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鸣也不知道奕和几斤几两重,反正这种场合的表演,要么是唱歌舞蹈,要么就是诗朗诵,塞进去再说。
至于张家在塔国的收购案,还是没有定论,内部撕逼太厉害。
——能给奕和拿到国庆晚宴的邀请函,说明谢佩韦这边肯定是没问题了,政治立场坚定。
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定心丸。
奕和并不了解这背后的政治意义,请假也没问题,但是,听说要他跟一波国家一级演员搞朗诵,顿时整个人都不行了。他在演技方面是全方位溃败,表演不行,台词也不行!怎么朗诵?!
听了谢佩韦的转述,他就在客厅里转了半下午。
“那我让大哥给你弄个唱歌行不行?”谢佩韦觉得小和太可爱了,这害怕请家长的熊样儿。
“唱歌行。”奕和马上活了过来,“就唱歌吧,一定要唱歌啊!”
然而,要安排他随大流弄个朗诵表演可以,想直接安排唱歌却不行,万一这小娃娃暴雷呢?
直到九月底,才终于有大佬开恩,表示可以让奕和站个角落。而且,丑话说在前头,这娃要是临场紧张发挥不佳,直接掐他麦的!随之而来的要求,就是要奕和提前两天彩排录音源——准备闭麦。
谢佩韦乐呵呵地陪着奕和提前进京。晚上陪奕和去彩排,白天他还能跟大哥说点私话。
这是奕和第一次到疗养院拜访谢时鸣,前所未有的紧张。
“当时见爸爸妈妈也不见你这么忐忑?”谢佩韦安慰他,“他是他,我们是我们。就算他不喜欢你,也不耽误我们俩过日子。”
这话好像也不能让人放松下来啊?
奕和拿小镜子理了理自己的短发,忍不住问:“我是不是该穿得朴素些?”
“大嫂在国内那段时间,一线超跑进口第一辆全是大嫂的。你以为谢时鸣多朴素?”谢佩韦忍不住嘲笑。谢时鸣如今是“位高权重”不好太高调,可不代表他就是个穿补丁衣服的老古板。
谢时鸣在疗养院并不休闲,他每天都要处理很多“秘事”,时常待在书房里。
谢佩韦提前告知要带奕和来拜访,他才空出时间来接待。没有各种排场,就是一间小客厅,折叠桌子铺上家常菜,鸡鸭鱼肉都有,还有几个螃蟹,什么海参鱼翅燕窝就绝没有了。
“才送来的螃蟹。我这胃病也不能吃。”谢时鸣对家里人很温柔,“小和多吃几个。”
奕和却不大会吃螃蟹。穷人家孩子,家乡也不靠海,吃不了这么稀罕的物件。
谢时鸣见他吃得笨拙,亲自去了蟹钳,帮他夹开蟹腿拆出蟹肉,壳上的蟹黄也刮了下来,很快就把一只螃蟹熟练地拆成壳与肉,递给奕和:“没事,你吃,哥给你拆。”
奕和有点受宠若惊。
谢佩韦把那盘子蟹肉拨了拨,放在他面前:“吃吧。”
“张家那事,你要有心理准备。”谢时鸣是真没把奕和当外人,兄弟俩才会密谈的事情,当着奕和的面就这么随口说了,“收购肯定是不会继续了。明面上也不会有大动作。你以后离着张家远一点,这事一出,咱们两家不会再有交情了。”
谢佩韦只顾着自己拆螃蟹,冷笑了一声。他也知道这件事不会有什么结果。
张家去塔国并购雷诺科技,本来就是披着马甲的。外界看来这就是民间自发的商业行为,就算张家眼瘸差点花巨资买了个毫无价值的生物科技公司,那也是张家自己不长眼倒霉——人家投资失误,犯法啊?
张家马甲底下是谁,坑害的究竟是谁的利益,这都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谢佩韦捅了这个马蜂窝,接下来肯定会有大批人离职、免职,但这里边倒霉的究竟有几个张家人?这就属于政治博弈和妥协,看张家的手段和上面肯不肯松手了。
说到底,谢佩韦横插一杠子,确实维护了国家利益,可谁认他的好呢?
这上千亿的国家资产,用之于民,上可以飞入九天铸就天宫,下可以滋润大地使黄沙变绿洲,至不济还能变成一块块城市公园、一栋栋乡村别墅,然而,国家这个概念如此宏大,身处其中的受惠者谁又知道是谢佩韦留住了这笔钱变成了惠民之款,而不是流入海外蠹虫的腰包呢?
反倒是被谢佩韦打断了这场交易、丢了巨款又丢了政治立场的“受害者”,很明确地知道,他们的仇家就是谢佩韦。有些时候,不是正义的声音太微小,而是坚持正义的代价太过后患无穷。
“我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着保镖,”谢佩韦见奕和不爱吃蟹黄,专心致志拿蟹腿肉沾着姜丝香醋,恰好自己拆了两条肥实的蟹腿,顺手放在奕和的盘子里,“也不是吃素的。”
奕和抬起头来。这话题听着很危险啊?
谢时鸣的闺女都比奕和大好几岁了,看着奕和真是满眼慈爱:“没有的事。”又跟谢佩韦说,“他家现在夹着尾巴做人都怕被人踹一脚,不会在这时候闹事。老张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想叫张京……”有点卡壳。
张家京字辈的少爷不少,谢时鸣也算是日理万机,真记不清楚了。
“张京永?”谢佩韦提醒。
“对。说叫张京永来给你赔罪。我给回了。”谢时鸣又拆了一个螃蟹,把肉换给奕和,“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一通王八拳把张家打得措手不及,再叫人来给你端茶赔罪,咱们家也端不起那么大的架子。”
“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这事甭管怎么着,于公于私,于国于家,都是他们家理亏。现在外边有种风潮,损人肥己、伤国肥家,这都成了政治正确。叫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说到这里,谢时鸣淡淡一笑,说:“很快他们就知道,什么叫天诛地灭了。”
吃过饭,谢时鸣还有事要忙,没有多留谢佩韦和奕和。
往日谢佩韦都是直接住在疗养院,这回带着奕和就不大方便了,吃过饭就回了酒店。
奕和在车上不住感慨:“大先生好大的威风。”说着打了个嗝,都是螃蟹味儿。
“叫大哥。”谢佩韦拿水给他漱口,“我还以为你喜欢吃呢。这是吓的?”
“挺喜欢吃。他拆螃蟹也快,吃都来不及。我待会儿喝点姜茶。”奕和趴在谢佩韦膝上,有心想问张家的事,又觉得自己不能问。
谢佩韦看着他蹭自己膝盖就知道这小东西想心事了,拿手轻轻撩他耳朵:“想什么呢?”
“吃饭的时候,先生和大哥聊的都是关上门才能说的事吧?”奕和问。
“差不多吧。”
“大哥第一次见我,也没把我当外人。”
“你本来就不是外人。”谢佩韦低头在他纤细的耳骨上轻咬了一下,“心思轻一些,乖。”
“我觉得……”奕和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谢佩韦耐着性子问。
奕和伏在他膝上闷了片刻,才憋着一口气,小声说:“我觉得你这些日子不大高兴。”
谢佩韦神色不变,眼神有些淡,声音中倒是多了一丝仿佛促狭的笑意:“怎么就不高兴了?才告诉你心思要轻一些,不要想这么多。我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么?”
谢佩韦是什么脾气?
他若不高兴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跟着不痛快,比他更难受一百倍。
这时候二人还在回酒店的车上。黄念做司机,副驾座是齐璇靖。虽说都是最亲近的保镖,奕和还是觉得有外人看着不合适,他爬起来抱住谢佩韦的脖子,小声说:“我们回酒店说。”
谢佩韦顺势搂住他:“好。”
才来京市就先去了疗养院,下榻酒店规整行李也花了些时间。
齐璇靖带人做了安全检查之后,知道谢佩韦和奕和要说小话,很自觉地把电灯泡小齐以及所有助理、保镖都带了出去,将门掩上。
因助理走得匆忙,带来的加湿器还没开启,谢佩韦一一去灌上水。
奕和就跟在他身边:“就我跟钱教授视频那次之后……你就不高兴。”
“我怎么不高兴了?”谢佩韦拿着小壶给加湿器加水,嘴里死不承认,“我摔盆打碗了?我对你冷暴力了?我夜里失眠了?我都不知道我不高兴,你怎么知道的?”
奕和突然出拳,在谢佩韦腰上轻轻一锤。
谢佩韦惊愕回头,看着他。
这也是他俩进门就脚跟脚手跟手黏在一块,谢佩韦知道身边的就是自家亲亲奕和,但凡两人分开不在一处,奕和这么冷不丁地出拳揍他,哪怕是轻轻地一下,谢佩韦的身体也会肌肉反应、条件反射,直接把奕和摔地上。
谢佩韦没有说话,可他的表情很明显:你干什么?你居然捶我?你是不是被魂穿了?!
奕和有些心虚,嘴上说:“现在……你跟我,是这样的。”
顶着谢佩韦的目光,他还敢更加用力地重新捶了谢佩韦一下,比刚才重了不少,说:“以前,是这样的。”
这是嫌弃从那以后啪啪得不够凶猛了?谢佩韦无语半晌,说:“知道了。”
奕和看着他。
谢佩韦只好抱住他,向他保证:“没有不高兴,一直都很爱你。”
“我知道你不高兴,你就是不高兴。”奕和这些日子所有的不安都在这句“一直很爱你”中汹涌而出,他也紧紧抱住谢佩韦,将自己憋了许多天的话说出来,“我不想你不高兴,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不会给钱教授视频……我们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他一手扯开自己衬衣的纽扣,踢开鞋子,第一次不客气地将谢佩韦驱赶到座椅上,屈膝跪下,侵占了谢佩韦所有起身的空间:“那天的事,都忘了,好吗?”
谢佩韦手里还拿着灌水的小壶,奕和接了过来,往自己衣服上浇透。
“你说要我健康,快乐。”奕和将脸埋在他怀里,“你不高兴,我怎么快乐?”
谢佩韦深坐在椅子里,轻轻吐气:“小和,咱们……能不能讲讲道理?”
然而,奕和衬衣扣子飞了两个,身上湿了大半,还用这种姿势跪在面前……这种时候还能讲什么道理?光是看着奕和苍白的嘴唇,谢佩韦就有一种吃螃蟹吃上头的错觉。
奕和握起他那个拳头。
在谢佩韦腰上轻轻捶了一下。
……我,艹。
※
谢佩韦裹着浴袍起身,开了瓶酒。
这边端着酒杯,那边还能提着小壶,把自己未完成的加水大业一一搞定。
奕和在洗澡。
听着哗哗的水声,谢佩韦就想起奕和当初说的话。要是搁普通人家,每天的水费都打不住。
事前一次,事后一次,是挺费水哈?这莫名其妙的梗老戳中他的笑点,当初没忍住笑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想笑。到底为什么想笑呢?自嘲?
他不想跟奕和谈这件事。然而,他低估了奕和的敏感。
奕和太在乎他的情绪感受了,他有稍微的不悦,奕和都能感知。
给所有的加湿器都加好了水,看着四面八方喷出来的水雾,谢佩韦放下小壶,将酒杯换在习惯用手上,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奕和刚才说的那句话。
小和说,你不高兴,我怎么快乐?
谢佩韦抿了一口酒,眼角微微上翘。
真可爱。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当我爱上你,你一句话,就能让我上天入地。
第64章
奕和从浴室里出来, 还惦记着没说完的那件事。
他出来得颇为匆忙, 头发只吹了个半干, 谢佩韦还能看见他耳尖上残留的水渍, 拿毛巾顺手给他擦干净, 说:“先前省水,现在头发也蹭暖气呢?费电?”
奕和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似乎才发现自己没吹干。
好在谢佩韦也不是太促狭的脾性,打趣一句也就过去了。
“那,我们……继续?”奕和凑近谢佩韦身边,有些局促地端起空酒杯。
谢佩韦给他倒了一点酒:“少喝点。”
“嗯。”奕和还记得自己喝醉的蠢态, 讪讪地将酒杯放下,“那我们就讲和了么?”
谢佩韦不禁失笑:“我们吵架了吗?”
他直接把奕和抱起来。
奕和还不到长横肉的年纪,增肌之后身形也是修长偏纤薄,谢佩韦抱着他并不费劲。
两人就这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谢佩韦才找到看上去坐着比较舒服的沙发, 坐下之后,直接把奕和放在自己腿上:“我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性子。如果我对你不满, 一定会让你很明确地知道。”
奕和回想从前,觉得谢佩韦这句话半点不假。
虽说这些年他都是小心翼翼地逢迎讨好着谢佩韦,难免也有不意触怒的时候。谢佩韦的怒气是很直接的, 有时候不训斥不责骂, 相处时照样会让奕和很难受——他生气时恶意毫不遮掩。
“如果我很小心地藏了些情绪, 不让你知道。那肯定不是你的问题。”谢佩韦柔声说。
“你说我‘不高兴’, 好吧,我是有点‘不高兴’。但是这跟你没有关系,我自己会处理好。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整理好一切情绪,用最完美的姿态对待你。可我需要一点时间。”
“这一点体谅,可以给我吗?”谢佩韦问。
奕和被他温柔得近乎催眠的态度噎住了。
“其实,”谢佩韦看着奕和轻薄绯红的嘴唇轻轻吐气,对自己说了一句特别卑怯的情话:“您也不必不高兴。”
谢佩韦莫名其妙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