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年赶紧哄:“不过惨也惨得很有喜剧感了!”
游小北看他一眼。
陈其年继续拉开话题:“而且我还在想,你说的校花是谁。”
游北警惕地问:“你想这个,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你这什么眼神!
陈其年无语地说,“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追校花。”
游北欲言又止。
陈其年等了他一会儿,问:“你不会相信了吧?这你也信吗?”
“她挺,漂亮的。”游北一秒钟从自闭切换到自卑,“家里也,很有钱。还会跳舞。”
这下子,陈其年不说话了。
游北等了他一会儿,忽然悟了,急忙说:“江一六,说的!我不知道!”
陈其年高冷地呵了一声,扭头看路边绿油油的草地。
江一六果然是个祸害!游北焦急又冷酷地想。
两人在无数次的秒秒钟切换角色的神秘play中回到家门口,游北正拿钥匙开着门,忽然松开手,回头拽住陈其年往自己身后一推,然后用力扭住了突然袭击陈其年的那人的胳膊。
喀嚓一声响,在安静的老楼楼道间特别清脆。
随即就是那人吃痛的尖叫声。
游北看清了这人的脸,一怔。
陈其年抓着游北的校服,从他身侧探出半颗头,小心翼翼地看是谁,也瞬间愣了。
陈其年他家的门打开了,他爷爷大概是听到有人惨叫来看看情况,这下子看到自家门口的场景,也有点茫然:“你们干什么呢?”
陈其年他奶奶在后面问:“什么事啊?”说着,看出来,急了,“你们发什么呆啊!小北你这么扭着你叔干什么!”
游北犹豫一下,松开了陈明,反手却把陈其年探出来的脑袋往自己身后又按了回去,冷冷地说:“他想打,年年。”
陈其年的爷爷和奶奶:“……”
陈其年也懵了,拉了拉游北的手,小声说:“他是有事找我吧?”
游北冷眼看着靠在墙上抱住手臂叫痛的陈明,没有回答陈其年的话,但脸色越来越黑。他打过的架比陈其年考过的试多,已经养成了一般人都难以有的对于恶意和暴力的直觉反应,就像开门那一刹那,他就敏锐地听到了身后不同寻常的风声,呼啸着朝着陈其年过去了。
他是敬重陈明的,从小就和陈其年一起被陈家大人们看着长大的,哪怕是在他最叛逆的那几年,他都对陈家的长辈们保持着最大限度的敬重和礼貌,其中自然包括陈其年的父亲。
可是,如果有谁想伤害陈其年,无论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他都绝不会放过。
陈其年已经够难过了。
可是陈其年难过的时候也不说,仍然笑眯眯的,努力地让气氛朝好的方向走。
游北甚至惊恐地质疑自我:是不是我太没有用了,所以他才不和我说?因为他觉得就算对我说了,也是没有意义的。
陈其年总是让他有什么事情都要说出来,因为陈其年总有正确的处理方法。
可是当陈其年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却……
我霸占了陈其年,骗了他,哄着他,占了他的便宜,却没有保护好他,而他也看出来了,只是不拆穿。
这样的想法令游北痛苦不堪,他甚至想打死这么无能又卑鄙的自己。
他恼羞成怒。
陈明在吃痛的间隙里下意识地想要瞪一下罪魁祸首的游北,却在那瞬间被吓得心都漏跳了几拍。
直觉似的,幻觉似的,他感到,此时此刻,自己在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的眼里,是个死人。
更进一步的幻觉是,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此时此刻不是那个孩子了,而是一头正竖起尾巴、浑身炸着毛、龇着森森利齿,对着敌人发出恐吓吼叫的恶犬。
只需要一口,就能快准狠地咬断敌人的脖颈。
就连陈其年的爷爷奶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们看着游北的脸色,一时都没能够说出话来。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游北。
陈其年被游北藏在身后,看不见游北的脸,只能看到自己的爷爷奶奶和爸爸神色都不太对劲。他仰着脸看了看游北的后脑勺,想了想,大约猜到了原因,便轻轻地顺了顺游北的背,小声叫他:“小北。”
游北的背脊一僵。
陈其年问:“怎么了?”
游北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回过头去,满脸写着“我清清白白”地对陈其年低声说:“没事,我被吓到了。”
陈其年知道他担心自己,忙说:“别怕,我没事。”
游北左眼写着“无”,右眼写着“助”,垂眸道:“嗯。”
非常委屈又害怕。
他害怕陈其年发现自己的本性,害怕陈其年会被那头既恶心又暴戾的怪兽吓到。
对面的三位家长感到空气在一瞬间顺畅起来,仿佛刚才那股压抑是错觉。
但他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五秒钟之后,他们发现了哪里怪怪的。
“送陈明去一下小区保健站吧,”陈奶奶沉痛地说,“总之先把胳膊接上。”
被卸了一条胳膊的陈明:“……”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家注意防暑叭,否则容易神志不清。
第六十五章
陈明的胳膊很快就接好了。小区保健站的医生是爷爷那一辈的, 熟的很, 顺嘴问了句怎么回事。
除了游北之外的陈家四人各有尴尬,集体静默数秒,陈爷爷说:“哦, 几十岁的人了,搬个东西都搬不动。”
陈明:“……”
医生笑道:“这就是老陈你的不对了, 小明是读书人,你让他搬什么东西, 他那手是干这个的吗。”
陈明干笑了一声。
沉默了许久的游北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陈其年:“……”他算是发现了,游大北挺喜欢适时送出嘲笑的。
一行人没敢在保健站多待,接完胳膊又浩浩荡荡地回家了。
关上门, 陈其年的爷爷和奶奶也终于回过了神, 面色有些严肃,问:“怎么回事?”
陈明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游北就说:“他想打, 年年。”
陈其年的奶奶有些惊讶:“很久没听你这么叫小年了, 好怀念啊!”拉着老头子道,“小时候小北奶声奶气叫年年,特别可爱, 还记得吗?”
陈明:“……”妈你能不能看看场合?
奶奶感慨完,觉得气氛不太对,迅速转移话题:“陈明,怎么回事?”
陈明犹豫了一下,道:“不是, 我就是有事找小年,给他打了一天电话他都不接,短信也不回。”
“他在上课。”游北迅速地说。
陈明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他皱着眉,想发火把游北赶出去,却又对如今的游北颇为忌惮,只好忍耐地说:“游北,我和我儿子说话,你要站在这里就站在这里,总插什么嘴?这是我们家的事,本来就不该你站这。”
游北正要怼回去,就被陈其年拉了拉胳膊,迅速闭嘴。
陈其年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说:“小北只是保护我而已。爸,你有什么事找我?”
陈明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有些迟疑。他并不太想把事情闹到父母面前,惊动二老。
“去医院说,别打扰爷爷奶奶休息。”陈明说。
爷爷奶奶却不干了:“都闹成这样了,什么话我们听不了?就在这说!”
陈明骑虎难下,一时不想说了,可一时又想起崔烈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噩梦惊醒、哭哭啼啼、无依无靠的可怜模样,心里面腾的又生出了无边的豪气。
他这半辈子,从没有感觉自己对一个人这么重要过,是那个人仅剩的倚靠。
半晌,陈明道:“小烈说,他在学校里面遭遇霸凌之后,给你打过电话求助,你刺激他去死。”
这话一说出口,客厅里面瞬间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爷爷奶奶一脸震惊地看看儿子,又看看孙子。
陈其年反而吁出一道浊气,也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情,翻来覆去的,最终居然只剩下了几分好笑。
当然,他没有笑出来,只是平静地说:“我没有。”
“那他怎么会自寻短见?”陈明愤怒地质问。
“这要问他,不是问我。”陈其年无声地叹气。
“我就是问了他,才知道我自己的儿子是个两面三刀的人。”陈明严厉道,“你不喜欢他占了你的房间,你可以直说,你却表面大方把房间主动让给他,背地里就和游北说你委屈,怂恿游北打他。陈其年,你的教养去了哪?”
这回,陈其年还没说话,他爷爷就听不下去了,斥道:“陈明你胡说什么!”
陈明却和告状似的,朝自己父亲道:“爸,小烈还在医院里躺着,他前几次被人打的事你们比我知道的早,我都是现在才知道,你和妈瞒着我,我能理解,可小烈都帮他俩瞒着!这回是事情闹大了瞒不住了,我逼着小烈问,他才说,否则他还想瞒着我!小烈的性子你们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寄人篱下,什么都不说,但不代表他要被这么欺负!”
“小年的性子我还看在眼里呢!”爷爷道。
“所以我说他两面三刀。”陈明愤愤道。
爷爷也怒了:“小年是我和你妈亲手带大的,你这什么意思?”
陈明一怔,随即放缓了语气:“爸,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没说你和妈……”
“我管你什么意思,你空口白牙就说小年这样小年那样,那我还说崔烈胡说八道呢!”爷爷横眉道,“小年什么性子我和你妈比你清楚!他这小一辈子除了小北,就没欺负过人!”
小年:“……”
小北:“……”
爷爷说完也觉得自己说偏了,补了一句:“那也不是欺负小北,是亲近小北才开玩笑。”
总之就是不相信陈其年会欺负人。他孙子他了解,脏话都没说过,心更是一等一的软,谁见了都只有夸的,再找不到比他孙子更懂事乖巧善良烂漫的孩子了。
“崔烈什么脾性你是看着的啊!”陈明忙说。
“我看了小年十八年!”爷爷要被他气死了,口不择言道,“陈明你脑子有问题吗?什么逻辑?”
陈明问:“那你的意思是小烈故意说谎陷害小年?”
爷爷的声音一停,几秒钟之后,欲言又止。
他的态度很明显了,他无法确定是否崔烈说谎,但若要他在崔烈和陈其年中间选,他绝对选择更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孙子。
陈明看向自己的母亲。
陈奶奶一贯慈祥的脸色此时也很难看,半晌道:“陈明,你要不,给小烈请个心理医生看一看。”
若说先前她还觉得陈其年说崔烈有精神问题是小题大做,现在她就开始思考这个观点的可能性了。
她也不愿意相信崔烈是故意存了坏心陷害陈其年,毕竟崔烈这孩子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但若要说陈其年会这么欺负人,她就更不会相信了。想来想去,她觉得,说不定真是崔烈的精神有点问题。
也说得通,崔烈这孩子打小被家人虐待,平时又不爱说话,没什么交际,很孤僻的样子,憋出心理毛病来了很正常。
奶奶这么想着,有理有据,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道:“你赵姨的女儿是青少年心理专家,你联系看看。”
陈明头都大了:“妈!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看你妈说的对。”爷爷道,“你顺便也给自己看一看,我看你也不太正常,可能是中年焦虑吧,老钱家那儿子就有这毛病,吃了药好多了,你最近是不是工作遇到了什么困难?”
陈明:“……”
陈其年也没料到自己的爷爷奶奶会提出这种建议,有点啼笑皆非,但忍住了。
游北则是适时地继续送来一声呵。
陈明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被孤立了,这个家也看起来很陌生了。
此时此刻的父母,在他眼里就像纵容熊孩子的那类不明是非的家长。
无非是因为远近亲疏,崔烈不是他们的亲孙子,所以他们袒护亲孙子。
这样一想,崔烈更加的可怜起来。
他又想到了崔烈的母亲。
是他对不起这对母子。
陈明沉默了许久,苦口婆心地说:“爸,妈,我知道小年是你们看着长大的,隔代宠溺是常见的,但常见不代表合理,你们这样不是在宠爱小年,是害了他。”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奶奶问,“你就非得觉得你儿子学坏了?”
“学坏”这个词给了陈明灵感,他顿时又有了底气,指着一旁的游北道:“以前或许不是,但是自从他又和游北玩在一起后,就说不一定了。妈,我信小年,他是你们二老亲手带大的,但学好三年,学坏三天,游北这些年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小年本性不坏,但架不住叛逆期,再加上被人哄着就走了歪路,所以我才要赶紧把他领回正路上来。”
这回,爷爷奶奶还没说话,陈其年就发火了:“这么指人很不礼貌!”
谁也没想到陈其年发火的点在这里,都有点惊讶。
陈其年皱眉道:“而且小北很好,你别乱说。”
他是一个性情很温和的人,很少与人产生争执,就连发火的时候,说起话来都是尽力克制的,仍然显得文质彬彬。
却也很容易显得落入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