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电话一接通,乔宇颂便发现自己的声音激动得发颤,他平复了一番情绪,问,“你明天休息?”
宋雨樵笑道:“你让我休,我就休。”
“别胡说了。”乔宇颂知道他的工作很重要,听他这么说,分明有调侃自己的意思,不免憋屈。但他想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宋雨樵应该不至于临时冒出跟飞的念头,内疚地说:“对不起。”
宋雨樵的语气还是充满玩味:“我还没问怎么回事,你却先道歉了?怎么这么乖?”
乔宇颂哑然无语,半晌,小心地问:“你明天真休息?”
“本来想去加班的,看见你,又不想了。”宋雨樵笑着说。
他听完耳热。这本是调情的话,现在他却因分不清宋雨樵是不是拿自己开玩笑而高兴不起来。
“你明天休息吧?”宋雨樵突然问。
他一愣,反问:“你怎么知道?”
宋雨樵理所当然道:“你上回自己说的,飞四天休两天。今天应该是第四天了。”
没想到宋雨樵记得那么清楚,他听罢错愕,酸涩的心情这才终于有些回暖了,说:“嗯,明天和后天休息。如果不被备上的话。”虽然暑运快到了,但乔宇颂觉得应该不会总有人因突发状况缺勤。
“那明天睡醒以后,约个会?”宋雨樵建议道。
乔宇颂微微一怔,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因为听见这个建议的时候,他的心头一跃,是高兴的。
“好。”他轻声应道。
“好。”宋雨樵说,“我好像要登机了,待会儿见。”
乔宇颂微笑道:“待会儿见。”
夜间十一点起飞的航班,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满客了,可不知是哪家缺德又缺钱的旅行社,居然给夕阳红旅行团订了这趟航班。
早在上午的航前会上,乘务长就反复强调一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绝对不能因为是最后一段航程就掉以轻心。
“宁可吃苦也要贪便宜的老头子、老太太们是最不好惹的,有不少人因为夕阳红吃过单子,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尽心服务。”背景强硬的乘务长通过机内广播毫不避讳地说道。
乔宇颂和正在补口红的刘欣梅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扁了扁嘴巴。
“客舱注意,刚刚接到通知,2F新增乘客
,前舱请确认。谢谢。”乘务长说完,关闭了广播。
“怎么现在才通知?”刘欣梅吧唧吧唧嘴巴,让上唇的口红颜色变均匀。
就快登机了才接到通知,看来新增乘客是宋雨樵了。想到宋雨樵坐头等舱,乔宇颂不禁失望,不过经济舱已经客满倒是事实,他早该想到的。
乔宇颂掏出口袋里的口红,对刘欣梅说:“镜子借我用一下?”
第54章 穿云-4
为了迎接来势汹汹的夕阳红团体,刘欣梅和另一位空乘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们的眼睛睁得太大,以至于乔宇颂看见了她们眼里的红血丝。
乔宇颂想着等到这批乘客登机,或许会无暇和宋雨樵说话,于是,舱内广播才播报乘客开始登机,他便穿越整个经济舱,来到客舱门口。
3号位见他走来,用疑问和惊讶的眼神看他。
乔宇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只站在舱门口等待。
没多久,这趟航班唯一一位头等舱乘客就从登机桥那端走来。
看他走进客舱,乔宇颂微笑道:“欢迎登机。”
“欢迎登机。”3号位同样微笑问候。
宋雨樵对她点了点头,看向乔宇颂,哂笑道:“看来头等舱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乔宇颂知道他在讽刺自己刚才对他爱理不理,闻之尴尬,余光瞥见3号位错愕的目光,对她小声说:“我到后面去了。”
说着,他跟在宋雨樵的身后往客舱里走。
宋雨樵卸下电脑包,放在2f的座位上,回头看见乔宇颂还在,说:“这趟航班有很多老人。”
“我知道。”乔宇颂看见乘务长从后舱过来,忙道,“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刚才那位同事。”
“行,你忙你的。”宋雨樵说着,坐了下来。
紧接着登机的经济舱乘客们精力充沛,没过一会儿,客舱内就变得热闹非凡。
除了负责前舱的3号位以外,其他乘务员全部留在经济舱应对这些随身携带诸多行李的乘客。
他们彼此间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大部分选择不约而同地堵在过道上,忙着抢占座位上方的行李架。
还有不少人找不到座位,急急忙忙地冲到客舱后排,发现座位号不对,又不得不背着行李折返回来。
乔宇颂和同事们飞了一天,已经非常疲惫,突然间面对这么多急于提需求的乘客,不免有些晕头转向。
不过好在乔宇颂有着多年的工作经验,这样的团队已不是第一次遇见,应对起来仍能游刃有余。
不少老太太看中他是名青年男子,争先恐后地要他帮忙放行李。
乔宇颂帮完这个帮那个,期间不忘提醒其他乘客尽快入座,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
后舱的靠枕和毯子供不应求。乔宇颂很想告诉这些急于人手一张毯子的乘客,除非是当天的第一趟航班,否则飞机上的毯子真的非常脏,可为这些乘客捏一把汗的同时,他还是微笑表示请稍等,很快会送来。
“您先在原位坐,等会儿这个座位的乘客来了,再看看能不能换。”乔宇颂瞄见有一位老态龙钟的先生坐在安全出口旁,转而对要求换座位的大哥说,“先生,您看您要不要换到12f?那里和前排的距离稍微宽敞些,但不能把行李放在前方座椅下方。”
这位大哥起身往12排望了望,说:“那里坐了人诶。”
“没关系,我帮您向那位先生说明。”乔宇颂说完,走到12f,向老先生解释因为他年事过高、行动不便的缘故,不能坐在安全出口旁,需要更换座位。
安顿好这两位更换座位的乘客,乔宇颂去头等舱拿毯子——既然头等舱只有一位乘客,应该有剩余的毛毯。
他没想到才来到头等舱,竟看见宋雨樵在吃机上提供的水果,不禁愣了一愣。
宋雨樵疑惑地看他,他连忙摇头,转而问3号位还有没有毯子。
“要不要和我换?”3号位把一叠毯子给他,冲他挤了挤眼睛,“小梅告诉我了哦。”
乔宇颂愕然,讪笑道:“不用了,趁着只有一个人,好好休息吧。”这趟航班的经济舱难度可不小,乔宇颂可不想因为私人原因让同事受累。
听乘客们的口音,不像是析津本地人,反而是回锦蓉的。
原先乔宇颂他们猜测说不定是旅行团,后来发现他们有统一的旅行社帽子,便知真是如此。
这百来号人的大团,随行的导游一共有两人。
这两个年轻人分明没有老年人精力足,飞机还没开始滑行就蒙脸大睡了。
其他乘客像聊家常似的,有说有笑、毫不顾忌,聊起旅游中遇见的事,个个喜笑颜开,笑声爽朗。
客舱服务开始前,刘欣梅坐在起降位上打盹儿,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浪笑,生生把她吓醒了。
呼唤铃此起彼伏,乔宇颂不得不通过舱内广播通知乘客,客舱服务将在飞机起飞二十分钟,飞行平稳后开始。
他放下手持话筒,瞄向那三篮小水,心中盼望赶快开始客舱服务。等他们把水发放完毕,后舱应该就能消停一会儿了。
发放矿泉水的过程中,有一些乘客问起为什么没有旅客餐,乔宇颂他们对此一一进行解释,并且根据他们的需求,把机上准备的小零食发给有需要的乘客。
饶是如此,依然有些乘客对只提供矿泉水感到不满,虽然没有对乔宇颂他们提意见,嘴上总要对航班和航司评论两句,仿佛所有北航的航班都是如此,比起其他航司有诸多不足。
乔宇颂遇到乘客询问可不可以购买旅客餐,他不得不抱歉地答复,飞机上没有旅客餐,航司也没有单独售卖旅客餐的服务。
发放矿泉水引起了乘客们新一轮的兴奋,不少人拿出自带的水果和饼干,在客舱内开始了茶话会。
不过,他们的茶话会没能进行多长时间,因为很快,客舱内的灯光便调至最暗,方便旅客们休息。
黑暗当中,他们不得不休息,乔宇颂他们也得以松一口气。
不知道落地以后,宋雨樵打算如何安排接下来的行程?想到第二天可以约会,对乔宇颂而言,这趟疲惫的航程有了精神的支撑。
乔宇颂虽然调到锦蓉基地已有半载,不过因为平时都在飞,休息的时间则宅在家里睡觉和看剧,所以他对锦蓉这座城市并不熟悉。至于宋雨樵,他猜想,宋雨樵应该对锦蓉也不熟。
两个人要如何在一座不熟悉的城市里开始第一次约会?乔宇颂觉得既紧张又刺激,心里虽然充满了期待,但想到约会的对象是宋雨樵,期待又不由自主地被忐忑的心抖落。
宋雨樵说睡醒以后约会,那他今晚睡哪儿呢?彼时,乔宇颂几乎没有思考这个问题就答应了,仿佛他们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想来也是,宋雨樵已经跟着他飞回锦蓉了,难不成他还给宋雨樵找酒店,住在外面?
既然上回宋雨樵已经在他那儿睡过一晚,这回再去,应该没什么。乔宇颂心里这么想着,但考虑到上回他们在静安,宋雨樵居然可以在临睡前订酒店的另一间房,又觉得自己不能太想当然。
他犹豫了一会儿,拿起手持话筒,和前舱通话:“喂?小茜,2f的乘客休息了吗?”
“还没,他好像在工作,对着电脑。”3号位笑问,“你要过来吗?”
乔宇颂犹豫了一下,说:“我过去一趟,顺便巡舱。”
“小福才巡完呢。”她打趣道。
他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不一样,他巡的安全。”说着,他在对方的笑声中挂断电话。
本以为此时乘客们已经休息了,没想到,乔宇颂走向前舱的途中被一
个乘客叫住,问能不能给两包花生。
乔宇颂不确定厨房里还有没有,说:“您稍等,我等会儿回去看看,不一定有。”离开前,他记住这位乘客的座位号,21b。
才拉开帘子,乔宇颂便看见了宋雨樵的电脑屏幕光。
像是条件反射,宋雨樵回头的同时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看见是乔宇颂,他没有把电脑重新打开,问:“找我?”
“嗯。”乔宇颂瞥了头等舱空乘一眼,弯腰小声问,“你今晚住哪儿?”
乔宇颂的脸被灯照亮,背后则是空洞黑暗的客舱,他的嘴唇透着柔嫩的粉,像清晨才浇过水的蔷薇。宋雨樵的目光从他的唇上掠过,看向他的眼睛,问:“你家的沙发还让我睡吗?”
他听完心中一喜,说:“那落地以后,你先去拿行李。稍微在到达厅等我一会儿,我们还有个讲评会。结束以后我去找你,一起回去。”
宋雨樵点头。
乔宇颂笑了笑,转身正要往回走,脚下的地突然晃了。
他连忙扶稳座椅靠背,感觉这只是轻度颠簸,便在舱内广播声中,尽快往自己的座位走。
“哎,帅哥!”21b的乘客在乔宇颂路过时,再次叫住他,“还有吗?”
乔宇颂险些忘了他要的花生,道:“您稍等,现在飞机正在颠簸,我找到后给您送来。”
深夜的航班,有的人在万里高空中进入了美梦,有的人则磕着瓜子、啃着鸭脖看手机里的视频。
乔宇颂在厨房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几包花生,给那位乘客送了过去。
等到乔宇颂重新坐下,客舱服务也将要停止了。
飞机落地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空乘们用仅剩的精力安排哈欠连连的乘客们有序下机,结束以后,依然还没有结束一整天的工作。
虽是夏天,但人的体温在夜里特别敏感,疲惫时更甚。
航后讲评会上,乔宇颂几次冷得起鸡皮疙瘩。昏昏欲睡的他,险些连轮到自己自我讲评也没听见。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乔宇颂向他人道别,拖着登机箱急匆匆地往到达口走。
锦蓉算是个大城市,即便是深夜,依旧有南来北往的旅客。
因为还在航站楼内,为了顾及航司形象,乔宇颂迟迟不能扯松自己的领带。
他拖着疲惫的双腿,来到到达大厅。
出口处接机的人只有几个,加上到达的旅客,所有人的面容都写满疲倦,仿佛被夜色蒙住了神智,眼中透露着迷茫。
很快,乔宇颂看见了宋雨樵。
他背对着led广告墙,坐在立起的行李箱上。led的灯光将他的身影剪得格外修长清瘦,他的背微微佝偻着,双眼无神地对着地板发呆,分明没有留意到达出口。
乔宇颂看见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摘下眼镜,把眼睛揉了揉。
见状,乔宇颂心疼地皱起眉。
宋雨樵重新戴上眼镜,朝到达出口看,发现乔宇颂站在不远处,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便站起身,冲他笑了笑。
乔宇颂快步走上前去,在他面前站定后,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眼底有微弱的、好像随时会熄灭的光,他用这仅有的光投注在宋雨樵的身上。宋雨樵看到了,淡淡地笑,问:“能走了?”
闻言,乔宇颂的胸腔被热流堵住了,烫得他几乎发抖。他松开拉登机箱的手,一把抱住宋雨樵。
宋雨樵微微错愕,俄顷抬手抱他,亲了亲他热乎乎的耳朵,说:“好了,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