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根本不见人影,即使有一两个身影,也是打着伞匆匆而过,根本注意不到偏僻建筑工地旁的低洼处,有一只孤零零的小狗子。
乌云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在天空,黑压而阴沉。
宋砚伸着两条小短腿,紧紧抓着泡沫板。
孤单、害怕、恐惧、寒冷,所有的情绪朝他压了过来。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场记忆犹新的洪灾。
旁边的小朋友陆续被爸爸妈妈接走,他和孤儿院的小朋友一起,瑟瑟发抖地抱作一团,睁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无助地等待着消防队的救援。
当时,还有孤儿院的朋友们陪在他的身边,袁威、赵兴业……还有院长奶奶。
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不但没有人和他一起等待,更不会有人来接他。
宋砚迷迷糊糊地想着,却听一声模糊而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哗啦作响的雨声,远远地传进他耳里。
“宋砚。”
宋砚睁开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入目的是一双昂贵的皮鞋,不似往常那般锃亮,边沿还沾上了几处泥浆,裤管上也有。
雨水和泥水混合在一起,显得狼狈又难堪。
下一秒,皮鞋的主人毫不犹豫地踩进污浊不堪地积水地。
鞋子和裤腿被污水淹没。
紧接着,一双温热的大手环住他冰冷的肚皮,将他整个身子圈入怀抱之中。
男人拢了拢西装,略高的体温一点点温暖着宋砚的冰冷。
宋砚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隔着细滑的丝质衬衫,他的胸腔微微震动,低沉颤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低低传来:“找到你了。”
原来,这一次,真的有人来接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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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宋砚并没跑太远。
没一会儿,就被陆臻捂着回了家。
宋砚一路上已经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了,本想探出头来嗷我嗷呜两句,却被陆臻一根手指头戳了回去:“别出来,外面冷。”
宋砚只好压住满腔的欣喜,乖乖趴在他胸口,直到回到家小脑袋才嗖一下从他西装边沿冒出。
伸长脖子,望向他。
大概是在暴雨中待了太久的缘故,他整个人湿淋淋的,几缕碎发紧贴在额前,瘦削冷凛的脸上水珠剔透。
有得顺着下巴滴落在地,有的顺着脖颈、喉结缓慢蜿蜒而下,途径性感的锁骨,没入被水浸湿后半透明的衬衣领中。
宋砚盯了会儿,伸出两个小爪子,一蹭一蹭地顺着男人的胸膛爬到锁骨处,柔软的肉垫压在水珠上。
陆臻将他抱到浴室:“别闹,先洗澡。”
宋砚完全没管他,只仗着自己现在是小狗狗,将小脑袋往他身上一偏,光明正大地蹭上陆臻的脸颊。
毛乎乎的耳朵蹭了还不够,毛茸茸的小脸蛋地伸过去,亲昵地左蹭右蹭。
蹭完,宋砚觉得好像还不太能表达自己的开心。
他想了下,暗戳戳瞟了眼陆臻,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卷了卷男人的脸颊。
嗯,他现在是狗狗,感动的时候舔一舔好朋友的脸也正常叭。
男人抱着他的大手骤然收紧,咬着牙关:“宋、砚!”
宋砚现在一心沉浸在自己是狗狗的设定之中,完全没在意男人隐忍的警告,再次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欢快地舔着他的脸。
反正他是狗,陆臻又不能把他怎么着。
嘻嘻。
咦,不对!
舔着舔着,宋砚发现不对了。
说好的狗呢?
他他他、他怎么又变成人了!
陆臻眉眼黑沉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身子湿漉漉的,没穿衣服,细细白白的胳膊懒洋洋地搭在自己脖子上,睁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无辜地看着自己。
少年突然反应过来,小小惊呼一声后,立刻犹如惊弓之鸟一般,飞快弹开,红着脸往外逃。
陆臻伸手,准确无误地箍住他的手腕,猛一用力,将人中心拉扯入怀,而后掐着他薄薄的腰身,将人抵到浴室墙壁上。
宋砚身后是冰冷的墙壁,他被激得忍不住打了个颤儿,身前却覆上一片滚烫。
他错愕抬眼,正对上男人猩红的眼眶,眸色深幽,透着些许隐忍和克制。
陆臻的视线从少年身上一寸寸碾过,气息不稳地喘息着,喉结尖艰难地滚了滚。
宋砚有点害怕地挣扎了下,嗓音打着颤:“陆臻……”
颤颤巍巍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诱人的蛊惑,彻底绷断了陆臻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他弓了点背,俯身。
宋砚刚吐出这两个字,便觉腰间被大手掐得一痛,紧接着,男人猛地俯身,狠狠吻上他的唇。
第66章
宋砚趴在地毯上,爪子把着一个荧光色的小球球, 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
他现在无比庆幸, 自己又又又……变狗了!
不久前浴室里,他被亲得手软脚软, 脑袋晕晕乎乎,得亏陆臻用力拽着他的手腕, 掐着他的腰,才让他有个支点, 没顺着墙壁滑下去。
要是没变狗, 那接下来……
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地毯上的小白团子恼羞成怒地挥舞着小爪爪,啪一下摁在球球上。
球猛一下滚出好远。
宋砚叹气气, 迈着小短腿儿跑去捡,刚追上,便听浴室门吱呀一声,目光所及之处是荧光色的小球,以及顿在球面前的一双长腿。
妈耶,他洗完了!!他出来了!!
宋砚啥也来不及思考,下意识转过身,飞快跑到沙发旁边, 躲好。
不对不对,这里是变小了吗?
怎么挤不进去啊!
得赶紧换个地方!
啊啊啊茶几下面也不行, 哪里好呢……
要不,窗帘?
陆臻冲了个凉水澡,终于好受了些, 开门就看到小白团子朝着小球欢快地追过来,却在离自己一米不到的地方猛地顿住。
而后掉了个个儿,四条小短腿儿用力一蹬,飞快地钻进两个沙发之间的缝隙,脑袋是藏进去了,可圆滚滚的小屁屁却怎么也钻不进去。
他急得小爪爪胡乱地扑腾,屁屁左扭右扭,雪白的尾巴一翘一翘……
大约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小白团子果断掉过头,三两步跳到茶几下面,又摇晃着脑袋四下张望一瞬,钻进了窗帘下面。
爪子勾起窗帘边沿,低着头,胖乎乎的小身子踩在地砖上,沿着顺时针飞快转了两圈,然后就不动了。
这是,觉得自己藏好了?
陆臻目光缓慢下移,视线在窗帘下面鼓起的一个小包包,以及从窗帘和地砖缝隙中钻出来的一小截尾巴上停留两秒。
低了点头,眼尾忍不住泛出一丝淡笑。
蹲下,捡起球,漫不经心地抛在在半空中,稳稳接住。
拿了吹风插好电,懒靠在沙发上,歪着身子,伸手掀开窗帘一角,准确无误地捞起那颗拿屁股对着自己的小团子。
五根手指警告似的收了收,“乖点,别乱动,毛毛吹干了再玩。”
宋砚被他一只手箍住,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无果。
于是干脆放弃挣扎,认命地躺平,任吹。
吹风机里的风暖烘烘洒在身上,宋砚舒服地眯起了眼,当然……如果没有那只大手在身上扒拉来扒拉去的话,会更好受一点。
他爪子往后缩,整个小身子跟着悄咪咪地往后退了半步。
下一秒,却被人揪着小短腿儿,拽回了原位。
手指在他脑袋上轻点两下,语气淡淡的道:“跑什么?”
宋砚不干了,瞪着乌溜溜的小狗眼睛,控诉道:“嗷~!”
——谁让你那啥来着!
陆臻右手拇指往上移,摸到开关处,摁了下,呼呼的吹风声顿时戛然而止:“不是你先招的我?”
宋砚急了:“嗷嗷!!”
——我不是我没有!我当时不是狗吗!
“哦。那你现在,”陆臻往沙发背上歪了歪,手指微曲,在他泛着粉红的毛绒耳朵尖上摩挲两下,“要不要再舔舔?”
宋砚:“……”
他又羞又愤,被他揉着的耳朵尖已经烫得要命,转身就想逃,刚撒开丫子起了个头,便被揪着尾巴,拎了过去。
陆臻把小团子搁腿上,放好,松开他的尾巴,勾起旁边的小狗衣服:“伸手,穿衣服。”
这回宋砚不挣扎了,乖乖抬起小爪子,任他给自己穿衣服。
男人的手又大又暖,两只手从他身侧环过,慢条斯理地给他系纽扣。
宋砚有点害羞地撇过头,害羞了片刻,却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衣袖好像,有点紧啊。
不止是衣袖紧,哪里都紧。
宋砚低头看了眼,圆滚滚的肚皮已经被勒出了几道明显的游泳圈……
陆臻鼻腔里溢出一声低笑:“长胖了?”
宋砚:“……”
谁长胖了啊!
他这是长身体,整条狗长大了一圈好吗!
是以前的衣服太小啦~!
他踩在陆臻腿上,不服气地嗷嗷两声。
后者没理他,只专注系着扣子,“过来点。”
宋砚踩着他的腿,往他怀里挪了两步,一个没注意,肉垫踩……歪了,正好踩在了……
小白团子缓缓低头,往他踩着的地方看了一眼,跟烧着了似的,猛一下抬起爪子。
咚地一声。
掉到了地上。
“嗷呜——”
……
尽管变成了狗,但是宋砚还惦记着早上没看完的新白娘子传奇,让陆臻给打开后,趴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趁陆臻起身的功夫,爪子呼呼两下,把偷偷藏在肚皮下的巧克力扒拉出来,艰难地剥开外面的糖衣。
正眯着眼睛,欢快地往嘴里放,突然手里一空。
宋砚茫然睁开眼,一抬头就看到陆臻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并且当着他的面,把他费尽心机剥出来的巧克力丢嘴里,慢条斯理地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手指:“谢谢。”
宋砚:“…………”
气哭了!!!
他犟着脑袋,决定再也不理陆臻了。
刚做出这个决定不到0.01秒,就闻到一股香喷喷的味道。
他吞了吞口水,眼睛悄悄掀开一条缝,看向陆臻端着的小碟子。
啊啊啊是红烧排骨!
陆臻低低笑了下,碟子推他面前,又把兑好的奶粉放旁边:“吃这个。”
宋砚纠结了一小会儿,果断埋头吃了起来。
啧啧,真香呀!
陆臻的手艺又进步了呢!
边美滋滋吃着,边抬起头来看电视。
屏幕上,依旧播放着新白娘子传奇,正好演到第七集——白素贞误饮雄黄酒,现原形吓晕许官人。
宋砚被呛得咳咳两声。
原来……现原形……会吓晕别人的吗?
他看了眼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突然有点沮丧,亦有点忐忑。
虽然陆臻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心里会不会也觉得害怕,觉得……
宋砚这样想着,两只耳朵便跟着一点点耷拉下去,还没耷拉完呢,软趴趴的耳朵尖便被陆臻勾起,声音很淡,“胡思乱想什么?”
嗯?
肉肉的下巴被两根手指掐住,迫使小白团子抬起脑袋,对上陆臻的眼睛。
后者盯着他,缓缓道,“我说过,我很喜欢。”
……
晚上的时候,陆臻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真的……很喜欢。
睡前,他直接把小毛团子抱到了,自己床上!
一张床,两张被子。
宋砚从自己那张被子里冒了一颗脑袋出来,陆臻看了他一眼。
按照前两次的经验,他应该最迟会在明早恢复人身。
想起那日早晨,他在自己床上醒来的模样,陆臻喉头猛地滚了几滚。
伸出两根指头,把小白团子的小脑袋戳回去,顺手给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见小团子还不安分地乱动着,陆臻绷紧了脸,嗓音微沉:“盖好。”
顿了下,开口的声音带着些许低哑,“不然明早有你受的。”
第67章
陆臻的猜测并没有错。
宋砚早上睁开眼, 就看到自己光着的胳膊,以及……
他往自己不知何时横搭在被子外的一条腿上瞟了眼,悄咪咪地收到被子里, 顺便把被角一点点掖住, 直到万……万无一失, 才鼓起勇气看向旁边的男人。
还好,陆臻还没醒。
宋砚松了口气, 歪着身子, 伸手勾起飘窗上米白垫子上的的衣服, 起身,飞快穿好。
陆臻睁开眼, 直直盯着少年光洁的背。
肩背瘦窄, 腰身细软, 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断,尾骨两边靠上一点, 两个浅浅的腰窝, 刚好能放下一根大拇指。
陆臻的喉咙像被火烧着了似的,滚烫而干涸。
所幸少年伸手,勾起了一件宽大的长袖T恤, 令人口干舌燥的线条飞快被盖住。
宋砚轻手轻脚穿好了衣服裤子,看了眼陆臻。
窗帘遮光布挡了大部分的光线,卧室昏暗,光线隐约勾出男人瘦削凌厉的脸部线条, 闭着眼,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略显凌乱, 几缕碎发搭在额前,冷淡的眉眼莫名柔和了几分。
宋砚凑近了点, 目光偷偷地从他又黑又密的睫毛上划过,顺着挺直的鼻梁缓慢下移,落到唇上,定住。
陆臻的唇略薄,颜色很淡,唇峰明显,显得冰冷又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