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顿了顿,嗓子因抽多了烟变得喑哑,“我会自己跟他说这件事。”
李泽旭讥笑,“我可真后悔让他认识你了。”
陈远低头皱着眉,“你知道,我很爱他”,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李泽旭恼怒至极,一把将桌面上的电话和文件全部推到地上,又觉得不甚解气,站起来踩了几脚。
离开乐音前,陈远跟盛泽擦肩而过,他看到盛泽的眼里似有千言万语,也看到盛泽颤抖的手和微微张合的嘴唇。
他笑了笑,平静地对盛泽说,“以后的路,要好好走。”
盛泽不明白陈远的意味,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点点头,眼里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带着几分急切去拽陈远的袖子。
陈远笑了笑,摇了摇头,把盛泽的手推开,带着一生当中少有的强硬离开。
陈远回到家时,陈父陈母方从医院康复回来,李越和正在抱着电脑敲敲打打。
陈远蹲在李越和面前,低声说,“哥哥。对不起。”
李越和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便是了然于心。
他终于等来了迟来月余的摊牌。
“昨天我们开会,把盛泽定为了自制剧的男主。”
听到这个名字,李越和显然有些不悦,抿着嘴合上笔记本,示意他接着说。
“泽旭的意思,大概是……有些忌讳的。所以让我把文件带给你过目,若你不满意,那便直接否了这个项目,或是换人——”
李越和皱着眉头,嘴角露出一个做作而疏离的笑容,他的手有些颤抖,盯着陈远,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陈远顿了顿,低声说,“我,我把你的章子卡上了。”
李越和忽然把手边的水杯打在地上,“咣当”一声玻璃碎了一地,他站起身来,一面发抖着,一面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最后拼尽全力压低声音问,“所以你真的觉得,我会去为难一个,一个不足十八岁的孩子?”
“所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陈远抱住他,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他哽咽着说,“不,不是这样。我从来都没觉得你不堪,是我不堪。”
李越和颓然瘫在陈远怀里,他觉得好累。
他们抱了仿佛有天长地久,最后李越和用极其疲惫的声音说,“陈远,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陈远捧住李越和的脸,一种巨大的无措将他笼罩。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失去此生挚爱了。
李越和用力扯出一个狼狈的笑容,将陈远的手挡开,坐在椅子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来,又从陈远的裤子口袋里掏出Zippo打火机,摁了好几下才把烟点着。
陈远下意识的想把他的烟夺走,却又收回了手。
李越和连抽了三根烟,终于冷静下来。这段时间他过的好累,坚持的好辛苦,如今一切终于有了结局,悲恸之余竟有了几分尘埃落定的安宁。
“你还记得么?有次你去他家做饭,大概做的是醋溜土豆丝吧。其实那时我就隐隐不安。”
陈远认真地想了很久,才想起他是何时去盛泽家做了那样一道菜。他有些不解的看着李越和,一股巨大的悲伤将他包裹笼罩。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哥哥竟然这般在意;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那看似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爱人竟然因为自己难过了这么久。
李越和疲惫的笑了笑,“我没在你手机上装程序,不过现在我这样说,你也不信吧。”
陈远蹲在他面前,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我信。”
李越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说,“你太傻了,衣服上全是泪痕,油渍,油烟味,竟然还来抱我。后来你又给他做了一次饭,我挺烦的,只得把你的衣服扔了。”
陈远隐隐约约的想起某天下午回家后李越和突发的脾气,以及对自己衬衣的怨怼。还有某天他催促自己去洗澡——
他只觉得被拖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深洞,他想解释,确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骨折了,你每天照顾我,我很感谢,也挺开心的。可你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我在家等你,你还要给那孩子带包子?为什么要把他带到我的车上,让他喝了你为我准备的矿泉水?”
陈远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听他哽咽着说出那一点一滴自己已经忘却的往日,只觉得心疼的难以复加。
他从没想到李越和会这般在意。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些满足,但更多的是荒谬无力的痛苦。
“那次花旗奖,我其实是去接你了的。”李越和的声音带着纠结,又有些残忍,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似乎可以将陈远整个刺透。
陈远带着巨大的震惊,盯紧李越和那双蕴含了无尽情绪的眼睛。
“那天下着雨,我瞧见你把他搂在怀里。我一个人坐在车里,像个被丢弃的落时又破旧的游戏机,除了李建安给我的屈辱,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落魄尴尬的一晚了。”
陈远突然想起盛泽口中那辆宾利飞驰。他竟从没想过,那是李越和会专程驱车一百公里,几乎横跨整个北京城区去接他。
“那时我真的很难过,也很怕。我很想一走了之,再也不让你见到,可你知道的,我没办法离开小越。”
陈远捂着心口,他觉得人生实在是荒谬,明明想要的答案就在这里好端端地写着,他却一个人纠结了这么多年。
“我在小越的床上睁着眼躺了一宿,你回来却问我,为什么宁愿腰酸背痛也要搂他。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在乎他。”
陈远几乎喘不上来气了,若不是自己向来体质好,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昏死在这里,倒在李越和的脚下。
“那天晚上你来的挺晚的,在客厅坐了一宿。那时我就在想,也许你真的不爱我了。”
陈远急切的抓住李越和的手解释,“不,不是的,我爱你,我只爱你。”
李越和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又点了根烟,“后来你去洗澡,我看到你衣服上的粉印儿,油油腻腻的,正巧印在你心房的位置。我很烦,把那天你穿的所有的衣服都丢掉了,连同那双特意为你定制的纯手工牛皮鞋。”
陈远把李越和抱着怀里,低声说,“对不起越和,我那时真的,真的没有想太多。”
李越和眼中带着几分迷茫,他说,“我相信你没有想太多。所以你这样看重家庭的人,会继续毫无芥蒂的跟他一起去看《药神》。”
“那天晚上你去接我,你竟然让我喝他喝过的水。带着唇膏印儿和爆米花屑。陈远,我真的,太难堪了。”
陈远突然想起那日自己喝过的半瓶水,以及后来拿在盛泽手里的那瓶。
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苍白,他本就不善言辞,只能痛苦的摇着头,说,“不是这样的。”
李越和擦了擦陈远的眼泪,一行热泪从自己眼中流下来,“后来你去了上海……”
陈远再忍不住了,他扑在李越和怀里,“我把他推开了,越和,我没有,我没有跟他上床。”
李越和的表情是这般苦涩,陈远甚至不忍卒读这其中的悲伤。
“陈远,你其实对他心动了,不是吗?”
“我知道你爱我,也知道你爱这个家,我一直都知道。”
“可我好累,每一天都好累。”
“上帝使人免遭试探,可我不信上帝。”
“我已经没办法信任你了,你如今,大概也不再信任我了。”
“我们,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所有陪我熬夜的小可爱~ 以后我会尽量注意在12点之前更新的! 大家晚安!希望大家喜欢这本书,喜欢越和哥哥,也原谅陈远。 我爱你们。
第三十二章
如果可以,你是会选择将过往的爱恋全部打包沉入马里亚纳海沟,还是将他锁在心里,记在脑中?
李越和无疑会选择后者。
他无法忘怀陈远为这段感情的付出,也无法忘怀五千个日日夜夜的彼此陪伴。他无法否定这一切,便只能学着含泪自饮。
陈远抱着他不许他走,他便虚虚的靠在陈远怀里不愿挣脱开来。他是如此贪恋这个怀抱,他又是如此在意这个港湾。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吗?”
陈远的泪水混合着不甘与悔恨,他用力的点头,最后说,“永远不会,不会伤害你。”
李越和点点头,苦笑着说,“那你可不可以再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忘记我?”
我是真的好爱你,我是真的很想跟你一辈子走下去,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
陈远的心落入谷底,他自然明白李越和的意思是什么。也明白李越和的挣扎与决绝。他把李越和扣的更紧了,然后哽咽道,“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永远不会忘记你,永远以你为重,永远只爱你。”
李越和也流下几行泪,打湿了陈远的肩头,却不自觉的想到陈远那件被泪水打湿的衬衣。最后他低声说,“房子你跟爸妈还有小越住着吧,爸身体不好,不要来回搬了,小越在这儿也是住惯了的。我的东西,就先放着儿吧。一会儿我会找司机来接我。”
“哥哥,求求你,看在我这些年这般用心的对待你,看在小越还那么小的份上,能不能别跟我分开。”
李越和伸手摸了摸陈远的脸,眼中写满不舍与眷恋,又把他的泪一一吻掉,最后极尽全身力气说,“陈远,不可以了。所以别让我这么难受了。你让着我了这么多次,这是最后一次顺着我了,好么?”
陈远永远没法拒绝李越和的请求,哪怕是离开他,抛弃他,更何况,做错的是自己。
所以他只能答应。
他如法炮制的吻去李越和脸上的泪痕,温声说,“越和,你去西山么?不要叫司机了好么,我去送你。”
李越和有些呆滞,他没想到陈远会这么快同意自己离开,却又了然于心,无论怎样,陈远都是舍不得拒绝自己的。
李越和名下只有三套房产,一套是此时住着的公寓,一套在西雅图,此时他能住的,便只有母亲生前留给他的那套西山别墅。
陈远开着李越和的宾利飞驰开往西山。
路上陈远开得很慢,出了城区后,后面紧跟着的车便按捺不住“嘀嘀嘀”得摁起喇叭,陈远有些急躁,喉结上下翻滚着,却依旧压着车速不愿快些。
李越和知道陈远不愿分离的心思,此时更感觉自己的心被陈远揪得生疼,却又无计可施。他打开车窗,迫切的想透口气。
正在李越和混混沌沌要睡着的时节,宾利停在了李越和母亲的别墅前。
李越和去开密码锁,陈远没有避开,李越和也并不在意。他太了解陈远的为人了,知道哪怕将央行金库暴露在他面前,陈远都不会心生歹念;更何况陈远对自己又是这般疼爱,他清楚陈远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这间别墅是李健安出轨前一家人的居所,是他仅有的关于双亲的温馨记忆。李越和的母亲卢兰去世后,李健安嫌死过人的房子晦气,便急匆匆的带着李越和搬去了更大的别墅。李越和当初百般不愿,却因为年幼无论如何都忤逆不得这个蛮横无情的父亲。也正因当年走的匆忙,这里直到今日,还维持着当年的布置和摆设。
这些年李越和一直拜托物业定期打理着,却也不曾亲自来过几次。
他不去搭理陈远,兀自盯着茶几前的地毯。
陈远蹲下为他脱掉鞋子,又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将他的脚塞进拖鞋里。复又脱下自己的鞋子,赤脚站在木地板上。
李越和走到茶几前,突然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躺了下去。
陈远有些不悦,无论何时他都见不得李越和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这太伤身体。于是陈远走过去,在李越和面前蹲下,伸手想把他抱起来。
李越和笑了笑,也不看他,只是低声说,“当初我放学回家,推开门,我妈就这么倒在这里。已经凉透了。”
陈远把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低声说,“别住这里了好么?我带你回去,我带着小越和爸妈走。”
李越和摇摇头,他怎么可能将灌注了十二年心血的孩子赶出家门?
陈远知他不愿小越心中难过,便说,“你若不愿意,另买套房子也可以。”
李越和摇摇头,说,“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我就觉得很安心。我要住在这里。”
陈远不再言语。两个人静默了很久。陈远才说,“我帮你收拾一下,添置点东西。”
李越和仰在沙发上,右手捂着脸,遮住了百叶窗漏进来的几缕阳光,说,“去吧。”
四点钟的时候陈远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许是知道李越和懒得开门,便自行输了密码进来。
陈远将东西归置好,复又将蔬果肉放进厨房,穿上围裙做了一盘蒜苗炒肉,一盘土豆牛腩,还熬了一锅玉米粥。
把菜和汤盛出来,端到餐桌,陈远又去叫李越和,“越和,吃点东西吧。”
李越和点点头,磕磕绊绊地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平日最爱吃的菜,没有半点胃口,还隐隐泛着恶心。
他不愿让陈远忧心,故意带着几分恶劣地说,“东西也买完了,菜也做了,你走吧。”
陈远懵懂了一阵子,才明白过来李越和是在下逐客令。
他心中苦涩,却也深知一切皆是咎由自取,于是默不作声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