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以为他要拿武器,对于毒贩,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站在他身后的警察当机立断,立刻开枪。
“砰——”
寂静的河边枪声刺耳,穿透了厚厚的云层,直达天顶。
震得仿佛连雪花都在半空停了停。
纪星和齐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纪星下意识往齐琛身边躲了一下,被齐琛紧紧抱在怀里。
万宝路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缓缓倒下,侧脸重重砸在地面上,浑身抽搐。
从他怀里,落出一只烟盒来,是万宝路的烟盒。
血从他身下蔓延开,染红了烟盒和打火机,他睁着眼睛呼哧呼哧地喘气,这一刻,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一时变得很远,模糊不清。
他看着河岸对面的万家灯火,没有一户是为他亮着的。
万宝路想: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值得吗?可能不值得,但有什么办法呢?
他想起了初遇小梅时对方的温柔和细心,那是唯一一个不会小看他的女人。因此无论对方要什么,他都会答应,哪怕是犯罪。
他想起了还没来金三角之前,在外面做销售,被人当龟孙子似地呼来喝去,陪酒到天亮,还被踹在地上用脸接过客人的尿。
他那时候穿着西装,站得笔直,灵魂却弯折进了泥地里。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真正地站起来,他似乎只学会了跪下,然后
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想起来在某一个黎明时刻,客人玩闹够了,却拒绝了他跟了三个月的合同。
单子没有签下来,等待他的将是扣工资、罚奖金、升职无望,前路漆黑。
他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席地而坐,看着裕城光怪陆离的钢铁森林,然后捡起客人丢在地上的半截万宝路香烟。
他深深地抽了那口烟,然后下了决定: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他未来的路他自己决定,混成什么样,他都认。
他都认。
万宝路睁着眼,在裕城的第一场雪里,渐渐没了呼吸。
第87章 87.结局
万宝路的事隔天就在各大新闻平台爆了出来,年底正值打黑除恶关键期,金三角又因为各种新闻几次登上热搜,裕城当地十分关注,很快就将万宝路、小梅的上线、下线给一锅端了个干净。
连带金三角本地的一些小势力,譬如麻子这样的小混混们,也被挨个请去局子里进行教育学习。
齐琛的老友,那位喜欢MMA而和齐琛结缘的成人用品店光头大佬,很快也要当不成大佬了——实际上他也没怎么做坏事,自己的生意开得好好的,收留一些叛逆期的少年们,大是大非的问题从来不参与,尽是一些你看不顺眼我,我看不顺眼你的中二小争斗。
纪星早前报过的案子,在大通铺里偷了他行李的事也在这次事件中被一起查清了,只是那行李里的东西隔了这么久自然是找不回来了。行李袋倒是还在,被小偷拿去装废品了。
金三角的“大通铺”也被一一检查,要求全部停业整改。
光是危险易燃物、消防安全通道等不合格的问题就有一大堆,大量的大通铺挨个被肃清,要价高昂的房租也被调查,金三角登时迎来愁云惨雾,平日一个个靠着日结工资混日子的人们,突然感觉到了被清扫的危机——这种危机其实一直存在,只是一直以来他们都自欺欺人的当做看不见罢了。
网吧里的人一下少了许多,金三角猛然冷清了不少,小左住得那待拆的危房也禁止进入,若不是有苏长玉收留,小左连个去处都没了,只能去福利院。
现实像个巨大的收割机,轰隆隆从土地上碾压而过,灰色地带不再灰色,河边的工厂开始了拆除,巨大的机器和无数工人进入,周围的杂货店、小餐馆倒是突然生意兴隆,迎来了短时间的高峰期。
到年底时,又下了一场小雪,今年似乎比往年都要冷一些,风也很大,吹在脸上像无情地耳刮子。
齐琛和纪星搬进了新家,家具和电器还不齐,两人也不着急,一点点地将新家装扮起来,纪星将自己拍得很多关于金三角、齐琛的照片洗了出来钉在留言板上,将留言板挂在餐桌旁,餐桌边放了一只小巧的花瓶,里面摆着干花和几朵木棉花,看着十分温馨。
照片最吸引人的地方,大概就是能将时间留下来。
跨年那天,纪星和齐琛窝在小沙发上,茶几上摆着烧烤和啤酒,齐琛难得陪他多喝了几杯,两人看着晚会,听着外头吵闹的夜市,心里却是一片安宁。
他们的手在毛毯里互相握着,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好闻的,熟悉的体香,自然而然地转头接吻,唇舌分离时,能听到轻轻一声“啵”声。
纪星笑了起来,齐琛抵着他的额头,在倒计时数到0时,低声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纪星翻身压在齐琛身上,眼底像缀满星光,揪着齐琛的衣领狠狠吻了下去。
阳历新年之后,大家又都忙碌起来,齐琛办好了出国手续,接下来就是严苛的训练和等待开庭。
陈瑾几次想联系他求求情,齐琛非常耿直,将对方电话拉黑了不说,陈瑾换了手机打他的电话,他就干脆换了号码。
纪星知道了这件事,还笑他:“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越是紧张,岂不是心里越有鬼?”
齐琛无奈:“那你要我如何?”
纪星想了想,道:“下回他再找来,你先告诉我。”
齐琛:“???”
齐琛想着,他都换号码了,陈瑾不可能找来的,没想到陈瑾还真打听到了他的住址,当真找了过来。
齐琛以前从不知道陈瑾行动力这么强,在防盗门的猫眼里看到陈瑾时,整个人都僵**。
他生怕纪星吃醋,怕惹了纪星不高兴,现在纪少爷就是他的祖宗,平日皱下眉他都要紧张,更别说是前男友找上门了。
眼前仿佛浮现出修罗场,齐琛喉咙动了动,没敢应门,蹑手蹑脚找去卧室——纪星正在弄下周微信号要发的稿子,修图修得一脸烦躁,齐琛感觉自己更紧张了。
“少爷。”他最近养成了新习惯,有什么紧张的,严肃的大事,就会这样喊纪星。平日则都喊宝贝儿,星星。
纪星一听他这声音,就斜眼睨了过来,翘着二郎腿披着毛毯,道:“怎么了?”
齐琛喉咙的吞咽声很大,惹得纪星都挑起了眉,齐琛指了指门外,道:“有,有客人。”
如果是一般的客人,齐琛不会是这幅样子,仿佛是做错了事般,眼神感觉都不太对焦。
纪星立刻反应过来了:“你前男友?”
“陈瑾。”齐琛对“前男友”三个字反应激烈,立刻纠正道,“是陈瑾来了。”
纪星笑了一声,眼神带了点挑衅:“来得好啊,这些日子老是缠着你,看小爷怎么收拾他。”
陈瑾最擅长装乖,腼腆一笑看人时,带着温顺和臣服感,显得没有攻击性。
当初齐琛、盛言杰都是着了他的道,以为是只小白兔,哪料是满肚子算计的狐狸。
纪星换了身衣服,笑容满面地开了门,陈瑾见纪星在家,腼腆地点头打招呼,小声道:“您是纪少爷吧?您好,我叫陈瑾。”
他委屈巴巴地道:“我,我想找一下齐哥,方便吗?”
纪星灿烂一笑,露出雪白牙齿:“方便,请进吧。”
陈瑾正要进门,纪星又轻声在他耳边道:“还真敢进来啊?尾巴先收一收,一身狐骚味我隔着门就闻到啦。”
陈瑾一愣,随即脸涨得通红。
他自小长得不错,看着秀气温柔,凭着这张脸没少占便宜,一般人都不会故意针对他。况且他也很会察言观色,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算是看着存在感不强,但非常机灵的人。
陈瑾自认自己双商优秀,因此没被人当面如此针对过,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他抬头下意识去找齐琛,齐琛从厨房出来,端了茶水和水果,面无表情扫他一眼,道:“坐吧。”
然后又偷偷看纪星的反应,生怕自己做得不好。
如果他有尾巴,此时便是小心翼翼夹着,不敢露出半点来。
陈瑾习惯了察言观色,立刻发现齐琛很在意纪星的反应,眼珠子一转,主动退让道:“齐哥,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
他弯腰鞠躬,显得很有诚意,又对纪星道:“纪少爷,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
纪星朝沙发上一坐,拿了水果吃着,看他道:“我和齐琛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怎么是麻烦?不过你倒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陈瑾没坐,站在茶几一侧,点头:“纪少爷说得是。”
他像是特意来领骂的,无论对方什么态度,都照单全收。可谓特别能屈能伸。
但纪星看了就来气——怎么的?他当年做得事,如果不是齐琛遇到自己,这辈子也就毁了,青春、未来,多年的辛苦和打拼,就这么被他们翻过去了,凭什么?
现在也就是输了才来低头,可这头低得像是认错吗?明明只是权宜之计,就差没把“因为你运气好绑了个富二代”几个字贴在脸上了。
看了就来气。
纪星是藏不住情绪的人,直来直去的,也不跟陈瑾来虚的,抱着手臂道:“道歉就要拿出诚意来,开庭怎么说,不需要我教了吧?”
“我可以作证。”陈瑾道,“但我当初也是被逼的,希望纪少爷,齐哥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不过是他们的工具而已,我也很冤枉。”
“你冤枉?”纪星挑眉,声音不高不低,但比窗外的风还冷,“你以为我查不到你跟那
谁的关系吗?你主动说要做人证,是为了把黑狮和协会的人踢出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猜猜,你是觉得我不会把你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所以才这么积极吧?但是不巧,啧,我这人特别能记仇。”
齐琛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笑意,纪星瞪他,齐琛立刻转过头去,一脸严肃地点头认同。
陈瑾脸上毫无波澜,只低着头道歉,纪星说什么他都说对,等纪星说完了,他道:“我是做错事的人,当然没有资格请求你们的原谅。齐哥……”
他调转目标,看着齐琛的眼睛,眼眶发红道:“我当年收得钱,我愿意都分给你,连带利息一起。你是知道我的,我家里的条件也没有多好,我也是一个人打拼到现在,大家都不容易。如果你们要追究我的责任,我举全家之力也承受不起啊。”
陈瑾说着说着,落下泪来:“齐哥,我对不起你,但我当年对你也是真心的,我真心喜欢过你。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你对我没有防备,是我辜负了你……”
陈瑾抹了下脸,看起来十分可怜,鼻头红红的,咬着嘴唇说:“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齐琛一听他说“喜欢”,浑身鸡皮疙瘩就起来了。他忙抓了纪星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道:“星星。”
纪星懒洋洋地,眼里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怒火,显然对“喜欢”、“真心”几个字很不满意。
齐琛趁机表白:“真心喂了狗,没了也就没了。现在这颗心是新的,如假包换,假一赔一辈子。”
陈瑾:“……”
以陈瑾对齐琛的印象,齐琛是个不善言辞,甚至脾气不算太好的人。
没想到对方居然为了纪星能妥协到这个地步。
陈瑾心里冷笑:钱果然是好东西,谁不想要呢?
纪星任由手被齐琛抓着,对陈瑾道:“你听见了,真心喂狗,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跪下来给你道歉。”陈瑾说着就跪,道,“我真没钱了,求求你们不要追究我的责任,私底下,我有的我都给你们。”
“我放着正大光明追究的赔偿不要,跟你私了什么?若这事被人知道了,岂不显得我们心虚似的?”纪星道,“这些话,你留着去跟法官说如何?”
陈瑾知道纪星是硬骨头,只对着齐琛道:“齐哥,求求你看在当年我们也交往过一段时间的份上……你记得吗?我们当年都没钱的时候,一起租的小房子,比这屋子还小一些。我每日帮你冰敷,心疼你浑身是伤,我还给你煲汤……我们也曾经这么好过……”
纪星哐一下踹了茶几一脚。
陈瑾不说话了,抿着嘴流眼泪。
齐琛眼神冷厉看了陈瑾一眼。他和纪星,孰好孰坏一眼就能分辨:一个是在关键时刻背叛自己的人,一个是在关键时刻骂醒他的人。他不想再见陈瑾,也不过是为了给彼此留一份颜面。
可现在,陈瑾似乎是误会了自己的沉默和客气。
齐琛站起来,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陈瑾抬头,见齐琛走近了便想去抓他的手:“齐哥……”
齐琛躲开了,提着陈瑾的衣领拎小鸡似地将人往外拖:“你好自为之吧。”
陈瑾想反手去抓他,纪星突然追了过来,从陈瑾裤兜里摸出手机,又摸出了一只录音笔。
“嗯,同样的招数,你坑了盛言杰一次,还想坑我吗?”纪星将录音笔里的东西删了,又删了陈瑾手机里的录音和备份,仔细检查没问题后,才丢还给陈瑾。
陈瑾脸色煞白,终于露出一点真面目,恶狠狠地瞪着纪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