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录制综艺,但一天下来并不轻松。
要有梗,随时能戳中萌点,关键时候急中生智,还不能喧宾夺主。
圈子里的靓女俊男都是人精,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林远背后有资本加持的事儿,很快传得有模有样。录制晚餐片段的时候,田昕特意挨着林远坐。
海滨城市水产丰富,点得都是些上镜效果极佳的海鲜。
林远对海鲜过敏,只吃了点水果。
“远哥,你这么瘦还减肥啊?”田昕凑在他耳边轻声问。
林远下意识地让开了些,“我不是很饿。”
众人见他俩说悄悄话,起哄道:“哎哎哎,大庭广众之下咬耳朵。”
坐在不远处的乐培明显然兴致不高,碍着有镜头,什么多余的情绪也不能有。
熬到晚餐录制结束,已经凌晨一点了。
陈楠站在不远处等林远,没有半分焦躁。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旁边跟着一个女生,神情雀跃地在说些什么。
陈楠本来也没放心上,都是同事嘛,她也不能管得太宽。
不料前面俩人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女孩的情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仿佛在解释什么,隐约听到几句‘对不起’。
陈楠下意识地环视四周,怕周围有摄像机,确认再三后才朝他走过去,喊了他一声:“林远。”
田昕一愣:“这是?”
虽然一大早他想把陈楠给拎出去,但这时候他很维护她:“我助理。”
田昕将陈楠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只觉得眼生。同样是女孩,这人身材极佳,气质高冷,她忽然产生了几分怯意,笑着说:“之前没见过,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陈楠勉强对田昕笑了笑,却对林远说:“安然姐打电话找你。”说着,她用余光提醒田昕,示意她规矩点。
林远并没有多做解释,跟陈楠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由于不熟,他俩一路沉默。
“刚刚,谢谢你。”林远舒了一口气,好像遇上了什么麻烦。
陈楠侧过身看他:“她缠着你?”
“没有。”
陈楠又问:“那你说什么‘谢谢’?”
这话倒是把林远给问住了,挠了挠头发,“她……欸,刚入圈的小女孩嘛,没什么恶意。”
看样子,林远是不打算实话实说。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待转至路灯底下时,陈楠眼尖地瞥见一道痕迹,“你脖子怎么了?”
林远下意识地抚了抚,“怎么了?”
陈楠凑近一看,是一道纤细的伤口,像是指甲划的,伤口已经结痂。
陈楠的脸色顿时暗了下去,比早上那会儿还让人觉得幽冷。
“什么?”林远觉得莫名其妙。
她猜测,应该是白天录制节目的时候,一不小心划伤的。
“别让钟恺凡看到。”陈楠冷淡地说道,“被他看到你身上有伤口,我就饭碗不保了。”
林远的心仿佛被烫了一下,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待平静下来,发现陈楠已经走了好远,只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中性风的打扮,让她看上去像个男孩。
钟恺凡看过他背上的伤疤。对于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人,在分开后岁月里遭到蹂躏,钟恺凡会是什么感受?他甚至不清楚钟恺凡到底是介怀,还是意难平。
谁都不会知道,钟恺凡那句轻蔑的‘滚’将他心底冉起的一丝希冀碾成齑粉。
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有时候会特别茫然,觉得自己看见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真假难分。
就好比现在,大排档热闹的灯火把沙滩照得隐隐发光,陈楠蹲在沙滩椅上抽烟,没半点女孩的模样,指尖的那一点猩红,在幽暗的空气里忽明忽暗。
海风有点大,把林远的T恤吹得鼓起来。
看着陈楠那副爱理不理、厌世的模样,林远竟然觉得莫名的心安,就好像钟恺凡陪在他身边一样。
“你怎么不回去?”陈楠弹了弹烟蒂。
“这话该我问你。”林远低头瞧了她一眼,天黑的时候,陈楠看上去没有白天那么难以对付。
陈楠猛地吸了一口烟,“我能不能问你点事儿?”
尽管来之前钟恺凡再三强调,不能像从前那样莽撞。但现在夜深人静,恰好到了聊几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问。”
第31章 刹车失灵
陈楠从沙滩椅上跳下来,将烟头扔在沙滩,用脚踩熄了。良久,她与他并肩而站,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颤,“六年前的车祸,你还记得多少?”
这话犹如一记闷锤,敲得林远大脑嗡嗡作响,血液急促地往头上涌,让人来不及思考。
“你问这个做什么?”林远试图平静下来。
陈楠与他四目相对,眼里透着忧愤的冷光,“你那天为什么喝酒?”
林远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这是他极大的心理创伤。脑海里刹那间涌现刺眼的远光灯,下一秒‘砰’得一声,车子剧烈的颠簸,横冲直撞地往山石方向奔。
“刹车失灵了——”
“阿远,你醒醒!”钟灿脸色煞白地猛踩刹车,竭力转动着方向盘。
熟悉的声音在林远耳畔响起,他坐在副驾驶室,整个人都是迷糊的。再次睁开眼时,忽觉‘轰’得一下,震得人头皮发麻,身体开始失控地漂移。
耳膜传来尖锐的撞击声,挡风玻璃撞得犹如蜘蛛网,车子一头栽向公路旁的半山腰上。
天旋地转之间,只觉得周遭都是倒立的。
林远觉得头皮有点痒,一股热流很快顺着太阳穴流下来。
而此时,钟灿近乎面色狰狞地凝视着他,拼命忍住嘴角即将一涌而出的血,“给……我哥打电话……”
林远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但酒精让他的四肢变得格外迟钝,稍稍抬起手臂,浑身如抽筋拔骨般疼痛,“钟、灿?”
那股濒临死亡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一样,把林远往深渊处拽,求生的本能让他浑身战栗。
已经说不清身体的哪个部位更疼,林远下意识地抱住钟灿的身体,发觉他背后一片潮湿,顺着他的脖颈往上摸,他的后脑勺也是湿淋淋的。
是血,钟灿的血。
林远求证式地看清状况,这才发现钟灿微闭着眼,以古怪的姿势替他挡住了猛烈的撞击。
“钟灿!”林远喊他,声音已经嘶哑,“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他动作艰难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出了求救电话。
等待救援时,远光灯反射到车内,他怔怔地望着钟灿,发现他竟然笑了。
下一秒,钟灿再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呕吐。
林远感到的脖颈处传来一阵热流,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浅。
他怕极了,眼泪直往下砸,腮帮子发颤:“钟灿,你千万不能睡着了。”
“钟灿,你给我听好了,要撑住,知不知道?!”林远朝他撕心裂肺地吼,他已经分不清脸上粘黏着的眼泪还是血液。
林远永远记得,在呼吸停止前,钟灿的最后一句话:“幸好你没事……否则,哥哥得多伤心。”
回想起这些,愧疚如潮汐般朝他汹涌而来,将他彻底淹没。林远下意识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像一个等待枪毙的罪犯,缓缓地蹲下来。
他不能继续往下想,多一帧便是千刀万剐。
陈楠眼里闪过一道克制的柔软,蹲在他面前,耐心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晚上是谁给的车钥匙?”
钥匙?
林远抬起头,仿佛诧异她没有继续戳他的痛处。
钟恺凡不是派她来监视他、时刻提醒他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去吗?
陈楠单手抚住林远的肩膀,仿佛在安抚他,泪光闪烁:“这件事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人是有应急保护机制的,当受到强烈的外界伤害时,身体会本能地选择麻痹。他抗拒着自己的本能感受,仿佛要从泥沼中挣扎出来,面色痛楚地回忆道:“那天是圣诞节,恺凡跟我吵架了……”
“为什么事吵?”
林远沉痛地闭了闭眼:“因为签约经纪公司的事,其实我也
没有立刻答应。但也不知道他那天是中了什么邪火,朝我发脾气,说话特别难听。钟恺凡这个人气头上是油盐不进的,我就跟班上的同学去郊外拍摄期末作业。”
陈楠大致听明白了,出事那会儿,林远应该还在上大学。
“饶瞬宇和向晴也在。”林远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挠了挠头发,语气很颓废,“我心情不大好,恺凡的电话又打不通,晚上开轰趴的时候就喝得有点多,钟灿大概是十点多过来的。”
一听到关键信息,陈楠心中一紧,“他是来接你回去的?”
“可我不想回去,”林远缓缓地点了点头,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语气越发高亢:“他凭什么说我自私自利?!我特么哪儿自私自利了?那点儿好的没想着他了?”
说着,他的眼圈开始变红,像个饱受委屈的孩子。
很明显,这个‘他’指的是钟恺凡,看来他们当时的矛盾不小。
陈楠努力保持冷静:“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聚会的还有谁?”
林远眼神迷离,嗤笑道:“一帮朋友呗。”说着,他忽然敛住笑容,正言道:“你什么意思?”
“你先回答我。”陈楠一字一顿地说。
林远的思绪有些混乱,“我只记得一部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ICU病房了。”
“可是警方后来鉴定那起车祸是意外。”陈楠补充道,又问他:“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林远猛地打了个寒噤,脸色惨白。
第32章 情敌见面
的确,钟灿由于伤势严重当场死亡;林远半只脚都没来得及踏进圈子里,身上已经背了一条人命;钟恺凡跟家里彻底闹翻,原本能够留在北京协和医院,偏偏去了江浙一带;就连当初已经小有名气的饶瞬宇、向晴也受到了影响,组合频频传出不合的传言。再后来,向晴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发生了改变。
林远遏制心底里的猜测,与陈楠对视:“我敢保证,这事儿跟向晴无关。”
陈楠眸光幽暗,声音恢复了冰冷:“你这么信任她?”
林远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钟恺凡告诉你的?或者,这些事跟你有什么联系?”
陈楠冷笑道:“这么多年以来,我都在努力寻找真相。我不像你,如同一个可耻的叛逃者。”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林远的软肋。
如同指甲划在黑板上,发出尖锐却让人无法忍受的分贝。
陈楠说得没错,这些年以来,他被噩梦反复纠缠,他只想拼了命地想要逃避一切。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碰见了钟恺凡。
夜深了,海风吹到皮肤上有几分冷意。
林远双手插在休闲裤兜里,身影看上去特别单薄:“我不清楚你有什么目的,如果钟恺凡要想知道什么,麻烦让他亲自来问,别这样拐弯抹角。”
陈楠却笑了:“你跟他之间的爱恨情仇我不感兴趣。”
这个女人总能三两句地让人无话可说。
远处的大排档悬挂着满天星般的挂灯,白色的沙滩椅在灯光下特别耀眼,但客人寥寥无几,空气里飘荡着烧烤和啤酒的香气。
林远闭了闭眼,往后走:“好,你一个人在这儿多清醒、清醒吧。”说完,他便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自从那晚对话过后,陈楠再也没有问过多余的问题。有时候安静地仿佛不存在一样,像茶室里的一炷檀香,寂静燃烧,却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气息。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李萌也不敢招惹她,更别提田昕这样的小花了。
节目组轮轴转了两个多月,终于完成拍摄任务。告别时,好几个女孩儿还眼眶发红。林远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知道多年以后,她们在为番位开撕时,会不会想起今日的眼泪。
陈楠跟摄影师要了一张全组的合影图,直接发给了钟恺凡。
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钟恺凡办公室正在听财务总监汇报近况,忍不住扫了一眼。
“钟先生。”总监喊了他一声:“下个季度的融资计划还需要您签字。”
钟恺凡回过神来,微微低头,在文件末页签下字,笔力遒劲俊逸。
傍晚六点多,钟恺凡按下座机键,直接对肖正说:“你进来一下。”
这间办公室装修简约而大气,灰黑白的风格衬得室内格外严肃,落地窗直面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日暮十分,写字楼群被镀上一层浅金,与幽蓝而冰凉的建筑外观形成鲜明的对比。
钟恺凡拿起靠背上的西服外套,“明后天有什么安排?”
肖正答:“暂时没有,最近跟的项目还没批下来。”
钟恺凡快速地穿好外套,整了整衣领:“林远最近在做什么?”
“他在上海录新锐自制的一档街舞综艺。”肖正平静地说。
“又是综艺?”钟恺凡眉峰微蹙,脸上的不悦已经显而易见,“我往他身上砸那么多钱,就接这些烂剧?”
肖正楞了一下,半晌才说:“这是他经纪人的意思,资源暴增对艺人未必是件好事,树大招风。”
钟恺凡眸光幽暗,拿起桌上的手机:“去上海。”
“现在?”肖正还没反应过来,他记得当初合同不是这么写的。
飞机
抵达上海虹桥机场时,已经临近十点。这次肖正亲自开车,直奔综艺录制演播厅。他从后视镜瞟了一眼钟恺凡,觉得他最近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