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
齐琛揉了揉太阳穴,道:“网上情况怎么样?”
“有人在幕后操作,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上热搜第一了,宏飞集团的官博还有纪叔叔的个人微博都被攻陷了,真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
纪星在微博的号圈子里没几个人知道,短时间内还不会被曝光,但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
同时大姐赵晓月、二哥纪文枫的微博也受到了牵连,网络暴力是将部分人心中的阴暗找了个看似“合理”的渠道理所当然地发泄在另一群无关人士的身上。
群体效应的力量是强大的,参与网络暴力的人甚至会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毕竟人多势众,人多声音大便像是手握真理。
好笑的是,如果哪边的声音大哪边就代表正义和绝对正确的话,世上还要法律和警察做什么呢?
纪星没有上网去看消息,之后又接到了大姐和二哥的电话,家人自然是担心他无辜被牵连会觉得委屈不甘,但其实纪星的心态还行,可能是跟许朔毕竟也算“老熟人”了,知道他的性格和行事方法,反而并不觉得意外。
唯一意外的是,他居然会选择自杀。说实话,纪星到现在还没什么真实感,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可能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根底线,不到最低点,苟且偷生也能偷得一段时日,但触及到了最低点,便无论如何撑不下去了吧。
下午纪星还要陪齐琛去训练,为第二天的决赛做准备。他们现在不能分心。
出了长街,两人也不知怎么的,自然而然地朝新闻里报道的出事地点走去。
平日热闹的街上,今日显得很冷清,到了许朔跳楼的位置,四周拉着警戒线,除了对面的杂货店,附近其他的店铺都没开门。
刘婶和万宝路也在警戒线外站着,刘婶眼睛通红,在警戒线下方放了一束白菊花。
万宝路居然也买了白菊花,同刘婶的放在一起。
万宝路点了根烟,幽幽地吹出口烟气,半眯着眼抬头看楼顶的位置。刘婶见了二人过来,擦了擦眼睛,道:“这个小许……有什么事不能和大家好好商量?不去报警,不想办法,就用这种方式解决……”
刘婶不上网,不知道许朔留下的遗书,嘴里絮叨着“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吗?”之类的话,语气里无不惋惜。万宝路却是知道网上的事,瞅了纪星一眼,低声道:“你果然和那个纪家有关系,你真的是?”
纪星也没遮掩,默认了。
万宝路啧啧几声,叼着烟道:“你来这儿做什么?看我们笑话的?还是帮你爸打探消息的?我说怎么我给的价钱纪家不答应,原来是有你在。”
纪星看他一眼,想起来老爸之前说过,拆迁的事基本解决完了,最后几家钉子户也被金三角的一个人给搞定了,只是开价时狮子大开口,这一点老爸没答应。
纪星道:“我不管拆迁的事,别多想。”
万宝路不太信,好好一少爷不当来金三角混着有意义吗?
要不说是有别的目的,谁会相信呢?
只是万宝路这人很能识趣,绝不纠缠无意义的事,既然知道了纪星是纪家的小少爷,这大腿当然是抱定了。
万宝路神色复杂,指了指警戒线里:“这小子,但凡消息灵通一些,会做人一些也不会是这个下场。明明面前就有一根最粗的大腿,这种运气,他再来一次可不见得能碰上了。可惜啊。”
万宝路直摇头,越想越觉得命运无常,嘴里咕哝:“
可惜咯。”
纪星没答话,盯着地面上几乎呈暗黑色的印记——大部分血迹当夜都被雨水冲刷掉了,只剩下很小的一块,再过几天,就连这一点痕迹也留不下。哪里也不会再有人记得许朔这个人了。
许朔在金三角也混了这么多年,十几岁就出来闯荡了。按他自己的说法,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命运和旁人不同,所以必然能做一番大事。
纪星曾经对他莫名其妙的自信感到滑稽,但此刻却是笑不出来。
之前还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直到这一刻,纪星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他跟许朔不对付,因为原本就是不同的人,想法也完全不同。
他看不上对方不思进取,只会说大话,只会做白日梦的行为,哪怕再来一次,有再好的机会摆在那位“梦想家”的面前,估计对方也只会生生错过。
许朔自欺欺人的借口和理由有很多,到死也不忘把锅都推给别人,到死也不愿意反省一下自己。
可他毕竟曾真实地活过,毕竟曾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刘婶还有摊子要顾,没多待就走了,万宝路也自言自语地咕哝几句后离开了。周围很冷清,对面的杂货店门口,老板坐在椅子上望着这边,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许在惋惜生命的无常,也许想起许朔还跟他那儿买过东西,也许在埋怨因为许朔的死,生意变差了。
纪星环顾四周,有些迷茫地想:就这样了?一个人死得这么突然,带来的影响和冲击也就这样了?
可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齐琛搂了搂他的肩膀,带着他离开,路上遇到了麻子一行人,都是几个和许朔来往密切的小混混。算是哥们儿吗?纪星也不清楚,就见麻子眼睛通红,其他人脸色也很阴沉,见了纪星眼也不抬地擦肩而过,还有人故意撞了纪星的肩膀一下。
麻子也没理他。纪星猜测,几人大概是在网上看到了关于自己的消息。
纪星和金三角大部分的人感情都不深,齐琛比赛的时候这些人来助威他还很感动,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两人经过纪星打工过的网吧,老板换了背心大裤衩,穿着棉裤和棉服,戴了副黑手套在门前洗地毯。黑色的水顺着台阶哗啦啦地流下来,老板看见纪星,喊他:“喂!你真是那个宏飞集团的小少爷啊?”
网吧里的人都从窗口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他。
没有什么好奇、敌意、猎奇、羡慕嫉妒恨之类的情绪,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他和他们毫无关系。
当然本来也毫无关系。
纪星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齐琛微微挡住纪星,老板又在后头喊:“年前要商户都搬完,是真的吗?”
纪星没回答,他并不知道这些事。
老板喊道:“回去跟你爸说!就是他把许朔从楼上推下来的!你们这些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纪星猛地停了脚。
齐琛皱眉转身:“这跟纪家没关系。”
“许朔遗书里都写了,怎么的?还觉着自己能撤热搜别人就不知道了?人在做,天在看!”老板讥讽道,“那段时间我还看你天天采访许朔,我当在做什么呢,就是为了把他逼死吗?”
纪星推开齐琛,走到老板面前:“这是两码事,我当时是在工作,我也给了他酬劳。”
“哟,那他为什么去跳楼?”
“那是他的事。”
“听听!”老板冲网吧里的人道,“年纪轻轻,心冷得就跟石头一样。这些有钱人,从来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啊!”
若是以前,纪星这会儿可能就要跳脚了。他可能会委屈,会愤怒,会不解。因为他没做错什么,可他还
是要被指责,只因为他的出生、他的家人,他就没有了“拥有自我”的权利。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想逃开和摆脱的。
可现在他明白了,人和人本就不能互相理解,若连起码的尊重也得不到,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用不着白费心思。更没必要生气和委屈。
因为对方并不会理解他的委屈,甚至会觉得他在做戏。
纪星深呼吸,露出一个笑容:“我为什么要把别人的命当命?”
老板大概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言论,顿时愣了。
纪星道:“自己的命不是该自己负责吗?为什么要让别人去负责?”
“你!”
纪星不再多话,拉着齐琛离开,走远了还能听到老板在吆喝:“我当初就觉得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许朔老从我这儿偷东西,我说什么了吗?大家都有不容易的时候,我就能放他一马,你看,这么多年不也没事吗?”
“他呢?一来就要报警,动不动就威胁别人!这种人,别人动他半根毛他都要找律师的!真拿自己当个菜了!”
不知旁人说了什么,老板不住赞同:“是啊!互相让一让多大个事啊?……什么?没钱上网了?你赶紧地给我下机,店里不赊账!赶紧地!”
事情传得比想象的要快,两人到了俱乐部,王海阳他们都知道了这件事。
王海阳就怕影响齐琛的情绪,见二人心态还行,这才放心。
“我二哥和朋友都在查这事呢,就他一个这事闹不大的,应该是后面有推手。”齐琛训练去了,纪星在办公室里喝着茶道,“您放心吧,齐琛有分寸,不会误事的。”
“你们今天最好住外面,就别回金三角了。”王海阳提议道,“万一他家人找来,说不清楚。”
纪星若有所思,突然道:“王教练,您认识齐琛的前男友吗?”
王海阳点头:“认识,之前是他的助理,出事之后他也辞职了,后来听说是开了家健身馆。”
还是家高档健身馆呢。
纪星摸了摸下巴:“他的家人您熟悉吗?”
纪星也是突然被王海阳提醒了,他们当时查了很多人,当然也包括这位前男友,虽然对方开健身馆的钱很是可疑,但具体的账务来往却不是他们想查就能查的。
尤其在不知这笔钱来源的情况下,范围太大了——毕竟可疑的人太多,光是相关协议、理事、竞争对手、黑狮俱乐部内部就有不少可疑人员,挨个查得工作量很大。
王海阳提起许朔的家人会来找麻烦,他就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对啊?那位前男友的家人呢?他们知道这笔钱的来历吗?也许从家人下手,反而是一条不错的线索?
王海阳听了纪星的想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以查一查,他刚来做助理的时候是没什么钱的,家境也很普通,如果突然收到大笔款项,他的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肖冬也在俱乐部,看着齐琛在台上打拳,问:“那个姓许的,到底什么情况啊?”
“不清楚。”齐琛道,“可能就是还不上钱了吧。”
齐琛喘了口气,靠在护栏上抹了把脸上的汗,陪练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去换手靶,肖冬趴在拳台边看他:“小纪没事吧?这种事闹出来,哎,估计是说不清了。”
“说不清就不说了。”齐琛眉眼深邃,在聚光灯下看着十分英俊,侧脸显得坚毅英武,慢慢道,“我相信他,他的家人、朋友相信他,足够了。”
肖冬笑起来:“哎,你早知道他是纪家的少爷?你们怎么认识的?难怪你对他这么好了。”
怎么认识的?
齐琛想起来纪星当初喝醉了酒靠在墙上的样子,笑了一下,没答话。
等训练结束,齐琛冲了
个澡提着行李袋和纪星出门,纪星正跟他商量干脆去比赛地点附近找家酒店住一晚,第二天也能省不少时间。
结果刚下楼,就听到街上吵闹得很,王海阳从楼上冲下来,急急道:“突然来了一群记者!别走这边!去安全出口……”
话没说完,不知是谁从楼梯口往上看,喊了一声:“在!真的在!”
一群人轰轰轰地冲了上来,狭窄的楼道瞬间被堵满了人。
闪光灯、摄像头、开着录音的手机几乎怼到纪星脸上了,齐琛将人一把护在怀里,怒道:“你们干什么!”
王海阳、肖冬等人也忙下来帮忙。
但楼道本就不宽,齐琛和纪星被围在中间,不上不下,几乎一步也动不了了。
“纪星?你是纪星对吗?”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许朔跳楼的时候你在哪儿?”
“你怎么认识许朔的?是通过你姐姐的娱乐圈关系吗?”
“他接不到戏是因为得罪你了吗?”
“金三角拆迁的事,是压垮许朔的最后一根稻草吗?你参与了这个项目吗?”
嘈杂的提问让纪星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就觉得耳边叽叽呱呱,仿佛一万只鸭子齐声高歌。
他捂着耳朵被齐琛抱在怀中,齐琛将行李袋砸进人群,趁着人群躲开硬是撞开几人,护着纪星往楼上走。
不断有人拉扯齐琛的衣服、拽纪星的裤子,两人狼狈极了,纪星脱了外套想往齐琛脸上遮,怕齐琛被人认出来节外生枝,却没料到齐琛完全不在意,一把拉下他的手,眼里都是怒火。他将衣服盖在纪星头上,怒瞪众人:“他什么都不知道!”
“许朔的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要是被我知道你们造谣传谣!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你们一个个告进监狱去!”
第78章 78.开战
面对齐琛的愤怒,有几名记者古怪地看他:“这人谁啊?”
“保镖?”
“先生。”一记者笑道,“我们不想造谣,因为不想,所以才来采访纪先生的。咱们市民有知情权,我们有正当的采访权,也有帮助社会进行监督的责任。还请你理解。”
“你监督什么了?你们问得是什么问题?”齐琛将纪星往后推,王海阳和肖冬挤开人群,将纪星拉上了楼,齐琛一马当先挡在楼道口,冲着众人道,“你们问得都是什么问题?你们是故意误导!你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了他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