心留下的长长一串足迹,走到那身后,弯腰弹了下庄凡心的后脑勺。
“哎?”庄凡心回头,“你醒啦,裴知说你睡觉呢。”
顾拙言也蹲下:“捡这么多玻璃干什么?”
庄凡心想给个惊喜,瞒着:“给我妈捡的,这些扔花盆里面特别好看。”帽子快装满了,他站起来,两腿酸麻得摔了个屁股墩儿。
“就先坐着吧。”顾拙言说,说着伸手握住庄凡心的脚踝。那双脚沾满了沙子,他的手掌摩挲庄凡心的脚心,许是痒,庄凡心抱着膝弯蜷了好几次小腿。
一点点拍干净沙子,顾拙言并着庄凡心的脚握了握:“怎么这么冰?”
庄凡心想收回来:“早晨海水太冷。”
顾拙言说:“给你暖暖?”他轻轻撩起外套,捉着庄凡心的脚塞进去按在腹间。双脚一下子暖了,庄凡心踩着顾拙言温暖干燥的肚子,甚至能描摹出顾拙言的腹肌……他小腿打颤,缴械投降般低垂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