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父母毕竟是老一代的人,思想保守,而且他们总是觉得自己是对的,是为你好,一时间不能接受很正常。说实话这是个持久战,你不能急,也不用急。”
苏蘅:“嗯。”
秦微:“你回家了吗?”
苏蘅:“还没。”
秦微:“快十点了,不回家在哪呢?”
苏蘅:“医院门口。”
苏蘅把今天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讲给了秦微听,秦微久久没有回复,片刻后,他给苏蘅打来了电话。
秦微的语气听上去还是那样熟稔,只是这一次温柔得有些过分:“苏蘅,回家吧,不早了。”
苏蘅嗯了声,站起身,溜达着向医院外走去。
秦微轻声说:“人没事就好,别难过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解决的,不是吗?”
苏蘅安静地听罢,望着川流不息的马路,突然有些恍惚。夜色中的华灯初上化作光圈,点缀在他的瞳孔里,像是一只截断了彩虹的玻璃球。
苏蘅:“谢谢。”
秦微:“又谢?这次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因为性取向厌恶我,谢谢你还特意打来电话安慰我。这些话,苏蘅在心里都说了一遍,可是一到嘴边,却如鲠在喉,难以语出。
秦微逗他:“哑巴了?”
苏蘅诚恳地说:“秦微,你人挺好的。”
秦微停顿了一下,说:“苏蘅,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发好人卡的。”
苏蘅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秦微便继续道:“你难道不想问问为什么我不排斥吗?”
苏蘅没说话,他听到秦微说:
“因为我也是。”
“你走过的路,我都走过。”
秦微……
秦微和他一样?
苏蘅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来不及细想,只好做了个深呼吸尽量平稳心情,却还是抑制不住语气中的微妙:“你也是吗?”
秦微静了几秒,问他:“很意外吗?”
苏蘅干巴巴地支吾了声,意外还是有点的,然而倒也不是特别意外。苏蘅的大脑不自觉地回忆起了他和秦微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果放在两个性向正常的男人身上,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如果这两个人都是弯的……
苏蘅结结巴巴地问:“那……我们俩……”
秦微忍俊不禁:“你别是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吧?”
“……”
苏蘅赧然地矢口否认:“我没有。”
秦微像是被苏蘅逗笑了,笑得苏蘅直犯尴尬,忍不住怼他:“你笑个锤子。”
秦微不笑了,慢慢说:“那如果我说我就是呢?”
这一句话把苏蘅当场掼在原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念头陡然涌来,几乎要冲昏他的思绪。
秦微柔声说:“苏蘅,你是真的蠢。”
“你知道吗?我今天不是有病,是看有个笨蛋一直正在输入中,我觉得他应该是有话要说,又傲娇地不肯开口。他不肯主动,那只好我主动了。”
苏蘅:“……”
苏蘅解释:“我……”
算了,解释不出来。
诡异的沉默在电话中蔓延开来,苏蘅的脸有些红,心跳有些快,还有些说不出话。
对于苏蘅的反应,秦微像是意料之中似的,也没有逼着他回应,而是不急不恼地转了话题,问苏蘅:“还没到家吗?”
苏蘅通着电话,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听到秦微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该打车回家了。
苏蘅打车,秦微说:“挂了吧,微信和你说。”
苏蘅想立刻挂掉电话,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可又不想在语气中显露出来,于是故作平静地说:“你挂吧。”
秦微:“你挂。”
苏蘅坐上出租车,推拒:“你挂吧。”
秦微无奈:“你就挂吧。”
苏蘅黑线,抬手按掉了手机。
微信上,秦微发来了消息。
秦微:“苏蘅,我一开始没想和你说这些的,但是刚刚听了你的坦白,忽然又觉得两个人都开诚布公也挺好的,你和我说了实话,我总不能还瞒着你。况且能以感同身受的处境来安慰与开导你,也挺好的。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想让你放宽心,我没有奢望什么。”
苏蘅看得出来,他这是怕自己会因为刚刚的表露心意而心有芥蒂。这样一来,他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思来想去,苏蘅拿出了万能金句:“嗯。”
秦微:“不过你要是同意,也未尝不可。”
苏蘅:“……”
秦微:“开玩笑的。”
苏蘅嘴角一抽,又不知道怎么回了。真的假的开玩笑不知道,试探是一定的,苏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意,更不敢妄自说出来,只好继用过嗯字万能金句以后,又拿出省略号敷衍大法。
秦微:“反正我们日子还长,是吧。”
苏蘅盯着屏幕发呆了许久,并不知道回什么,反而更加心烦意乱了起来,遂干脆关掉手机,不去看了。
夜晚的马路还算清净,出租车飞速在车流中穿梭,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纸醉金迷的夜景很美,看进苏蘅的眼中,却是无差别的花花绿绿。
他望着窗外,眼神没什么焦点。
大脑则是在不断地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从知道父亲车祸时极端的慌张与担忧,到与母亲吵架时出离的愤怒,再到和秦微坦白性取向以后五味杂陈的心情。
秦微……
苏蘅无奈地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满脑子都是秦微了。
他和秦微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一个小时以前,不还只是谈心的普通朋友吗?
虽然现在也止步于朋友,但总感觉味道不一样了。
虽然吵了架,但苏蘅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看看他父亲的,顺便再去看看范汝毅。
他拎着果篮,走进了病房。
苏弘杉已经醒了,在和杨芷聊天,看到苏蘅站在门口,二人就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这样的气氛,苏蘅连进去的欲望都没有了。
苏弘杉望着他:“来了?”
苏蘅靠在门框上,闷闷地嗯了声。
苏弘杉问:“不进来坐坐吗?”
苏蘅看了眼杨芷:“不了,免得一会儿还要滚。”
杨芷视而不见,苏弘杉对他说:“进来,我们这么久没见,聊聊天。”
苏蘅把一个果篮放在门口,另外一个放在床边,自己则是远远地坐在了窗台上。
苏弘杉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苏蘅说,见苏弘杉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忙说,“如果你和杨女士的立场一样,那我麻烦你不要讲话试图说服我了。”
苏弘杉笑了声:“苏蘅,你叛逆期已经过了,别这样。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不是吗?”
苏蘅说:“可以谈,但是我要先和你讲明我的立场,我选汉语言专业当语文老师不后悔,我虽然是同性恋但我没病,我也不后悔。你还想和我谈吗?”
气氛有片刻的僵硬。
苏蘅笑笑,站起身:“好好养病吧。”
直到他走到了门口,苏弘杉才缓缓说:“苏蘅,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吧,我们不提这些。”
苏蘅嗯了声,驻足半晌,想说什么,但还是走了。
范汝毅的病房在楼下,范父今天不在,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躺着玩手机,见到苏蘅来了,既是惊讶又是诧异,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别动,你好好躺着就行。”苏蘅赶忙劝住他。
范汝毅逞强地说:“我没事。”
“行,我知道你没事。”苏蘅随手把果篮放在一边,坐在范汝毅身边,“把刀口碰破了就有事了。”
范汝毅没搭茬,他看看苏蘅:“你怎么来了?”
苏蘅反问:“我不能来?”
范汝毅没说话。
苏蘅问他:“你爸呢?”
范汝毅说:“出差了。”
苏蘅皱眉:“就把你扔这了?”
范汝毅瞥他一眼:“我不用人陪。”
苏蘅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餐盘,里面还是满满当当的,于是问:“你中午吃饭了吗?”
范汝毅说:“不想吃。”
“……”苏蘅嘴角一抽,强行按捺下把范汝毅暴打一通的冲动,问他,“你现在是不是只能吃流食?”
范汝毅又不说话了。
苏蘅无语:“你都因为饮食问题把阑尾炎切了,现在还不知道注意点吗?到点吃饭知道吗?”
范汝毅闷声道:“哦。”
苏蘅见他完全没有动作,干脆站起来去把餐盘上的那碗粥拿了过来,摸了摸有点凉,又去特意热了下,回来以后把碗推给范汝毅:“自己吃总行吧?”
范汝毅望着他片刻,撑着身子坐起来,接过了碗。
21 第21章
自从昨晚以后,苏蘅和秦微都没有再联系,秦微也正如他自己所说,没有奢求更进一步的关系。苏蘅觉得挺好的,也算是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
医院的粥很是难喝,稀不说,还有一种怪味。范汝毅喝了两口粥,要把碗放在桌子上,被苏蘅瞪了一眼,只好乖乖拿起来都喝了,喝完埋怨苏蘅:“你这是虐待。”
苏蘅乐不可支地反问:“喝粥就虐待你了?”
范汝毅特意给他剩了一口,翻过碗给苏蘅看。
苏蘅凑近闻闻,鼻子一皱:“看着是有点不太好喝,但也总不能不吃饭,忍忍吧。”
范汝毅嫌弃地放下碗。
苏蘅无聊地剥橙子,剥到一半,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范汝毅:“你现在是不是也不能吃水果?”
范汝毅点点头,盯着他手里的橙子。
苏蘅哦了声,动作不停,剥了给自己吃。
范汝毅:“……”
苏蘅一边吃,一边问他:“反正你现在也只能躺着,不如看会儿书?我给你补补课?”
范汝毅侧过头去:“不了。”
“住院是不学习的理由吗?”苏蘅批评他,“你有玩手机的时间,为什么不能拿来看看书呢?”
范汝毅振振有词:“心情好才能养病。”
“你的意思是学习就会心情不好?那你看见我是不是也挺烦的?”苏蘅特别无语,“你躺着吧,我走了。”
范汝毅抬起眼看他,没什么表情。
讨嫌的苏蘅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范汝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不唠叨的时候,不是很烦。”
苏蘅转过身:“我可谢谢你了,你以为我这么想唠叨你的吗?我是有多无聊?一天天的不能让别人省点心,还怪起别人唠叨了?”
范汝毅:“看,又开始了。”
苏蘅:“……”
苏蘅在被范汝毅彻底惹生气之前,理智地选择离开。推门时,又顿生些怜悯与于心不忍,觉得熊孩子不懂事,自己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于是强忍住情绪,叮嘱:“你晚上别忘了吃饭。”
范汝毅没应他。苏蘅换了种说法:“不想死就按时吃饭,好好养病听见没?”
范汝毅这才哦了声。这位也是把好好说话不听,非要不说人话才行的发挥到了极致。
苏蘅没什么事情做,回家后干了些正事,又和陈栩绒聊了聊天,抱着手机在沙发睡着了。
晚上醒来,手机弹出一则未接来电,来自范父。苏蘅看了他的留言,原来是护士说范汝毅不好好吃饭,劝说不听,而范父人在外地,鞭长莫及,想麻烦苏蘅如果去探望苏弘杉,就顺便看看范汝毅。
苏蘅猜测范汝毅大概不是绝食请愿或者绝食抗议,八成是因为医院的饭太难以下咽,而他恰巧又没有饿到那种程度,再加上脑子也没有生病所以要好好吃饭的概念,所以能不吃也就不吃了。
苏蘅叹了声气,范父人还不错,他又不能说不管,只好应下说自己明天去看看。
苏蘅本想着给他点个外卖,后来一琢磨,范汝毅只能吃流食,也就是除了粥什么也不能吃,这种情况下,外卖也不太好点,思来想去,苏蘅干脆决定亲自下厨。
苏蘅做饭难吃,是菜谱都没有办法拯救的,他常常掌控不好火候与咸淡,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熬粥。
“熬粥还是没问题的吧。”
苏蘅打开手机,百度白米粥的做法。
大概了然其中程序以后,苏蘅不由得大呼简单,翻箱倒柜地拿出一堆锅碗瓢盆,随便拿了个大小差不多的,盛满水放上炉子,才发现自己还没找米。
苏蘅和陈栩绒都是两个炸厨房天才,多年来,厨房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告诉别人这是个有厨房的房子。他只能祈祷家里有米,不然他还要等明天再去买。
所幸,苏蘅在角落里找到了上次陈栩绒为了做饭特意买的囤积大米,这才打开煤气灶,开始煮粥。
半个小时以后,苏蘅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尚且不错,于是放进冰箱里保险,第二天清晨在微波炉里转过,用保温壶提着,去了医院。
恰好是早饭的时间,范汝毅看上去刚刚洗漱过,正靠在床头喝牛奶,苏蘅看他一眼:“喝牛奶能饱吗?”
对于苏蘅的嘲讽腔,范汝毅表示习以为常,根本不进耳朵,继续喝自己的奶。
苏蘅走过去,拆开保温壶,盛了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