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雪白的脸上两抹红晕,“因为我想让你们保护我。”
季明染重新抱起听听,突然发现何解忧就站她身后听着,季明染绷直了脊背,“你什么时候来的?”
何解忧满眼笑意,眉眼里全是:你心虚什么?
季明染移开目光,她能不心虚吗?她瞒着网上的造谣生事,还要装作眉眼看到何解忧的答题直播,这两件事,哪件被戳穿都很不妙。她被何解忧看得发毛,连忙把听听塞进何解忧怀里,“好了!换娘亲抱!”
何解忧抱着听听,画风十分不协调。
回城的路上,季明染突然想起棺材里那两只金蚕茧,询问听听。
听听道:“那是我爹娘的茧。我们族人的茧子,气味都不一样,只要是我认得的同类,我都辨别的出来。”
“那你身上的变化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会是人形,一会又会变成蛹?”季明染又问。听听想了想,低声道:“我不像族长,我只修炼了两百年,还不能永久变成人形。”
听听见季明染正在沉思,脑袋探出何解忧的怀抱,问:“你们人为什么要穿衣服?不会觉得很难受吗?”她瞥了眼何解忧,再次压低了嗓音说,“娘亲的身体可好看了,可她一直用那些布裹着,好可惜哦。”
何解忧的手臂收紧了一点,这家伙竟然偷偷打量自己的身材?
季明染就着听听的描述,脑补了一下,突然看到听听嫌弃地瞄了眼她的胸部,扭过头跟何解忧说,“妈咪的身体,就没娘亲的好看。”
“……”季明染很质疑他们桑蚕精灵的审美。
她的确没胸,可是脸蛋顶漂亮,好不。
她余光掠过听听,突然有些异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明染感觉听听的面貌和身高,似乎比之前成长了一点点。
季明染戳了戳何解忧的腰,突然见听听蹲在地上,叹道:“其实我知道,族长不让我们杀人报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她顿了一下,慢慢站起来,天真地勾起唇角,“不过,过了明天,我们就再也不用受人类欺负了!”
“明天?你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吗?”这是条重要线索。
“不清楚。”听听摇了摇头,季明染就不再询问。
游戏中NPC是不能撒谎的,既然听听说了不知道,就不可能再问出线索。
三个人走到城北楼下,没看到红衣女的身影。
季明染查了副本内的时辰,估计是时间没到,“我们到处转转。”
听听欢快地跑进集市里,何解忧迅速发了一条消息。
“桑林里的蚕丝是活体,而且都是从地底钻出。我怀疑,地底下有东西在吸取人的精血。”
季明染骇然,“是桑蚕害人事件?你担心听听是内奸?”
何解忧摇了摇头,写道:“动物间的情意,有时比人类要单纯真挚。防患于未然。”
她又问:“她说的族长是谁?你们刚刚在那边聊什么?”
季明染捡主要的,把得到的线索跟何解忧说了一遍。
何解忧写道:“我在桑林遇到一个NPC,只有声音没见到人,我怀疑他就是听听说的族长。”
这个族长好像是好人,季明染道:“这个天织国给人的感觉,好像一直在残杀桑蚕。可是按照听听的说法,族长一直不许他们报仇,这里面一定还有内情。”
何解忧点头,余光扫过季明染的锁骨,突然一愣。
她伸手微微掀开季明染的领口,惊愕地看向她。季明染本来还不好意思,可俯下身的一瞬间,也呆住了。
完了,异化好像又开始了。
不远处,一个身穿红衣的婀娜少女摇曳而来,十五六岁的模样,气质哀婉。
听听看热闹回来,躲在季明染的身后,不禁打了个喷嚏,“好香啊。”
是的,就是这个脂粉味,和昨天那个老态龙钟的红衣女一模一样。
季明染一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十二天,真的是生命时限!这里的人在十二日内,从少年到中年到老年,循环变化,不死不灭。
季明染不禁出声,“为什么会这样?”
听听恶狠狠地出声:“因为他们吃了我的族人!是他们用哥哥姐姐们炼制长生药。”
何解忧恍然大悟,原来工厂里的缫丝室,不是光是为了采集蚕丝,更是为了取出蚕茧里的桑蚕精灵,用他们炼制长生药。
好残忍啊。
此时,红衣女已经来到面前,她旁若无人地放下手里装着酒壶酒杯的篮子,一边摆放一边重复着那句:“夫君何时归,何时归……”
季明染蹲下身,问了句:“你夫君是什么时候不见了?”
红衣女难得顿了顿,抬头看看季明染,怆然道,“我的夫君,八月初六去给我买胭脂……就再也没回来。”
何解忧看到季明染的皮肤异化加速,连忙制止。
季明染知道何解忧担心她,可何解忧没办法正常说话,现在只有她了。于是她站起来,迅速走到集市到处打听,“请问,你们知道桑林的禁令是什么时候颁发的吗?”
早起卖蚕茧、蚕蛹的商贩们,异口同声道:“八月初六。”
难道,桑林里的“吸血蚕丝”和红衣女的丈夫有关系?
季明染的异化更加明显,蔓延至锁骨白涔涔一片。
何解忧心中了然,看着季明染,突然大步走向不远处的告示栏。听听知道那里,刚刚她就是在那围观官兵贴榜来着,她连忙拉起季明染,“快看快看!娘亲揭榜了!娘亲要进宫了!”
季明染看清皇榜上的文字,吓了一跳,“你揭这个干嘛?这一看就是支线任务,做这个又危险又不划算!而且你……”剩下的话,她没忍心说出来。
何解忧展开皇榜,上面写得是:天织国的王子殿下身患重疾,急聘神医入殿诊治,如王子病愈,赏金10000金。
这是明面上的意思。
事实上,从昨天开始这个皇榜被人揭了无数次,每个走进皇宫的人,都是被八条腿抬出来,丢进了乱葬岗。
季明染生气,再着急也不能乱投医啊!更何况何解忧自己又是那种情况。她试探着问,“要不你给我吧?我去接任务。”
何解忧手握皇榜,发给季明染一句话:
“我想做出改变。”
为了我们。
第75章 唯有暴富&凶器
“我想做出改变。”
六个字,毫无温度, 但是季明染却被打动了。一瞬间, 她就懂得了何解忧的心意——哪怕前路艰险, 我也愿为你披荆斩棘。
有些人的性格就像是蚌,外壳伤痕满满,内心却柔软异常。何解忧把自己唯一的珍珠献给了她, 也早就做好了面对“自己的丑陋”的打算。这样的勇气,季明染自问是没有的,她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任何别人想看到的样子,却唯独害怕做自己。
季明染想到网上的谣言, 更加觉得何解忧不应该受这样的伤害。她强忍酸楚, 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可眼睛却辣辣的, 睁也睁不开。
十分钟后,在守卫的带领下,季明染跟着何解忧进了王宫。
关于季明染的异化原因,何解忧觉得大概率是因为——短时间内获取线索过多。季明染的适应速度太快了, 她总是能通过一些小细节,联想到很多东西。就像她,润物细无声地改变了自己,走进了自己心里,毫无道理可言。
根据游戏规则, 副本供玩家攻略的时间是有上限的, 比如上个副本开启[神龙森林]后的倒计时;那么, 副本时间也是下限的。玩家通关速度太快,会导致整个游戏的进度严重失衡,影响到比赛的正常进行。
这款游戏的完整Demo,要比给Onion大赏作为选手甄选的浓缩版《唯有暴富》要庞大、精密数百倍。为了迎合比赛目的,定制版的《唯有暴富》更加偏重于游戏赛制的运营,FML官方为了保证比赛的正常推进,对于每次淘汰人数的比例、高危关卡的放置标准,包括玩家的通关率、死亡率,都有着相对精准的把控,这就是所谓的节奏感。
[桑蚕副本]本来就是单一副本,季明染的目标是高级Boss,那么针对玩家的约束就会更强。显而易见,这个副本内的时间限制就特别多,比如他们刚开始待在锅里的时间、进入桑林的固定时间,红衣女出现的时间、每个NPC的生命周期时间,等等。
副本高强度的约束下,玩家的进度稍快,势必会导致危机降临。而季明染就是因为刚开始太急,所以才会发生异化。
何解忧有些奇怪,季明染从来不是心急的人,可她这一轮的表现太紧绷了,像是恨不得这一轮就能通关出去。
不论如何,季明染面临异化的危险是事实,她必须接力下一步的行动。
此时,季明染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听听觉得,季明染都能把何解忧的后背看出一朵花儿来。
何解忧突然停下脚步,操着一副英勇就义的凝重表情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季明染。
季明染心里委屈,好不容易才跟上来,瞪什么瞪!再瞪我也要跟着你,粘着你!有本事,你甩了我的!她小眼神乱瞟,小步调也轻快起来,似乎就是要和何解忧对抗到底。
听听把自己缩小,一直藏在季明染的口袋里。此时,她一双眼睛贴在包缝上,恨不得抓瞎季明染的眼睛。
有没有眼色啊?看不出娘亲脸色都阴沉成什么样子了吗?
听听想起出发前的事情,惜命地把脑袋收了回去。
十分钟前,何解忧和季明染为了抢皇榜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起来。
何解忧出手快准狠,可季明染胡搅蛮缠,动手动脚,无赖至极。两个人势均力敌,从街尾扭打到街头,又从街头打到街尾,狼狈到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待见。最后还是何解忧先松了口,默认季明染以学徒的身份跟着,守卫才带她们出发。
上了马车,季明染一言不发,心里却琢磨着如果何解忧遇到危险,到时候怎么救急。
听听从口袋里探出脑袋,屁股一抬就滚在季明染的怀里,她贴着季明染的耳朵,悄悄问:“为什么娘亲不让妈咪跟着啊?妈咪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啊?”
季明染揉了揉听听,又把它塞进了口袋,心道:因为娘亲知道,王宫比外面更可怕。唉,小孩子都不懂。
其实,那张皇榜,季明染从桑林回客栈的时候就看到了。王子的病情来势汹汹,又久治不愈,肯定是有内情,她原打算再收集一些信息再行动,没想到,何解忧却突然揭了榜。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异化越来越严重,变成蚕茧人倒不是最可怕的,就怕严重到一定程度会面临被淘汰。何解忧是不愿意拿她冒险,所以才铤而走险。可以她目前的状态,她也不得不担心。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关键时刻冲在最前面的准备。不管王宫里隐藏着什么危机,她都会保护好何解忧。早就说了,有她一吃肉吃,决不让大茧子只喝汤,她说话算数,绝不反悔。
马车一颠儿一颠儿的,季明染掀开床帘,望望天空。
阴霾散了,是阳光灿烂。
何解忧和接送的官员在另一辆马车,于是季明染拉开口袋的带子,悄声嘱咐听听,“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保护好娘亲,知道吗?”听听不解,“那妈咪也遇到危险呢?”
季明染用食指戳了戳听听的小脑袋,“妈咪多厉害,还需要你救。”听听撅撅嘴,并不认可,但还是点了点头。
马车不断前进,车轱辘声响的季明染心慌。整座王宫都静悄悄的,不是规矩森严的那种安静,而是真的没有几个侍从,偶尔见到个提桶端盘子的,每个人都面如死灰。
王子的宫殿很大,季明染刚下马车就看到侍从们抬着一具尸体匆匆离开,看看露出来的半截手臂,她忍不住嘱咐何解忧,“小心。”
何解忧一路上都没怎么搭理她,反而和接待的官员聊得不亦乐意。季明染偷偷瞄了眼,就何解忧写字的纸,都能叠一指高。
大家拾阶而上,进入内殿,隔着白色的帘子看到了命不久矣的王子。
季明染曾打听到,天织国的国王喜欢云游四海,老早就将整个国家交给了王子。王子正值壮年,英俊有礼。百姓们都说,王子爱民如子,却体弱多病,实在是天妒英才。此时,听王子的谈吐,还真有点谦谦君子的意思。
负责接待的,是王子最信任的大臣,一位名叫阿德金的谋士。
季明染不太喜欢身材魁梧,满身肌肉的壮男,就安分地站在何解忧身后,一边听他们一本正经地聊王子的病情,一边打量这座宫殿的装潢和陈设。王子好像特别喜欢桑蚕制品,桑树枝编好的篮子,雕刻着桑蚕由生至死变化的桌椅,桑叶状的灯具,绣着雪蛾百日图的地毯,就连他的衣着鞋袜也都是蚕丝制品。
看来,城南那座庞大的工厂,应该就是王室的产业。这么说,听听所说的长生药,还有族人的死,应该都和这位王子脱不了关系吧?
何解忧不知道和阿德金聊了什么,阿德金立即撤去了为数不多的守卫和侍从,让他们在门外等候。
季明染看着何解忧坐在桌前,又向阿德金询问了王子的起居、饮食,以及最近几日的病情变化。最后,胸有成竹地交给阿德金一张写满字的药方,附带一句:“明日之前,必能康复。”
阿德金表情复杂,连声笑道:“殿下得神医,有如天助。如果神医真的能治好殿下,殿下许诺,奉您为天助国师,享长生不死之尊荣。”
一想到一个人的生命只有十二天,每隔十二天就要经历一次生老病死,季明染就觉得阿德金这话,不像是赏赐,更像是一种诅咒。
生是因为死亡的衬托,才愈加珍贵美好;永生虽然长久,可是日日饱受死亡即将来临的煎熬,这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