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错看着隋轻驰从衣柜里拿了干净衣服往洗手间走,好奇:“什么电影啊?”
隋轻驰站门前想了想:“驯龙高手。”
“好看吗?”
洗手间的门掩上,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龙挺帅的。”
那天晚上他们洗完澡,头发半湿地坐在沙发上,吹了蜡烛,房间里顿时暗下来。
傅错问隋轻驰许了什么愿,隋轻驰张口就要说,傅错又忙道:“不能说!”
隋轻驰眨眼:“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以为你会让我猜……”傅错哭笑不得地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隋轻驰挑眉:“真有这种说法啊,”颇开眼界地看了眼蛋糕,“我以为那都是电视剧里编的……”
灯还没开,只有窗外遥远的灯火淡淡地映照着隋轻驰的侧脸,傅错很想问,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隋轻驰朝前倾身,手肘压在膝盖上,盯着小小的蛋糕看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拨了拨蜡烛:“……怎么办,有点舍不得吃了。”
“以后还会有很多的。”傅错忍不住说,“会有更大的蛋糕,可以和谭思AK一起吃,还可以和粉丝一起吃。”
隋轻驰还是没有开动,他抬起身子,把刀交给了傅错:“你来切吧。”
十九岁的生日,隋轻驰很认真许了愿,也很小心地保守了秘密,然而那个愿望最终没有实现。
后来他常想,还不如当时说出来。至少那样还能得到些什么……
谭思之所以选择在酒吧兼职,除了小费多,还因为下班后偶尔能接一两单代驾。这天晚上他替隔壁酒吧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客人当代驾,中途车没油了,就去了最近的加油站,他下车加油时,车主把车窗摇下来透气,胳膊搭在窗户上醉醺醺地往外打望,忽然吹了声口哨,问他:“那小哥长得正不正?”
谭思朝他甩眼色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那个身量高挑的小哥帮一辆车加完油后转过身来,随手抬了一下帽子,吓了一跳。
隋轻驰?!
他愣住,车主就拍着车门大着舌头喊他:“加满了!”
隋轻驰闻声朝这边回了下头,看见了谭思。
车主看着帅气小哥径直朝这边走来,惊讶地扭头问谭思:“你认识啊?”
“……嗯,我朋友。”
隋轻驰走过来,绕过车头,扫了一眼喝得醉醺醺还仰头张着嘴看他的车主,问谭思:“代驾吗?”
谭思点点头,把油枪挂了回去,隋轻驰穿着一身蓝灰色工装,袖口挽在小臂上,戴着同色的工作帽,这样一身竟然也穿得非常帅气,他绕过车头走过来时谭思甚至听见他代驾的客人捂着胸口冲他感慨:“你朋友也太jb帅了吧……”
谭思也不知道被自己发现在加油站工作的隋轻驰此刻是什么心情,毕竟也是心高气傲的少年,就干脆没提这件事:“对了,老板今天跟我说了,他朋友同意让我们去Livehouse开唱。”
“是吗?”隋轻驰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挺好。”
“那我先送他了,”谭思拉开车门坐进去,隋轻驰站外面看着他发动车子,谭思忽然抬头问,“傅错知道吗?”
隋轻驰摇了摇头:“我会和他说的,”说着随手拍了下车窗,“路上小心。”
早上傅错醒过来,发现身边空着,扭头,隋轻驰就坐在床边,穿着一件纯白运动夹克,安静地弓着背低着头,仿佛已经这样坐了很久了,窗外的白光洒在他白皙的侧脸和纯白的夹克上,好像整个人都白得在发光。傅错见他手里拿着他们两人的手机,正有些奇怪,隋轻驰点了一下他的手机,回头见他醒了,笑了笑把手机放回了床头柜。
傅错坐起来,拿过手机点开,发现隋轻驰微信转来了5000块钱,而且已经替他接收了:“干嘛转钱给我?”
隋轻驰把自己的手机揣进衣兜,白色夹克在安静的卧室里发出窸窣声,和他刚才那个笑一样慵懒,却也透着温柔,隋轻驰看着他说:“我找了一份工作,还不错,以后的房租你付半年,我付半年。”
傅错蹙眉:“什么工作?”
“在加油站。”
“加油站?”傅错抿了下嘴唇,斟酌着说,“其实你有奖学金,没必要这么辛苦,房租反正我一个人住也要付的。”
“我不觉得辛苦,”隋轻驰说,“这样自食其力,我觉得蛮好的。本来我想去你兼职的餐吧的,想了想还是不要给你添麻烦了,在油站工作挺好,虽然有点辛苦单调,但是很单纯。”
傅错看着隋轻驰,AK常说隋轻驰身上有股日天日地的气场,可能因为腿长,坐哪儿都迈得很宽,现在在他眼前的隋轻驰,腿依然迈得很潇洒,手还抄在兜里,依旧是他洒脱骄傲的模样,可是有什么还是变了,中二的少年在生活面前悄悄的,偷偷的妥协了,他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为之惋惜,只能扬起一个鼓励的笑,说:“我们会好起来的,会越来越好的。”
“这样就很好了,”隋轻驰说,“再好我不敢想了。”他低垂下眼,看着两人并排在一起的拖鞋,一笔光照在上面。
“等知道西风的人越来越多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到时候乐队有钱了,我们就买个别墅,四个人住在一起。”傅错说。
说完这些,细想真的不可思议,他自己都从来不信,都那么迷茫,竟然会开出如此不切实际的空头支票。可是那个时候,除了这些“美好的未来”,他们也没有别的可以对彼此许诺了。
托姚叔的福,西风拿到了Livehouse的通行证,第一次演出时每个人心里都没谱,担心没赚到钱反而会赔钱,演出结束后发现还是有盈余的,大家都开心得不行,虽然没有做到开门红,但第二场时现场就来得满满当当,此后几乎场场爆满。
买票看他们演出的人越来越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从两百人的小场子,唱到八百人的TOP Livehouse,从要自己联系演出,到开始接受周边Livehouse的邀请,微博粉丝数也从两万飙升到二十多万。那个微博本来是AK在打理,后来谭思怕他乱讲话,让AK交出了密码,AK不情不愿让渡了管理权,自己又重新注册了一个小号四处浪。西风的微博大号与他们的私人小号都有互关,只除了谭思,谭思管着大号,就懒得再弄小号了。三个人里,隋轻驰的粉丝无疑是最多的,几乎与西风大号的粉丝数持平,时常让AK羡慕得咬牙切齿。
乐队终于有钱了,他们也不再过得捉襟见肘,一起吃烤肉的时候AK说:“错哥,我看你们那个房子也可以退了,租个大点儿的呗!”
隋轻驰单手插袋吃着五花肉,眼睛也没抬一下地说:“到哪儿不是住,没必要。”
AK撇嘴:“你们两个住那么小的单间不觉得挤啊?”
“挤吗?”隋轻驰边吃五花肉,边用插袋的左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傅错。
“还好吧。”傅错烤着玉米耸耸肩。确实可以搬出去,但现在还远不到他们可以挥霍和享受的时候。
“不挤才怪了,”AK说,“简直挤得跟猪窝似的!”
隋轻驰“啪”地放下筷子。
AK双手抱在胸前往后躲。
隋轻驰说:“要论体重,我们四个当中你才是猪。”
AK拉着谭思嚷嚷:“人身攻击!人身攻击要罚钱的是不是谭哥?”
隋轻驰直接掏了一百块拍桌上,眉头都不带皱的。
这一年他们依然每周去姚叔的酒吧驻唱,因为每周一次的驻唱,酒吧总是人满为患,姚叔说要给他们涨驻唱费,傅错拒绝了。事后隋轻驰问他为什么不接受,傅错说老板对我们有恩,而且我们现在反正也不缺钱了。
隋轻驰仰躺在沙发上,玩着节奏大师,说:“怎么不缺钱啊,还要买你要的别墅啊……”
傅错从工作台前转过来,耳麦挂在脖子上,有些意外:“你还记得啊?”
“难道要忘了吗?”隋轻驰侧头看向他。
沙发在工作台侧后方,隋轻驰头枕着沙发靠垫,是侧仰着头看过来的,眼神十分的认真。
傅错一时有些语塞。
“行了,不打扰你创作了,我出去走走。”隋轻驰坐起来,放下长腿,踩在拖鞋上,在沙发上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揣了回去,然后起身拿上一件外套出门了。
把门在身后带上,隋轻驰走到阳台边,拿出手机,低头看着微博上的照片,上次演出结束后,有歌迷送给傅错和谭思一样的礼物,是一对弹吉他的小黄人,他原本以为只是刚好两个歌迷送了同样的礼物,今天刷微博时才知道这个礼物是同一个粉丝给他们两个人定做的,送给谭思的小黄人弹的也不是吉他,而是贝斯。歌迷还在微博上贴出了一张合影,没有他和AK,只有傅错和谭思。
Po出这张合影,甚至没有@西风的大号,只圈了傅错,傅错并没有转这条微博,但给歌迷回了声谢谢,隋轻驰是在微博搜“@西风傅错”的关键词,然后翻了三页翻到的。
他又点进歌迷的微博,发现她微博里不少傅错和谭思的内容,有照片,也有互动描述,给她评论的所谓同好好像还不少,他顺着她的粉丝和互关一个个翻过去,发现有的人没有关注西风,也没关注他这个主唱,只关注了一个叫“错思”的微博话题。
知道这只是粉丝的脑补YY,自娱自乐的东西,但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泛起了不舒服的感觉,整整一天都无法排遣。
第三十七章
鼓棒轻敲三下,伴奏响起,灯光亮起,隋轻驰已经越来越习惯身为乐队主唱的生活。那时他们活动的区域还不大,CRT所在的这座城市就是他们的大本营,但乐队的势头超出意料的猛,走哪儿仿佛都能遇到认识他们的人。
有一次隋轻驰蹲在教学楼外的花台等傅错,百无聊赖地嚼着一片泡泡糖,这玩意儿他以前从没吹成功过,这会儿没事就又试了一下,还是不成,他摇了摇头嚼回去准备吹第二个,突然听见有人在笑,转头看见一辆宝马停在路边,一个男的坐驾驶室里,看年纪和气质不像老师,可能只是开车来这儿等朋友的,笑着对他说:“原来你不会吹这个啊。”
隋轻驰一脸懵逼,什么叫“原来”,他问对方:“你认识我吗?”
“认识啊,”男人有点兴奋地点头,“西风的主唱嘛,隋轻驰~”
那声“隋轻驰”说得特别熟稔,隋轻驰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表情冷了不少,慢慢停下了咀嚼,那男的又问了句:“今晚有演出?”隋轻驰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他一站起来,腿长个高,表情也不怎么好,没理人转身边戴上耳塞边进了教学楼,男人也知趣地撇撇嘴不再搭讪,低头看手机了。
隋轻驰走进教学楼,把那片泡泡糖吐在包装纸上,扔进了垃圾桶,一条腿抬高踩在楼梯上,弯腰绑着短靴的鞋带,门外那男的像是等到要等的人了,正和对方说着什么,隋轻驰巴不得他们快点走,却突然听见一声“咔嚓”夹在音乐声中,一扭头就见男人的朋友朝着他的方向收起拍照的手机,他心里骂了声“操”,直起背放下腿来,拍照的男人已经上车走人了。
他不是不能接受粉丝歌迷拍他,但是并不想这种事发生在他的私生活里,哪怕拍照前问他一下,他也不会这么不爽。
然而那并不是那天最令他不爽的事,他在楼下等了半天没等到傅错,明明他同学都下来了,正要发微信去问,就看见傅错和谭思一起下了楼,两个人边走边讨论着编曲。
结果他在这儿巴巴地等人,他等的人却上楼等别人去了,当然了,等谭思没有问题,可是不能下楼后两个人一起等吗?把我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傅错下楼和他打招呼时他没有回他,只是闷不做声转身往前走,傅错追上来问他:“等很久了吗?”他装作在听歌没有听见。
傅错就没有再问他了。
一开始三个人是走在一条线上的,他又故意加快了脚步,一个人走在前面,这样走了很久,也一个人冷静了很久,才想起他都没跟傅错说自己在楼下等他,傅错当然不知道。
所以他到底在发什么鬼火?朝那么无辜的傅错。
这个时候就转头开始生自己的气,似乎在他生气的时候傅错从不会打扰他,他会尝试一次沟通,如果沟通无效,就退回去给他一个空间,隋轻驰觉得这招很有效,但又觉得很无力,想他为什么不肯多尝试几次,可是下意识又觉得傅错不该反复尝试,尝试哄他,讨好他,取悦他,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什么人都不值得他如此放低姿态,包括这个反复无常的自己。
经过商店橱窗的时候他看见走在他身后的傅错,谭思在说什么,傅错朝前看着他的方向,缓缓地,心不在焉地点头。
他的表情带着些无奈,但始终还是温柔的,面对自己时傅错就像一个没有脾气的人,隋轻驰懊恼地攥紧了手心,从前这样无缘无故对着人发火的时候,他总是想,他会对傅错不一样,他只对这个人不一样,但果然人的本性难移,得到以后就故态复萌。
他那么害怕和傅错冷战,可自己总是先挑起冷战的那个。
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和傅错说,跟他我就是个疯子,你不要和我计较,你要多哄我,然后你又不要多哄我,因为我会舍不得,会更生气,会想扇自己耳光……
低着头心烦意乱时,突然有人拉住他手臂,隋轻驰转头,傅错在斑马线前拉住他,说:“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