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和也分不清楚现在微博上夸他的用户,是毛女士的水军还是野生的路人。
他也无所谓。
反正他就是觉得这群“粉丝”超级可爱,说话有趣又有梗,还喜欢他,称赞他,光是看“粉丝”画的四格漫画他都能偷乐许久。
他会用自己的小号点赞转发,偶尔也想评论一下,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发个“哈哈哈好好笑”。本来想复制一个“哈哈哈好好笑”当万金油评论,但是微博不许发重复的句子,所以,他的小号主页上全部都是转发的各种与自己相关的微博,哈好好笑,哈哈好好笑,哈哈哈哈好好笑……
大概是有路人粉刷标签刷到他的首页,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小姐姐你的哈哈哈快要突破转发限制了吧?
奕和看着自己的二十个哈,心想还差得远呢,每天哪有那么多好玩的微博。至多三四十条吧。
他已经有属于自己的后援会了。
非常糟心的是,这个后援会叫最美吱吱屎后援会。
超话里面一片混乱,根本分不清里面披皮说话的是粉是黑,主持人大约是毛女士那边控制的账号,并不强行甄别敌我粉黑,混战起来粉丝黑子都搞不清楚对面是谁,最后变成你黑演技我刷图,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他确实演得好差,吱吱屎嘛,但是……当当当当,你看,美不美?好了兄弟,咱们一起吃火锅……吃瓜路人点进去能直接笑疯。
太洗脑上头,剧作播出一半,奕和的名声就从毁原著害剧作的吱吱屎,变成了被豪门丈夫无比宠爱的音乐天才、美男子、但是真的不会演戏的强推之耻。
慕强牌打对了。
在豪门背景、各类得奖音乐作品、无可指摘的神颜加持下,不会演戏成了喜闻乐见的萌点。
大量粉丝在弹幕上嚎叫:
【李吱吱,咱回家作曲行不行?不演戏了啊,乖!】
【奕和哥哥答应我,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好吗?】
【谁看见我们家吱吱屎了,我土豪叔叔叫我带他回家暖被窝了!】
……
奕和并不看骂他的弹幕,看见了也不会生气,他就喜欢给逗趣的弹幕点个 1,太消遣了。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当艺人的愉悦。每个人都有虚荣心,存在于不同的领域,深浅程度也不一样。奕和当然也不能免俗,他也喜欢被人夸奖,被人喜爱。
“我特别感谢妈妈。”奕和突然说。
谢佩韦正在敲字,闻言抬起头:“嗯?”
“如果她没有把我生得这么好看,我的人生一定不是这样。”奕和说。
“愚蠢的美貌才需要感恩与赞美。小和,你有很多别的特质,就算没有这身皮囊,也一定会出人头地。”谢佩韦说到这里有些感慨,“它确实让你走了捷径。这条捷径是好还是不好,等你百年之后,闭眼的时候,才能自己明白。”
“如果出人头地的人生里,没有先生,也没有念泽,那就不算好的人生。”奕和说。
谢佩韦摸摸他的背心,只是笑一笑。
年轻时热血上头什么都好,有些问题,真的只能到盖棺论定时才能知晓答案。
医生进门时,恰好看见俩人在亲吻,搞不清楚该进去还是出去。好在二人轻吻一下就分开了。跟医生打了招呼,谢佩韦继续写意见函,奕和跟着医生去了诊疗床。
齐璇靖悄无声息地进门,凑近谢佩韦耳边低声说:“徐先生姐姐出事了。”
谢佩韦第一次觉得齐璇靖不知轻重。
不说他现在跟徐赐臻基本上已经撕破脸了,以前的情分几近于无。就算他还念几分往日情谊,徐赐臻的姐姐出事,又不是徐赐臻出事,需要这么巴巴地来告诉他吗?
“张家小少爷回国了。”齐璇靖说。
谢佩韦合上PAD,终于慎重了起来:“张京永?”
“是。据说跟张家那位姑奶奶关系特别好。他这几年都在塔国留学,以后大概会接手张家在塔国的产业。这次回国是张家老奶奶病重,说不得就是奔丧来的。”齐璇靖说了前因后果。
当初张家姑奶奶收拾外室徐子梅的事,肯定不会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她再是跟侄儿关系好,这点儿小事也不至于巴巴地宣扬给国外的侄儿知晓——说到底,区区一个徐子梅,她一根手指就能摁死,多大回事?
谢佩韦托关系求到了张家姑奶奶面前,人家赏脸,谢佩韦才把徐子梅救了回来。
现在张家老太太病重,张家人肯定心情都很差,回来探病的张京永再听说前事,脾气上来了,徐子梅可不就倒霉了吗?
“什么手段?”谢佩韦问。
齐璇靖露出很不屑的表情:“车祸。”
“人呢?”
“命大。走在人行道上,车‘失控’骑上了马路牙子,把人都挤墙上了,鬼使神差的,她掉进了车和墙斜切的安全空间里,断了几根骨头,软组织挫伤,没有生命危险。”
齐璇靖轻声道:“车速很快,冲着她去的——张家那小少爷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候,在医院住着的徐子梅还不知道这是一次蓄意谋杀,嚷嚷着要请律师把“傻逼女司机”告进牢里去——她不缺钱,她就想让差点轧死她的司机坐牢。
徐赐臻已经赶到医院去了。他有些怀疑,但不能肯定不是意外。
齐璇靖这方面盯得紧,是因为当初替徐子梅求情的人就是谢佩韦,张京永既然对徐子梅动手,很可能也会迁怒谢佩韦——他不在乎徐子梅的死活,谢佩韦的安全却是他的责任,必须防患于未然。
第58章
“张家老太太情况怎么样?马上准备行程, 我要去探望。”谢佩韦说。
“情况不太好。您得马上启程。”齐璇靖已经安排好了专机。
谢佩韦将PAD拿在手里转了一遍,交给齐璇靖之后, 脸上竟然显出久违的迟疑之色。
当初解决徐子梅的破事, 张家姑奶奶赏脸给面儿, 就冲着这份人情, 张家老太太不好了,谢佩韦也应该登门拜见。不过,这拜见选择事前还是事后, 也是有讲究的。
要没有张京永这件事, 等老太太没了,他拿到丧帖携礼登门,这是礼数。
现在要去找张家姑奶奶说请,与张京永说和,就得趁着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去递话。要不然, 人家家里刚死了老人, 你去道恼,顺便跟人家求情?这算怎么回事呢?诚心拜见还是去托人情的?
所以, 必须得赶早。万一老太太先一步断了气,局面就很被动了。
可是, 这不是说好了陪奕和吃午饭么?小和还特意换了衣服出门, 满脸兴奋。
“差这一顿饭的功夫?”谢佩韦问。
齐璇靖差点给他气笑了, 毕竟是老板, 还得小心回话:“张家的特护病房, 我拿不到具体情报。”老人家上了年纪, 说不得下一刻就没了,说不得还能续上十天半个月,那能说得准?
“你去开车。”谢佩韦毕竟不是毛头小子,轻重缓急总弄得明白。
齐璇靖还记得帮他把摆了半个桌子的东西收进公文包,提着匆匆离开。谢佩韦走到诊疗室,医生正在用某种仪器照射奕和脸上的伤口,多日过去,伤口早已愈合,这会儿也只剩下淡淡一点儿印记。
奕和不能动,躺在诊疗床上,两只眼睛跟着谢佩韦的身影打转。
谢佩韦走近他身边,弯腰轻声说:“小和,我马上要去京市一趟。”
奕和脸色不变,只眨了眨眼。
——伤在脸上,医生还在操作,他不敢随便说话,深怕弄坏了自己的脸。
医生很懂事地关了仪器,说:“我去拿个药水,待会过来。”
“我知道了。您有事快去忙吧,宝宝我来照顾。”奕和眼中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失望或埋怨。和从前一样,他给谢佩韦的永远都是温顺与理解。
谢佩韦心中莫名一动,凑近他眼角亲了一下,问:“我们是不是没有一起渡假?”
奕和闻言也很心动:“我们要一起……渡假吗?”
“嗯。你想想喜欢去哪儿?回来我带你去。如果想不出来,我也带你去。”那当然就是谢佩韦想去的地方了。他轻轻抚摩奕和的头顶,奕和就坐在诊疗床上,角度刚好,“对不起。食言了。我欠你一顿午餐,一个约会。”
奕和笑了起来:“那我也欠你一顿午餐,一个约会啊。回来就还给你。”
谢佩韦真是太爱他的知情识趣。跟奕和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被指责:“好。”
谢佩韦才走出诊疗室,奕和就掀起自己的袖子,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
他忍不住给自己抹了抹,这会儿还觉得脊背蹿寒。这感觉肯定不是恐怖。他也无法形容。总而言之,当他听见谢佩韦说“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鸡皮疙瘩就自动站了起来。
那可是谢佩韦啊!当初因误会把他关在卧室里,差点让他被齐璇靖捅穿手掌,那么大的误会都没有对他说句“抱歉”的谢佩韦,今天居然因为鸽了他一顿午餐,就跟他说对不起?!
不明真相的医生两手空空地走进来,很意外地问:“冷气太足了?”
奕和摇头:“刚好。”
那你怎么两条胳膊上都是鸡皮疙瘩?见奕和松开袖子遮住胳膊,医生也就不吭声了。
※
中午一点过十分,谢佩韦抵达京市机场。
车是京市公司派来的,齐璇靖带着人做了全面检查才让谢佩韦上路,目的地自然也不是张家老太太的病房——他和张家的关系没好到那个地步。所以,此次拜见的仍旧是张家的姑奶奶。
“难为你巴巴地赶来。”
张元元女士今年四十六岁,家中六个兄长,排行最小。又因同辈仅她一个姑娘,历来受宠。
既然是实权派大家族的千金小姐,肯定是个珠光宝气、气质非凡的大美人吧?
事实上,不然。
和上头几个五六十岁了还拼命保持身材、拉皮打针的嫂嫂不同,张女士是个很“随意”的女人。
日常穿着国产品牌的运动装,身材微微发福,脸颊圆润,肚腩挺起,头发留至耳根,粗壮的发丝跟她整个人一样毫不柔顺温雅,就这么毫不屈服地支愣着。她也不戴什么首饰,手上有块表,正儿八经的千万级别,戴她手上跟淘宝来的没两样。
要不是她住在豪宅里,家里二十个保姆随时待命,看上去就是个路边不起眼的进城务工妇女。
谢佩韦坐在她面前,有茶艺师在旁边沏茶,背后还有个琴师在抚琴。
谢佩韦也很熟悉这种场合。常年行商,谈个事情总要吃吃喝喝吧?哪怕不吃不喝,现在各位老板的私人小会议室也都弄得很舒适,酒水音乐不奇怪。
唯一不同的是,这屋子里的茶艺师和琴师,都是模样俊俏、手脚温雅的年轻男士。
“我妈一辈子辛苦,光养几个孩子就遭罪。操心了儿子又来了孙子,这么大的家族,这个吵那个闹……”张女士莫名有些交浅言深,对着谢佩韦就说家里闲话。
谢佩韦很熟悉张女士打量自己的眼光。
上次拜访时,张女士或许正在愤怒之中,匆匆说了几句,二人就分手了。
世易时移,张女士大概料理清楚自己的老公了,这会儿心思活泛,看着谢佩韦颇有些意味。她这样的豪门千金,哪怕长相“不拘小节”,又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她的邀请?
“养儿不易啊。”谢佩韦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张女士看念泽的照片。
——念泽已经十六个月了,他给张女士看的是刚出生时的照片。
一个重视孩子重视家庭的男人,肯定不会出轨。张女士get到了他的拒绝,暂时放下了若有若无的眼神,喝了口茶:“说吧,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不瞒您说,首要任务是来看看老太太。您和我二嫂是旧识,昔日没少受您关照,如今哥哥嫂嫂不在了,情分还在。您也知道我侄儿出门不方便,他来不了,我总得来。”谢佩韦说着话,齐璇靖就打开了手捧的盒子,打开来,却是一套水头极好的翡翠首饰。
张女士瞥了一眼,眼底有些笑意:“给老太太送翡翠?”
“这是孝敬您的。上回就听二嫂家人说,您喜欢翡翠。事后给您送来,您也不肯收。我想着那次的事真是给您添乱惹您心烦,倒也不好意思再来见您。这不是今天正好过来——”
谢佩韦没撒谎,事后他擦屁股就给张女士物色了一套极品老坑翡翠,吃了张女士的闭门羹而已。
“您可不能再推辞了。”
张女士拿起那翠莹莹的耳坠,阳光下看了一眼:“说吧,次要任务是什么?”
“听说小少爷从塔国回来了。恰好想往那边做生意,阿姐给我介绍介绍?”谢佩韦说得很客气。
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可能去告状。撕破脸了对谁都难看。张女士生在豪门活得这么霸气,不至于是个话都听不懂的蠢人。
张京永今年不到二十五岁,跟谢佩韦差了半辈儿人,谢佩韦做什么生意需要问张京永?
张元元是个聪明人,看得清楚局势。当初谢佩韦来求情,她看的是谢家死掉儿媳妇的情面?可逗了吧,死了好几年的人了,能有什么情分?无非是谢家低调归低调,那也是能通天的人物。
谢佩韦在父兄的荫蔽下老老实实做生意,最是聪明圆滑,轻易不得罪任何人,可不代表谢佩韦好欺负拿捏。他上道懂规矩,低头到家里来赔罪求情,给足了张家面子,张家就得给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