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给慈善总会划笔钱过去,也就把‘好人’坐实了,也不算吹嘘自恋?”谢佩韦自回来还没洗澡,坐着实在难受,“我去洗澡。待会看了念泽,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干什么?这点暗示奕和还是懂的。他跟着脱了衬衣:“我也洗。”
——住到老宅里,老太太只给安排了一套起居室。洗手间只有一个,可不得打挤么?
洗手间虽然只有一个,淋浴间倒是宽大,莲蓬头装了三个。
谢佩韦已经在冲水了,奕和跟着过去,拧开了另一个水龙头。两人搓着搓着,难免就要给对方帮帮忙,正在温情脉脉的时候,奕和突发奇想:“我们以前家里主卧室里装了两个花洒,这我是能理解的。装三个是怎么个脑回路呢?”
谢佩韦掬着泡沫给他搓洗雪白似的皮肉,皮笑肉不笑:“就不许三个人一起洗澡?”
奕和偏过头去。
谢佩韦见他偏头,也不给他搓澡了,转身挪了一步,自己搓自己。
奕和又忍不住跟到他身边,讨好似的给他搓泡泡:“三个人……就三个人呗。”
“三个人也行?”谢佩韦问。
“行的。”奕和点头。
谢佩韦用的花洒稍微高一些,水和泡沫飞溅入眼,奕和的双目稍微有些红。
“那为什么要哭?”谢佩韦将他搂在怀里,不再逗弄,“好了不逗你了。这套间是大哥大嫂以前住的屋子。大嫂是后天改造的零族人,当时谁也没想过他会生个闺女出来,这第三个花洒是给他们‘儿子’准备的。”
谢佩韦指了一下,奕和才发现中间的花洒轨道确实更长一些。
从视觉上看,三条花洒轨道中间的长,两边的短,更像是一种故意的装饰,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突兀之处,也难怪奕和没有一眼注意到。
两人都将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谢佩韦还抱着奕和不撒手:“你就承认吃醋不行么?”
奕和脸有些红:“我没有。”
“那我说三个人你就想起‘弟弟’?你最讨厌我给你找‘弟弟’了对不对?”谢佩韦暧昧地揉着他,不等奕和反驳,他已忍不住说道,“咱们互相表白之后,我什么时候有过别的心思?”
“先生,”奕和不喜欢这个话题,委婉地表示拒绝继续,“念泽要睡觉了。”
谢佩韦点点头:“嗯,看儿子去。”
二人先后穿好衣服,去老宅的宝宝房里看儿子。
宝宝房里无比热闹,爷爷奶奶都在欣赏孙子,念泽则在谢幸的轮椅上爬上爬下,把谢幸的轮椅当小车,拉着摇杆控制前后左右。谢幸本来身体就不好,被堂弟玩得头晕目眩,谢佩韦进门时,谢幸正举手投降:“熊宝宝,你让哥下去,你自己玩行不行?”
“当然不行。”老太太实名反对,“你那个轮椅那么高,他自己玩,摔下来跌个大包。”
念泽看见两个爸爸,猛地爬了起来:“爸爸!”
得亏这一脚是踩在谢幸的假肢上。谢幸松了口气,不回头就说:“快把这熊孩子抱走!”
谢佩韦上前抱走了沉甸甸的儿子,奕和马上来询问谢幸身体情况,谢幸正在摇头,偏心的奶奶已经忍不住数落了:“三岁的孩子你都抱不住。还是得锻炼锻炼身体。”
奕和也觉得奶奶太过偏心了。谢幸这身板太过凄惨,四肢里只剩一条胳膊,让他怎么锻炼?
谢幸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说:“好的奶奶。明天就锻炼。”
念泽睡觉前要听故事,一般都是谢佩韦来讲故事,奕和陪着睡觉。前几天谢佩韦与奕和都顾不上儿子,医院的小齐要照顾,谢时鸣那边也得陪着,这两天就是奶奶来讲故事——听阿姨汇报,念泽就比较人来疯了,常常闹到半夜一两点都不睡觉。
今天小齐那边情况好转,奕和守了一个白天,晚上齐璇靖亲自去陪,谢时鸣也回了京市,谢佩韦和奕和才重新来陪儿子睡觉。一看这架势,马上就明白念泽为什么不睡了。
屋子里本来就有三个阿姨轮值,再来爷爷奶奶守着,还有个宁可蹲在轮椅上玩手机抠手指都不出去的堂哥,这孩子还怎么睡觉?大晚上的,你屋子里蹲着这么多人,你能睡得着?
谢佩韦借口要商量念泽上幼儿园的话题,把老头儿老太太哄了出去,谢幸也跟了出去。
奕和才能把孩子带去洗干净,安安静静地带上床,一个故事没讲完,疯玩了一天的念泽就眼皮打架,酣然入睡。奕和陪了一会儿,见三个阿姨两个保镖都守着,才悄然离开。
家里老人和谢幸对念泽的热情,对谢佩韦和奕和都有些冲击。
不过,谢佩韦有些想法也不会提。反倒是奕和在关上卧室房门之后,忍不住对谢佩韦说:“谢幸好像很喜欢念泽。”这么多年始终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人,居然答应奶奶,要去锻炼身体!
小孩子身上有一种生机勃发的力量,垂垂老去的爷爷奶奶和残疾多年的谢幸,当然想要亲近他。
可谢佩韦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他没有为了父母和侄儿,就带着奕和、念泽搬回家来住的计划。
“以后都带念泽回家来过周末,先生觉得好不好?”奕和也没有长住的计划,他在策划家庭日,“周六上午过来,住一晚上,周末晚上回去。爷爷奶奶和哥哥都会很高兴,念泽也喜欢。”
谢佩韦觉得这个安排还算可以,还是问了一句:“你喜欢吗?”
“我的提议啊。”奕和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后天就是星期六了。如果在家里做BBQ,奶奶会不会不高兴?”
“别把她的花园烧了就没事。”谢佩韦随口说,“家里没那么多规矩,随意些。”
奕和就趴在床上,拿着手机写购物清单。
谢佩韦还惦记着三个花洒的事。当时奕和岔开话题,他就想着晚上回来继续谈。俩人都走到这一步了,奕和还是对“第三者”这件事再三缄默,谢佩韦颇觉失落,他想说清楚。
然而,看着奕和认认真真又开开心心筹划“家庭日”的模样,他突然之间就想通了。
何必要谈呢?
谈,有什么用呢?
奕和一直都在很认真地经营着与他在一起的生活,那就好好生活,好好地在一起。
最好的感情,从来不是说过什么,承诺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
第72章
谢佩韦历来起床比奕和早些, 这天人体生物钟还没清醒, 先被身边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了。
——他原本睡着就警醒, 这些天更是梦中都睁着一只眼睛。身边的奕和才刚刚翻身,他就睁开了眼,恰好看见奕和蹑手蹑脚提着鞋子往外走。那做贼似的身影, 看着就……好可爱。
“这么早做什么去?”谢佩韦先出声询问, 以免惊吓到奕和, 随后将光线柔和的床灯打开。
这时候太早了, 天都还没亮。
“我去做早饭啊。”奕和压低了声音, 还未大亮的黎明,大别墅里静悄悄的, “爸爸妈妈年纪不是大了么?老人家都起得早。我打听好了, 爸爸六点半出门遛弯, 妈妈六点就起床做早操了……”
谢佩韦简直给他逗笑了:“那你起来干什么?陪老太太做早操,还是陪老头儿遛弯?”
“我给爸妈做早饭。”奕和又说了一遍。
“家里有保姆。行了, 小和,这都什么年代了, 咱在家里不用那么小媳妇。”谢佩韦掀开薄被一角,温软的床褥上还带着褶皱, “快回来, 还能睡一个小时。”
奕和墩墩跑回来,一溜烟钻进被窝, 伸手搂住谢佩韦脖子:“我知道。我今天早点起床, 装个样子么。爸爸妈妈不会让我天天起床做饭的。待会儿他们发了话, 我以后就光明正大睡懒觉,他们心里也舒坦……就一天的事儿,大家心里都开心。”
谢佩韦被他这点不入流的小心机逗得乐不可支,低声笑道:“那万一他们不发话叫你休息呢?”
“那不可能。”奕和蹭了蹭他的下巴,“先生会救我的。”
谢佩韦又忍不住笑。怀里温热一片,忍不住再三亲吻,奕和气喘吁吁:“我要来不及了,再晚一点可就失策了。我走了。”
谢佩韦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奕和脸颊瞬间就红了。
“小和,我再说一遍,你没有必要做这件事。虚以委蛇也不必要。”谢佩韦说。
“反正都醒了呀。我装装样子,妈妈会给我发红包的。”奕和突然抬头亲了他一下,趁着谢佩韦心软,一翻身就爬了起来,蹬上鞋子跑进浴室里,冲了个战斗澡,一阵风似地刮出了卧室。
谢佩韦侧头看了床头时钟一眼,得,也别睡了,去健身房吧。
老头儿老太太都是六点半下楼。老爷子要去遛弯,老太太则是做完早操,下楼呼吸新鲜空气,顺便看看保姆准备早餐。这天老太太先一步下楼,隔着两个房间就闻见了炒肉臊子的香味。她才想起幺儿和幺儿媳妇住回了家里——大早晨的要吃杂酱面,肯定是幺儿昨晚吩咐厨房了。
她散着步走近厨房,隔着老远就吩咐:“老秦,小和胃口清淡,早晨弄点蔬……”
一句话没说完,发现奕和打着围裙,在灶台前炒杂酱。她愣了一下。
早前是听说这小伙子勤快,把幺儿伺候得很好,这不是都结婚好几年了么?念泽都上幼儿园了,家里都是生活助理在做饭。怎么又上灶了?
奕和熟练地把炒好的杂酱装盘,锅就放在池子里,马上有厨下保姆帮着清洗。
他解了围裙过来打招呼:“妈妈早上好。早饭差不多了,您现在吃,还是等爸爸散步回来一起吃?”
“家里有保姆做饭,你不用这么早起来。”老太太马上反应过来,儿媳妇是故意来做规矩了。
甭管奕和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肯这么早爬起来亲自做早饭,有这么个孝顺的姿态,老太太就很高兴了。谢家这样的门第,真不缺服务人员,哪里就需要儿媳妇亲自来下厨?
谢佩韦怼她的话还言犹在耳呢,这辈子只有儿子的福分,哪儿来儿媳妇的福?
想到这里,老太太还有点心虚,低头看了手表一眼:“这时候还早,要不你再上去睡一会儿。”待会儿幺儿看见他老婆在厨房“做苦力”,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声讨“封建婆婆”了,遭不住!
奕和特别小媳妇地说:“再过一会儿先生要吃早饭了,我给他把豆浆磨好。”
这是秀了个恩爱吧?不是,儿子支使儿媳妇叫“秀恩爱”,儿媳妇给我们老两口做个早饭,就是“封建压迫”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大清早吃了一嘴狗粮的老太太困惑着转身。
背后奕和还问她:“妈妈,您是待会儿一起吃呢?”
“哎,哎。一起吃。”老太太决定还是去喝个茶,再去花园里呼吸新鲜空气。
谢佩韦从健身房出来,洗过澡换好衣服,到餐厅坐下时,老爷子遛弯回来了,跟老太太一起坐在餐桌上,享受着儿媳妇准备的早餐。
老爷子对奕和原本有几分不满,主要在于谢佩韦太过于维护奕和,让老爷子觉得自己身为大家长的尊严受到了伤害——但,不满归不满,老爷子心里记小账,不至于当面发难。上回奕和敬茶,老爷子就舒坦了些,今天吃到了奕和大清早爬起来准备的早饭,老爷子心里就更舒坦了。
谢佩韦对此心知肚明。
事实上,老爷子是否对奕和不满,谢佩韦从来就不在乎。
老婆是我的,我满意就行了,你满不满意谁在乎?还想扒灰啊?
说到底,谢佩韦对父母的戒心从不只针对老太太。他很清楚,当初老太太跳出来逼走大嫂,欺负二嫂,倘若没有老爷子默许,老太太能那么顺利做成?原本爹妈都不是白莲花。
奕和对老爷子隐忍不发的不满倒是全无所知。
架不住这小可爱愿意放低姿态讨好,就这么一顿早饭,波澜不惊地化解了隐藏的家庭矛盾。
他跟厨下打听过老爷子和老太太的饮食习惯,一顿饭做得很丰盛,老两口常吃的准备好了,又做了些他自己惯常的餐点,嘴里甜丝丝地喊,爸爸您尝尝这个,妈妈您尝尝那个,您喜欢以后我常给您做……
老太太想起谢佩韦就头大,连忙说:“不用不用,你告诉老秦怎么做,哪里就要你亲自来做。”
老爷子吃了一小碗杂酱面,正在喝奕和推荐的鲜葱面汤消食,闻言擦了擦嘴,说:“是这个道理。你们年轻人,能睡得着觉就多睡,老了老了,觉也没了。睡不着的时候多,睡得着的时候少,趁着年轻多睡觉。”
奕和听着就忍不住呵呵笑,老爷子真是通情达理又亲切。寻常家里都是逼着孩子早起,见天嘶吼太阳晒屁股了,恨不得从早上八点奴役到晚上八点,哪有叫年轻人多睡觉的?
谢佩韦这时候走进餐厅,生活助理给他整理好餐台坐下,奕和乖乖地问:“先生现在吃面么?”
平时在家里,二人不是这么相处的。就算是照着契约的包养期间,奕和在餐桌前也不是这种职业服务生的恭敬姿态——毕竟是天天睡一起的人,哪可能这么过分?谢佩韦正要喝豆浆,差点呛着。
可是,老婆要演戏,谢佩韦能怎么办?拆台是不可能拆的,只能陪着演下去。
“嗯,现在吃。”谢佩韦好想知道,大清早的,我要吃什么面?
——才去健身房挥汗如雨出来,吃什么面?你这儿给我整个碳水爆表啊?
“您稍等。马上得。”奕和还屁颠屁颠绕到谢佩韦身边,给他把豆浆杯子和小菜碟子整理了一遍,说话时,低眉顺目,语气是说不出的温柔,“口味还和从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