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师脸上的微笑看起来非常勉强,好像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崩成好几块。良久,他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点点头,让祝遥椎先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祝遥椎特地瞧了瞧张宣的桌面,空的——看来这人还不算傻到家。
“刚才的事我已经大致明白了,等会儿我会联系相关人员把蜂巢处理掉,希望大家能够专心学习。数学和英语的成绩表已经整理出来了,有谁想看的下课来找我。对比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大家这次考试均有退步,这次暑假玩得很开心吧?”
同学们纷纷低下头,一幅被训得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有的不停翻看数学试卷,想把考试没做出来的题目再仔细想想;有的头皮发麻,心里哇凉哇凉的,根本不敢想英语成绩;还有的只是单纯睡着了。
比如柳梧栖。
上学的日子不比暑假,每天六点半必须准时起床,这让一天睡惯了二十小时的柳梧栖根本连活都不想活了。
看着同学们羞愧地模样,唐昱心软了。
算了算了,不过是些半大孩子,贪玩也是人之本性,这才刚开学,心都没收回来呢,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他本来是有些生气的,尤其是在今早推开教室的门,看见闹哄哄的学生们之后,压在心底的怒火简直有燎原之势了。可一看见学生们比他还要难过的样子,那点小火就像被倾盆大雨瞬间浇得连烟都不剩了,话也渐渐软了下来。
“虽然这一次咱们班的英语加数学的平均分只比文科班第二八班高出四点三分,不过还是保持在第一名的,我相信大家的实力,也希望下一次考试大家能和八班拉开超过五分的差距,这应该是正常水平吧?老师的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
高二七班的班主任唐老师,班级考试大退步,进教室前阴云密布,出教室后晴空万里。
简直就像中了邪。
下午第三节课开始之前是个大课间,总共有十五分钟,一些女同学最喜欢趁着这段时间去小卖部买水,顺便到操场上溜两圈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祝遥椎一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大课间总是留在教室里做题。而作为两条养生少年人,黄河和张宣提议:大家一起去操场放放风吧。
出去玩谁不喜欢啊?杨宇和柳梧栖立刻爽快的答应了,只有祝遥椎对此毫无兴趣,摆摆手叫他们自己去。
陈华:“这可由不得你!”
四个人不顾祝遥椎的反对,每人一角,分工明确,就好像抬着一条担架,活生生地把祝遥椎抬了起来。
这一刻,祝遥椎的心中浮现出无数变态拐卖妇女的恐怖画面。
这时,广播中的轻音乐突然转变成一个甜美的女声:“请所有同学在大礼堂有序集合。请所有同学在大礼堂有序集合。”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家还是快乐地欢呼起来——下节课可是数学课呢,能逃掉一节也是值得吹一辈子的事!
与此同时,正准备收拾收拾作业就往七班走的数学老师俞莉莉,又把东西放下了。
她没有立刻骂人,毕竟校长和副校年纪大了,已经四十岁出头了,脑子一天比一天糊涂,过几年说不定就双双老年痴呆、生活不能自理,并没有什么好骂的。
精明的俞老师转身拿起课表,把七班的体育课和美术课的安排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研究了一遍。
在每一个数学老师的心里,美术课是用来讲课的,因为这门课一般排在上午;而体育课当然是用来讲题目的,毕竟下午上课学生们容易犯困。
学习新知识的时候怎么能睡着呢?俞老师要努力把伤亡降低到最小。
一中的开学典礼一般安排在开学之后,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讲台上,秃顶的中年男人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扶着话筒支架,每一句话都说得慷慨激昂。
“金秋十······九月,丹桂飘香。”
好嘛,标准开头,就好像不用这句话开场的演讲稿不配做领导的演讲稿似的。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一中全体师生齐心协力、负重前行,取得了较好的成绩。今天我们将踏上新的旅程······”
“高三的同学,你们是父母、老师的希望,是高一、高二学弟学妹的表率,寒窗苦读十二余年,成败在此一举。高二的同学,你们已经进入了知识和能力大幅度提升的阶段,下一学期你们将迎来小高考,我们的目标是四A!高一的同学,你们······”
柳梧栖从梦中惊醒,他打了个哈欠,茫然地环顾四周,凑到陈华身边询问道:“讲到哪了?”
因为身体原因暂时只能站着的陈华把手机递给他,上面赫然显示的是校长的演讲稿,只不过把“初一初二初三”改成“高一高二高三”罢了。
“你自己看吧,可能到第四段了,还剩一大半呢,够你再睡一觉了。”
特地避开他们,坐在角落里的祝遥椎,朝着班主任席里某处位置看了一眼。
——空的。
由于开学典礼的缘故,除了班主任和值班老师以外的老师可以提前下班。这使得七班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政治老师毛雪球在无偿加班。
这是个相貌平凡的女性,齐刘海、双眼皮、肤色偏黄、嘴唇苍白,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尝试过染、烫头发,平日里总爱穿藕粉色的针织衫。
不过她虽然看起来脾气好,对学生其实非常严格。才开学几天,只要轮到政治课,总能听见七班一片哭天喊地。
唐昱是扶着墙进来的,他看起来很没有精神,整个人憔悴得不得了。吓得毛老师连没改完的作业都不顾了,连忙冲过去帮他。
“唐老师,你怎么了?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唐昱摇摇头,想要直起身子,却猛地一皱眉,捂着胃差点跌坐在地上。
“我······没什么事,就是胃不太舒服,老毛病了,能撑得住。”
然而毛老师的态度很坚决。
“你这样是不行的,唐老师!要不然你先回去,今晚的班我替你。”
唐昱为难道:“那开学典礼怎么办?”
“我替你去吧。”
考虑一番,见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唐昱这才勉强答应毛老师的话。他不太习惯麻烦别人,欠别人的人情也总是会在第一时间还掉,便捂着胃不断对毛老师表示感谢。
“谢谢你,麻烦你了毛老师。”
舞台上的校长已经换成副校长,可班主任席里那个位置依然是空的。
这是祝遥椎在今晚不知道第几次朝那里望了,他习惯性地瞧瞧那里,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那里终于坐上了人——不是唐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越来越无趣了······
黄河:我想坐下。
☆、张八亿是如何炼成的
一中的食堂大妈们,今天是望眼欲穿。
平时到了这个时候,食堂里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个人了,今天不知发生了什么,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全校几百个老师同时拖课了?
此时的她们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兵荒马乱、鸡犬不宁。
六点四十五分,上学期期末考试有重大进步的前十名同学才刚刚被颁完奖。
全校同学携饿扁的肚子向他们送上虚软无力的掌声,希望下次他们能取得更大的进步。
后排有几个女老师侧过身子,躲开摄影大哥喜气洋洋的镜头,从包包里掏出小面包。
大礼堂里弥漫着香蕉、花露水、辣条等交织在一起的诡异香味,若是这一切还要继续下去的话,一中学生自信能把开学典礼变成开学野餐。
七点整,校长顶着全校学生期待而热情的目光,一下子把话筒从支架中拔。出来,左手高高扬起,激动得连仅剩的几根头发丝都在颤抖。
“我宣布,开学典礼圆满结束!”
这句话好像五十米比赛前的那声枪响,又像是被关了二十四小时禁闭的囚犯,听到狱、警打开门,说——
开饭了。
开饭了啊啊啊啊啊啊再不抢只能饿肚子了快跑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跑得快我先去排队你们去占位置我想要对着电视的那一排!
小卖部的阿姨喜滋滋地把泡面垒好,又烧上几壶开水——确认过眼神,是可以涨价的······面。
在队友们的默契合作之下,402-2的各位珠联璧合、心心相印,冲在战斗最前线,最终顺利夺得五份鸡排饭。
食堂的鸡排饭有一个霸气的名字,叫作一中第一美味大鸡排饭——仿佛还有第二个食堂能做出一中第二鸡排饭似的。
不过一中的麻辣烫才是真的皮,反正祝遥椎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高中食堂的麻辣烫叫做“爱情麻辣烫”的。
难道是在威胁学生谁敢早恋就把谁的爱情烫成酸辣的吗?
今夜月色明朗,清风徐徐。几株桂树沐浴在清辉之下,密密的绿叶之间,悄然生出几点嫩黄。蝉鸣是仍有的,闲闲的叫着,却不剩太多底气了。
同学们干下校长的鸡汤,嘴上说着不屑的话语,心中那股热血还是不由自主的沸腾起来。
按照老师们定下的规矩,作业在晚自习做完之后就要立刻上交的,这是为了避免第二天早上有人迟到漏交作业。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祝遥椎把语文作业清点齐整,抱到办公室。毛老师不在,不过她的包没有被带走,想来是去查班了还没回来。把作业搁在唐老师的桌上,思来想去,祝遥椎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块德芙巧克力,和作业本放在一起。
老师今天不舒服,他看见了。听说胃疼吃点甜食就能好,于是他特地去小卖部买了这个巧克力。
他没有药,更没办法替老师煮粥,能做的只有这些,希望老师能好受一些。
s市规定所有学校晚自习是九点半下课,学校是在十一点熄灯的,因此住宿生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整理内务。
一个半小时呢,不急,背背英语玩玩手机,还能吃顿宵夜,小日子过得真是美滋滋。
偷得浮生半小时闲,柳梧栖把自己往凳子上一摊,撕心裂肺地唱:“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去死!去死吧!”
张宣:“?”换一世去死?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人唱着唱着怎么突然激动起来?是唱出精神病了?
那柳梧栖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手舞足蹈,一会儿打自己一巴掌,一会儿掐自己大腿,那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的样子活像一只大猩猩。
吓得陈华赶紧喝了一口水压压惊。
“你······”
柳梧栖:“这蚊子再咬我,我就让它知道它下辈子投胎做什么!”
场面一度非常失控。
为了保持每天的锻炼,祝遥椎一得闲便会拿着两个小型杠铃;而杨宇正按照惯例和他母后打视频电话。
这人啊,手一动起来,腿就很难忍得住了。祝遥椎的活动范围渐渐从自己的位置扩散到整个宿舍,他在床和书桌之间的走廊上走来走去,一个不小心,便窥见手机屏幕上,杨宇那张又大又扁的丑脸。
也是不容易,这么出神入化的角度没有个十几年抓不住吧?
只听见电话那头的杨妈妈笑着问:“小宇,我放在门卫那的东西都收到了吗?”
杨宇心不在蔫地回答道:“都吃的差不多了。”
“啊!”杨妈妈目瞪口呆,笑容逐渐消失,她万分诧异的同杨宇确认,“洗衣粉也吃掉了吗?”
正在努力抓蚊子还舍友一个晴天的黄河,左脚绊右脚,差点飞出去和蚊子肩并肩飞上天。
他堪堪扶住一旁的梯子,才没有把自己摔一个狗吃、屎,视野里却突然闪过一抹黑色。
······也没有撞到头啊?
就在这时,那抹黑色再次出现,从他的双腿之间飞速穿了过去。这一次,黄河终于看清那是什么——啊哈,一只大虫子!
他故意凑到杨宇耳边,大喊一声:“有只大虫子!”
“哪里?哪里!”杨宇扔下手机,从凳子上弹起来,几乎脚不沾地地飞上梯子,三步并作两步就已经上了床。
事实上,他今日份对虫子的恐惧,已经被早自习的那只蜜蜂全部带走了,就算现在看见蟑螂级别的大虫子,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谁也不会想到,此时最兴奋的居然是柳梧栖。这厮盯着乱跑的大虫子眼冒精光,像个僵尸一样伸出双手,祝遥椎毫不怀疑:等他逮住这只可怜的虫子,便会迫不及待地在阳台生一堆火,把虫子烤了吃掉。
他居然一边扑虫子,嘴里还唱道:“小鸡、鸡,叽叽叽,叽叽叽,吃小米,长大变成大公鸡······”
这是什么地狱魔鬼儿歌?
躲在蚊帐里的杨宇无所畏惧,甚至还有闲心仔细听听柳梧栖究竟在唱什么。他越听越觉得奇怪,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我怎么记得是小鸡小鸡,叽叽叽?柳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小鸡,鸡抓虫》!”
在一片混乱中,张宣悄悄地往角落里挪去,试图远离战场。
“柳梧栖,我看见它了,等一下我把它赶到你那里,你抓住它!”陈华张开双手,冲向虫子的方向,若他手里能多出一张红色毛毯,那么他和西班牙斗牛士其实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