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你说说,是不是挺搞笑的?”
“不仅搞笑,而且愚蠢。”
骆宇说这话的时候,我朝他看了一眼,他也正在看我。
服务生过来了,我们分别点了以前的酒和老几样开胃菜,这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没忘记当时的口味。
“哦对了。”孟伊剑包里掏出一个大红包从桌上推给我,“时仔,结婚快乐,祝你们夫夫恩恩爱爱,百年好合!对方是新叶视频的总裁吧?霸道总裁爱上我,有一手啊时仔。”
听到孟伊剑的祝福和打趣,我原本因为兄弟聚首缓和不少的心脏又蓦地一痛,一股酸意哽在胸口,咽都咽下不去,但为了掩饰,我还是打趣道:“说起来你们两个人都有点意思,我结婚居然一个都不到场。”
“天地良心!”孟伊剑竖起三根指头,“你这婚结的也太突然了,你风风光光嫁人的时候,你兄弟我正和一群难民被滞留在中东边境的一个小村子里呢,那儿每半个月才有一趟车过来拉人进城,一次最多上八个人,还是极限超载状态。”
说起来可能有些不伦不类,孟伊剑是个曾经有演戏梦想,最后却成了战地记者的体育生。
“倒是骆宇,你人就在菱北市,怎么也没参加时仔的婚礼?”
“我有点私事。”骆宇喝了一口酒,“剑剑,说说你在中东那边的事吧,我喜欢听刺激点的,最好是独家。”
“二手可以,独家可不能说给你听。”
骆宇把碗里剩下的酒喝干,又斟满一碗:“二手也行。”
孟伊剑被骆宇一岔话题,便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自己在战乱国的惊险经历。
我们三个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模式,我和孟伊剑说话,骆宇也和孟伊剑说话,但我和骆宇却没有一句交流。孟伊剑肯定是发现了这点,所以才一直把话题往我和骆宇之间引,但很可惜,我虽有意与骆宇搭话,他却根本不搭理我,他甚至还故意和孟伊剑说话,以此冷落我。
在孟伊剑和骆宇聊的时候,我由于无处插话,有好几次都走神了,走着走着就想到了季靖闲,想着想着就累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有些疲惫,但为了不显得自己心事重重,整个聚餐我都在强迫自己笑,即便我时常想起昨晚季靖闲对我怒不可遏的样子,我也依旧要笑。
好在叙旧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有几年的经历要互通,再加上孟伊剑又将自己能说会道的职业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们从下午聊到了晚上。本来还说要去母校逛逛的,后来也作罢了。
席间,骆宇喝了很多酒,但事实上他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是我们三个中最不能喝的。
“我去趟洗手间。”骆宇有些踉跄地站起来。
孟伊剑不放心道:“你喝多了兄弟,要不我俩陪你去?”
“你是小学女生啊?上个厕所还要拉上姐妹团一起。”
看到骆宇还有能力开玩笑,孟伊剑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趁骆宇去洗手间,孟伊剑问我:“时仔,你跟骆驼之间是不是有事儿?”
“没啊。”我佯装糊涂摇摇头。
“实话?”孟伊剑盯着我的双眼。
我“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闪烁了没有。其实我是不情愿撒谎的,但我却还是对我的好兄弟孟伊剑接二连三地扯谎。一个骆宇已经够让我头疼了,如果孟伊剑也知道了我和季靖闲婚姻的实质,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住来自他们俩的双重打击。
“行吧,那你跟我讲讲,你和那个总裁怎么恋爱结婚的,刚刚都没见你分享一下你的感情生活。”
孟伊剑不愧是做记者的,洞察力敏锐。
“就跟普通人的婚姻一样啊,没啥可说的,你是八卦记者啊。”
孟伊剑刚准备说话,我突然站起来道:“剑剑,你去门口等我,我也要去趟洗手间。”
孟伊剑嫌弃地摆摆手:“啧,你俩真不愧是好基友,尿急都赶一块去了。”
我一溜小跑,装作憋不住的样子离开了包间。
在卫生间里,我终于堵住了骆宇。
我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指的筋骨,发出“喀喇喀喇”的声音,把门口试图窥探我们的路人给吓跑了。
“现在,终于到了二人世界。”
我装作一副色急的样子,极力调节气氛,而骆宇却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并没有对我的玩笑作出反应。
“让开。”
“不让!”我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了骆宇的去路,铁了心要和骆宇把话讲清楚,“自从我决定和季靖闲结婚,你先是不和我见面,后来电话、微信也不理我,去你家找你,你家那管家大爷回回都给我喂闭门羹,闹到现在都快三个月了吧?”
“我和你这种**没什么好说的,就这么简单。”
“骆驼,我知道,你都是为我着想。”我无奈道,“可就因为我的结婚对象不是你看好的人,你就连兄弟都不跟我做了吗?”
我是真的弄不明白,就算和季靖闲在一起有千般万般不好,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骆宇为什么对我的幸福比我自己还看的重一些。
骆宇讽刺地笑了:“时尘,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做兄弟吗?”
“不愿意吗……”
我一愣,下意识就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立刻被骆宇推开。
“骆宇!这是你酒后的胡话,对不对?”
爱情和友情竟双双失利,我望着骆宇的背影,不死心地喊道。
骆宇的脚步顿了顿,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我的衣领大吼道:“为什么,你他妈为什么非要去做第三者?”
整个洗手间的空气在骆宇怒吼的震颤下变得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骆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死死看着骆宇的双眼,难得严肃了起来,声音也压低了不少。
“我说你是第三者,你和他在一起一点都不光彩!”
“我不是第三者。”我一根一根掰开了骆宇攥紧我衣领的手指,“我,是季靖闲的合法丈夫。”
第12章 其实你根本不是爱他啊
第12章 其实你根本不是爱他啊
虽然在追逐季靖闲这件事上,我看起来毫无下限,但我其实也有几条行事原则,而其中之一就是不做第三者。我即便再喜欢季靖闲,再嫉妒唐玦嫉妒得牙痒痒,我也从没起过去破坏他们的念头,除了最初在我对季靖闲和唐玦之间互相喜欢的关系毫不知情的时候。
不过,就算我真的使出浑身解数插足,凭我蚍蜉撼树的力量,也根本破坏不了什么。
骆宇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也太不尊重我了。
洗手间里的檀香味直冲我的鼻腔,混着骆宇的话一起刺激着我隐隐作痛的大脑,我忍不住暗骂这个狗屁味道的设计者。
“可你现在就是……他到现在还爱着唐玦不是吗?”
“是,但唐玦已经死了。”
“所以,所以你不是,不是破坏感情的第三者,你是被人利用的第三者。”骆宇醉得舌头都开始打结了,却还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逻辑……”我欲哭无泪,没人能做到和一个被酒精支配的人谈逻辑。
“你赔上自己所有的幸福,最终什么都得不到,你明白吗?”
骆宇沙哑的怒吼如同魔咒在我耳边萦绕,弄得我头昏脑涨,骆宇知道的实在太多了,我真后悔当初向他吐露心声,但那时我被打击得走投无路不知如何是好了,骆宇就是我遇见的第一根我信任的救命稻草。
我心中原本有一座围城,无论季靖闲怎样冷冰冰地拒绝我,我也最多一个人躲在里面呜咽,我不需要任何人无关痛痒的帮助。但当我面对季靖闲和唐玦在一起的真相的时候,我的围城顷刻便破了个大口子,往外涌出的是淋漓的鲜血。如果我不对人倾吐这些,我恐怕会失血过多而死。
我不否认骆宇说的大致没错,但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而且还是在我刚和季靖闲吵架之后,我的抗压能力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我知道他在利用我,是我心甘情愿让他利用的,而我并非什么都得不到,我能得到一个他无法轻易甩开我的身份,这就够了。”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我的想法挑明。
“我认识的时尘不是这样的……”骆宇有些绝望地看着我。
我苦涩地笑了笑:“可你认识的时尘就是这样的啊。”
骆宇一边摇头一边神经质一样喃喃道:“不,不对……你不爱他,你爱着的不过是心头那个执念罢了,不然爱一个人怎么会爱到作践自己,其实你根本不是爱他啊……”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爱他!一见钟情最他妈扯淡!”
“有种你再说一遍!说清楚!骆宇,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我不爱他!”这次换我激动了,双手铁钳般死死抓着骆宇的肩。
镜子中的我刘海凌地搭在眼睛上,借着洗手间的微光,如同一只被猛然惊醒的厉鬼,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正如孟伊剑所担心的,骆宇还是醉倒了,额头抵在我肩上的那一瞬间,他在我耳边嘟囔了一句话……
最后是我把骆宇架出来的,孟伊剑已经站在酒馆门口等我们了。
“时仔,你打算怎么回去?”由于孟伊剑此行借住在骆宇家,所以他们两人同路。
“我散会步,醒醒酒。”昨天喝酒误事的教训我已经领教了,所以我想清醒一点再回去。
“那你注意安全啊,到家给我电话。”
孟伊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估计是看到我脸色不好。我怕他问我什么,便很快和他告别离开,尽管这样看起来十分敷衍。
十一二点的大学城附近没几个人,大家早赶在门禁之前回宿舍了,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夜晚的凉风一吹,头开始晕了起来,暴动的情绪倒是沉淀了不少。
我不知道骆宇是如何得出那个荒谬的结论的,他实在太自以为是了,不仅如此,他还把我的真心踩在脚下,藐视我持续了十年的心动。
这个世上能这样做的人只有季靖闲,只有他我可以容忍,即使偶尔忍无可忍也可以事后马上原谅,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绝不允许,包括我自己。
但不允许不代表我可以选择闭耳不闻,骆宇笃定的醉话仍在我耳边萦绕,如同赶不走的苍蝇。
其实你根本不是爱他啊。
其实你根本不是爱他啊。
其实……
我踉跄着停下来喘了口气,胃里一阵翻涌。
我是个喝酒不上脸也不上心的人,我和旁人一样,都不知道我到底喝多了没有,我觉得我刚才没喝多少,却走着走着就累了,大概是我心里本就不痛快的缘故,所以不小心喝多了。
我抬头看了看,周遭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大学城经过这么多年的改建,早就不是原来那样,我继续迷茫地绕了几条路,终于意识到我好像迷路了。
我大脑混沌不堪,过了好一会儿才想,然而当我拿出手机,发现它关键时刻电量条空了,刚解锁屏幕就黑了下来,我这才迟钝地想起,我居然让它插着耳机放了整天歌忘了关。
此时此刻,我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也跟手机偷偷耗完的电量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没精力去找共享电源了,随便找了个路边的台阶想要休息一会儿,顺便等出租车,谁知却困得闭上了眼,连马路上引擎和喇叭声都没叫醒我……
然而,陷入睡眠并没有让我得到歇息,反而越来越累。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我整个身体都在水深火热中辗转沉浮,直到后来冷得发抖,可我残存的意识挣扎着告诉我,现在正值夏日炎炎的八月末,并且今天是8月28日,一个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纪念日,可今年这一天却注定没法好过了。
这种从燥热到令人战栗的寒冷的感觉,我只在小学的时候体会过一次,那是我唯一一次有记忆的发烧,那天老妈省外开会,晚上我一个人在家,老爸翘了夜班回来,连夜抱着我往家附近的医院赶,第二天还被罚了半个月工资,但他却笑着对我说:“钱哪有尘尘重要?你可是老爸的无价宝呢。”
时至今日,近二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老爸的笑容,却早就忘了老爸的怀抱是什么感觉,奇怪的是,我现在又想起来了,并且极度渴求与思念。
不知何时,我毫无防备地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我下意识喊了一声“老爸”。
“我不是你爸。”那人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怒气,我听在耳里却无比的心安。
这的确不是我老爸,老爸是个增收节支的人,拼命赚来的钱从来给我留着,身上绝不可能有这种奢侈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还没思考出答案,就被安下心来的潜意识放逐到了无知无觉的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