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错本来相中了一把性价比不错的木吉他,谁成想闹成这样,老板甚至直接问他:“是你买还是他买?”
隋轻驰皱着眉头反问:“有区别吗?”
老板哼了一声:“区别可大了,”对傅错说,“你买我给你打折,但我看着这是他要买,那就没折扣了。”
傅错实在没辙,只好拉下面子:“您看我的面子便宜一点吧,我们都是穷学生……”
老板瞪大眼把隋轻驰从头扫描到脚:“我没见过穿限量耐克的穷学生!”
隋轻驰被气笑,插着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那我光脚来你是不是就免费送我啊?”
老板在CTR附近开店多年,没见过这么能怼他的大学生,也就被念初中的侄儿这么气过,眼前这主儿别看长得一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样儿,魂儿还是个初中生,有求于人都不晓得放低姿态。他今儿个也算开了眼界,问傅错:“他是你什么人啊?”
傅错回头看了眼隋轻驰,把老板拉到一边,低声说:“是我表弟,我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是有点不懂事,但人不坏,就是一遇到音乐方面的事容易较真,但一直很听我的话,我长这么大,也就宠过他一个人……”
“看出来了。”老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他拆台的事我跟您赔个不是,”傅错说,“回去我会和他好好说的,明天是他生日,我就想送他一把吉他,没跟他说,您能不能……就当做是卖给我的?”
老板也看出傅错对这个没家教的臭小子那确实是没得说,而且这买吉他的钱估计也是傅错掏,他不喜欢那小子,但奈何对傅错这小子挺有好感,长得好看,脾气还好,以前还帮过他两次忙,只好叹了口气:“好吧,看你的面子上。”又瞥了眼隋轻驰,“唉,有人宠就是不一样……”
隋轻驰在那边歪着脖子往这边打望,见两人都看向他,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挑挑眉。
傅错付了钱,又多买了一副弦,老板瞧了眼抱着吉他在拨弦的隋轻驰,说:“小子,你现在这个样子,四个字可以形容。”
隋轻驰放下吉他,装进吉他包里“刺啦”拉好拉链,说:“你想说恃宠而骄吗?”
老板挑了挑眉,呵,臭小子心里门儿清哪,不过看着这鲜衣怒马少年意气的小青年,禁不住多了个嘴:“小子,过来人给你提个醒,以后别当面拆人家台,你这脾气今后出了社会得惹不少麻烦。”
隋轻驰将吉他包挎肩上,眉梢抬起:“谢谢忠告。”
老板摇摇头,得,这是压根没听进去。
离开乐器店后隋轻驰有些在意地问傅错:“你和他说什么了?”
傅错笑着说没什么。
隋轻驰看他一眼,他是很好奇想刨根问底的,但傅错一笑吧,就有点没办法,全身骨头跟软了似的,自动弃械投降了,他拿出手机,说:“多少钱,我转给你。”
傅错扫了扫隋轻驰背上的吉他,问:“这把吉他你喜欢吗?”
隋轻驰就把吉他包拿下来,拉开拉链提出来又看了看,虽然依旧只是合板琴,但琴颈握在手里,就觉得爱不释手,低头打量着说:“喜欢啊,”又小心放回去,轻声说,“你选的嘛。”
四个字带着点儿鼻音,傅错看见他浅浅勾起的嘴角。
“隋轻驰。”
隋轻驰把包重新挎上,扬着眉等着听他说话。
“生日快乐。”傅错说,“虽然提前了一天。”
隋轻驰愣了一下,才记起来明天他就满19岁了。
“所以钱你不用转我了,”傅错笑着说,“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隋轻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早知道这是傅错准备的生日礼物,早知道这礼物就在那家店里,当初经过桥头时,他就忍一忍不去拆那个台了……
傅错低头看了下手机:“时间不早,我得去餐吧了,你先回去吧。”
隋轻驰条件反射就说:“我送你。”
傅错笑:“你怎么送我啊,陪着我跑吗?”
是啊,隋轻驰心想,他送不了他。突然很遗憾,除了简单的陪伴,和所谓的喜欢,自己并没有什么能给予对方,但傅错一直在给予他,爱也好,陪伴也好,还有宽容,有礼物,有一起住的屋子,一起睡的床,一起用的衣柜,一起用的牙膏和杯子,一起吃的泡面和炒年糕……明明根本就不富有,却居然能给他这么多。
乐器是会让人着迷的东西,回到公寓,隋轻驰抱着吉他一弹就是一个钟头,不知不觉天色都暗了,看不太清吉他谱时他才起身开了灯。
晚饭热了一盒炒年糕吃,从微波炉里取出年糕,刚叉起来吃了一块,就听见背后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回头,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变得一片朦胧,雨毫无预兆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眨眼的工夫雨水就噼噼啪啪砸在窗棂上。他手里端着滚烫的炒年糕,盯着远处潮湿氤氲的灯火看了一会儿,猛地放下才吃了一口的炒年糕,抓起茶几上的手机。
八点半,还来得及!
揣好手机拿上钥匙,在玄关换了鞋,带上门边的雨伞,推开门又想起什么,匆匆倒回屋里,顶着斜吹进来的暴雨把窗户关上了。
头发被打湿得贴在额头,脸上也是冰冷的雨水,心情却是滚烫的。
下了楼撑开伞,雨水跟鼓棒似的砰砰砰打在伞上,隋轻驰跨进雨里,脚下立刻是哗哗的水声,像在过一条河。等赶到地铁站,才想起他都不知道傅错的餐吧在哪儿,边下自动扶梯边给AK发了条微信:傅错在哪儿兼职?
刷了卡进地铁站,列车进站广播响起时AK才给他发来了定位。
地铁呼啸着进站,隋轻驰在人群后仰着头焦急地确认方向,发现正是刚进站的这班,眼睛一亮,挺走运的,赶在关门的前一刻他挤了进去。
这场大雨显然让许多人始料未及,车厢里不少人都淋湿了头发和衣服,列车地板都是湿的,隋轻驰靠在进门的位置,有个女生在门口滑了一下,他顺手拉了对方一把。
女生抬头小声说“谢谢”,可惜颜值逆天的小哥哥没有理她,只兀自抬头看着那一排排站名,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应该是令他高兴的事吧,因为眼睛是亮的。
隋轻驰赶到餐吧的时候正好九点十分,雨还没停,只是小了点儿,这个点餐吧的客人还不少,可见生意不错。他举着伞走过斑马线,在那一面面窗户后看见了穿着黑白服务生制服,穿梭在餐桌间的傅错,嘴角不自觉地勾起,雨水从伞尖断线一样滴落,像一串听不见的钢琴琶音,隋轻驰在那一刻心动地想:我喜欢的人这么好看。
傅错九点半下班,但通常没那么准时,他打算就在外面等一会儿,树下的长椅都是湿的,只能站着等,一手撑伞,一手举着手机,镜头对准餐吧,却见傅错拿着盘子转身时胳膊一不小心打到了后面客人的头,其实是那客人把椅子拉得太靠外,几乎挡了半边过道,但傅错还是立刻转身说了对不起,那光头男显然是喝高了,怒不可遏站起来指着傅错就骂开了,无论傅错如何道歉,始终不依不饶。隋轻驰看不下去了,一身火气地朝餐吧走去,却突然被人拉住,他暴躁地扭头,是谭思。
“你怎么来了?”谭思问他,看见隋轻驰手里的伞,仿佛明白过来。
隋轻驰甩开他的手,见餐吧老板过来给客人亲自赔不是,支走了傅错,才稍微消了点儿火气,说:“我来看看他。”
“你来接他的吧,”谭思说,“本来我还想顺路和他一道回去的。他知道你过来吗?”
隋轻驰没说话。
那就是不知道了,谭思想。
他知道隋轻驰要干什么,庆幸自己及时拉住了他,本来顶多赔一顿饭钱就能过去的事儿,要是放隋轻驰进去了,怕是没那么简单能收场。
顺着隋轻驰的目光看过去,餐吧一角,老板正和傅错说着什么,末了拍了拍傅错手臂,谭思看到这里放了心,见隋轻驰还无意识地皱着眉头,好像那个承受委屈,低声下气的人是他自己。
“他很珍惜这份工作,”谭思说,“你们住的那个公寓房租金也不便宜,年初还涨了租金。”
隋轻驰有些麻木地问:“租金多少?”
谭思跳过了这个问题:“本来AK认识一个师兄在求合租,租金涨的时候我和AK都建议他合租,租金能节约不少,离我们那儿也近,而且还是电梯房,但他说你可能要提前高考。”
后面的话他没说,隋轻驰这才错愕地看向谭思。
“学费生活费还有房租的开销,只靠每周驻唱肯定不够,我和他一样,所以很清楚,但偶尔我妈还能给我转点儿钱应急,”谭思说到这里停了停,最后只说,“餐吧这份工作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隋轻驰喉结滚了滚,像欲言又止,又像是难以启齿。
谭思回头看了看餐吧方向:“你在这儿等他的话,我就先走了。”
临近打烊,餐吧里的客人越来越少,雨也停了,隋轻驰是这条街上最后一个意识到雨停的人,迟钝地收了伞,忽然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谭思已经用最最委婉的语言告诉他,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害傅错丢了工作。越是这样委婉,他越是难受,但也感激谭思及时拉住了自己。
站了许久,还是拨通了那个很久都没拨过的号码。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拨了。
电话一接通,他就说:“给我打点儿钱来吧。”
雨停后夜晚的长街十分安静,衬得他的声音单调机械,像个没心没肺,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机器人。
手机那边静了几秒,才响起女人讽刺地笑声:“怎么,不是翅膀硬了吗?这才出去多久啊,有半年吗?就想着伸手要钱了?”
隋轻驰向后靠在人行道的扶栏上,冰冷的硬铁硌着他的背,潮湿的寒气一直蹿进身体里,他用力注视着餐吧里的那个人,任由母亲在手机那头对他嘲笑谩骂:
“生出你这个赔钱货我就没过过一天安逸日子!为了你受尽人白眼,为了你在街头被人扇耳光,为了你受你那个有钱爹一家人的气,我什么罪没为你受过?!怕你在学校被人瞧不起样样都给你买最好的!你给我找事惹麻烦我花了多少钱给你摆平?!这些都不说了,你放弃出国留学时有没有想过我?!你不出人头地不打他们的脸,你拿什么和你那些有钱兄弟竞争?!隋轻驰他们真的没骂错,你就是个没出息的野种,把钱投资在你身上比存银行定存还不如!”
“给钱吗?”隋轻驰麻木地问,看着傅错走进员工间,换好衣服后走出来,背上包和同事道别,耳朵听到的仍然是疯狂的怒骂,他觉得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半,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撕裂感,分不清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唯一知道的是不能多想,说出这种话一定不能多想,要不然那种抛却自尊的耻辱感都能杀了他。
傅错推开门走出餐吧,隋轻驰转过身背对着他,对手机那头还在气急败坏的女人说:“不然我就去找你那个新情人了。”
隋母被他淡淡一句话按了静音,良久,才丢下一句冷冷的:“我当初怎么没把你给堕了?”
第三十六章
晚上十点半,傅错提着东西脚步缓慢地上了楼,身体其实谈不上多疲累,只是心里有挥之不去的倦意,走到门前低头拿钥匙时,看见灯光从门缝底下透出来,照亮了门外的地板和他的帆布鞋,那一刻心情神奇地好了起来,
开了门,屋里却没人,他有些奇怪,走到沙发前,把东西放茶几上,才看见旁边摆着一盒已经凉透了的炒年糕,正纳闷,就听见身后的声音:
“你进门怎么都不随手关门?”
傅错回头,看见提着伞在他之后回来的隋轻驰,他把雨伞靠玄关放好,在身后带上门,视线往前看:“你买什么了?”
“哦,”傅错笑一笑让开,“我觉得生日还是需要这个的。”
那是个不大的生日蛋糕,隋轻驰看见后笑了笑,走过来弯下腰凑近了去看,从蛋糕盒的提手那儿可以看见放在里面的蛋糕,虽然不大,但他的名字和“生日快乐”四个字一样不缺,他嘴角翘了翘:“哇,过于浪漫了吧。”
“生日蛋糕而已,怎么就浪漫了?”
“因为是男朋友买的啊,”隋轻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头冲他笑,“你待会儿要和我一起吹蜡烛。”
傅错心想这话到底是陈述,还是要求,抑或是撒娇呢?
隋轻驰在沙发上坐下,解开红色的绑带,揭开了蛋糕盒,这个距离已经能闻到新鲜水果的清香了。
傅错看着蛋糕上“隋轻驰”三个字,说:“隋字笔画太多,写得有点糊了。”
隋轻驰手里还拿着那只盖子,也看着蛋糕,说:“你写轻驰也可以。”
其实提前都知道了,他是跟在傅错后面回来的,看见他中途去了一家蛋糕店,当时快十点了,蛋糕店的门都半拉下来准备打烊了,傅错是俯身钻进去的,片刻后提了这只和小号披萨差不多大的蛋糕出来。
傅错看了看手机:“还有一个小时十二点。”
“好,”隋轻驰又把盖子盖了回去,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先去洗个澡。”
“隋轻驰,”傅错喊住他,视线落在他牛仔裤裤脚的泥点上,“你刚去哪儿了?”
“一个人无聊,去看了场电影。”隋轻驰边拿衣服边说。
“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怕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