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便没有把他的怒火当回事,反而道:“你看,你现在还在执迷不悟。游北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刚刚把我手都给拧断了,你们都看见了他那样子,那是对长辈的样子吗?”
陈其年说:“他不知道是你,以为有人偷袭我。”
陈明痛心疾首:“你现在就跟着他学的满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陈明!”爷爷听不下去了,“游北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不信游北,不信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信你亲爸亲妈,就信一个跟你认识还没一年的孩子?小年欺负他干什么?就算小年不喜欢他,也犯不上像你说的那样,大费周章,啊,还故意让出房子,其实记恨崔烈。小年是吃饱了撑的吗?他干什么做这种事?犯得着吗?他要真讨厌崔烈,直接拒绝就行了,我们还能为了一个外人逼着自己亲孙子挪窝?陈明你脑子坏掉了?”
陈明道:“所以我才说他装啊,说不定就是游北教的,表面上装大度,其实——”
“陈明你给老子闭嘴!”爷爷火大地骂道,“你脑子进水了啊!老子说了,小年没事针对崔烈干什么?搞得勾心斗角和电视剧似的,崔烈又不是你——”
话到这里,满屋子都安静下来,若一根针在此时落到地上,恐怕都能够清楚地听见。
爷爷和奶奶对视一眼,脸色都难看起来。
几秒钟过去,爷爷看了眼陈其年,欲言又止。
再过了会儿,爷爷放缓了语气:“小年,你和小北去写作业,你爸这边你别管了,我们和他聊聊。”
陈其年猜到了他爷爷刚才想说什么。
大概是突然从陈明反常的态度中领悟:崔烈很可能并不只是陈明所说的老朋友老同事的孩子这么简单。他们甚至怀疑崔烈就是陈明的私生子。
陈其年对崔烈和自己父亲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已经毫无知道的兴趣了,他知道爷爷想避开自己问这种敏感问题,也不给大人添难,点点头,只是嘱咐:“你们不要太激动,心脏受不了,我没事。有事叫我。”
爷爷点点头。
陈其年就领着游北出去了。
到了游北家,陈其年拉了拉游北的手,低声说:“你别把我爸的话放在心上,他现在也不太正常。等他走了,我们再去找爷爷奶奶解释一下。”
游北本来就对他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陈其年天天给他吹彩虹屁树立信心,生怕被自己爸这一搅和,又回到解放前。
游北默然地点头。
陈其年见他这神态,心道坏了,赶紧说:“你这样我生气了啊!”
游北紧张地看他:“别!生气!我没多想。”
“你脸上就写着你多想了。”陈其年转过身去脱鞋子。
游北跟在他身后,手足无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哪还记得几分钟前在陈家被其他人说过什么,他现在只知道陈其年不理自己了。可偏偏游北又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哄陈其年,这种情况他又不敢去抱陈其年,怕陈其年更生气。
陈其年换好了拖鞋,回头看着全身都写着无助弱小的游北,抓住他的衣领,踮起脚亲他一下,忽然笑了,露出小虎牙,说:“舍不得生你的气。”
游北:“……”
陈其年说的是真心话,他看到跟在自己身后小心翼翼看自己的游北,心都要化掉了,哪还能生得起气来呢。
他踩在游北的脚上,抱着游北的脖子,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
游北怕他往后摔,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闻言,低声说:“你才是。”
“我是第二好的。”陈其年笑着说,“你是第一。”
“你是第一。”游北在这件事情上面决不退让,“我是第二。”
“那我们锤子剪刀布。”陈其年说着,放下一只手,要和他锤子剪刀布。
游北口头说:“我出锤子。”
“……”陈其年问,“还有这种玩法?来,把手伸出来。”
游北说:“你这样,站不稳,别摔了。”
“我平衡性差到这种程度?”陈其年道,“把你的手拿出来。”
游北被他催了几下,只好收回一只抱着他的手和他锤子剪刀布。
“不准出锤子。”陈其年说。
游北:“好。”
然后陈其年出了剪刀,游北出了布。
“我赢了。”陈其年说。
游北点头,很满意这样的天意。果然陈其年就是第一。
“所以我来决定谁是第一。”陈其年非常狡猾地说,“我决定了,游小北是全世界第一好!”
游北:“……”
这个比赛的暗箱操作太令人发指了,游北想质疑,想反对。
但他不敢。
他只好偷偷地叛逆,委婉地抗议――吻住那张狡猾又甜蜜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毕竟他只是一个无助又弱小的结巴。
这个卷目就快结束了,不要担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第六十六章
陈其年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和他爸关着门谈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爸就气冲冲地走了。
陈其年担心爷爷奶奶,因此开着游北家的房门, 见状忙站起来,与去关门的奶奶四目相对。
奶奶的脸色本来也不好看, 见到陈其年,忙笑了笑:“别担心, 没事。”
“你和爷爷才别担心。”陈其年关切道,“你们本来就血糖血压高。”
“没事。”奶奶说。
接下来,终于正式放暑假了。
游北通过虚心求教, 已经从秋芒那里掌握好了冲浪的理论知识, 他有自信以自己的运动神经,绝对能够在海边冲出风采冲出自我冲出……
“把握机会啊,北哥。”秋芒挤眉弄眼地八卦, “东西带齐点, 别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游北冷漠地横他一眼。
“你知道要带哪些东西吗?”秋芒十分热情地说,“不知道我告诉你啊。”
“滚。”游北冷冷地说。
“少来了,都一起旅行了, 大家都懂。”秋芒道,“这时候傲娇对你没好处,到时候你就后悔了。学冲浪你倒是积极,最重要的你不学,你是不是傻?”
游北懒得理他, 脸上高贵冷艳,心中开始琢磨秋芒说的东西是哪些东西。
“……”不,不能想!
我他妈在想什么?!
陈其年信任我才跟我单独去旅游的!
我却要辜负他的信任吗?
我他妈还是个人吗?!
游北疯狂地鞭挞自我,发出直击灵魂的拷问。
当然,这不影响他放学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鬼上身,也可能是鬼打墙——地绕了一条路,徘徊在保健品店外半小时,以喝伏加特的态度,焦虑地喝掉了两罐可乐。
不,我不能辜负陈其年的信任。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在陈其年的熏陶下,我脱离了低级趣味。
神志不清的游甜甜在心中圣洁地这样说。
关键在于,这样太刻意了,一看就是狼子野心。
不能打草惊蛇,放长线,钓大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神志不清的北哥在心中城府极深地这样说。
无论如何,虽殊途但同归,也算达成了意见的统一。
游北便捏扁了可乐罐子,头也不回地朝身侧后的垃圾桶空抛了进去,空着手回家,并且向陈其年发出了六亲不认的建议:“请爷爷,和奶奶,一起去。”
陈其年:“啊?”
“留在这里,也不开心。他们很久,没有旅游,过了吧?”游北一脸正气地说,“带他们,散散心。”
陈其年沉默数秒,问:“你是不是怕我对你做什么?”
游北果断否认:“不是。”
脑海中却回响起秋芒那魔鬼的声音:我跟你说,就俩人出去旅游,不可能不发生关系,开两间房都没用,纯属浪费钱,开双人床就更没用了,你可别装了,大家都是男人,装什么大头葱,嘿嘿,不管你现在嘴上说什么,到时候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说不会,就不会。
游北决绝地想。
鉴于游北的建议充满了正义性,陈其年不便否决,便去问了爷爷奶奶。
爷爷当场激动:“小北啊!没白疼你!”
小北很心虚,因为小北只是在心机地利用他们。
“去去,去,我和你们奶奶多少年没去过海边了。”爷爷回忆道,“还是年轻的时候去过,就有了你叔。”
游北一秒警惕,甚至开始怀疑这是陈家传统:把人带海边借口旅游,然后搞事。
陈其年:“你这什么眼神?”
游北收回质疑的眼神,低眉顺眼,弱小无辜:“没。”
“你就自己想得美吧。”陈其年恼羞成怒,语言系统陷入混乱,“成天在想些什么?我才什么都没想。”
“嗯。”游北低声说。
爷爷和奶奶则在那里热闹地讨论起带什么行李,相互的眼神里面却都心照不宣。其实二老对旅行这件事本身没这么多热情,更多是装出来的,因为陈其年在这。
虽然陈明否认崔烈是自己的私生子,但在父母的责问下,终究还是说出了他与崔烈母亲的那段往事。
听到那件事后,爷爷当场就骂他糊涂,不要脸。
陈明先是低着头听着,逐渐的,忍不住辩解起来。
接着,便吵了起来,陈明夺门而出。
二老都懒得管他,放他自己去冷静。而对于陈其年和儿媳妇这边,则是有些愧疚。
儿媳妇是奶奶老朋友的女儿,当初还是他们主动给拉的线,人闺女嫁过来之后和他们什么矛盾都没闹过,除了因为工作优秀常年外住出差外,再找不出别的毛病了。可就算不常回家,若家里有个什么事情让她操办,她也绝对办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他们儿子也不怎么回家嘛,工作需要而已。
旁人常常感慨他俩有福气,儿子打小没闹过事,娶了个儿媳妇又这么能干,生个孙子就更是说不出的令人羡慕的十佳好孩子。
现在,他俩才发现,事情没有这么完美。
关键是,儿媳妇都忍到这地步了,陈明这傻子居然还能把他们的乖孙都给拖下水,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陈其年正担心爷爷奶奶受到崔烈那件事情的冲击,见他俩对旅游有兴趣,便也附和着讨论起来。
一时间,家里颇为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陈明开门进来了,被四双眼睛看过来,有点不自在地皱眉:“这么热闹?都在?”
爷爷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淡淡地说:“小北请我们去旅游。”
陈明一怔:“为什么?”
“旅游有什么为什么,小北孝顺。”毕竟是十月怀胎的亲儿子,奶奶虽然也气他糊涂,但脸色比爷爷好一些。
陈明下一句却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小烈?”
四人:“……”
自从知道崔烈的身份之后,二老对他的感情极为复杂。一方面,这是自己儿子造的孽,一方面,崔烈这孩子是挺惨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儿媳妇和亲孙子也很惨。
感情天平是有倾斜的。
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和他们看着长大的亲乖孙相提并论,哪怕是儿子都不行,遑论崔烈。
“你要回去工作了吗?”奶奶温和地说,“那给他请个好的护工照顾一下。”
陈明觉得他父母简直是疯了,或者是,完完全全的不可理喻,不讲道理。
“人是他俩搞成这样的!”陈明指着一旁的陈其年和游北,竭力维持着风度,但气到声线都颤抖了,“你们这样合适吗?你们这是……这是……助纣为虐!陈其年就是被你们惯坏了!”
“我说了让你脑子里面的水没倒干净就别回来!”爷爷要被他气死了,骂道,“滚!”
“我不和你们吵。”陈明冷静下来,说,“我今天回来是给你们看看,陈其年和游北背着你们是什么样的。”
听了这话,陈其年背脊一僵。他倒没想别的,第一直觉只有,他和游北亲热的样子被发现了。他的计划是大学后再慢慢暗示家人,慢慢地出柜。
但随即,他又平静下来。
早晚都是要出柜的,根据上一辈子的经验,他爷爷奶奶对这件事看得很开,他奶奶更是第一时间开始试探他搞同性恋的话,愿不愿意试管个曾孙给他们抱,心大得不行。当时陈其年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失宠了。
陈其年这么安慰着自己,看了一眼旁边的游北。
游北的表情有点冷,看不出紧不紧张,他对外的时候都是这张扑克脸。
但陈其年还是安抚地推了一下他的背。
游北反过手来抓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那边,陈明已经把手机打开给二老看视频了。
视频拍得有点模糊,但能够看清楚,崔烈好端端走在路上,游北突然从他身后窜出来,一脚把他踹在地上,然后抡起拳头开始打。再接着,就是陈其年跑了过来,指挥游北逃离现场。然后,一群老师跑了过来询问情况,陈其年时不时盯着崔烈,崔烈则蜷缩得更厉害,犹豫着低低地应答。
拍摄视频的人隔得比较远,声音有些模糊,但大致情况能推测出来。
爷爷和奶奶的脸色都凝重起来,对视一眼,都有瞬间的茫然。
他俩几乎是无理由相信陈其年和游北不是陈明说的那种人,可看这视频……明明就是游北打了崔烈,然后陈其年帮他逃走,亲眼所见,也能作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