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另一头的人头也不回的扬长离去。
喧嚣的乐队不知何时终于止息。
被包场的餐厅里是真空一般的寂静。
桑桥也不知道自己在位置上坐了多久。
直到穿着丝绸旗袍的礼仪小姐踩着高跟鞋走到他身边,用官方而热情的声音询问桑桥是否需要续杯酒饮。
桑桥才摇了摇头,扶着餐桌站起身,告诉那位礼仪小姐不用了,他要回家了。
他向前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脚步匆匆的转回身,重新在餐桌旁站定。
那束由蓝的迷人的妖姬和红的如火的红玫组成的花束还摆在那里。
大概是由于一路运送保护的很好。
全部的花朵仍然显得娇嫩欲滴。
桑桥眼巴巴的在那束花旁边看了很久,才又小心,又抱歉的对跟在他身边的那位礼仪小姐说道:“请问……你们能帮我把这束花送我我家里吗?我可以出全部运费,两倍,三倍也行。”
礼仪小姐十分客气的答应了桑桥的要求,并向他表示这本身就是餐厅应尽的义务。
桑桥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顺着旋转餐厅的观光电梯一路下行。
时间已经入了深夜。
秋冬交际的北城街头偶然间还能遇到几片刚刚坠下的落叶,无根无依,踩在脚底时有种碎裂的声响。
街上的行人不多。
桑桥很容易的打到了一辆出租车,报上自己那套老房子的位置,想了想又对司机道:“师傅,开慢一点,沿着护城河绕一圈,行吗?”
那出租司机看上去倒也不急着回家,一边转方向一边跟桑桥唠:“怎么?年轻人跟对象吵架了?小两口哪有过不去的坎儿,磨合磨合就好咯!”
桑桥没有立即答话。
车子一路开到护城河的马路边上,沿着炫目的灯火一路向前。
桑桥趴在车窗上看了半晌,终于道:“总是不同的。”
司机方才点了一根烟,烟雾袅袅的顺着车窗蔓延:“小伙儿你说啥?”
桑桥却没有再说话。
车子终于在破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桑桥付好了车费,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小区内坑坑洼洼的板路走到单元门口,在时亮时不亮的楼梯内爬到最顶楼。
开门。
屋内是一片长期空置后的灰尘气息。
桑桥将挂在房里的灯泡拉开。
昏黄瞬间笼罩在了这片见方的卧室里。
桑桥规规矩矩的换好拖鞋,认真的锁上了门。
走到桌边。
倒出矿泉水瓶里不知剩了多久的白水。
喝药。
缩进被窝里。
然而长久的耐药性像是在今天终于显现出来。
桑桥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没能睡着。
眼见着窗外又一点点亮了起来。
桑桥挺尸般的起身,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
正要将手机放回去。
却不小心碰到了最近联系人列表,将排在第二个的许其然的电话拨了出去。
桑桥愣了一下,刚想挂断。
而电话那头的许其然却好像也没睡着,几乎在响铃的第一声就将电话接了起来:“桑桥?”
桑桥轻轻的嗯了一声。
许其然的声音犹豫了一秒:“桑桥,你还好吧?”
桑桥点了点头,慢慢的道:“我挺好的。然哥,我好像看到我的太阳了。”
许其然一时间没理解桑桥的意思,却又不敢在这种时候特意过问,只得含糊道:“是吗,那不是很好?”
桑桥也轻轻的笑了一下:“对啊……不过我这种人怎么配拥有太阳呢。”
许其然这次终于听清了桑桥声音里的沙哑。
他一怔:“桑桥,你哭了?”
第三十四章
天色还没放亮,灰蒙蒙空气的和远处的云雾连接成一片, 看上去说不出的逼仄。
许其然没敢耽误, 匆匆穿了衣服下楼开车, 一路冲到了桑桥家里。
老式的小区门卫不怎么负责, 晚上连铁门也没锁好。
许其然顺着楼梯爬上来, 在门前喘了几口气,咚咚咚的敲门:“桑桥,桑桥?开门!”
屋内一片安静。
时间还没到早上六点。
许其然怕敲门的动静惊醒其他邻居,又拿出手机连续给桑桥拨了几通电话。
拨到第三遍的时候。
面前的门开了。
桑桥像是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整个人都透着几分茫然。
他打了个哈欠,朝许其然招了招手:“然哥,我才刚刚睡下,你怎么就来啦?”
这间屋子是很老的格局, 客厅里没有窗户。
隐约的光线从卧室里透露出来, 将桑桥整张脸照的比纸还苍白。
但除此之外。
桑桥的状态却和一个多小时之前给他打电话时完全不同。
许其然心下猛地一沉,拽着桑桥的胳膊反身关了门, 接着径自走到卧室, 一眼便看到了放在小桌上的白色药瓶。
药瓶上没有印字,孤零零的摆在那里。
许其然一步跨过去,将药瓶拿起来晃了晃。
很轻,几乎没了重量。
里面的药片全部空了。
许其然一把把药瓶重重掼在了桌面上:“桑桥!你不要命了吗!?”
桑桥身上的睡衣像是偏大了一个号, 衬的他整个人越发单薄。
他眼神有些迟疑的移动过来, 盯着那只药瓶看了好一会儿, 才认认真真的解释道:“里面就剩一顿的药了。”
许其然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你去栾医生那里看病每次拿的药都有固定数量, 桑桥,你骗傻子啊?!”
桑桥:“……”
桑桥眼神飘忽了一下,像是连自己都有点怀疑,好一会儿才道:“这盒不是新开的,是以前家里的。”
桑桥久病自成精,早已经拥有了熟练应付各种心理医生训话套话等一百八十种经验,运用起来不带重样。
许其然实在听不出桑桥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只得将药瓶强行没收走了,压下脾气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桑桥老老实实的在小椅子上坐下来,手和脚都摆的很整齐:“感觉挺好的,不想砍自己也不想砍别人,请长官放心。”
许其然:“……”
许其然能放心就有鬼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从袋子里取出来的路上买好的豆浆和包子递给桑桥:“拿着路上吃,我送你去栾以南那儿。”
桑桥揉揉眼睛,困困的接过了吃的,抱在手里摇了摇头:“我不去看病了,你顺便把我送回节目组吧,今天还要训练。”
许其然没辙了,更不敢在这时候继续问傅行舟的事。
他转身去屋内的衣柜里翻了件薄羽绒服出来递给桑桥:“走吧。穿上,今天外面降温了。”
桑桥吸了一口杯子里的豆浆,乖乖的跟在许其然身后下楼了。
节目组星期一的集合时间是早上八点。
桑桥在车上解决了早饭,又在路上将吃的早饭全部吐了个干净。
最后在许其然愤怒值暴满的训话声里两袖清风的飘回了训练室。
第一次公演的排名下来后,一批排名靠后的练习生被淘汰出局,原本的a到f班也缩减为了a到d班。
再由网友投票量最高的前六个练习生担任下一次公演不同队伍的c位,组成六支队伍。
同时,下次公演的比赛曲目将会在这个周一进行抽签选择。
练习生们刚进了训练室没多久,就被广播大喇叭喊到了中央大厅里。
节目摄影全数到位。
大厅内的靠里的一张墙面上放着六张白板,每张白板上都贴着一张歌曲名。
桑桥和其他a班练习生刚走到大厅里不久。
就见易楚和三位导师一起从另一个门走了进来。
易楚先是将目光在所有练习生之间扫了一圈,接着又在桑桥身上停了几秒,最后开口道:“下一轮公演,也就是所有人的第二次登台表演曲目,现在已经由工作人员放在了你们面前。”
所有练习生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白板上的内容。
易楚接着道:“今天呢,曲目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上。大家公平竞争,来个组内接力赛,哪组时间最短,哪组先挑,怎么样?”
桑桥:“……”
这种鬼才主意到底是谁才能想出来。
桑桥从昨晚就一整晚没睡,再加上药效,现在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晕的不行。
然而所有练习生都是男孩,体育全都不是弱项。
易楚话音刚落,就赢得了全场一致的赞同。
桑桥:“……”
桑桥动了动脚,愁眉苦脸的缀在队伍最末尾跟了上去。
节目组租用的写字楼内有专用的健身场馆,场地很空,非常适合进行跑步类的剧烈运动。
所谓的组内接力赛规则也很简单。
一百米全程折返跑,每组的所有组员跑完全程的时间相加,最后进行排序。
由于不同队伍c位选择的关系,a班中的大部分练习生都被打散成了各自的小队。
桑桥和方予洲还有江同更是分在了不同公演的队伍里。
甚至,在即将开始接力跑的时候。
方予洲就站在桑桥左边。
江同站在桑桥右边。
桑桥:“……”
桑桥觉得自己头有些疼,还能听到一下下重重的心跳声。
而且面前的所有东西都像是万花筒一般的开始旋转。
褚黄色的木地板纹路在桑桥垂下的视线里扭曲变形。
他下意识擦了擦额头沁出的一层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昨天真的多吃了药。
可惜他的确不记得了。
易楚吹出的一声哨子音打断了桑桥漫无边际的思维,他赶紧跟着身边的江同和方予洲往前迈步开跑。
然而才刚跑出去一步。
桑桥就觉得自己整个人向下倒去,双膝一软,直挺挺的跪倒在了实木地面上。
砰——
很沉闷的响声。
桑桥一时间也分辨不清到底是这声撞击声大,还是自己的心跳声更大。
只是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传来喧嚣嘈杂的吵嚷。
他下意识伸手向四周抓了抓,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这世界上传播最快的是人言。
不知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还是临时杂工将早上发生的事o在了微博上,没有带图,只有一段文字。
桑桥这名字这段时间简直自带热度,reo刚在微博上出现的时候还只有寥寥数人不相信的发出质疑。
等到了下午,一个像素很低的视频被低调的放在了网上。
看上去像是从摄像头中截取的,并不太清晰,但图像中的人的确很像是桑桥。
不到三十分钟。
桑桥晕倒
这个话题便已经被顶上了微博热搜的前十名。
在上次公演之后桑桥终于拥有了不多不少的粉丝数量。
尽管在粉丝群体内部还能分成cp粉和纯粉,正苏粉和泥塑粉;cp粉又能分成将近十几个队列……
但是此时。
这些粉丝纷纷在节目官博下留言,要求官博及时告知或澄清关于桑桥的消息。
喂桥桥吃糖er:?事发从早上到现在官博就一直装死?到底什么情况不能说一下?
高举粥荞大旗:好担心哭……不过我也听说过好像桥桥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怎么回事啊?
楚桥万万岁:我看到楚楚第一个冲上去的,让我磕一口血糖,就一口qaq
庄辉今天发博了吗:磕血糖滚行么?桥桥是我家的!
官博依旧没有发博,评论区□□味越来越重。
而就在此时此刻的总医院急救中心内。
以易楚为中心的低气压蔓延在整个节目组里。
距离桑桥被送进来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除了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
其他所有人的气氛像是凝滞了般安静。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
一名头发花白的医生推开门,从急救室走出来,旁边的护士立马用毛巾为他擦了擦汗。
医生解下口罩:“你们谁是家属?”
全场一片静默。
医生脸色一沉:“没有家属在?”
易楚看到医生这样,心里越发慌了:“对不起,联系不上他父亲,他父亲推脱说暂时没空过来。”
医生脸色愈加难看:“其他呢?病人情况特殊,我必须要跟家属面谈。”
易楚也顾不得周围节目组的人还在场了:“他丈夫昨晚连夜飞外地出差了,来的路上我打过电话,最快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
节目组其他人:“……”
节目组其他人:“???”
易楚这时哪还管得了别人,他觉得自己已经离凉不远了。
可能傅行舟回来第一件事就会把他先剁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离节目组其他人远了些,急匆匆的对医生低声道:“钱不是问题,请务必……”
老医生直接打断了他,面色严肃:“钱当然不是问题。病人是药物过量引起的心衰,这是你们拿多少钱都没用的。懂我意思吗?”
易楚:“……”
易楚怔了一下:“药物过量?”
还没等医生回答易楚的话,人群那边就传来了一道仓促的脚步声。
许其然拨开站在急救室门口的其他人,直直往医生面前跑了过来,喘了口气:“您好,我是病人的经纪人。病人的情况我了解,他没有家属,特殊抢救的时候我可以为他签字。这是他的法律委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