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只得在卧室里装死,竖耳听着纪星在外头悉悉索索的动静,等人走了才出来洗漱,看着纪星的卧室蹙眉叹了口气。
经过这一夜,之前还隔着纱似的暧昧感情顿时都清明起来,齐琛活了二十好几的人了,自然清楚这代表什么。
他喜欢上纪星了,说不好是什么时候的事,但情根落地早已生根发芽却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或许是觉得两人不配,主要是他自觉配不上纪星,又或许是觉得纪星年纪不大,新鲜感总会过去,所以他一直没有正视这份朦胧的感情。
现在细想起来,从他第一眼看到大男生出现在金三角时,心里就已经产生了好感——对方和金三角格格不入,又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会合眼缘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之后纪星咋咋呼呼的鲜活气,委屈却又倔强的模样,早已吸引了他,他们从里到外完全不同,所经历的一切也毫无瓜葛,可以说前小半生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可也许正是因为毫无关系,对方过于天真纯粹的乐观才会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让他不由自主地收留了对方,一再地纵容。
刘婶观察着齐琛阴郁的表情,迟疑道:“又吵架啦?小纪又跑了?”
齐琛对这个“又”字竟然有些好笑的无力感。
见齐琛不语,刘婶碎碎念道:“哎哟,他年纪比你小,你让着他点怎么了?小纪脾气是大,但心地是真的好啊,很温柔的。你不要总惹他生气。”
齐琛瞄了刘婶一眼:“您倒是向着他,怎么就不想想,可能是他惹我生气了呢?”
“你跟他说清楚不就好了嘛。”刘婶道,“年轻人犯错难免啊,看他那样子嘛,社会经验也不是很足,你比他大自然要让着他点啊。”
说来说去,不管谁错,他都得让着纪星啊。
刘婶仿佛看出他所想,嗨了一声:“有些事你心里清楚就好了呀,跟他计较什么?你刚来的时候不也一样毛毛躁躁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齐琛抬手比了个投降的姿势:“如果他来找您,请通知我一声。”
刘婶点头:“放心放心,我会帮你哄他。”
齐琛撑着膝盖站起来,又重重叹了口气——他今天叹气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让他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晚上他还有比赛,看了眼时间,他再找一会儿就得去训练了。
仿佛老天爷也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刚走出路口,就看到纪星和小左拖着编织口袋回来了。
编织口袋里的罐头又多了不少,快装满了,一路拖得叮叮当当响,两人还一边走一边闲聊——主要是纪星在单方面尬聊。
齐琛一下停了步子,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
见不到纪星紧张,一见到纪星他又想起昨夜的事了,两人接吻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荡,还有他半夜听到纪星在DIY,那种冲击感刺激得他头皮发麻,尾椎像是升起一股电流,目光无意识就盯着纪星的脸、嘴唇、锁骨不断打量,那种隐秘的亢奋又开始蠢蠢欲动。
齐琛觉得自己仿佛有什么毛病——大约也是这两年禁
欲禁得太凶狠了,所以一朝失控就有些收不住,仿佛第一次恋爱的毛头小伙子似的,情欲的浪潮在胸口奔流,完全无法停止。
小左率先看见了齐琛,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竟然吼出了声音:“啊——!”
虽然只一个单音,还是将旁边的纪星吓了一跳:“我去,你终于肯开口了?”
小左看也不看他,忙不迭朝齐琛跑去:这一个白天他要被吵死了!
纪星这才看见了齐琛,顿时有些尴尬,小左哪里管这些,甚至主动拖着他往齐琛方向跑去。
齐琛看了小左一眼,又看编织口袋,对纪星道:“找了份新工作?”
纪星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怎么就抽了,等回过神时已经帮着小左在垃圾堆里捡了一上午的罐头,这会儿身上都臭烘烘的了。
他无语道:“没工资,这叫自主参加公益环保活动,小爷思想觉悟高。”
齐琛本还不知道怎么跟纪星说话才自然,被这么一打岔倒是松了口气,神情也不再僵硬了,帮着提了口袋道:“去哪儿?送你。”
纪星转头看小左,哪知小左十分识趣——也或许是烦不胜烦了,将口袋抢过来,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跑。
等纪星反应过来,对方用抢劫练出的逃跑速度早已奔过路口消失在人群里了,远处还能听到哐当作响的罐头声。
纪星:“……”
齐琛挑眉:“你怎么他了?”
纪星不敢置信,感觉一上午建立的“友情”瞬间碎了一地。
齐琛见他不说话,又问他:“吃午饭了吗?我请你。”
纪星看了他一眼,没打算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点了点头。
两人在面馆一人点了碗面,安静地吃着,齐琛吃得快,吃完了像往常一样等着他,也不催促。
等纪星吃完了,他才道:“对不起。”
纪星看了他一眼:“昨天你说过了。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咱们扯平了。”
齐琛一时有些佩服,纪星真不愧是“天然乐观”什么事都能揭过去,但也可能是对方确实不在意。不过一个吻,也许根本就不值得纪星上心。
齐琛顿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片刻才道:“我来这里之前,确实从未打过假拳。”
纪星一愣,没想到对方居然选在这时候愿意说真话了。
齐琛思索了一下,才慢慢道:“我十五岁正式练拳,十六岁进入俱乐部,十九岁第一次拿奖。当时我很被俱乐部看好,我的教练,王教练也教了我很多,我很尊敬他,我跟他的关系……更像父子。那天你见到的那几个人,是王教练的同事,也是我前俱乐部里的教练。”
纪星一时忘了尴尬,认真地听了起来。
齐琛还是第一次跟人说起往事,感觉挺奇怪的,他之所以没有选在家里,是因为家里太安静了让他反而开不了口,总觉得别扭;而这里四下吵闹,吃饭的人络绎不绝,饭菜的香味,吆喝声将他们“隐藏”了起来,有些话反而更容易说出口了。
“我的目标是UFC,那是非常专业的世界级职业比赛,”齐琛道,“王教练很看好我,他觉得我可以,说不定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还能拿到UFC的金腰带。但这一切在我24岁时全毁了。”
纪星紧张起来,齐琛就是在那一年被投诉打假拳,后来甚至被发现了所谓的证据,职业生涯就此凋零。
“一次常规比赛后,输给我的人向组委会举报了我。”这件事齐琛一直不愿多提,每次提起,就像是在重复经历一场恶梦,“一开始我没有当真,我没有做过,我不怕调查,当时我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但事情并没有很快平息,这其实是场早有计划的预谋。
齐琛是黑狮的明星
选手不假,在圈里也有一大批的粉丝,影响力不说大但也算不得小,这一次的常规赛齐琛一路零负局打到现在,眼看即将进入头衔争夺赛,看好他的人不少,连齐琛也觉得自己状态极佳,已经做好了拿下今年国内赛金腰带的准备了。
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举报事件不出两天在网上被炒得沸沸扬扬,甚至炒出了圈,这就很奇怪了。
圈子里不乏年轻优秀的选手,老一辈的强者也尚有一战之力,再怎么有噱头也不至于闹成这样,更何况在齐琛看来这事根本子虚乌有。但事情发展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显然有一双手——或者好几双手在背后推波助澜,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连不懂行的人也掺和了进来。
闹到这种地步,虽然主办方本也会彻查,但态度就严肃凝重了许多,压力也变得极大,同时也影响了这一届的比赛,其他选手也被相继牵连,对齐琛自然没了好脸色。
后续比赛被迫延期,齐琛更是被暂停了比赛,王教练敏锐地发现事情不对,开始走关系暗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还没等他们查出个所以然来,黑狮俱乐部就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信里不仅详细说明了齐琛打假拳的事,还列出了银行账单明细。
齐琛名下的信用卡、银行卡不止一两张,而这张银行卡他不常拿来用,只偶尔转点钱放着,有一定规律的进账转账记录,被转账方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地址在某个外地偏远的小镇上。
纪星莫名其妙:“这跟你受贿有什么关系?”
齐琛沉默了片刻,手指敲着膝盖,道:“那些钱我会定期转给镇里的一位长辈,本来是没什么的,但也不知是谁煽风点火,说我家欠下巨额赌债,我一直在打拳还钱,再加上账户里多出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两者联系起来,就证明了我……受贿。”
纪星万万没想到,之前苏长玉调查的所谓“受贿证据”居然是这么来的,一时目瞪口呆:“等等!这破绽也太多了吧?这事只要去你家查实就很清楚了啊?”
纪星一呆:“不会你家刚好真的欠了钱吧?”
“没有。”齐琛摇头,“但巨额款项进账确实是不争的事实,我也说不清那笔钱是从哪儿来的,也没法解释,这么真真假假的一掺和,谁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所以就算了吗?”纪星顿时心头火气,“你被冤枉了,就这么算了?”
“这事不简单。抛开我是不是冤枉的暂且不提,我给黑狮俱乐部带来了负面影响,甚至连带影响了俱乐部里其他成员,按合同来说我得支付很大一笔违约赔偿金,这笔钱我给不起。”齐琛沉重道,“连带我的比赛也得进行罚款和停赛,投资我的赞助商也会向我索赔,你知道这些钱加起来有多少吗?”
“我没有人脉关系,教练想通过俱乐部帮我请律师,但认识的律师没人接这个活。我们当时怀疑有人暗中交代过了,但没有证据。对方的目标很明确,我这样的小角色,挣扎不了也承受不起。我是不是被冤枉的,我到底做没做过,这种时候已经不重要了,光是赔偿金额就足以压垮我。”
就算之后请到律师,对方还有什么手段齐琛是无法预料的,在真相判决下来之前,他要花很多精力和时间在法院和俱乐部等之间来回折腾,他是不是打了假拳和俱乐部、赞助商要求的赔款是两码事,所以他要背负两方、三方甚至更多的诉讼,在这期间他被停赛,没有任何收入,入不敷出,怎么扛得起?
纪星一时语塞,他习惯了站在纪家的高度之上看待事情,许多事花钱就能办好,对他来说人生模式就是简单版,所以完全没料到事情放在齐琛身上,竟就轻易逼得他离开了那个圈子。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就是那么残酷又简单得不可思议。
第36章 36.心知肚明
面碗里的汤已经彻底凉了,老板收拾旁边桌子时看了他们几次,但也没催促。
过了中午最热闹的时间,人群渐渐散去,午后的日光正好,斑驳地洒在小店前的阶梯上,四周开始安静下来了,没人在意齐琛二人在聊什么。
“当时我也抱着一点侥幸,去找过组委会和俱乐部老板解释这个事情。”齐琛道,“我不知道那笔钱从哪儿来的,可组委会告诉我,除了账单的事他们还有另外的证据,但为了保护匿名举报者,详细的证据不能让我查看。”
“他们这是违规的!”纪星拍桌,旁边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纪星视若无睹,气道:“他们这是蛇鼠一窝!我操了,他们是一伙的!”
齐琛见纪星气成这样,心底的冷意反而散了一些,道:“我和教练也明白过来了,所以后来找俱乐部老板想办法,本以为老板会站在我这边,但……老板说不用我赔偿,赞助商的事他代表俱乐部去承担,给我的路只有一条:识趣点自己离开。”
纪星倒抽了一口气,说得好听不用“赔钱”,其实就是息事宁人啊!
齐琛想到王教练,心有愧疚:“事情已成定局,我不走不行。只是教练……黑狮的条件资源很好,对拳手和教练都很有发展潜力,但为了我的事王教练跟老板撕破了脸,之后也辞职了,带走了一批他亲手培养的助理。我听说后来他自己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具体是做什么的不清楚。”
“那你该去找他啊!为什么要来这里?”纪星有些心疼。
“这事显然是有人盯上我了,我不想给教练惹麻烦。”齐琛摇头道,“本来我打算收拾东西回老家,或者换一个城市再试试,临走前却在车站看到了金三角的采访新闻。”
两年前,正是纪家买下金三角地皮,金三角土著人因为不满拆迁合同和纪家闹得正凶的时候,金三角历史遗留问题太多,到目前也只有临河的工厂开始了正式拆迁。
齐琛那时候心灰意冷,未来的前路亮起红灯,他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什么也没有,被踢出了他当成“归属”的职业圈,前头几年的奋斗全都白费了,一瞬间失去了人生的意义,整个人颓丧极了,眼下带着浓浓的黑眼圈,提着不多的行李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看见了闹事的新闻。
金三角?
他在裕城待的这几年也听说过那个地方,据说是个灰色地带,他还听说过,那里有一个隐秘的地下黑拳赛。
不知是自暴自弃,还是想要发泄,齐琛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取消了回程的计划,提着行李找去了金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