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顾思源的容貌在众多妍丽的少女中并非是最突出的,但却长得十分秀丽。她在众人中最为年长,因而瞧着十分沉静,一直缀在后头不太说话。但举止落落大方,自有一派洒脱雅致。
仔细地观察了一上午,李然觉得以顾思源这性子应当能照顾好麦麦,这才点了头。如今过了这么些天,又经过了源州城流言一事,李然倒是觉得顾思源这性子,真的有点像麦麦说得一样,听随缘的。
这随缘的性子,应当不会给后宫添上什么麻烦,于是李然就更满意了。加上顾家是清贵世家,不参与党争,外戚也不会给皇帝添堵,反而有些助力,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李然瞧着眼前的年轻女子,倒是越看越满意,于是又问道:“思思啊,你平日里都喜欢吃些什么?我曾听陛下说,她在中洲时与你同窗,你两还是少时玩伴,那你吃的东西大致与陛下差不多吧。”
顾思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来学习的,如今变成了唠家常。可她思索了一瞬,很是自然地回答道:“回太皇太后,我平日没什么忌口,但也还好。至于口味,的确是陛下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顾思源是真的不挑食,只要不是太难吃她都会吃。中州临近云州,部分地区潮湿水汽中,菜系也偏香辣。可钟离然却随了自己宛州的母亲,喜爱甜口,倒是更喜欢酸甜的东西。顾思源为了照顾她,与她一起吃饭时菜色都偏向甜口。
李然听了就说道:“陛下喜欢吃甜的,可她这两年换牙,吃不了太多,如今倒是喜欢上了中州香辣的口味。思思也是中州人,不挑食,那我就放心了。”
“一会也到了午膳时辰了,陛下也该下朝了,你就留在此处,和陛下陪着我一道用膳。”
钟离然喜欢吃辣一事,倒是让顾思源有些惊讶了。她犹记得有一年冬日,她与祖母带着钟离然在屋子里吃火锅。热气腾腾的锅里飘了一层层辣椒,顾思源夹了一筷子牛肉放下去,熟了给钟离然夹了一些,放在她碗里。
小小的钟离然就捧着碗,看着牛肉上沾着的辣椒特别忧愁。然后顾思源就看到钟离然夹着那片牛肉,往旁边倒了茶的杯子一放,涮了涮,去了辣后才放入口中。顾思源见了,才知道那孩子吃不了辣。好在祖母惦记着钟离然年纪小,另外配了一锅清汤,这才没让钟离然饿着。
没成想,过了四年钟离然竟然能吃辣了,果然小孩子是长大了。
顾思源思及此,微微躬身,朝太皇太后称了一句“诺”。
作者有话要说:不,思思,麦麦还是那个吃火锅要涮水毫无灵魂的麦麦!
无脑甜文真开心。
第10章 二.4
到了午膳的时辰,钟离然果然就从朝辉殿来到了未央宫。见顾思源在此,她丝毫没有觉得意外,在侍女们的伺候下洗手净面,坐到了饭桌上。
饭桌上出现的大多数都是中州的菜系,几碟下来都是辣子。顾思源眼尖,看到了钟离然手边当着一个备用的碗,碗里倒了大半杯的茶。
上完菜,在太皇太后的招呼下两人动了筷子。顾思源眼见着钟离然夹了一块辣子鸡,果不其然地就看到她伸着筷子放到那碗水里涮了涮。
顾思源心想,原来根本就没变,还是那个喜欢涮掉辣味的麦麦。
钟离然这般吃东西如此顺手,顾思源吃着饭不由地看多了她两眼,眼中自始至终都带着自己未曾发觉的笑意。
一旁的太皇太后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们,见状心里盘算着这两孩子关系还真是挺好的。不过不像是姐姐与妹妹,反而是关系很好的伙伴。
钟离然自然能感觉到顾思源的视线,她轻咳一声,给太皇太后夹了一块牛肉片,趁着自己祖母在吃饭的时候抽空赶紧看了顾思源一眼。她板着脸,神情极为严肃,仿佛在理直气壮地说朕就是涮个水怎么了!
由此看来,钟离然喜欢香辣是真的,但受不了辣也是真的,真真是一个十分别扭的人。
顾思源不怕她这个表情,弯着眉眼对她笑了一下。钟离然面上有点挂不住,想了想也夹了一筷子牛肉片放入顾思源碗里,硬梆梆道:“挺嫩的,快吃。”
真是烦死了,受不了辣还不让人涮个水嘛!
顾思源颔首,轻声道:“谢过陛下恩典。”这话一说,这顿饭总算是和和美美的吃过去了。
用了午膳后,侍人们伺候这她们漱口洗手,李然就拉着钟离然仔细问了早上的事,又与她说道:“麦……皇帝下午就别去校场了,带着思思在宫中走走吧。”有外人在的时候,李然是不会称呼皇帝小名的。
李然说罢,又看了眼思思,将她拉过来,说道:“好孩子,祖母乏了,午后你就与陛下在这宫里逛逛吧。”她说完了挥挥手,将这两孩子赶出了大殿。
钟离然平日里也会在未央宫的书房小憩一会,此刻她站在未央宫正殿门口,仰头望着初夏灿烂的阳光,皱着眉头问顾思源:“你要出去吗?”
太阳那么大,顾思源很大程度是不会出去的。可顾思源还是交选择权交给了钟离然,柔声道:“全看陛下的意思。”
钟离然思考了一瞬,冲顾思源招招手,说道:“那你随朕来。”她说着,伸出小手,等顾思源来牵她。
顾思源走过去牵着她,跟在她身后又一次穿过了未央宫长长的回廊。
钟离然带着顾思源来到了未央宫的一处偏殿,等推门进去之后,顾思源才发现此处好像就是钟离然在未央宫所在的书房。
书房一侧安置了一张小榻,可供人休憩。钟离然牵着顾思源进去,让她坐在小榻上,嘱咐道:“你要是累了,就在此处休息一会。朕还有篇策论没写完,太傅要催了。架上有书,如果无聊你就随便拿着看。”
顾思源扫了一眼书房中满架子的书,点点头。钟离然将她安置好,遂坐在了书案前,摊开案前的宣纸,执笔开始完成昨日太傅布置的策论。
顾思源见她开始动笔,也起身在书房中走动。她往屋中书架走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发现了一本楚国之前夏王朝所作的孤本,于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那份卷轴从书架中抽出来。她就这么靠在书架旁,小心翼翼捧着那卷孤本慢慢看。
看了一会,在她身后提笔的钟离然忽而开口,唤道:“顾思源……”
顾思源下意识应了一句嗯,钟离然便接着说道:“何为君道?”
顾思源捧着书,专心致志地在看。钟离然以为她没听见,刚想作罢,却见顾思源慢慢收起了卷轴,将视线落在钟离然身上,回答道:“文康皇帝有曰:‘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自身,犹割股而啖腹,腹饱而身毙。’”
“正所谓恭俭节用,宽厚爱民,便是如此。先帝与您的父亲,都是这般的主上。”
“此为君道之一,也就是君王的本心与始终应该贯彻的理念。”
钟离然点头,问她:“那二呢?”
顾思源说道:“二便是屈己纳谏,任贤使能了。此乃实行君道的手段,也是帝王之术一生都需要琢磨的地方。”
钟离然点点头,又问她:“说得很轻巧,都是书上有的话,可也没告诉朕该如何任贤使能。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顾思源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道:“陛下都说书上都有,那就多看书。君王纳谏,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选用贤能,不是要看他说些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有些臣子,舌灿如莲,却处事不周。有些臣子口舌笨拙,却处事利落。而能说会道也办事周到的人才,奇货可居。当然,也会有奉行中庸之道的臣子,只求无功无过,而导致上欺下瞒。”
顾思源与她细细说来,钟离然提笔,微微点了点头。她听了这番话,转头对顾思源说道:“朕问完了,你继续看书吧。”
顾思源见她真不再问,就又小心翼翼地摊开手里的卷轴,慢慢地看了起来。
她看书极为专注,这是钟离然自小就知道的事情。钟离然策论写了小半,见她还在靠着书架看书,便轻唤了候在门外的侍人。
侍人们进来,钟离然对他们吩咐了几句,没一会就有侍人抬了新的桌案与椅子进来。桌案就靠着钟离然的书案面对面放着,上面还放了瓜果茶点,笔墨纸砚也一应俱全。钟离然对此十分满意,又唤了顾思源两声。等到了第三声时,顾思源才回神,抬眸看向了钟离然,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钟离然习以为常般对她招招手,指着面前的桌案道:“坐过来。”
顾思源迈开腿,就从书架挪到了书桌上。她是个真书痴,一见到没见过的书,几乎是走不动道,小时候这人就是这样,说着带自己一起练字,结果看着看着,就捧着自己的书在旁琢磨去了。
钟离然没少被她冷落,都已经习惯了。她见顾思源看上瘾了,也就没有再打扰她,于是专心致志地写完自己的策论。
写完之后,钟离然也没给顾思源看,反而翻开了书桌上那本厚厚的经书,慢慢看了起来。
钟离然天资聪颖,却也是个半大的孩子,见识没有顾思源那般多广。翻到书里不懂的地方,就开口喊顾思源。
顾思源看起书来,一般要喊好几声才有动静,钟离然见她不应,就伸出小胳膊,趴在桌面上,拿书轻戳顾思源的手,唤她:“顾思源……”
一来二去,次数多了,看书看懵的顾思源随手抓住了钟离然的书,问到:“怎么了麦麦?”
钟离然一下就不动了,她趴在桌面上微眯着眼,一言难尽地看着顾思源。
顾思源许久没听到问话,目光终于从书上挪开,看向了钟离然,问到:“怎么了?”
钟离然板着小脸,凶狠的小眼神瞪着顾思源,说道:“你刚刚称呼朕为什么,顾思源?”
顾思源有些莫名其妙,迟疑道:“陛下?”
钟离然呵呵一笑,有些咬牙切齿地提醒,“思思!”
顾思源恍然大悟,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小心喊了她一句“麦麦”,于是连忙道:“还请陛下原谅微臣的鲁莽,不要与微臣计较。”
钟离然浑身的别扭被她这么低声下气的一让步,就全部没有了。她哼了一声,拿书戳了戳顾思源,说道:“再有下次,朕就治你大不敬之罪。”
顾思源点点头,称了是。心里却想,明明是你小时候自称麦麦的,长大了就不让人喊了,真是小孩子的脸比六月的天还要多变。
顾思源叹了一口气,深觉得自己前路茫茫。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
第11章 二.5
日渐偏西,顾思源也将思绪从孤本上挪开。她抬头,但见钟离然已经将写完了策论,正在伏案批改奏折。
时辰已经不早了,顾思源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抿唇轻道:“陛下,时辰不早了,微臣该回去了。”
钟离然听到她如此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用回去了。”顾思源闻言极为诧异,轻咦了一声。钟离然见状,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正经道:“顾思源,直到朕生辰前的两个多月里,你都得在宫中陪着朕。”
钟离然乃是盛夏时节出生,再有两个多月她便满十二岁了。十二岁的生辰礼过后,紧接着就是帝后大婚。顾思源全然没料到钟离然的打算,一时间有些说不上话来,呆了好一会才诧异道:“这于礼不合。”
钟离然看了她一眼,手持奏章细声道:“你是朕即将大婚的皇后,留在宫中学习礼仪有何不对?更何况,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朕已经命人去你家给你取来换洗衣物了。安全起见,你这两个月都留在宫中吧。”
顾思源没回话,钟离然将目光从书上挪开,小心看了她一眼,迟疑道:“怎么,你不愿意在宫中陪着朕?”
顾思源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说道:“微臣才在家中没住上几天,陛下就将我劫到宫中了,让微臣父母怎么想?”
钟离然道:“可是宫中会很安全啊。”她凑近了顾思源,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难得有了几丝笑意,“而且,朕还有很多孤本。”
她打小就是如此,完全能够对症下药。顾思源奈何她不得,只笑道:“那微臣住哪儿?”
钟离然很无所谓,回答道:“朕这里宫殿无数,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不过,你得与朕在一起,住在宸宫。”
宸宫乃是帝王居所,楚国皇帝历来都居住在此地。顾思源闻言,看了钟离然一眼,没说话。
钟离然才不管她怎么想的,只说道:“朕晌午要去上朝,你就随着祖母身边的女官学习宫中礼仪。要是很辛苦的话,就与朕说,随便学学就好了,你只消多陪陪祖母即可。”
“午时朕会过来与祖母用膳,你也一起,然后就与今天这般陪着朕看书。到了傍晚,朕会去校场走走,你就去陪祖母用膳。”
“夜间就随朕回宸宫,教导朕学习。如何?”
还能如何,顾思源只觉得自己这一天被她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略有些无奈,说道:“陛下,你不是有自己的太傅吗?”
钟离然应得理所当然,说道:“太傅可没有朕的皇后好用。”她看完了手上的奏折,起身略略扭了扭脖子,对顾思源说道:“顾思源,你的书看完了吗?”
顾思源仰头看她,应道:“看完了,陛下要出去?”
钟离然点点头,说道:“总坐着长不高的,朕要外出走走,你也跟着来吧。” 她可完全没有与顾思源商量的意思,直接从书案前走出来,朝顾思源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