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别开视线,不同她对视,已经入夜了,四周的路灯照在地面上,带出各种鬼魅光影,显得有些阴森。
人的心境在不同的环境里,会变得全然不同。
明明是同样的路灯,同样的冬天,同齐琛走在一起时便觉得温暖,连拉长的影子也像是温馨的剪影海报;而眼下,阴寒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路灯晕黄不再温暖,反而显出几分落魄凄惨。
苏长玉今日刚好要来找纪星,这时挤进人群来,还听到网吧老板啧啧道:“咱们金三角虽然什么玩意儿都有,但绝对不接受贩毒啊!这可是我们的底线!”
旁人也都纷纷附和,这时候倒是团结起来,冲着警察道:“这事一定要查清楚了!到底是谁在我们中间搞这种事情,简直害人不浅!”
苏长玉有些意外,挤到纪星身边低声道:“这群人竟还有这种原则底线?”
纪星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凉,苏长玉安慰他道:“别想太多,你做得对。”
对面的警车升起玻璃,挡住了小梅的视线,纪星的压力随之一轻,点了点头。
苏长玉道:“盛家想卖我们个人情,盛总倒是个聪明的,比他儿子有脑子,把黑狮俱乐部一直藏着的那位顶替齐琛的垃圾给查出来了。”
苏长玉把手机递过去,里面都是各种关于对方的资料。
对方比齐琛年轻,但也只小两岁,如今也正值关键期,想冲击一些大奖现在是最好的时候。纪星勾起嘴角,手指用力按过对方的照片,喃喃:“在齐琛最好的时候毁了他的前程,现在自己倒是背靠大山想乘凉?没那么容易。”
苏长玉拍了拍他肩膀:“说得好,这才是我认识的纪少爷。谁想玩咱们,咱们就狠狠玩回去,谁怕谁?”
纪星看过一遍资料,将手机扔还回去:“他是主要人证,当初的事可以说有一大半是他引起的,拿到他的口供这场官司就没有悬念了。”
苏长玉打了个响指:“这容易。”
纪星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苏长玉脖颈一侧可疑的吻痕上——说是吻痕,更像是咬的,不仅有淤血还都青紫一片了,看着有些可怕。
“你怎么回事?”纪星指了指他的颈子,“新找的人?这么重口味的吗?”
苏长玉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敷衍道:“那就是只发疯的狗,不提这个。”
纪星挑眉,苏长玉对自己的枕边人向来还是不错的,这还是头一回听他这么不客气。看来对方是惹毛苏长玉了。
纪星还想再问,警察走过来请他去做笔录,于是只得先暂停这个话题跟着上了车。
苏长玉自然是陪着一起去,坐进车里时,纪星还补了一句:“你知道吻痕又叫什么吗?叫机械性紫斑,一个不小心还容易出危险。”
苏长玉:“……”
纪星振振有词:“这就是皮下血管破裂出血,别觉得得意,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苏长玉:“……”
苏长玉一脸“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个?”的懵逼表情:“你什么时候博学起来了?”
纪星得意:“这是常识!”
苏长玉切了一声,纪星道:“其实是之前齐琛跟我讲的,我想给他……那啥来着。”纪星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经常受伤,这些事知道不少呢。”
苏长玉酸得倒牙:“你行行好,见缝插针都要喂我一口狗粮,何必呢?这么敬业的吗?”
两人在派
出所录完笔录,齐琛得到消息打了车往回赶。
纪星站在路边和他通话:“我没事,就是有些意外,你有万宝路的消息吗?他给我打过电话后就联系不上了。”
齐琛皱眉:“没有,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果然……”
纪星叹气,想感慨点什么,突然发现一个字也感慨不出来。大概是这事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更无法原谅。
齐琛准备过来接他一起回金三角,两人挂了电话,夜里的寒风吹得他和苏长玉一个哆嗦。
苏长玉裹着大衣道:“我送你回去呗,等他做什么。这么冷。”
“你先走吧。”纪星看了眼时间,“他快到了。”
苏家的司机等在街对面,苏长玉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欲言又止,神色焦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纪星奇怪:“怎么了?你今天不太对劲啊。”
苏长玉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自己脑子也乱得很,支支吾吾半日,道:“你这两天……看见……小左了吗?”
“没啊。”纪星观察他神色,猜测,“又吵架了?熊孩子又跑了?”
苏长玉恼火地抹了把头发,双手插兜,缩着脖子道:“他……我……唉!”
纪星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
“算了,我全说了吧,纪星,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
话音未落,一辆面包车突然从拐角冲了出来,速度极快,转瞬间到了两人面前。
纪星和苏长玉都没回神,面包车的门轰然拉开,两只手从里头探出来,纪星只来得及看清车里的人都戴着面具和手套,穿着一身黑衣,然后旁边的苏长玉就被一把拖进车里了。
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纪星目瞪口呆,眼见着面包车已经冲出街口,车尾灯融入进了夜色里,对面的苏家司机也惊呆了,后知后觉爆喝一声。上车就追。
纪星追着苏家的车跑了几步,大喊:“你追!我报警!”
纪星慌忙摸出手机,又想起自己刚从所里出来,一拍脑袋小跑着拐过路口,冲进了派出所里。
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纪星第一个念头就是“绑架”,但这也太奇怪了,谁会在大街上大张旗鼓地绑架?
纪星幼时被绑架过,虽然记忆很是模糊了,但心理到底是排斥的,不舒服极了,隐隐有些条件反射的反胃头疼。
他报下一晃而过时记下的车牌号,警察又去路口调监控,这一来一去就要耽误不少时间。
纪星又给苏家的长辈们打了电话,苏家齐齐震惊,大概是立刻找了关系,一时间小小的派出所里电话接二连三响起,气氛紧张极了。
齐琛到时,在路口没找到纪星,正朝派出所走,就见有人从里面出警,擦肩而过时风带来几句仓促的话。
“……绑匪……大集团……”
“找不回人就麻烦了……让人通知高速路口……”
齐琛脚步一顿,捕捉到“绑架”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忙给纪星打电话。
纪星正在和苏家的人通话,手机自然打不通,齐琛一口气堵在喉咙口简直要呼吸不畅,情不自禁大吼一声“纪星!”冲进了所里。
纪星正在走廊上,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就见齐琛满头是汗,脸色铁青,眼神慌张地冲进门来。
他忙挥了挥手,齐琛大步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上上下下地将他检查了一遍。
“你没事?”齐琛愣愣道。
纪星大庭广众下被摸得面红耳赤,不敢去看旁人的视线,拉开齐琛的手道:“我没事,你干嘛呢?哎!别摸!”
齐琛这才松了口气,只觉
得刚才那短短十几秒时间里,自己整个人脑子都一片空白了,只有心跳声大得不得了,特别吵。
“我听到他们说……吓死我了。”
纪星安抚地拍拍齐琛的手,又对着手机道:“你们也别着急,监控已经调到了,司机也追上去了,我们报警及时,应该能堵住。”
齐琛听了几句,露出诧异的神情,等纪星挂了电话压低声音道:“是苏长玉?”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懵着呢。”纪星啧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了,“这事有点太突然了,不过应该不会有事。”
他缓缓弯腰,捂住隐隐作痛的胃部,自己安慰自己:“应该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齐琛忙去要了杯温水来,又帮纪星轻轻揉着胃,道:“他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那可多了。”纪星道,“他什么时候不得罪人?”
齐琛无奈:“就在大马路上做这种事,你觉得谁有这个胆子?”而且还理着警局不远。
“这要么是没脑子,要么是电视剧看多了,要么是……”纪星眯了眯眼,“自觉自己背景大,没人敢动他。”
要是这样,那怀疑范围就能大幅度缩小。
与此同时,面包车上。
苏长玉被抓上去后就被蒙住了眼睛,手被捆在了身后。
他愤怒道:“什么人!是汉子就报上名来!”
没人理他,苏长玉又怒道:“光天化日做这种事,你们真以为能躲得过去吗?!”
这时终于有人说话了,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不解道:“这是晚上,不是光天化日。等会儿,我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苏长玉:“……”
另一人拿出照片,对着苏长玉的脸看了半天:“好像是。不太像啊。”
“是不是刚才他旁边那个?”开车的司机道,“我就说两个一起抓啊!你们傻吗?剩一个还让人家有机会报警!电视剧多看点,长长脑子行不行?”
“不是啊大哥。”另一人道,“上面只说了抓一个,抓两个节外生枝怎么办?”
“现在就没有节外生枝吗?!”开车的人愤怒地吼道,将方向盘拍得砰砰响。
“应该没事吧,又不是真的绑架……”一人说着,又对苏长玉道,“哎,你叫什么?”
苏长玉道:“说了你们让我下车吗?”
“这个我们说了不算。”
“不是说抓错了吗?”
“可抓都抓了啊。”
苏长玉:“……”这他妈怕不是一车傻子!
司机道:“你放心,我们只要钱不要命,钱也不用你给,我们就是替人办事的。抓你这件事可能是有些粗暴了,但是没办法,谁让你们这边不答应私了,也不见人,也不接电话,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暴力请你去当面谈谈……”
苏长玉听出门道了:“私了?你们是哪边的?陈瑾的人?黑狮的人?还是那个顶替齐琛的家伙?”
其实苏长玉心里已经猜到了,有胆子做这事的,只有顶替齐琛的那个垃圾了。
对方本来就有些人脉关系,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让黑狮当年舍了齐琛签了他。这些年怕是风光无限,整了的人又翻不了身,自以为了不起了,膨胀得有些飘了吧?
车里的人道:“你知道?那看来是没抓错。”
“抓错了。”苏长玉知道没有性命危险,放松了许多,道,“你们要抓得是纪星吧?”
“没错,你是?”
“我姓苏,我是他的……”苏长玉顿了下,道,“我是他的运营经理。”
几人顿时惨叫起来:“果然抓错了!抓了他的手下!”
“纪星是你老板?”司机道。
苏长玉哼哼
两声:“是。”
“那你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换你。”一人塞了手机给苏长玉,道,“你说号码,我来拨。”
苏长玉讥讽道:“老板会来换手下吗?你们有病吗?”
几人一想,对啊,哪个老板会愿意替手下出头?
“那怎么办?”
“我有个办法。”苏长玉道,“你们把我放了,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那不行!你会报警!”
苏长玉:“你以为纪星就不会报警吗?”
几人又一想,对啊,是这么个道理。
苏长玉简直服气了,耐着性子道:“我一个打工的,凭什么给老板背黑锅?我不冤吗?你们放了我,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咱们好聚好散,怎么样?”
几人不说话,大概是在偷偷商量,苏长玉竖起耳朵听,没听出所以然来。
他对着眼前的黑暗道:“喂?谁说句话,我这个月工资还没领呢,我不倒霉吗?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互相体谅一下……”
话音未落,突然面包车一个急刹,苏长玉差点没整个人飞出去。
如果苏长玉看得见,他就会发现面包车已经开出了市区,到了郊外一片荒芜的河边上。
四周都是杂草,夜深了,周围也没什么人活动。
面包车对面,距离大概十几米的位置停着另一辆车,车开着大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箱子,慢慢靠近,喊:“几位兄弟?下来说话?”
面包车司机探出头来,纳闷道:“你们怎么先到了?”
来人叼着烟,露出一口黑牙,亲切地笑了笑:“这事不得积极点吗?我钱带来了,货呢?”
司机冲自己的小弟们挥了挥手,车门被推开,苏长玉被拖着丢了出去。
来人低头看了眼,有些懵:“这是什么?”
“啊?”绑匪们奇怪道,“货啊,赶紧的钱拿来,一会儿警察来了。”
来人愣了几秒,冲自己身后的车打了个手势,几人从车上下来了,他怒气冲冲道:“耍我?”
苏长玉一听这声音,也愣了。
他不敢置信道:“万宝路?”
第86章 86.半截烟
万宝路一看地上的人,猛然闭嘴了。他拿视线警惕地扫过绑匪们,也是一脑子雾水。
绑匪们奇怪道:“咦,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