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闲话倒是听了不少。”陆父看出了儿子的纠结,也没多问,“陈与光是你们学校的对吧,我记得他比你要小个两岁,挺聪明的一小孩。”
小两岁,那岂不是比姚承安还要小三岁,那的确是像姚承安说得那样是个小屁孩了。
陆父继续道:“后面这些我就说不准了啊,据说他不是陈总他老婆亲生的,是人去日本出差的时候,和那边的女人生的,一直养在外头,直到去年还是前年才找回来,认了祖宗,改了名字。”
“他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吗?”
“叫一个日本名吧,但日本话我也不会说,你想知道的话,我改天给你打听打听。”
“不用不用了爸爸,就这些就够啦。”
“哈哈,我们团团长大了,也会喜欢八卦了。”
“没,没有,我就是有点担心我朋友。”
“我知道,团团能主动交朋友了,爸爸也很欣慰。”
“是哥帮我的啦,他比较厉害。”
“呦——栽别人手心里咯,陆小团同学。”
“没有!我没有!”
“没事,这门婚事爸爸准了。”陆致远看着儿子在对面跳脚的样子,就觉得好玩,又逗了他几句,才转到正事上,“不过还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去试试……”
第五十五章 小孩子
姚承安把碗冲好,再一个个放进洗碗机里,弄完了以后就蹲在旁边看着洗碗机工作,吵闹的机器运作声好让他听不见外面人说话。
还是蛮扎眼的,陆见森对着向海时,有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撒娇,像只摊开肚皮任人抚摸的小猫咪似的。
他曾经也有只这样的大狗狗,整天围着他转,现在那只大狗露出了獠牙来,他吓得只得夹着尾巴逃跑了。
“怎么会呢,陈与光怎么可能是Hikari呢……”
要是那天晚上没和陆见森提起来,他都快要不记得那个说着一口蹩脚英语的小男孩了。
他们差三岁,上小学那年Hikari和他妈妈一块儿搬过来的,他去中国的时候是十一岁,满打满算,也算是度过了五个一块儿相处的年头。
他怎么会忘了他呢?
他长什么样?眼睛是大是小?个子高还是个子矮?
姚承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管怎么想,那个男孩的样子总是模模糊糊的,反倒是陈与光的样子越来越清晰。
他怎么会这么多年了,还来找他呢?
他还记得那时候Hikari没上学校,白天不知道在哪儿,但他放学的时候,总是会等在门口,像是接他放学一样。
他在学校里人缘好,大家看他把Hikari当弟弟照顾,也就不再起哄捉弄他了。
但那天他看见Hikari胳膊上的淤青,小孩还拿长袖遮着,殊不知这种天气里穿长袖才是奇怪,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谁又欺负你了,我带你去找他!”
那会儿Hikari的英语已经开始好起来了,平常的对话都没什么问题,可他没回答,假装自己没听明白。
他个子高,把Hikari堵在拐角处:“Hikari,你和我说,谁欺负你了。”
Hikari没说,就是看着家的方向,他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他们家门口停了辆不眼熟的车,是那种贵的商务车,显然不是这个小街区的人会开的类型。
小姚承安皱了皱眉,脑中过了一堆FBI,CIA刑侦大戏,甚至推测出了对方母亲可能是什么日本来的女忍者,刚想开口,却看见一个男人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那个是,你爸爸吗?”
Hikari总算是点了点头,眼睛里含着眼泪,嘴巴却鼓鼓的,不让自己掉出眼泪来。
“可是,可是他不是你爸爸吗?”
他从前也问过Hikari关于他父亲的事,Hikari说过,妈妈告诉他,父亲只是在国外工作很忙,偶尔才能回来看他们几次,而且总是给他带各种没见过的礼物。
他也知道Hikari有那种自己父母绝对不会答应给他买的超级大的变形金刚,但被他收在柜子里,就连他也只能碰碰。
那样的爸爸,也会打人吗?
“他为什么要打你啊?”
“他和妈妈吵架了,我听不懂。”Hikari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着,“妈妈哭了,我打了他,他就打了我。”
小姚承安拿自己的袖子给他擦眼泪,可玩了一天的衣服脏兮兮的,在Hikari脸上就是一道黑印子。
Hikari的妈妈总是把他打扮得干干净净的,看着像个贵公子似的,不像他总是套一件简单的短袖,Hikari总是穿着小衬衫,被熨烫得没一丝褶皱,纽扣都会规规矩矩地扣好。
他看着Hikari花猫一样的脸,忍不住笑出来。
“你笑什么?”
“啊,对不起,”小姚承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捂着嘴巴抱歉道,“不小心把你的脸弄脏了,你看起来像小花猫一样。”
Hikari摸了摸自己的脸,朝他也笑了笑:“你脸上更脏。”
“啊!我打你啊!”
小姚承安作势要把手往Hikari脸上摁去,结果那个一脸严肃的男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了。
“Hikari,你爸爸。”
Hikari没理会,背朝着男人,光盯着他看。
男人叹了口气,张开双手,把Hikari抱进怀里去,用英文说着:“对不起,Hikari,爸爸不该朝你和妈妈发脾气。”
Hikari这才难过地抹着眼泪,小声地哭了出来,男人把他转了过去,掏出一块手帕,替他把脸上擦干净:“和小伙伴玩好,待会回来吃饭。”
小姚承安开心于Hikari的爸爸还是个好人,牵着他的手直跳,又看见男人盯着他看,他看了眼自己的小脏手。
“我先去你们家洗个手!”
自己家还有点距离,他出出入入Hikari家也算是常态了,进门的时候,Hikari的妈妈似乎心情有些低落,小姚承安就站在凳子上安慰了她一会,才去厨房里洗手。
结果站在凳子上的时候,他听见了外面的谈话。
说话人用的是中文。
“小孩的手续都办好了?”
“对,今晚和陈总您一班飞机,高桥女士已经签好协议了,她会回到日本去。”
“行,看好那个女人,不要让她出岔子。”
“好的,陈总。”
小姚承安的中文没好到当地人的程度,但听懂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探头探脑地在窗口,Hikari父亲旁边的人看见了他,示意了男人。
Hikari的父亲皱了皱眉:“美国小孩儿,听不懂中文的。”
随后他又朝小姚承安笑了笑,小姚承安迅速回了个大大的笑容,挥挥手,就跑走了。
“Hikari!Hikari!”小姚承安找到了在滑梯上的Hikari,抓住了他的手,“你爸爸,你爸爸要把你带走了!”
“什么?”Hikari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要带我和妈妈走了吗?”
但他随即又低下了头去:“但我不想离开这里。”
“不是,你妈妈要回日本去了!你和你爸爸回中国!”
“什么?你,你别乱说……”
“是真的!”小姚承安把拳头举在太阳穴旁边,“我以我外婆是个中国语文老师发誓,我听得懂!”
“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妈妈,我,我要找他去说。”
Hikari朝家的方向跑去,可到了一半,却看见母亲坐在门口的躺椅上哭,看见他过来的时候,摇了摇头。
他突然止了脚步,愣愣地看着母亲的方向。
“Hikari,你不要跑,你跑回去了,还不是要被抓走。”
“那,那怎么办?”
“我们逃走吧,”小姚承安牵着他的手,“反正你爸爸坐今晚的飞机就走了,去湖边的小屋躲一个晚上吧。”
单纯也好冲动也罢,两个小孩说干就干,小姚承安去家里拿了衣服和吃的,又带了个手电筒,背着满满一书包就出来了,两个人像春游一样,一路朝湖边的小屋跑去,路上还时不时停下来偷个水果,追一下林间穿梭的小鸟。
“Hikari,你穿衬衫不热吗?”
Hikari已经被闷得全身是汗了,脸都红扑扑地冒着热气,还咬牙坚持着。
小姚承安从包里扯出件衣服来:“你穿这个吧,凉快一点。”
Hikari二话不说地换了衣服,衬衫还被他们别有用心地丢开。
穿着姚承安的小短袖,脸上又因为刚才在林子里钻来钻去,全是脏兮兮的汗水,头发也胡乱翘起来。
小姚承安歪着头,又揉了揉Hikari的头:“你看,这样才像小孩子嘛!”
他们成功抵达了湖边的小屋,但那天晚上的事闹得很大,丢了两个孩子,整个街区的居民都在找他俩,尤其是在路上捡到了Hikari的衬衫,他母亲直接晕倒进了医院。
好在结果皆大欢喜,Hikari的父亲为了不闹大,和他们切断了联系,回了中国,Hikari的母亲也开始用剩余的钱做些小生意,卖点日式手工小糕点。
至于他,被禁足了整整一个月,只能靠Hikari来他家找他玩。
“下个学期,我要开始上学了。”暑假的后半段,Hikari有一天突然很开心地来找他,“和你一个学校,入学测试考得不错,可能比你低一个年级。”
“哇,Hikari你太厉害了吧!”
“嘿嘿,”Hikari挠着脑袋,他不再穿着那种刻板的制服,而是和普通小孩那样,怎么舒服怎么穿,“以后,我们在学校里也可以一块儿玩了。”
“好耶!啊,好想出去玩啊,在家里好无聊。”
“嗯,说到这个……”Hikari从书包里掏出了他的变形金刚玩具,“这个,你之前很喜欢的,送给你。”
小姚承安张了张嘴,这礼物有些太过于贵重了,再说他都快上中学了,怎么能喜欢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
于是他拒绝了Hikari的礼物,反而给了他一本书。
“新学期加油啊!”
可惜他们并没有什么一起读书的新学期,开学前他就和外婆一起去了中国,从此一别过,等他再回美国时,Hikari住的房子已经被另一户人家占据了。
姚承安盯着窗户上倒影的自己出神,大家都说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和小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
可他在陈与光身上,却没看到半点当年的影子,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往事回忆起来,又是如此的清晰。
他叹了口气,却猛然发觉外头的影子不太对劲,等他想凑过去查看的时候,窗户却打开了。
“这本书给你,等你学会了普通话,万一你爸爸再来找你,就能听懂他在说什么,能保护你妈妈了。”陈与光手里捏着一本几乎烦烂了的书本,封面被透明胶封好,做了层保护膜,“可惜,我爸没来,我也不想为了他学中文,倒是你走了,才让我想好好学中文,哪天找你的时候,能派得上用场。”
陈与光的手伸进来,牵住了想要逃跑的姚承安的手腕:“跑什么,你看,这不是被我找到了么。”
第五十六章 又一个贼
向海走进厨房的时候,姚承安正在扭手腕子,水槽那儿有些乱,水溅出来不少。
“怎么回事?”
姚承安扭了扭手,笑着挥挥手:“没什么,刚才有只浣熊冲进来了,顺手解决了一下。”
向海皱着眉看去外面,可院子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只能看见他自己的倒影:“浣熊啊,下次记得把窗户关好了。”
“记得了,爸爸。”
姚承安扬着调子,一蹦一跳地出了厨房,上楼去了。
向海有些意外于他心情转变得这么快,洗了盛过水果的盘子,却发现窗户似乎还有动静,以为这儿的浣熊成精了,毫不犹豫地锁了窗,又去检查了整栋楼的窗子,以防万一吓到陆见森。
一切准备完毕后他才回了房间,一开门,只见陆见森手忙脚乱地在藏些什么,偏偏床下面的空间不够,塞不进去,被他抓了个现形。
“没关系,我假装没看见。”
陆见森撅着嘴,不满意地扭过脸去。
向海认出了那是他母亲留下的八音盒,里面有两份录音,一份是他母亲的,另一份,自然是陆见森母亲的。
他和陆见森一样,从没见过他母亲,大人们提起的也少,早些年唐安之还正常的时候,会絮絮叨叨地说上一点,但他那时候年纪小,大多也记不得了。
他走过去,在陆见森身边蹲下:“和陆叔叔说了什么?”
“就……那个陈与光真的是陈家的私生子啊,还是他爸爸去日本的时候和人生下来的,”陆见森顾左右而言他,“和学长说的一模一样,多半就是他发小了。”
“发小啊。”向海也心不在焉地应着,他对姚承安的爱情生活没什么兴趣,也懒得八卦,倒是“发小”两个字让他感触颇多,绕着陆见森挂到肩头的软发,轻轻地念着。
“爸爸说,”陆见森沉默了一会,到底还是开了口,“他和,妈妈,也是青梅竹马。”
那声“妈妈”念得很轻,带着强烈的不熟悉感,又含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向海没打断他,由着陆见森想一会儿,又挑拣着话语说一会儿。
“好奇怪哦。”
“什么奇怪?”
“就是,现在才感觉出差别来。”陆见森也学着向海的样子,捏自己的头发,“以前吧,虽然忘记了,但是接触的时候,总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说起‘妈妈’的时候,那种感觉很不一样,也不算是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