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那天薛业被自己弄哭了,好看死了。可现在,祝杰发觉自己竟然扛不住薛业一滴眼泪。他没有发出声音,可哭的动静却那样的大。
仿佛全世界都听见。
薛业拿掌跟按眼眶,阻止泪水决堤。胸口像被战斧打了一拳,还是重重打了一拳,要了他半条命。
“杰哥。”他整个人朝祝杰贴过去,哭过的声音没法瞒住,“我疼,我疼,我疼死了。”
“有病。”祝杰把他捞过来,闭着眼睛,“缓一周,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行,我疼……”薛业呛了,过多的泪水还没流出眼眶便开始倒流,从鼻腔内部直接灌入口腔,舌根能尝出咸涩的味道来,“咳咳……咳……杰哥,我家有钱,别干了。”
有钱。薛业刚才想好了后路,卖房。
“别他妈逗了,你归我管。”祝杰想帮他擦,但薛业太倔强,扭开脸不让碰,“我又没死,你哭什么哭。”
“杰哥……”
“我让你当着那么多人脱衣服了么?还脱得挺干净,等我好了和你算账。”
“哦。”薛业立马收敛泪水,他是轻易不哭的人,没想到这回哭得这么丢人。
“薛业。”祝杰舔着嘴里的血味,“你今天还没说吧?”
薛业伸长手臂朝身边依偎:“杰哥我喜欢你。”
喜欢自己。祝杰掐了掐他的手,闭着眼听风雪声。风势凶猛,一扇窗没关好被顶得半开,窗帘瞬间贴上了天花板。薛业蹿起来关窗,带着雪渣的风扑进怀里有些刺痛,用了好些力气好歹战胜了风势,关窗,锁把手。
“杰哥。”他突然被风吹醒了,杰哥好像没说过喜不喜欢自己。
祝杰踢开被子:“风大,有话到被窝里说。”
于是薛业半身冰凉地钻进被窝里,胸口被雪打得微潮:“杰哥,那……那你喜欢我吗?”
祝杰慢慢睁开了眼睛,翻身,隔着被子压住薛业,一滴汗水打在薛业脸上。“薛业你丫是傻逼么?”
“你不说,我不知道啊。”薛业开始装傻逼了,薛舔舔今天必须要听到。
窗户被风吹得震动,他们一个压着一个,挤在方寸之间的廉价沙发床上。地上一个踢翻的大碗,一双黏着面汤的竹筷子,还有赤脚印在深色竹地板上的两双大脚印,两个人都是44码。
祝杰盖住薛业的眼睛。
“杰哥你干嘛啊?”薛业看不见了,凭着猜想知道杰哥在掀浴袍,又有热气压在他耳边,“杰哥咱们今晚就算了吧,等你缓好我全自动,我下回洗的时候慢点……”
“睁眼。”祝杰松开手。
薛业脑袋里有些画面挥之不去,眼前有东西在晃,是金色的。
金戒指,两个,被一根细细的锁骨链穿着。杰哥把链子修好了。
“我不喜欢你,陪你上三年厕所?我一个练中长跑的陪你抄近路,在马路牙子上罚了两百个俯卧撑,半小时平板支撑,光着膀子差点被蚊子叮死。要不是你馋酒,春哥能知道咱俩在炒面馆里喝酒么?我每天在学校逮你归队,我他妈闲的啊!”祝杰说,只剩半张好脸,不像个好人。
薛业瞧着他不敢说话。操,杰哥喜欢自己,梦想成真。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祝杰瞪他,掀开被子找薛业的手,塞给他,“拿着,丢了你就别回家了。”
“什么?”薛业深深呼吸。两枚磨砂面的金戒指,还带着标签,0.295两,11.04g。
周大福。
“杰哥你喜欢金子?”薛业往上抬脸。
“也不是。”祝杰翻下来,头晕脑胀,静了半天才说,“我奶奶说,以前的人……都用金子的,打耳环什么的,你他妈又没耳洞。”
“我可以扎啊!”
“我他妈先扎死你。”祝杰前胸紧密地贴着薛业的后背,摸着黑帮他戴,银链子又挂回颈线却多了一对对戒,“最近打拳,我怕丢,先存在你这儿,等我打赢了沈欲再戴。”
薛业低了低头,两个一模一样的金圈碰撞着。戒指好看。
“等等。”薛业态度强硬地逼问,“杰哥这是情侣的吧?”
“你说呢?”祝杰想把薛业咬死。
“情侣的……情侣的好,明天拍照给陶文昌看看。”薛业叼着戒指笑了又笑,“谢谢杰哥。”
“谢屁。”祝杰使劲地搓了一把薛业的脸,“过完春节,我把家里安排一下,陪我看看老人去。我奶奶耳背,你叫她的时候大声一点。”
看奶奶?见家长了?薛业的瞳仁像震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后又和祝杰十指相扣:“杰哥,你的伤疼么?”
祝杰搂住薛业的胯,被子盖过头顶:“不疼。”
薛业一头扎进被里,紧紧抱在一起。
杰哥确实累了,没几分钟,薛业怀里的人睡着了,但从眼睫毛颤动的频率来看这一觉睡得不好。半夜,薛业偷偷起来,祝墨已经醒了,自己躺在床上不说话,好像又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眼神空洞麻木,只剩下黑色。
“哥哥不好。”她紧紧搂着薛业,“我捶洗他。”
“杰哥坠好,咱们去洗脸。”薛业把她抱起来,像抱了一具小木偶。给她擦脸她就擦,帮她刷牙,她就乖乖张开嘴巴。
这是怎么了?薛业又问了几次,祝墨只摇头,自己爬回被窝睡下了,沉默的脸和哥哥很像。
薛业心里充满问号,难道真让陶文昌说中,杰哥的伤吓着祝墨了?
后半夜薛业没睡,不停地冰镇杰哥的伤口。冰袋是用速冻饺子做的,几个硬邦邦的大饺子放在塑料袋里再裹毛巾,足以降温。
不一会儿,石头一般硬的饺子变成软的,薛业再去换。杰哥醒了几次,要喝水,喝几口又说恶心。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天亮才相拥入眠,一个累坏了,一个不那么疼了。
天刚蒙蒙亮,张蓉到了。
祝杰还在做梦,盖住身体的被子突然间腾空消失,然后一双手在身上乱摸。“他妈的谁!”
“我!”张蓉没有半分顾忌,哪怕薛业还在小杰怀里睡着,“身上有没有伤?骨头,有没有事!”
“谁告诉你的啊!”祝杰动了动脖子,脸上更疼了。不用猜,陶文昌没跑。
“你怕我知道就让我省省心啊!”张蓉先检查他的腿,从脚腕到膝盖,再是胯骨,“我就知道你有事不对劲,能耐……别睡了,起来!”
薛业的脑袋昏昏涨涨,睁眼看到张蓉怒发冲冠,他下意识地拉高被子遮身体:“您……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都不知道小杰惹这么大的事!”张蓉站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祝杰用胳膊挡住脸,“还有我叫祝杰,我赚钱了,现金,不信你翻我包。”
“你赚十个亿在我面前还是一米二!”张蓉不敢拽他,只好去劝薛业,“把你杰哥弄起来,他眼睛得看医生。”
眼睛?薛业整个人顿住,是啊,得看医生。他刚要说话,祝杰用右眼瞪他:“你别劝我,不去医院丢人。打没打坏自己知道。”
张蓉来气了,但是她最了解小杰的脾气。被揍成这么惨,万一家里知道了……
这孩子,死要面子。
“你要真想帮忙……”经过一夜发酵,祝杰的左边脸肿到没法看,眼眶全是淤紫,像个怪物,胸口一片深紫色,“止疼片,消炎药,还有,葡萄糖。”
“怎么了?”张蓉深深皱起眉头,不妙。
“可能是轻微的脑震荡。”祝杰是体育生,有判断症状的经验,“养几天就好。”
轻微脑震荡?薛业像被当头一棒。杰哥夜里说过几次恶心和耳鸣……居然是脑震荡了?
“缓几天就行。”祝杰抓住薛业的手腕,再看张蓉,“帮我买点药,顺便给祝墨买点吃的,她快醒了。”
正说着话,祝墨从卧室跑出来,扑进张蓉的怀抱不肯撒手:“哥哥不好,阿姨,我哥哥不好了,我们捶洗他。”
“是,你哥是不好了。”张蓉气得血冲大脑,“你们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带墨墨出去买早点。”
“不谢。”祝杰挥了挥手,仰头送客。
等她们离开,薛业一头躺回枕上:“杰哥你感觉怎么样?你怎么不早说。”
“怕说了吓着你。”祝杰脸上笑笑,“赢钱了,你老公牛逼么?”
薛业先是摇头,再是迟钝地点了点头:“牛逼,可我不想要你这种牛逼,我想……”
话音未落祝杰的手机响起来,薛业去拿。这一回,来电人有了姓名,沈欲。
“有事?”他不假思索地接了,“我杰哥睡觉呢。”
祝杰闭目养神,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薛业在吃醋。
沈欲的声音仍旧沙哑:“路过你们大学,买了药,要是睡觉就算了。”
买了药?薛业轻轻咳了几声,刚硬的态度有了波澜:“哦,药啊,药的话……杰哥他,他刚好醒了,你把药送上来吧。”
“下一场,是两周之后。”
“这么快!”薛业顿时焦虑,“杰哥他……”
“他赢了,下一场就这么快。”沈欲告诉他,“拳场不像田径场,没有规则,但我帮他,钱两个人分。”
作者有话要说:
祝杰:一个在轻微脑震荡的干扰下,还记恨薛业在休息室脱衣服,买就要买纯金的古板男孩。
祝墨:十级大风,哥哥们相拥而眠,我自己睡,我可真酷。
第80章 真实的朋友
沈欲没用多久就找到了小区, 敲几下门,屋里喊了一声来了,门被薛业打开。
“进来……进来吧。”薛业一直看着他还是不太欢迎, 给杰哥打那么多通电话。弯腰, 先把他手里的药接过来。
直起腰, 赶快拉开高领外套的拉链,露出妈妈的锁骨链和两枚金戒指。
婚戒,杰哥给的,就我有。
袋子很沉, 止疼片、消炎药、消肿外用药、绷带、葡萄糖、半流食,包括冰袋, 一应俱全。是个习惯受伤的人。
“谢谢。”薛业的冰冷脸色有些缓和, 跑去厨房冻冰袋,又剪开一袋口服葡萄糖,“杰哥, 给。”
祝杰叼住了吸管:“家里乱,你自己找地方坐。”
“你家也有孩子?”沈欲看到一双小拖鞋,哑哑的嗓门大了不少。
“我妹。”祝杰见怪不怪,听张权说起过,沈欲有个儿子经常来拳馆写作业, 快上小学的年纪却比同龄孩子高大半头,因为是个混血。
“半个月之后我打谁?”祝杰问。
“你倒是适应得挺快。”沈欲坐下了, 手脚有些局促,“下一场, 老雷, 蒙古小伙子。”
薛业紧紧抱着他们的被子:“老雷?他很老吗?”
很老就好,很老的话杰哥有优势。
沈欲却摇了摇头:“22岁, 14岁上场打拳的老手,拳斗经验8年。”
“那不行,我杰哥有伤。”薛业克制着敌意,“杰哥有一只眼睛伤了,半个月缓不好。我替他打行吗?”
“影响视力了么?”沈欲问,很冷漠。
“现在影响。”祝杰摸过薛业的肩,轻轻揉了一把,“给外人倒杯水。”
薛业不再多说,起身去厨房倒水。祝杰继续喝着葡萄糖,大小比赛之前都喝,对这个甜度很熟悉,但并不喜欢。可对于运动员来说,需要,永远高于喜欢。
“你怎么来这么早?”祝杰又问。
沈欲看了看表:“快放寒假了,你们首体大有一个少儿运动营,我儿子想报名,刚才去看了看。”
还真是有个儿子。祝杰晃了晃葡萄糖:“多大?”
“快上小学了,9月份是零年级。”沈欲有一双幼态脆弱的眼,不像有儿子的男人,“他……也喜欢运动。”
“给他找私教,运动营没用。”祝杰用自己的经验教他,“运动营几百个学员,教练的水平相当于体育老师。职业教练才行。”
沈欲犹豫了,能看出很想问,过半天才开口:“职业教练?”
“尽你最大能力,找最专业的,教练找不对会走弯路。”祝杰说,脑仁还是钝痛。
“职业教练……上什么地方找?”沈欲点开手机备忘录,把祝杰刚才的话依次记下。
“不知道,我又不搞幼儿体教。”祝杰不做慈善,一句话噎死他,“下一场,老雷怎么打?”
沈欲一愣,慢性子适应不了祝杰的话锋:“老雷他练蒙古摔跤,近身缠斗这招不能用,他缠上你直接倒栽葱,人就晕过去了。”
薛业一边烧开水一边偷听,扒着厨房的门敲墙皮。
“所以?”祝杰等他往下拆招。
沈欲指了指腿:“蹬踹动作,拉开距离。”
“蹬踹……”祝杰重复,这又是自己一个弱项,跑步的腿力和蒙古摔跤的下盘不是一个量级,“老雷多高?”
“没你高,1米8出头,但转移速度很快,不能被他近身缠上。”沈欲看向偷听的薛业,“老雷从小学摔跤,他的路数是压住对手猛打,不要小看他身高不足,上个季度老雷TKO了4场,降服1场。”
这些术语祝杰明白,薛业不懂,端着一杯水递过来,偷偷用手机查百度。
TKO是技术性KO,虽然没有直接击倒对手,但是双方实力悬殊巨大,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性了。降服就更猛,把对手打到拍地认输。
查完了,薛业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窗外,看体院的楼。他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杰哥打不了,他眼睛肿了。我上行吗?”
“所以我问,影响视力了么?”沈欲的脸出人意料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