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他走到家附近的时候,却看到家里的灯是亮着的。奇怪,难道上周自己去学校之前忘记关灯了吗?他很快就推翻了这种想法,因为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一周至少会来两次。
还有一种可能性,他想都不敢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祝遥椎十岁的时候就懂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还没插、进锁孔,门却自己打开了。站在门后面的,是有半年没见的父亲。
“爸,你怎么回来了?”祝遥椎按捺住心中那点小小的欣喜,故作镇定地问。
爸爸咳嗽一声,低声说:“回来处理点事。”
祝遥椎顺着父亲和门之间的缝隙,一眼就看见站在玄关处,满脸尴尬的母亲。
“难得你们两个在一块儿啊!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我要有个妹妹了?”
谭华搓了搓手,笑了一下,她想走到餐厅,又突然想起什么,柔声对祝遥椎说:“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说。”
“呦,还做饭了。”
三个人一路沉默地走到餐厅,祝遥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预感到,这件事绝对不会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
谭华和祝鑫坐在平时常坐的位置,这么久没和父母在家里吃饭,祝遥椎这才发现原来爸妈的位置离得那么远。
妈妈看了一眼爸爸,点点头:“小遥,接下来的事可能会不那么容易接受,爸爸妈妈也觉得很遗憾。”
“哦。”祝遥椎放下筷子,很平静地陈述:“你们离婚了。”
祝鑫吃力地把半口咖啡半口空气压进食道,然后把杯子放在桌上,点点头。
谭华低着头没有说话。
“无所谓,反正你们离不离婚,一年到头我也见不到你们几次。人生是你们自己的,你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聊。”
他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包,确认包里有钱包和手机,然后背包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现在是晚上六点四十八分,街上的人很多,霓虹灯照亮了整座城市,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祝遥椎靠在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前,把手机通讯录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回头,最后手指停留在第一栏,是唐老师。
不知道老师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吃过晚饭了吗,是不是在陪着女朋友?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低头一看,a糖老师四个大字在屏幕上跳动着。
“喂,老师晚上好!”
“晚上好,祝遥椎,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家里吃饭啊。”
“胡说,老师明明听到你旁边有人在喊‘全场八八折’了,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老师,其实是我忘带钥匙回不了家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天一亮我就走。”
说到这里,祝遥椎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气,笑道:“逗老师的,我马上就······”
“来吧。”电话那头唐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仿佛让自己的学生留宿在家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情似的,“你在哪里,老师过来接你。”
七点二十三分,两人在大街上兜兜转转绕来绕去,终于找到对方的位置——其实就不过两百米的距离。唐老师是步行过来的,身上仍穿着今天上课穿的那身衣服,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装裤,外面套了一件浅色的毛绒背心,衬得他整个人文雅柔和。
两人肩并着肩缓缓地走着,从热闹的街区渐渐走向安静的居民楼。祝遥椎这才发现唐老师居然就住在离自己家很近的一个小区,这个小区比较旧,住户也是老人居多,位于市中心,交通比较便利。唐老师住得那幢楼灰扑扑的,和其他楼并没有什么两样,但在祝遥椎眼里就连老师住的楼都会发光。
他跟着老师上了三楼,进房的时候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唐老师问。
“没事,就是觉得如果老师是人贩子的话,像我这么乖的学生肯定是第一批被卖掉的。”
唐老师家收拾的很干净,与他这个人所表现出来的不同,老师的家具基本都是深色系的——唐老师解释说是因为深色的家具不容易脏。
祝遥椎很自来熟地瘫在沙发上,他呆呆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视线突然模糊了。起先他并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鼻腔闷闷的喘不上气,直到他摸脸摸到一手的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哭了。
唐老师端着一杯热牛奶,在他旁边坐下。他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妈妈刚才给我打了电话,其实我和她早在这学期开学之前就已经有过联系······”
他的话被祝遥椎打断了,这孩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又像是从一开始便知晓了一切,但此时的他只知道不住摇头。
良久,他才轻轻地说了一句:“老师,我好像已经没有家了。”
“那怎么办?要不然老师抱抱你吧。”
祝遥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脑袋已经埋进唐老师柔软的毛衣背心里。老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像极了小时候的柠檬味舒肤佳。
“不会的,不会没有家的!”唐老师的声音从上面闷闷地传过来,他反驳道,“自己在乎的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可是我在乎的人,并不在乎我。”
唐老师的眼神募得软了下来,他揉了揉祝遥椎的头顶,道:“你的母亲一直很担心你,所以在学期初就托另一位老师联系到我,希望我能帮助你。在此期间,你的父亲也不断联系我,询问你的近况。他们两个虽然分开了,但爱你的心是不会变的。”
他放开祝遥椎,随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然后从卧室柜子里抽出两条毛毯,一条铺在沙发上,一条准备自己盖。
“今晚你就睡卧室吧,好好休息,牛奶要喝掉。老师还有点事要处理,你自己安排好时间。”
唐老师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床不算大,最多能睡下两名成年男性。祝遥椎随意的洗漱完,最后确认客厅的沙发睡起来不会难受,然后把卧室门关好,猛地扑到老师床上,神吸了一口气。
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自从上初中之后他就没睡得这么早过。祝遥椎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只把头埋在老师枕过的枕头上两分钟,他便沉沉地睡去。
十点半,唐老师沐浴完,他打开门朝床上瞄了一眼,眼中染上些自己并不知晓的笑意。今夜的唐老师做了个好梦,梦里有大海、有阳光、有风、有雨,还有很多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柔大哥哥在线安慰小攻
☆、谁的人?
就如同祝遥椎所说的,天一亮他就安安静静地离开了。沙发上的唐老师睡得很沉,摘掉了眼镜的他的面容竟带着些稚气,只有这个时候祝遥椎才会依稀想起这个人也才二十出头,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他走到沙发旁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唐老师的睡脸,替他把快要滑落的毯子拉到脖子下面,窗外的天仍是深色的,只有边缘微微泛白,一轮弯弯的月悬在天边,周围缀着几颗星星。
走出房门的时候,祝遥椎小小的打了个寒战。
假期时间就像是秋日晴空之上的大雁群,一眨眼就飞了个没影儿。在度过了这学期最后一个假期之后,大家看起来比平时更累了。祝遥椎趴在桌子上,五指一翻翻出来十几张填得满满当当的卷子,他的周围挤满了想要稍微“借鉴”一下答案的同学——只有在这个时候,同学们能表现得稍微有点精神。
一时间,教室里吵得像到了集市,有卖数学A卷的,有卖语文测试题的,还有买英语阅读理解二十套的,你来我往,十分喧嚣。这还不算完,在离上课还剩二十分钟的时候,一场精彩的橄榄球比赛在教室里开始上演。祝遥椎眼睁睁地看见那被充当成橄榄球的蔡俊凡的数学试卷被团成一团,一会儿飞到教室北面,一会儿飞到教室南面,路线之扑朔迷离,令人叹为观止。
在度过了两节数学课的适应期之后,同学们总算找回平日里的状态。第三节课是唐老师的课,不过唐老师并没有收作业,所以祝遥椎不需要跑去拿作业本。
他把数学卷子往旁边一塞,双手垂在腿边,额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吓得同桌白肖以为他晕倒了,站起来就要去找校医。两人拉扯了一会儿,上课铃响了,白肖只好坐下,只是他的眼睛依然在不安地盯向祝遥椎的方向。
唐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今天他穿着一件厚厚的深色呢子外套,脖子上还松松地围了一条围巾。他走到讲台旁边,把教案随意地摆在讲台右上角,然后恋恋不舍地解开围巾,放在教案上面。
“同学们,今天我想要简单讲一下假期做的试卷,先对答案······”
课程进行到尾声,当大家开始自由讨论没听懂的题目时,一股属于饭菜的香气从食堂的方向钻进教室。祝遥椎清楚地听见从站在自己桌子旁的唐老师的肚子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咕噜”声。
看来老师是饿了。
于是趁着大家埋头订正题目的空档,他从包里摸出来一包凤梨酥,然后偷偷地塞到老师手里,两人的指尖在隐蔽处轻轻触碰一秒,继而弹开,
他抬起头,刚好瞧见老师红着耳朵冲着书笑了一下。
叮铃铃——
窗外的风铃想了一声。
唐老师下课之后,特地让祝遥椎帮忙寻找五本字写得很好看的人······的作业本,说是要检查,还要评分。
就这么几本本子,祝遥椎很快就收齐了。他在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抱着本子到办公室,但是唐老师不在。他把本子整齐地垒在老师办公桌上,并在本子上面放了一把水果糖。
结果被英语老师看见了,花花老师一边批作业一边笑着问他:“怎么只有唐老师有呀?蒋老师不配拥有吗?”
祝遥椎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粒送给花花老师:“橙子味的,很好吃。”
花花老师又说:“啊?怎么蒋老师只有一个,唐老师有一把呀?”
祝遥椎很为难:“老师,我这是最后一粒了,下次送您一盒!”
看了看糖,又看了看手足无措的祝同学,花花老师“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好啦好啦。”她安抚道,“逗你玩的,糖老师就收下啦!唐老师能有你这样尽职尽责还有零食吃的课代表可真是幸运。”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过老师的课代表也是很好的,哼哼!”
在回教室的路上,祝遥椎再次撞上那位递情书的女同学,这姑娘提着好大一兜零食,看到他的时候眼前一亮,亮的令祝遥椎窒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特别想躲到办公室里,至少里面还有花花老师,总能管的住这姑娘了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一大袋零食已经在他怀里了。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灵感,当着来往的人的面,大声宣布:“收了我的零食就是我的人了!”
哦豁?这是什么流、氓规定
然而还没等他把零食还给小姑娘,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谁的人?”
——这姑娘是专门来整他的吧?
这是祝遥椎的人生中,第二次因为早恋到老师办公室,而且对象还是同一个人——听上去真是令人感动。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这次就没有上一次那么紧张。
唐老师在办公桌后面坐下,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从桌上摸出一粒桃子味的糖,捏在手里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放心的把糖丢尽嘴里。
“祝遥椎同学,说说吧,怎么回事?宿舍里又搞恶作剧?他们跟你有仇?就这么不肯放过你?”
“是是是,老师说得对,这次不是因为他们了,是因为柳梧栖同学的生日不是刚过嘛,这姑娘是来托我给柳梧栖同学送一点生日礼物的,她说希望两人之间的友谊能够长存。”
唐老师睁大眼睛,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看起来纠结极了,而祝遥椎表面看着丝毫不慌,其实一直在偷偷关注老师的每一个动作,生怕下一秒老师像电视剧里那些,被孩子气到脑血栓晕倒的老父亲那样。
谁知老师很轻易地就接受了他的这个漏洞百出的解释,反而是被他拒绝了两次的小姑娘看上去非常不高兴、极其不高兴、不高兴透了。
于是没过几天,学校里的几个女生看到他就目光躲闪,有几次他甚至捉到几个女生正躲在角落里骂他班主任。这几个女的他是见过的,在前几天那位女同学递情书的时候,她们就跟在她后面。
啧,火大。
但是总不能打女生吧?这要是几个男的搞事情,放学约一架就能解决了,换成小姑娘······
他的沉默反而助长了对方的行为,没过几天,整个高二年级的女生都知道祝遥椎是个渣男,只要在路上看见他,就会有女生对他指指点点。
童豪是八班第一个察觉到这件事的人,主要是因为他人脉广,毕竟一中三分之一的男生都是他的小弟。在某个悠闲的午餐时间,一个叫不出名的的马赛克脸小弟蹲在他脚边,把最近在学校里发生过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他。
“一班的马洛洛跟二班的池荷打了一架,因为她们都对外宣称自己是······咳,大哥女朋友······”
蹲在角落里的鸡翅小弟差点被盒饭呛死。
童哥有点懵:“不是,我有点奇怪,我成绩这么差,为什么还有女生愿意当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