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月6日,小寒。这一天,越秀一和张松青登上了飞往东京的飞机。
决定去东京为子川治疗,很大程度上是长濑医生的关系。在借助顾子矜做翻译的谈话里,他对于子川以及子矜目前的病情和前景做了一个坦诚的说明。
"老实说,孙君如果继续耗在这里,没有任何帮助。即使花再多的金钱,也不过是拖延短暂的时间而已。"医生转身,请助手拿资料给他。(医生略懂中文,个别句子尚且表述得比较清晰,大部分还是得借助顾子矜的翻译。)
助手是师大医学院的研究生,高挑的个子,文质彬彬的五官,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很温和的读书人。但是恰恰是这个助手,却使得越秀一一进门脸就黑成一团。
----因为,这个家伙,是一个同志。
他和这个家伙见过面,当时也是觉得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男人,所以去了宾馆。在长沙的日子,越秀一没少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没想到这个家伙在温和的外表下异常的粗野,而且有施虐倾向。还好越秀一大风大浪都见过,哪会乖乖就范,反而一拳砸在这家伙肚子上,趁他喊痛的时候扬长而去。
虽然没有让对方得逞,但是毕竟留下不舒服的回忆。何况进门一打照面,这家伙就不怀好意地瞄着越秀一淫笑。如果是往常,越秀一早一个凳子砸过去,再补上一脚,然后调头就走了。不过现在,老实说成为MB会接触到更多希奇古怪的客人,对于SM也或多或少有接触,再加上现在要在这里讨论的是子川的病情,越秀一只有按捺住怒火,一脸铁青地坐在那里。
"首先,孙君的脑干出血形成的血肿对于呼吸循环中枢的压迫已经很严重。目前基本上完全借助呼吸机,一旦脱离呼吸机,就会立即死亡......"顾子矜翻译到这里微微一怔:原来子川的病情已经严峻到这样的地步,她转头,背后是越秀一冷峻的眼神。
"当然,目前孙君所进行的一切医护措施都无法解除血肿压迫。所以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动手术......"长濑医生面有难色,"我是一个外籍医生,本来不应该说本院的闲话。不过确保病人的安全才应该是医生的最根本职责,所以我建议将孙君转院。因为本院对于脑科手术,尤其是像孙君这样的脑干出血手术,可以说没有什么经验......"
"那医生认为转到什么医院比较好呢?湘雅吗?子川动了手术就会康复吗?"顾子矜甚至来不及翻译,就径直用日语问起医生来。
医生苦笑着摇摇头:"对于中国的医院我了解不多,不过对于脑科手术比较有经验的,应该还是沿海一带的城市......上海有一家医院,香港有两家医院都还不错,但是我和那边的医师并不是太熟......另外,需要提前说明一点,即使是动手术,风险性也极大,很可能在手术时或者手术后死亡......"
子矜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把医生的话翻译给其他人听。
越秀一急急地问:"那么转哪里手术的风险性会小一点?顾子矜你快问问这医生!"
对于秀一对子矜这样的语气,张松青微微怔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对于越秀一颐气指使的口气,子矜自然也是很不满意。但是他毕竟提到的是子矜自己也极其关心的问题。所以子矜也没工夫和越秀一斗嘴,赶快把秀一的问题翻译成日语。
"如果经济上没有太大问题的话......其实我是有一个不错的推荐,"长濑医生非常慎重地说,"就是日本东京都的济生会中央病院。他们的院长末舛先生和我父亲的交情很深,我大学时代最好的一个朋友浅田碰巧又是脑科手术的医生。所以如果要转到那里,手续上应该问题不大。"
"济生会中央病院......你的意思是,要去东京?"子矜呆了一下,恢复了神智,"医生,如果没有社会福利做为支撑的话,日本的医疗费用是非常惊人的吧!我是日语专业的,对这些多少有些了解......"
"顾子矜!你和医生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啊!"因为听不懂却看到医生一脸的凝重,顾子矜一脸惶恐,还有那个该死的助手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越秀一实在是非常地火大。
顾子矜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口吻,正想反击两句,却看到自己母亲和张松青一脸疑虑地看着自己和秀一,她忍下一口气,把和医生的对话翻译出来。
"去日本的医院?"张松青也吃了一惊,四川有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听过猪哼哼。就算是再不了解,也可以想到在东京那样的城市会有多高的消费。她努力不让自己去看越秀一,否则她会忍不住在眼神里表露出作为母亲的无助和焦虑。但是,如果是去东京,的确超越了她作为一个乡村小学教师可以承受的经济范畴。她想到在乡下努力攒钱的丈夫,惨然一笑,把头埋下去,摇头叹息。
经济上的问题,越秀一倒是没有想太多,就急急地让子矜帮他翻译:"顾子矜,你问问这个医生。如果送到日本的那个什么什么医院,是不是就可以苏醒过来?"
顾子矜翻译过后,医生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要小看脑干手术的危险性......我所推荐的济生会病院也只是在这方面有比较丰富的经验罢了......他们有好几例类似的病例,通过医院的护理......日本的医院里,像孙君这样的病人肯定都是会有专门的护士负责照顾和护理的......手术后病人苏醒了过来。但是这个几率很低......而且你们刚才也提到了,以这样的方式转院过去,可能需要担负的医疗费用就比较高了。所以,我的建议也只是单从医疗角度来考虑的。"
听完子矜翻译,越秀一二话不说,立即表态:"顾子矜,告诉他!我们就转院去日本吧!"
"越秀一......"子矜回过头看看越秀一那张俊秀的脸,如此重大的决议,他都可以这样轻率地就决定并表态,实在是一个任性到极致的家伙啊!但是,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子川,子矜又觉得有些羡慕他的勇气。
"总之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如果要去,办理转院手续以及和济生会病院那边接洽手续上我想我可以帮得上一些忙。如果不去,也请尽快做出相应的决定。"长濑医生看了看子矜,"顾小姐,你自己的病也要多加注意哦。你最近的化验结果我已经看过了,还是有轻微的全血低下,而腹腔内淋巴结也存在少量肿大。这些都是包膜脾下破裂后的一些正常症状,但是切记要多休息,当然也请配合医院进行持续的观察。"
"恩......"显然子矜并不关心自己的情况,"长濑医生,子川他......他会死吗?"
"顾小姐......很抱歉,脑干出血毕竟是很严重的病情,希望你可以理解......即使是在经验丰富的医院......"
"那么......那么......济生会中央病院......距离东京铁塔近吗?"子矜突然突兀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诶?"医生也很意外,"哦......很近,济生会病院在芝公园旁边,与东京铁塔之间也就公交车一站的路程啊......"
"可以看到东京铁塔是吗......"子矜喃喃自语,然后,回头望着越秀一,"一儿,可以让子川去东京接受治疗吗......"
"废话!我没有任何问题!"突然被顾子矜唤作"一儿",越秀一的思维似乎也回到了几年以前。但是此刻又是不同的,他和顾子矜为了子川争了这么多年,顾子矜第一次以这样的语气,把子川的命运交付给自己。
哪个瞬间,越秀一很想哭。他只有大声地做出肯定的回答:要救子川,不惜任何代价。
也就因为这样,越秀一才会和张松青在2000年1月6日乘上飞往异国的飞机。
张松青自己也说过,现在子川的命运,已经不是自己和乡下的丈夫可以改变了。当越秀一马马虎虎地从银行取出一大叠的钞票交给她时,她已经看不清楚这个俊美的男孩子了。根据他所说的,和子川亲同兄弟,加上追求过子矜的关系,三个人之间其实有着超越一般朋友的友情。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那么坚持要你来,你就来看一次吧。"顾子矜陪伴着子川先走,临走前对张松青说,"我能够体会那个家伙的想法......他是希望让你看到子川在异国他乡会得到比现在更好的照顾......让子川的妈妈可以安心地把子川交给我......他就是这样执拗,所以才坚持要你乘坐飞机去一次日本的。"
"可是,已经花了那么多钱了......"张松青忧心忡忡地说,"没必要再花这样的钱......"
顾子矜咬着下唇,倔强地微笑。她的确能够猜到秀一坚持让张姨去日本的用意。虽然越秀一能够在短时间拿出这么多钱让顾子矜也颇多担忧,但是,子川的病情让她没有办法再去思索这些了。
"你们这些孩子......那么子矜,你告诉张姨,越秀一的确追求过你吗?"张松青紧蹙着眉头,"老实说,我怎么看怎么不像。"
"张姨,这个话是他亲口对你说的,"顾子矜淡然笑了笑,在那个瞬间,她竟然突然想到越秀一在望妹坡上的"青青子矜,悠悠我心"来,"如果张姨执意要知道事实的话,还是让他来告诉你吧!"
飞机上,越秀一的心情并不是很好。长濑医生显然是不知道秀一和助手之间有一些隐情的,所以在子川的一些病历资料的接洽上,一直让秀一直接和助手联系。
"呵呵,直说也无妨哦,是我一直努力拜托老师,所以你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必须和我接洽了!"对方的笑容让越秀一有吃了死苍蝇后的恶心感,何况,此刻还是在溁湾镇枫林宾馆的客房里!这是那家伙执意要在这里把子川的资料拿给秀一的。
"你放心,我今天只是想亲亲你而已,"助手露出轻佻的笑容,"如何?我的美少年......"
"秀一,你在想什么?"打断越秀一沉思的,是子川的妈妈。越秀一微微摇摇头,想把心里不舒服的感觉甩开。然后,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张松青:"再过一会儿就到东京了哦,阿姨!"
"恩......也不知道那个济生会医院是不是真安排了翻译来接我们......我们又不懂日语,这异国他乡的......"
"呵呵,阿姨您别担心这个啦。"越秀一笑眯眯地说,"那家伙......哦,我是说子矜啦,她不是也说了这些细节上面的事情在日本的医院应该考虑得很周密啊?"
"那么你告诉阿姨,"张松青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其实......你不是喜欢子矜吧?"
"呃?"对于越秀一而言,子川***怀疑让他心头一震,他仿佛可以感受到在一个母亲的直觉下,一个女性的敏感下,一个小学教师的观察力下,自己随口说出的谎言完全站不住脚了。
"我只是觉得你和子矜这丫头......似乎以前都习惯以吵嘴的口气在说话吧?"张松青微笑着去看越秀一,"你这个孩子啊,并不太适合撒谎的......你的眼睛掩饰不了你的谎言呢。"
(----不愧是子川的妈妈!)
越秀一心里赞叹一声,既然被戳破了,反而坦然了。他轻轻点了点头:"我和那家伙......我是说顾子矜,没有情侣关系的,平时也是吵吵闹闹的......"
在那个瞬间,越秀一竟然也想到了望妹坡之役,他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
"你这个孩子......为什么这样勉强自己?"张松青伸手,摸了摸越秀一的头发: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啊,连头发也这么柔顺。
"我......我没有勉强自己啊......"越秀一轻轻摇头,面对子川的母亲,他觉得说话分外吃力,"我......和子川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这个阿姨相信......阿姨只是觉得,让你担负这么庞大的医疗负担......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还有长濑医生那个助手,你似乎很讨厌他的样子?"张松青突然觉得这个俊美的男孩,似乎一直在努力支持着什么,很努力,很辛苦。
"我是很讨厌那个家伙!"越秀一不假思索地回答,子川母亲抚摸自己头发的感觉,让他想到子川当年老是把自己的头发弄乱,于是眼睛又一阵发热。
"那么......"
越秀一抬头,迎着张松青关切的眼神,轻轻地说:"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只有两类人:对子川好的人和对子川不好的人。原则、自尊这些东西,在子川苏醒之前,都是不需要过多考虑的。"
"越秀一......"张松青没想过从越秀一的嘴里竟然说出这样的答案,她愣了一下,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越秀一把头偏向舷窗外,在尘嚣之上的万里晴空,蓝天和白云竟是这样清晰分明,他试图迎着太阳的方向望去,但是很快就被刺得有些眼花。在七彩斑斓的幻象中,子川站在一束蓝色阳光下,微笑着,慢慢向自己伸出手......
越秀一和张松青并没有在东京逗留太长时间。张松青看到子川被转入条件很好的病房,有专业护士特别护理,自然也放心不少;而子矜的身体也渐渐得到康复,据说休息两天就可以去她当初联系好的企业去报到,开始她在东京的实习工作。有子矜在一旁照顾子川,张松青当然放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让越秀一一个人担负这么高额的费用了。
"恩,没关系啊!我回国后会迅速把钱汇过来的。"越秀一反而宽慰着张松青说,"相信我,没问题的!"
在人前死鸭子嘴硬,在人后越秀一自然也是忧心忡忡。所以即使很想一直陪伴在子川身旁,但是为了筹钱,越秀一还是匆匆地回了国。他给张松青买的是回四川的机票,而自己是直接回上海的。
莫干山路。回到自己的小屋子,熟悉的生活气息才慢慢爬上自己的皮肤。在子川的世界里,越秀一总是发觉自己会很轻易地遗忘掉在上海的生活。似乎,靠近子川,就像是被蓝色的阳光照到,让越秀一的心温暖起来。
"喔~~侬回来啦,拼命采钞票额男宁!(你回来啦,拼命赚钱的男人!)"小缘正在看着言情剧剪脚指甲,这是他的习惯,说是不看那些痴男怨女们在面前鬼嚎就剪不动指甲。
"得了吧你,就你那种腔调的上海话,不把客人吓跑才怪。"越秀一把小皮箱扔到角落里,扑倒在自己床上。"咦?这是什么?"
"手抄本啊,我送给依尔哥的圣诞礼物啊。"小缘在沙发里嚷嚷,"你这几个月可真是拼啊,在上海就卖命工作赚钱,然后去一趟长沙,钱就全部花光......长沙有这么高的消费吗?你这几个月赚的钱,去长沙买个小点的房子应该都可以了吧!"
"碰!"越秀一把所谓的圣诞礼物扔了出来,"小缘,你送我这个做什么......‘如何保持一直勃起的状态',‘男人的性感地带和敏感点解析'......"
"喂喂!这可是很珍贵的资料啊!你还是爱惜一点!"小缘急得指甲都不剪了,直接拣起书冲进越秀一的房间,"你这几个月超负荷地工作,身体明显都要累垮了......而且还老啃方便面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口味古怪还是犯懒......"
"罗嗦......你说这些和这个有什么关系?"越秀一回过头不耐烦地看着小缘。
小缘的表情严肃起来:"依尔哥,如果你还打算依靠Money Boy来赚很多钱的话,那么就要有觉悟,真正成为一个专业的Money
Boy。学会必要的技巧,是保护自己的手段。否则,就算你的外型可以为了带来很多的客人和很高的报酬,你自己的身体也跟不上这样疯狂的放纵的。"
"专业的MB......你这家伙说些什么啊,真是无聊!"越秀一把头转过去,不再理睬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