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现代耽美]——BY:迟小爷

作者:迟小爷  录入:01-03


我没等他说完,在机场广播响起之前挂断了电话。

一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地虹榆机场,乘大巴回到清野县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四野静悄悄一片,早就没什么人了。

我路过魏家武校,发现心河馆的灯还亮着,那是老妈的办公室,在一楼正中心,一眼就能望见。

学校大门已经关了,我找出小门的钥匙进去,一直走到心河馆门口,老妈都没有发现我。

她的感知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迟钝了起来,以前别说是有人站在她办公室门口了,就是方圆十米内的风吹草动都能被她察觉到。

她对着手里的文件夹叹了口气,拿起水杯喝茶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我。

“老妈……”我死死克制着声音的颤抖,走到她面前,“我回来了,以后不走了。”

老妈看着我,眼里闪过惊讶、喜悦、想念,但更多的是突然涌出的伤感,她一句话没说,直接起身抱住了我,她的怀抱也不似从前那般有力了。

我回抱住老妈,看着她头顶的白发,我强忍了半天的泪还是落了下来,我究竟是有多混蛋,才会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放弃我最该去爱的人……

回到家,老妈什么也没问,直接进厨房给我热了几道菜。

“都是白天的剩菜,将就一下吧,谁叫你回来都不跟老妈讲一声。”

“没事,好久没闻到这个香味儿了。”

老妈用我以前专用的大海碗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饭:“以后老妈天天做给你吃。”

看着老妈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我心窝一暖,再次痛恨起自己这几年来干的蠢事来。

头顶上是暖黄的电灯泡,和那种高档住宅里欧式大灯发出的冷光截然不同。我把脸埋进饭碗里,酸涩的泪意一下从心头涌上眼眶,我大力地吞了好几口饭,才把泪意吞回去。

“等等儿子,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我吃饭的动作一顿,看向手臂。

手臂上有一道十几厘米的狰狞伤疤,蜈蚣一样凹凸不平,这是那次在许琛的生日派对上为了救季靖闲留下的,当时场面还挺可怕,流了一地的血。

无端想起季靖闲,我好不容易暖下来的心又泛起了一丝冷意:“去年不小心摔的。”

我说了谎,我不敢对老妈说实话。

“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还不懂得爱惜自己,消得掉吗?”老妈边数落边心疼道。

她伸过手来想摸我的疤,我猛地往回缩了一下,她没有碰到我。

为了掩饰刚才的反应,我赶忙扒拉了几口饭,含糊道:“难消。”

我早就问过医生,这个疤注定无法被时间填平,我当时还觉得特别荣耀,认为这是我作为男人保护心爱之人的勋章,结果被季靖闲说成是做事不过大脑的教训……

什么狗屁勋章,还真让季靖闲说对了,这就是一个教训,一个惩罚。

“过段时间我想去城里找家医院做祛疤手术,这个太影响美观了。”

“行,正好你张叔女儿在市整形医院上班,我帮你去咨询咨询,看能不能约到靠谱的医生。”

抢着收拾桌子刷完碗盘,我靠在门边看老妈给我铺床。

“老妈,您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回来?”忍到现在,我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妈抖了抖床单:“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在外头受委屈了呗。”

老妈嘴上说的轻巧,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担忧,但她从始至终就没有问过我为什么,她一定知道我不想说,所以不想让我受到二次伤害。

我遗传了老妈的倔脾气,跟她顶撞二十多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老妈,您对我真好。”

“废话,你是我儿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老妈叹了口气,“就是你有时候实在不听话,我真想拿笤帚抽你。”

看老妈的样子,她是真的不知道前段时间网络上发生的事情,不然以她的性格,她现在只会有两个反应:要么当场揍我一顿,要么杀到菱北市去揍季靖闲一顿。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老妈并不清楚我结婚对象具体是谁,她只知道对方有钱有势,她一直以为那是我为了进娱乐圈傍的大款,所以在她心里,那人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也不稀奇。

******

第二天吃过午饭,我去墓地给老爸嗑了三个响头,然后陪他喝了一下午的酒。

酒是自制的粮食酒,老爸生前的最爱,以往晚餐时总要小酌一杯,度数不算高,但几瓶灌下去,还是挺能醉人。

我借着酒劲,把想说的不想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说给了老爸听,包括季靖闲,还有我这些年来匪夷所思的执迷不悟。

“老爸,您说您儿子是不是特别差劲?上赶着奉献自我,找了一堆破借口感动自己,整整七年啊,最后没讨到一点好处不说,还把您也给搭进去了。”

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再次想起那张被网友恶意p的总是出现在噩梦中的遗照,要不是老爸在墓碑上笑得温暖,我又得忍不住想给他老人家磕头了。

悔恨来得生猛,我灌了几大口酒,苦笑道:“老爸,您真是哪都好,又帅又能挣钱,只可惜有我这么个儿子。”

“像我这种百年难遇的大祸害,怎么就被您和老妈摊上了呢?”

我也不知道我在问谁,可我想得到答案,便问得真情实感,但这世上注定不会有人回答我。

到了晚上,我提着最后半瓶酒一路从墓地晃回县里。

不同于菱北那个大都市的不夜天,这里没有火树银花和车水马龙,只有几盏老旧昏黄的路灯,和一个准备收小吃摊的老太。

老太还记得我,大老远慈眉善目地招呼我过来,塞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给我。

“谢,谢谢。”酒喝多了,我舌头有点打结。

“尘娃好久没回县里了,在大城市做什么大事业呢?”老太转身从小推车的水槽里捡了几朵栀子花放到我手上,“来,带点新鲜栀子花回去送给妈妈,再过两天,这树上的栀子可都要谢完咯。”

我浑身一震,原本混沌的大脑突然过电般空白了半秒,栀子花刺鼻的香味毫无预兆地钻进鼻腔,掀起胃里一阵要命地翻涌,我一下没忍住,扶着墙壁直接吐了出来,酒液和胃酸混到一起,呛得我眼冒金星,险些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老太吓了一跳,忙询问我有事没事,还给我开了瓶矿泉水漱口,末了叹了一句:“年轻人,几荒唐哟。”

这句曾经最耳熟最寻常的乡音如同刺一般扎进我的心脏。

“荒唐”是方言,有“不节制”的意思,和普通话不大一样,但无论是方言还是普通话,都没说错。

我确确实实生了一场荒唐的大病,荒唐到唯有刮骨疗毒方能治愈,荒唐到从头至尾人人都说我荒唐,盼我后悔……我撑着墙,特别想笑,可笑到嘴边却成了一个向下的弧度,险些带出胸口鼓胀的酸意。

老太本想送我回去,被我婉言拒绝,我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把手里捏得稀烂的栀子花狠狠扔进了垃圾桶,如同躲避瘟疫一般……

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我连澡都没洗,倒头就睡,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沉沉,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午,我是在客厅的交谈声中醒来的,我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正好看到老妈满脸堆笑地给客厅的三个人倒茶。

老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女中豪杰,为人强势,从不低三下四,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老妈对谁这么殷勤。

我隔门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县长办公室来的人,在和老妈谈拆迁和取缔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61章 再见

第61章 再见

虹榆市以武术闻名,更是国际上一位功夫巨星的家乡,几十年来致力于向全国乃至世界宣传武术,当然少不了武术学校,许多家长都慕名把孩子送来上学。

然而近年来,虹榆市武术学校开始泛滥,出现很多乱收费、体罚学生、师资短缺的乱象,更有从武校出来的人恃强凌弱,对社会安全造成威胁,成为地痞流氓的也不在少数。相关事件屡上新闻,对虹榆市的形象和武术精神造成了极大影响。为了虹榆市去污名化,政府决定规范武校办学,肃清资质不达标的小武校和私人武校,还必须尽快落实到每个区。

上头下派指令,各大片区比赛似的纷纷拿着限令动了起来,就算没有问题,也要硬找出一个两个有问题的交差。而去年年底,魏家武校的投资人陷入债务危机,导致资金短缺,全靠老妈的积蓄撑着,教师和教练拿不到理想的工资纷纷离职,这把“肃清”的大刀毫无疑问就砍到了魏家武校身上。

但问题谁都有,邻县的一所武校更是出过包庇杀人未遂嫌犯的事情,却照样办得红火,其实说到底,还是“保护费”没交够。

县长办公室来的人是想劝说老妈安心接受取缔结果,只要配合工作不闹事,县里就会按拆迁的模式进行一定的经济补偿。

我听了半天,也基本上弄明白了。一边是资金严重短缺,一边是“按规章制度”办事,眼下的魏家武校算得上是内忧外患。

等老妈把人送走了,我才从房间出来,老妈一动不动站在门口,我喊了她一声。

她赶紧抹了把眼睛,转过身来:“睡醒了尘尘,早餐想吃面还是粥?”

“不用了老妈,都快到中午了。”

“也对,都十点了。”

看着老妈眼眶通红还故作坚强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除了老爸去世的时候,我还没见过彪悍的老妈流泪,想必这次的事情很难应对,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我离家太久了,既没能力也没熟人,我真后悔这些年来从没为她分担过半分。

我问:“家里有菜吗?要不今天您休息,我来做饭吧。”

“你会做饭?”老妈狐疑地看着我,“我有点担心你把厨房炸了。”

而事实证明,我不仅不会把厨房炸了,还用有限的食材做出了三菜一汤。

把菜端上桌,我看到老妈坐在饭桌前看着通知单叹气,我走过去,从后面拥住了她。

我担忧道:“身体要紧,您千万别硬撑着。”

“你不懂,小尘,这是祖辈留下来的东西,我就是死也要保下来。”

我猜到了她会这样说。

“没事的老妈,您还有儿子在呢,我个子高,天塌下来由我顶着,一切都会好的。”

“臭儿子,你一下这么懂事,老妈还不习惯了。”她拍了拍我的手背,“要是在家休息好了,你就来学校做教练,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虽然整个学校到最后都是你的,但也要从基础开始做起。其他的事情现在都不需要你来操心,我还没老,应付的来。”

老妈都五十多岁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日常大都是和老姐妹们一起买菜逛街广场舞,安安稳稳准备养老,可她作为单身母亲,又为了魏家武校操劳了大半辈子,交的都是生意上的伙伴,根本没什么闺蜜姐妹,她也看不上扭来扭去的广场舞。

我还想说什么,老妈已经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红烧牛肉。

她惊道:“行啊臭小子,现在厨艺比你老妈都好了,有点你爸当年的风范,专门学过吧?”

“看过几个视频,不算专门学过。”在老妈看不见的角度,我尴尬地笑了笑。

当初就因为季靖闲一个随口的表扬,我开始一头热地学厨艺,短时间内飞速精进,为的仅仅是保留他对我的赞美。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当初究竟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他再怎么夸我饭做的好吃,也不过是在夸一个厨子,就像他当初夸我腰好,不过是在夸一个替身演员一样。

明明哪一个身份都不是非我不可,我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不过话说回来,我在厨艺这方面的努力的确挺成功的,至少让季靖闲生着病还能想起我做的粥来。

和老妈一起吃过午饭,又陪她聊了会儿天,我看她心情好些了,便回屋去收拾从菱北市邮寄过来的行李,整理贵重物品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的纸散落一地,上面都是季靖闲的笔迹。

那段时间,季靖闲每次有应酬或者去外地的时候都会给我写张字条告知,每一张都被我视若珍宝地珍藏了起来,偶尔还拿出来细细品味,像看情书一样。

我怔怔地看着那些出现得不合时宜的纸条,最后一张的日期定格在今年的1月15日,X择路演唱会那天,正是那晚,我苦苦坚持了七年的执着终于第一次溃于蚁穴。

我也终于第一次知道,我在他心目中不过是垃圾。垃圾而已,又怎么会像人一样需要被尊重?

一阵羞恼涌上心头,我狠狠地把这些纸全部撕得粉碎,如同替那满墙残破的海报报仇雪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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