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这么多蚊子就更漂亮了。”谢佩韦这话说得颇为煞风景。
“有蚊子进来咬你了吗?”奕和顿时着急了。
帐篷本身是带着防蚊帐的, 浅浅拉着一层,不耽误透气赏景。山里夏夜还挺凉, 二人歪在帐篷里还裹着薄毯子, 也算是物理防蚊了。哪晓得山里的蚊子种类千奇百怪, 比城市里的废物品种多了无数, 有点滴大小的蚊子直接就能突破帐篷防蚊帐的栅格, 飞起来悄无声息。
谢佩韦是被咬得不行了,打开灯一看,胳膊上一排大大小小的疙瘩,足有七个之多。
“咱们回去吧。”奕和看着就心疼。谢佩韦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
他说着就拉开帐篷门帘,率先爬了出去。
齐璇靖和安华正在旁边低声聊天,见状安华连忙把烟掐了,顺手给自己嘴里喷了口气清新剂——要不是看见这两人躺下了,他也不敢在旁边躲懒抽烟。
“快把灯打开。”奕和急切地说。
院子里有临时架起的路灯,天黑就打开了。谢佩韦与奕和要赏景,就把灯关上了。
安华转身去开灯,齐璇靖则三两步冲了上去:“怎么了?是有虫蛇?”附近已经洒了驱虫药,帐篷周围更是细细地洒了一遍,可野外的事情说不准。好在急救包各色血清都是齐全的。
“嗯!”奕和招呼,“找药箱和花露水来。先生被咬了好大几个包。”
被咬了?花露水?齐璇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谢佩韦也已经从帐篷里出来,说:“驱蚊工作没做好。有药再喷洒一遍。”又跟奕和商量,“今晚就住屋子里吧,明天叫人来弄一下,明晚再住帐篷。”
正在外边吃烧烤的随行医生护士提着救急包连滚带爬冲进来,奕和把谢佩韦的胳膊撸出来一看,医生无语,护士失声,哇哦,好大几个包,真的好严重哦!
帐篷没住成,为了满足奕和野营的乐趣,谢佩韦和他住了一夜小木屋。
小木屋面积狭小,一张固定墙面地上的木床就占了大半位置,玻璃窗开得很大,连洗手间都放在了门外,基本等同于大一号的木质“帐篷”了。生活助理苦哈哈地又铺了一次床。
“就好像睡在星光里。”奕和对此颇为执迷。
谢佩韦只是笑。
第二天起床之后,奕和就绝口不提什么露营啊,睡在星光里的事情了。
——人为什么要睡床,还要睡高床软枕,总是有道理的。单身狗跑去露营睡在星光里就算了,有老公就抱着老公睡啊,软床它不好吗?非要把自己往硬邦邦的木床OR地上怼?
原本订好了今天白天进山采集,奕和也提不起什么精神,腰酸背痛。
谢佩韦倒是神清气爽,背着念泽在山里呼啸来去。
——一晚上奕和就当他的枕头他的软床,他睡得挺舒服,奕和再也不想住小木屋了。
到傍晚时,工作人员照谢佩韦昨天的吩咐,做好了驱蚊工作,又要给奕和搭建帐篷,奕和正在烤串,丢下烤了一半的菌子就跑去阻止:“别搭了不睡了,今晚住房子里!”
谢佩韦跟念泽正在偷吃他才烤好的小鱼。
专门给儿子烤的小鱼,只洒了一点盐巴,没什么别的调味,味道却出乎意料的鲜香。
谢佩韦用手掰掉鱼鳞,露出白生生的鱼肉,喂进念泽嘴里。一条小鱼也就那么点点肉,谢佩韦偶尔啃一口带着盐味的鱼皮,主要是为了哄骗儿子。念泽总觉得爸爸吃的是好东西,他吃的不好,费尽心思要偷谢佩韦手里的鱼皮吃……
这小东西把自己嘴里的鱼肉抿一抿,露出陶醉的表情,然后掰住谢佩韦的手,表示交换。
谢佩韦吃的鱼皮还带着鳞,怎么也不可能给儿子吃,坚决不肯。
念泽开始强抢,一口咬住谢佩韦的手指,咦,咸的,香的,啃啃。
他前面压掉了三颗,这儿伤口早好了,牙齿可不会长出来。就这么很用力地啃啊啃,光秃秃的牙龈挂着不松口,口水哗哗地流。
“李奕和,你管不管儿子了?”谢佩韦忍不住喊。
奕和莫名其妙跑回来:“啊?”不是不让我管儿子吗?“念泽不要咬爸爸。”
“那两个菌子烤完了来换我。”谢佩韦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来,齐璇靖忍着笑给他递了个毛巾,他看着儿子好气又好笑,“爸爸给你的都是最好的。”
很意外的是,念泽转过身,胖墩墩的小身板靠在奕和胳膊上,把抓在手里的小鱼扬起。
奕和正在烤菌子,说:“宝宝等一下,马上就好了。这个都是你的。”
“趴趴。”念泽继续挥舞小手。
奕和腾出手抱着他,不让他靠近炉火:“乖。”
“给……”念泽手里的小鱼杵上奕和的脸,“趴趴,次。”
奕和一愣。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念泽,又看那只被捏得烂糟糟的小鱼:“这是给我的吗?”
念泽只管把烤好的小鱼往他脸上戳:“次。”再次露出陶醉的表情。
奕和也管不了烤着的菌子了,转身抱住念泽,接过他给的小鱼:“谢谢宝宝。”
念泽不大喜欢被他抱着,挣扎着扭了出来,一头扎进谢佩韦怀里,又回过头看他。奕和拿着那条小鱼心情复杂。谢佩韦轻声安慰:“慢慢来。”
远远地突然传来几声惊呼,原来是小齐带着大摩、二摩回来了。
两条狗都是宠物犬,没有进行过工作训练,而且,萨摩耶本身也不是猎犬。跟着小齐进林子,纯粹就是去探险、捣乱。这种情况下,小齐居然还能徒手弄回来两只山鸡,难怪前边会有惊呼声。
两只山鸡都被拧断了脖子,被小齐随手抄在腰间,他带着狗跑回来,说:“给念泽弟弟煮汤。”
两条狗开始汪汪。求表扬!
放下山鸡之后,小齐又带着两条狗跑了。
“上次说让小齐跟着小和去当旁听生的事,我问过他了。”谢佩韦抱着想要去玩死山鸡的儿子,跟齐璇靖商量小齐的未来,“他不想去。我觉得他也没有做好进一步社会化的准备。”
“这事也急不来。”齐璇靖没觉得这事多严重。
谢佩韦和奕和都比较重视心理健康,该看医生看医生,该疏导就疏导。
齐璇靖想法就简单得多了,他自己也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现在不也吃得好睡得香,按时打卡上班赚工费么?当初他还打算直接把小齐送去学校,直接把他扔给同龄孩子,强行适应。
——至于他儿子会不会一言不合把同学打进医院或殡仪馆,他真没考虑过。
谢佩韦也只能点点头。
对小齐这样的孩子,强行管束只会招来反弹,讲道理也没太大用处。
因为他不是一张白纸,从前的生活环境使他已经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三观,且还能自圆其说。十四五岁最叛逆的时候,压根儿就不会服从任何与他自己信仰相悖的道理。
谢佩韦对他的管教也是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并不敢逼得太紧。
一旦绷得紧了,弦断了,就再没有沟通途径了。
“老这么跟狗玩也不是个事情。”奕和突然插言,“他现在年纪还小,总要学点什么东西。不是说养不起他,人一辈子总得找点什么喜欢做的事吧?专门训狗也行,找个老师教教他。”
这又是谢佩韦与齐璇靖都没想过的事情。
人喜欢什么事情,不都是自然而然的吗?见到了,去尝试,喜欢了,就继续。不喜欢,就放弃。故意去找自己喜欢的事情?
“行,我问问他。”亲爹齐璇靖退出群聊。
“我是不是唐突了?”奕和把烤好的菌子稍微晾凉,撕成小块给念泽吃。
“不是。”谢佩韦看着念泽眯起来的眼睛,忍不住跟着笑。
念泽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宝宝,也很会捧场,奕和给他吃一块菌子,他就一副吃了龙肉快升天的模样,“小齐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从来没想过去做。”
这个“小齐”,说的当然是齐璇靖。
齐璇靖这样身在谢氏集团高层核心的特别助理,身份地位都是有的,也不缺钱。可他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更没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反过来说,谢佩韦又何尝不是?
二哥二嫂没出事之前,他享受了人生中最珍贵的自由岁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可是,一旦谢泽英夫妇罹难,他的人生就不属于自己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实验室,放弃了自己的研究项目,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赶回来主持大局。
他怀里抱着儿子,看着烟熏火燎依然俊美的奕和,说:“你说得对。”
“人一辈子总得找点喜欢做的事,欢欢喜喜地去做。”
我做不到的事,一定会让你们都做到。否则,当初的放弃,有何意义?
第62章
谢佩韦给此次度假预计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除去交通日,到第三天上,奕和就有一种强烈地想要回家的冲动。从前拍摄综艺是走马观花,虽说奕和不能拿台本,但节目组给了大概的流程,总共三天两夜的行程, 还要跟其他艺人互动, 能自己消遣的时间非常少。
现在自己定好时间出来玩,折腾几天就累得不行了, 只想回家。
家里多好啊, 每天日程都是固定的。最重要的是,回家之后, 谢佩韦每天都要去上班。
说好的中年男人呢?说好的养生呢?老公精力这么旺盛, 还喜欢水里、石头上、树上……各种奇怪的地方, 真的招架不住了!
奕和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揉着膝盖, 谢佩韦想起刚才的混乱情况, 迎了上来:“我看看。”
奕和不明所以。
谢佩韦在他身边坐下, 把他裹住整条腿的运动裤撸了起来, 小腿上就有些瘀痕, 裤管拉到膝盖上, 原本漂亮的膝盖骨上更是淤青一片:“怎么不告诉我?”
身边的助理很懂事地拿来药箱。
谢佩韦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喷剂,给他敷药之后, 拿着手灯烤了一会儿。
直到助理离开了, 奕和才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刚刚才觉得有点不舒服。”
谢佩韦看着他。这要是不懂事的小朋友也罢了, 他跟奕和都这么多年夫夫,哪个姿势心里没数?所谓“不知道”都是场面话,想着给谢佩韦台阶下的。
奕和被他看得自知避不过,只好承认:“那时候……也不想扫兴。”
“你不必总是这样忍着讨好我。”谢佩韦拿着手灯,感觉到喷剂被蒸干之后,又换了个位置。
奕和膝上的伤都是在硬石头上蹭出来的,夏天穿得都单薄,就隔着那么一层裤子,摁在石头上,能不受伤么?他此前却没有认真想过。这时候责怪奕和不吭声,也有些太霸道了。
——明明知道奕和不会吭声的。哪怕底下是刀子,他要奕和趴下,奕和也不会说不。
谢佩韦一手拿着灯,一手轻轻抚摩奕和的脸颊:“我知道你对我好。从前我不在乎这个,你受伤了有医生照顾,我只管舒服就行了。如今……不一样了。小和,你这样我不大喜欢。”
就是心疼了呗。反正不能说出口,意思是那个意思。奕和微微抿嘴,眼神斜飞。
“这么看我做什么?”谢佩韦的手指在奕和膝上的淤青上轻抚。
奕和也不戳穿他,忍着想笑的冲动:“那我以后都告诉你。”
“小和。”谢佩韦突然说。
“嗯?”
“我从前只想要你身边的舒适惬意,如今想要的不一样了。”谢佩韦关掉手灯,把奕和的裤管一一放下来,“现在我想要你健康、快乐,在此二者之前,什么都是次要的。”
奕和一直挂着轻轻松松的微笑,架不住谢佩韦接二连三放炮,把他轰得门面坍塌。
如此郑重的表白面前,奕和哽咽了一下,不住点头:“我知道了。先生。我知道了。”
这时候奕和也没往谢佩韦怀里蹭。谢佩韦伸手按头,将他搂在怀里亲吻片刻:“有时候任性些也不是不可以。”
“……那咱们能不能早点回家?”奕和提出自己的“任性”要求。
“当然能。”谢佩韦算是看明白了,甭看奕和出身乡下,这些年早就被养得身娇肉贵,相比起还未彻底开发的深山野林,他更适应高度商业化的世界。以后度假该去哪儿,谢佩韦也大概有数了。
提前结束度假之旅后,谢佩韦也没有正式回公司上班。
——因为他在塔国横插一杠子的事情,不少人都想去公司堵他。
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个内外勾结欺上瞒下搞了个无价值收购的故事。
但是,这件事谢佩韦直接插手,谢时鸣那边拿到材料还要找国内专家评估,评估出了结果才能递交,交上去了这事究竟怎么处理,还有一番内部拉锯,整件事的性质现在很难定论。
谢佩韦倒不在乎冲上门来的不速之客,真正让他不想招待的是商场上各位前辈好友。
人家来问了,你给不给说法?有时候没有态度就是态度,但凡见面就不可能没有立场。所以,他干脆躲一阵儿,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不去公司上班,日子就逍遥了很多。
当然,不去公司不代表不干活。但是,在书房里干活,总有休息的时候吧?
干活俩小时,休息一小时。休息时,先去看看儿子,再把儿子的另一个爸爸这样那样,回到书房又是元气满满,看文件都贼有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