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无数次地想,如果能换一下就好了,如果能换地话,他便可以轻松地活着,而不会像这样,每天那么努力地伪装着自己,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挂着一个名为微笑的面具,对谁人都是这样。
但有的人却可以信步穿梭而过,目空一切!
纪景辰绝不会接受这个结局,他不想成为一颗没有自主的棋子,即使在父皇的手中也不行。
他要改变这一切,而现在他所拥有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如今纪盛方虽然看似强健,但是身体其实也不大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忧思过重的原因,他已经患上了不少病症,这一个月还相当宠幸那个在寿宴上使用幻术颇讨他欢欣的丹真道士,据说那道士还会些丹术,时常在宫中北边的炼丹室练些丸药。
但依纪景辰看来,这丹术和幻术一样,都是玩弄人心,蒙骗别人的把戏而已,父皇聪明一世,却想不到栽在这种人的手中!
当然令纪景辰还有些担心的是这个丹真毕竟是由纪凌风引来的,若是纪凌风心怀不轨,出了什么事情,那皇位岂不是顺顺当当地落在他的头上!
当然即使没有此事,今天的事情一出,也有不少大臣看清了局势,只要等纪凌风十五天的休沐之日过去,从此在朝廷上还有他的话语权吗?
所以纪景辰不得不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纪景辰这时忍不住想到昨日又寄来的那封密函,此刻正躺在他的怀中。
这次的密函虽然和上一次是同样的字迹,也是出自同样的人手,但不同的是,这次密函中的内容要坦诚许多。
纪景辰暗暗沉思了起来,这个密函是由襄北王庶子郁倾所寄,他的处境和如今的纪景辰十分相像。
原来这郁倾在襄北也并不算得宠,襄北王虽然对他和郁朔一视同仁,但实际上并不把他放在心上。
而襄北王以后要是承袭王位,即使是郁朔已经远嫁过来,但按照规矩来说,日后的王位还是合该嫡长子继承,作为襄北王的庶子,郁倾是没有任何权利继承的。
所以郁倾来寻找他,想和他结盟,希望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登上天子之位,但是条件是,要将自己的兄长置之死地,同时让他允诺日后不得将襄北削藩。这些条件都十分合情合理,难怪之前此人就想与自己结盟,纪景辰看了也不再怀疑。
前者倒是不难,只要纪景辰登上皇位,他便一定会斩草除根,即使是襄北王世子也不行,当然他之前想的是囚禁,如今被郁倾这样一提,倒也不无不可。
只是后者,削藩,这个倒要考虑一下了,毕竟襄北王势大权大,传闻中他早有不臣之心。
不过纪景辰转念一想,若他真有不臣之心,岂会让自己的嫡长子嫁过来,况且削藩一事,兹事体大,日后再考虑也不迟,自己可以先答应下来,看看这个郁倾到底可以给他什么样的好处。
而今日朝廷上出了这样的事情,父皇让顾北青即日前往盛州去赴任,这样下去是决计不行的。
顾北青若是真到了盛州,那么盛州将如铁泥铸成的堡垒一般,坚不可摧,现在自己又情势危急,若真要外公齐国公帮忙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所以绝不能让顾北青成功到任,但自己若是亲自派人下手难保不齐被父皇查到,这可有些艰难,不如让这个郁倾派人前去,看看他有几分诚意。
……
而此时收到回函的郁倾不免自得一笑,如今他们一行人早已从客栈搬出,住在一处偏僻的胡同里,此处是襄北王的一处秘密地根据地,原本郁倾并不打算依靠父王的力量,谁知道前几日钱财已尽,才不得不如此,当然他也早有离开客栈的想法,那日让扶兰日后寻他,也只是让对方安心为自己做事罢了。
也因为这处秘密根据地的原因,郁倾才得知了父王的那个底牌到底是谁,虽然不觉得对方有这般能耐,但是郁倾还是与对方联系了一番,告诉了自己的计划,并以襄北王世子的名号让对方听从自己,再助自己一臂之力。
事实上郁倾早就打算好了,毕竟到时候自己的庶弟真做了这般事情,太子有危,那岂不是全城警备,住在客栈自然不安全,二来他虽然确定庶弟一定会听自己的话,能否成事却不知,这里面有太多可能了,但不管怎么说,他也得准备一些后招才行。
而父王在宫中安插地那人正好可以帮他推波助澜,至于二皇子又是另一个后招。
在见二皇子已经咬了他的钩,他自然心中暗喜,他假称自己为庶子郁倾,其实并没有多么确定二皇子会相信。
郁倾一直觉得自己的庶弟虽然占了他的头衔,但实际上庶弟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一点都不和自己名声相符,不过谁知,这位二皇子倒也如此好骗。
这些日子,郁倾也没忘了打探朝中之事,自然也知道今日纪盛方任命顾北青前去盛州的消息,他心中便知道纪景辰定然会按捺不住,不过也没有想到这么快。
他展开信函,只见上面正是纪景辰的意思,他让自己为他办一件事,来看他的诚意。
只见信函上说,这位顾大人明日一早就会出发前往盛州,途径仓汉官道以及临谈山等山脉,为了护送这位顾大人,不仅有朝廷派出的二十左右禁卫军,纪凌风还会派出暗影跟随,具体数目不知。而他需要在临谈山附近,不留痕迹地杀死顾清北,同时伪装成劫匪,绝不能暴露。
看完信函后,郁倾微微皱起眉头,此事倒也不难,他身边也有四人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可是太子身边的暗影却是一个变数。
郁倾思索了一下,决定将槲生以及另一个人派出,毕竟他已经用不到槲生了,况且槲生并不是府上供养的门客,只是答应护送他来回而已,这几日被他催地都有些烦了,在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前,他是不会回到那个一成不变的襄北的。
同时郁倾玩味一笑,既然自己展现了足够的诚意,那么二皇子也应该让他看到用处才行。
而这二皇子既然打算下这种狠手,那么他应该也已经有了背水一战的准备了。
自己只要暗中再点一把火即可,而一旦二皇子下定决心,逼宫的话,齐国公必会助他一臂之力,只要齐国兵南下往京城,那么襄北军便起,亦南下,并且畅通无阻矣。等两方交火,死伤各半时,便是襄北入京之日,父王称皇之时!当然如果这时庶弟还未成事,自己也只能亲手结果了庶弟的姓名,或是让他就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好为他让出位子。
当然郁倾是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场面的,最好还是庶弟亲自动手,这样不仅会让他的计划更加顺利,也可以让那一天提早到来。
这几日朝中的氛围越发怪异紧张起来,自从前几日陛下以不容置疑的气势与姿态任命了新的盛州太守之后,朝中的众位大臣的举动就开始有所变化了。
因为太子殿下还在休沐的关系,并不在朝堂,朝堂也只有二皇子与三皇子殿下每日上朝。
而以往围聚在二皇子身边的清流如今少了许多,见面也只是作了一个揖,便匆匆离去,好像二皇子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倒是和三皇子攀谈的官员增多了不少,一来三皇子作为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和他交好等同于和太子殿下交好,二来三皇子性格随性,虽不至于二皇子那样逢人便带三分笑的程度,但是比起太子那般冰冻三尺地样子已经算的上非常好相处了。
不过三皇子也有一点不好,在下朝之后,他是极不愿和众人多说的,走路又轻又快,总说劳烦有事,要么去什么堂听曲,要么去什么阁看戏,虽然本朝并不禁止官员作乐,但是像这般正大光明,潇潇洒洒地也属实罕见。
其实这些大臣之前又哪个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陛下真正属意的储君人选可能并非是从小有太子头衔的纪凌风,也并非是一直赞誉有加的二皇子纪景辰,而是这个真正像民间父子相处那般,对他慈爱不已的三皇子纪凌尘呢?
但如今这个念头看起来自然是荒诞不羁,因为自从太子殿下成婚,三人参政以来,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是可圈可点,唯有这个三皇子纪溶尘无论做什么都不着调。
如果不是大家看的明明白白这太子和三皇子一母同胞关系极好不过,还以为他是在故意藏拙呢!
所以这下子众人都打消了那疯狂的念头,这位三皇子怎么可能是陛下属意的人选呢?
当然热乎还是要套的,毕竟太子即位,这位三皇子除却太子妃殿下以外,身份就再尊贵不过了。
于是哪个不想把三皇子留下来纷纷说道几句,一开始三皇子跑的极快,后来大家都学精了,一旦下朝纷纷都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可这三皇子竟学会了一招,也是极不要脸地一招。
他高声呼喊二皇子的名字,然后趁着众人发愣,一举越过众人走到黑了脸的二皇子身边。这时哪个还敢凑上去,谁不知道如今二皇子的身份属实尴尬不已!以前和二皇子纷纷交好的大臣更是灰溜溜地离开。
当然也有人觉得有些好笑,众人都知道这三皇子和二皇子从小就极不对付,即使是在太子面前尚能维持住微笑的二皇子,偏生在三皇子面前冷冰冰的。而这三皇子明知道二皇子见不得他,还敢凑上去,看来两人的关系也不是所见地那么糟糕。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没人敢多提。
而这几日陛下的态度也越发阴晴不定,前些日子讨论任命谁为盛州太守的时候,众人都各持异议,陛下则仿佛小睡一般,半阖着眼睛。近几年大家也都发觉陛下上朝地时候经常像这般精力不济,所以并不以为奇。
在听到顾北青地名字后,陛下才有了反应,直接任命对方为盛州太守,当时自然是遭受到了左丞相一派的反对,毕竟谁都清楚里面的厉害关系。
谁知道陛下竟然勃然大怒,说左丞相有不臣之心,差点要革了他的职,这时众人便讷讷再不敢多言,同时也看清了朝廷上真正的局势。
而后陛下的脾气就更加怪异,众臣也就更加小心了些,不仅如此,这几日的早朝都结束地很快,陛下步履匆匆,好像赶着去见谁一般。
如今众人都很清楚这天要变了,只是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
离太子休沐那天结束地越近,纪景辰的心情就愈发压抑,同时他也在暗暗计算着顾北青身死的消息传来的那天,他必须要在那天之前,做好一切的准备才是。
而京城离盛州约要六日的路程,途径的临谈山在盛州边界,差不多是五日,传递信件也要一日半,所以最多还有六天的时间。
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天了,当然这些日子,纪景辰也没有闲着,即使有很多见风使舵的大臣纷纷离去,但是他这些年来的努力也并没有白费,还是有不少拥趸。纪景辰暗中召集人手,而这些人纷纷都表示愿意为他效死,其中还有一个副职头衔的太尉,可以调动京师四分之一的兵力,纪景辰承诺若是成事便封他为司马,有他在自然事情更加稳妥。
而刚好他当值的那天正好是四天后,也就是最后一天的期限。至于齐国公那边也有了回话,王恒的修书当然比他母妃更有用,齐国公愿意出一半的兵力即二万五千人已经在悄悄向京城出发,只等他响应便可。而镇守京城的禁卫军也不过三万而已。
至于盛州等附近的大城虽也有驻军,但纪景辰也纷纷派了人,作为牵制。其中最大的盛州如今只有一个代理太守,更是不足为虑。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当然这所有的计划,纪景辰并没有完全告诉任何人,即使是王恒也只知道他那部分的而已,至于那个襄北王庶子更是不知了,纪景辰并不完全信任对方。
前几日两人互通密函,对方也承诺了帮他杀死顾北青,但是此事结果还未定,二来此人还告诉他一个消息,说是可以帮他解决掉纪凌风。
纪景辰自然不信,他对纪凌风十分了解,实际上纪凌风此人性情极为淡漠,万事都不在意,但也因此对少数的事情极为专注。就拿武艺来说,三人从小便有大内高手指导,不过纪景辰和纪溶尘对此都没有什么兴趣,纪景辰是因为更上心别的,而纪溶尘则是因为贪玩好耍,唯有纪凌风寒暑不论,日日苦修,之后也顺利得到了暗影的忠诚。虽然对于暗影十分眼红,但是纪景辰心里也清楚,即使再来一遍,他还是比不过对方。
而这个郁倾告诉自己,可以解决掉纪凌风,这是何等的笑话!同时心头暗暗思忖,这郁倾再三暗示自己,好像在催促着什么一般。
这个人不得不防,况且若他真有这个能耐,那襄北王在京城的势力可不小啊!这样一想,更是细思极恐,总之纪景辰便敷衍着,和他只略略说了一下,之后对方也未再来信。
眼看离动手的那天越来越近,纪景辰反倒平静下来了,甚至面对每日下朝后缠着他一同走的纪溶尘,他都能不那么厌烦。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意难平,他不明白父皇为何如此对母妃,如此对自己!难道这十余年来他真的没有属意过自己吗?
一想到如此,纪景辰便侧卧难安,眼看即将到了动手的那天他忍不住倒想问一问父皇到底是为何?毕竟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然而这一天不知哪来的风声传来,说是太子昨日病重,今日竟来下床也不行了。据说他得的病十分古怪,得病后,便昏迷在床上仿佛陷入迷梦一般,怎么喊都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