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窗棂边,透过那单薄的绫纸,可以清晰地看见扶兰将怀中的香囊交给少年的模样。
而主仆二人都对这个香囊十分重视,不仅拿取的时候小心翼翼,就连看,也要看上数遍!
这不是睹物思人又是什么?
一想到这个词,纪凌风恨不得将那香囊直接从少年手中抠出来,但他一动也未动,因为他无比清楚又绝望地明白,即使他让那个香囊从这世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但却无法让少年心中的那个人淡去一丝一毫。
而这才是让人最为痛苦的。
纪凌风只觉得双眼一阵泛酸,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想要落泪的冲动,之前的那些猜测都是无凭无据,他每次都这样安慰自己,不知道是在欺瞒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如今终于戳破那一层比这窗绫还薄的假象,但他其实哪里又不明白何谓自欺欺人,又何谓掩耳盗铃。
就在这时,他借以支撑的窗沿忽然一松,发出了些许的响动,才让纪凌风回过神。
只见他一摊开手,手心纷纷落下了大量的木屑,转眼间又飘飘散散,随风湮灭,原来他刚才不知何时将此处窗沿捏碎了。
然而纪凌风下一刻就想到,少年应该也察觉到了,果然他一抬头,对方已朝此处望了过来。
当看到对方那如静如清潭般的眼神,仿佛能照出自己清晰的倒影,明知道对方是看不到自己的,纪凌风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纪凌风并不怕少年洞穿他那浅薄至极的心思,他对于少年的爱意从来没有想过隐藏的一天,在爱上对方的那一刻起,他一向积雪的容色化作春流,常年冷寂的心跳就忽如雷鸣,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只是他担心的是,即便一切都昭然若揭,对方仍然无动于衷。
但纪凌风并没有避开,他看着少年的那双眼睛,他就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离开。
他也不打算离开。
看到来人,发现刚才发出的响动的人是纪凌风,池渊一点都不担心了,虽然不知道对方听到了多少,是否已经清楚了真相,但是池渊都能够很好地接受这一切,他这才清楚自己原来是如此地信任着对方。
那么对于自己的恋人,为什么不能坦诚一点呢?
不过就在这时,池渊注意到纪凌风□□的双腿还露在外面,而此刻冬日已至,早间也尤为寒冷,一看到这般情景,池渊就微微皱紧了眉头,他挥手让扶兰退下,直接站起来,向纪凌风走过去。
纪凌风哪里看不到少年面目表情呢,明知道对方已经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自己却还是因为他的注视感觉到由衷的欢喜,心口那道深深划开的伤疤竟然不争气地感觉到像是在愈合般的痒意……
然而看到少年手中仍然握着的那个香囊,纪凌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还是觉得非常难过,甚至强忍着怦然跃动的心意,远离对方。
此时池渊只觉得有些惊讶,这是他第一次被纪凌风拒绝,虽然只是后退了一小步,但是池渊还是看清楚对方抗拒的神色,而这种神色让池渊心头一震,停了脚步。
同时他也意识到原来自己之前的拒绝和隐瞒,对于恋人来说竟让他如此伤心。
苦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的池渊,只能选择先把事情说清楚,不过看着纪凌风单薄的衣服,池渊还是十分在意,他轻声道:“你先过来。”不过池渊又担心纪凌风不愿,便补充道:“过来,把话说清楚。”
纪凌风心下一片涩然,刚才因为少年那流露出的那缱绻深情升起的欢喜刹那间消失地无影无踪,这场幻梦竟然消失地这么快……
纪凌风突然有些后悔了,他不想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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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渊:来,我告诉你(本文是甜文)
纪凌风:我不听我不听。(虐死我算了)
好啦,下章可以不“虐”了。走一走剧情,差不多这个世界就完结了。
下个世界星际,已经构思好了大纲。
虫族或abo
第124章 完结章
他只要一想到少年那温软香甜的唇开开合合,吐露的却是与另一个人有关的过去, 纪凌风就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忍受, 他的心口的那道疤就在刚才措不及防地被撕了一个洞, 一同流失的不只是那快要枯竭的心力,还有他几剩不多的理智。
纪凌风担心,自己一定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纪凌风甚至能够想象,等会听到少年说话的时候, 他会因为嫉妒无法自制地露出狰狞又可怕的面容, 因为痛苦无可避免地想要祈求对方的安慰和垂怜,这都是纪凌风不愿意见到的画面。
他是如此地喜爱着对方,即便在刚才得知了一切, 他对少年的爱意依旧没有减少。好像对方生来就镌刻在他的灵魂某处,缺一不可,而在没有遇到少年之前,他的灵魂仿佛休眠般死寂,直到某天被这场宿运般的相遇唤醒, 才弥补了这缺憾。
所以纪凌风一点都不想失去对方, 也一点都不想让少年看到自己这般不堪的样子。
他不该误判自己的自控力, 他以为自己能够坦然地面对, 然而在少年皱了一个眉头, 说了几个字后,他就已经溃不成军。
他现在后悔了, 不想再听了。
纪凌风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对上少年的眼睛, 但他只看了一眼,就颇为狼狈地侧过头,想要快点转身离开,因为少年此刻的眼神是那么温柔,竟让他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错觉来……
池渊不由得微微一怔,刚刚和纪凌风一对视,他发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纪凌风默不作声地红了眼,因为从刚才开始,纪凌风就一直回避他的目光,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因为生气的缘故,不愿意看他,但现在看来明显不是这样。
池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纪凌风,对方曾经神采飞扬的眉宇如今好像被抹平了所有的锐气,平和地不可思议,就连那直而阔的双肩也低低地垂了下去。
而此时看着对方那发红的眼睛,池渊才意识到纪凌风竟然因为他的原因,这样委屈难过。池渊在这一瞬间有一种感觉,感觉对方好像是某种有着坚硬外壳兼具柔软躯体的小刺猬,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心甘情愿地亮出肚皮,任他揉捏,甚至任他伤害都没有问题。
可是自己又怎么会伤害他呢?
池渊这时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纪凌风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应该可能和他猜想的原因不一样……
再一联系到之前的种种,池渊方才明白过来,对方很有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一想到是这个情况,池渊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还有一种莫名的奇异情绪翻涌起来,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时看到纪凌风转过身,他已经下意识地走了几步,想追上对方。
而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情绪波动这样大过,上个世界他虽然也有情绪波动,可就像冰封的山川一样,只是裂开了几个巨大口子,而如今那些口子慢慢累积,轰然间冰川倒塌,突然解冻,化为巨大的洪流,在他脑海里兴风作浪起来。
与此同时,那洪流并不停歇,没过他的大脑,仿佛摧枯拉朽一般,池渊感觉到头部深处因此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冲击着他的精神壁垒。
然而这种刺痛太过于剧烈,完全超出了池渊承受的范围,这一瞬间,池渊面色苍白如纸,背上更是出了一层冷汗。池渊刚才起身时本就衣衫单薄,只是他只注意到了纪凌风,却忘了受不得寒的是自己,这时手脚转凉,方才想起来。
不过等池渊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此刻大脑的刺痛根本无法让池渊像以前一样坚持站立,他手脚逐渐无力,香囊也从手中脱落,紧接着他的身体向前栽了下去。
纪凌风刚刚转过身,这时已经察觉到了少年向他走来的脚步声,他心中的那片刚聚集的愁云惨雾一下子就有烟消云散的趋势,他悄悄地吞了吞口水,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迈开的脚步也颇为刻意地停顿了一会,这时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微弱的风声,纪凌风武艺高强,即使不用回头,也可以判断出原因。
少年其实根本就舍不得他,为了挽留住他,不仅起身去追,还想抱住他不让他离开!
纪凌风哪里又忍心让少年失望呢!
他立刻回过身,刚好接住了向他倒过来的少年,就像两人初见的那样,将他抱了个满怀。
这时再看掉落在地上的香囊,纪凌风哪里不明白少年此刻的心意呢?他双眼亮晶晶地望向对方,正想说什么,却发现少年此刻肤色冷白如冰,半阖的双眸浅淡地像远山雾,只有口唇还有点极为单薄的颜色。
纪凌风这时才发现有些不对,他心中陡然生出巨大的惶恐,去摸了摸少年的后颈,只见上面不知何时出了一层密密地汗珠,摸上细滑一片,也凉地令人心惊。
正在他无比栖遑的时候,这时少年勾起唇角一抹极为清浅地弧度,轻轻抬手点了一点他的鼻子,“笨蛋。”然后才慢慢地闭上双眼。
……
三天后。
二皇子府上。
此刻天色虽然尚早,由于昨日有雨的缘故,高空乌云仍聚,大有风雨再来的趋势。
而二皇子坐在高座的右侧,一半神色隐在黑暗之中,明暗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他旁边还有一个人影不停地来回走去,此人正是齐国公公子王恒。
王恒脸色非常不好,仔细看还可以看出他眉宇间还有一股怒色,只是碍于在自己的外甥面前才不好发作而已。
片刻后,王恒忍不住锤了一下桌子,愤然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竟让顾北青前去做盛州太守,这天下人哪个不知道顾北青之前与我之间的过节,若是他真当了太守,岂不是人人都知道那个案子是我做错了!陛下这是不给我脸,也是不给我姐的脸,更是不给你的脸!”
最后一句话一出,纪景辰更是眸色一沉,他有些反感地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
过了一会见王恒情绪稳定下来了,他才淡淡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顾北青自从半年前革职之后,回了京城,原本十分落魄,你可知他后来去做了谁的西席?”
西席即是老师的意思,听到这话,王恒也有些纳闷,他不快地回应道:“哦?还有哪个胆子大的敢用他?”
纪景辰冷冷一笑道:“还有谁呢,那可不就是当今太子妃。”
听到这个,王恒也恍惚了一下,一想到那个容色胜雪的少年,他还是有些念念不忘,那日大婚的时候他也去了,然而也只能垂着头,看着他脚下的衮服长袍从他跟前缓缓而过。
看到王恒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纪景辰暗含讥讽地笑了笑道:“而这顾北青也是太子妃给我那好大哥推荐的,你说,我这大哥怎么就这么信任他呢?”
王恒闻言更是不快,不乏酸气地说:“可不是嘛,谁不知这两人分明早就情投意合,暗自苟且了。那既然你都清楚这件事,那陛下又怎么会不知道!哼,我看陛下这个态度也十分明显了,这样子分明就是偏心纪凌风了。”
见王恒这般轻易地捅破了真相,不亚于在纪景辰的伤口上撒盐一般,纪景辰这时不免咬牙切齿,心中暗道,既然连王恒都能看出来这点,那么朝野上下这些人精,现在也都回过味来了。
纪景辰恼怒无比,他万万没有想到父皇对他竟然也是如此绝情,虽说母妃一直告诉他,让他一定要小心翼翼,端地君子方正,温良如玉,此般才让人找不到错处,最重要的是,父皇也会因此多喜欢他一点。因为父皇之所以对纪凌风如此冷漠,就是因为他比父皇的心还要硬。
纪景辰当时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父皇对他一直不错,对母妃也恩宠有加,也不知为何母亲却对他说父皇的心很硬,但又只对在意的人很柔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父皇对他并不在意。
而一个月前那场寿宴结束之后,父皇不仅给纪凌风赐婚,还答应了让他们参政,这时他们就算是成年了,从此搬出皇宫,父皇还封了他一个楚王,当时纪景辰虽然察觉到了父皇态度的转变,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父皇摈弃在了日后继位人选之外,然而父皇这么多年对他的看重,对他的宠爱那又算什么?
纪景辰此刻一回想方才明白过来,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但现在却不得不接受这一点。自己只是父皇利用的一个棋子,自己所存在的作用,可以凝聚起朝廷中的左派清流一脉,可以帮父皇平衡朝廷两派的势力,可以用来稳住齐国公,拉拢对方的同时还阻止了齐国公和襄北王的结盟。
毕竟在之前两人的父辈曾是同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好友,就连分封地也隔地很近。
而现在纪景辰还发现了自己的一个作用。那就是作为下任储君的磨刀石。因为有他的存在,纪凌风这个一出生就拥有储君头衔的人,才不会骄傲自大,不会恣意妄为。
然而纪景辰之前的作用他能够咬咬牙接受,唯独这个不能。
纪凌风,他心中最恨的那个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可以那么轻松地拥有他想拥有的一切!若是这样就罢了,他还偏偏弃如敝履。
这么多年,他们是兄弟,一同上学一同长大,纪景辰对于对方再了解不过了。
他对这个位子有多渴望,而纪凌风对这个位子就有多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